第3章 第 3 章
作品:《甘为公主裙下臣2》 意识在梦魇中辗转,过往片段不断在陆鹤安脑海闪回。
记忆中的母亲一直是个温柔的人,陆鹤安第一次见到她板起脸,是她六岁那年逃学和小伙伴出去放风筝。
那日,母亲打了她手板罚她跪在祠堂抄写了上百遍孙权劝学吕蒙的故事。
后来她挨板子大多是因为学习,但也有时候是她做了错事,每当这时,温柔的母亲便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严厉的老师。
有关父亲的画面在七岁之后才逐渐多了起来,陆鹤安更多时候见到的都是他在战场时的铁血与冷漠。
可当年纪尚小的她提出自己也要上战场时,白日里冷酷拒绝的父亲晚上却点灯熬油,为她缝制了一整夜的战甲。
可当陆鹤安伸手去触碰那战甲时,眼前画面却轰然碎裂。
残阳映照晚霞,一片尸山血海中,陆鹤安在看见了被钉在十字架上父亲的脸,她慌忙叫着扑过去,却又在下一瞬间被人押住,闪着寒光的铡刀自上高高落下,咔嚓一声,母亲的头颅滚到她眼前,死死盯着她。
陆鹤安目眦尽裂,发出了绝望而痛苦的哀嚎。
“不!不要——”
她猛然睁开眼坐起,却因此带动了伤口。锥心的疼痛自胸口传来,陆鹤安面色一瞬扭曲,大口喘着气缓解痛楚。
“吱呀”
门从外边被推开,侍女上前神色平静:“小将军,您醒了。”
陆鹤安望着她,此人她认识,正是不久前才在监狱前见过的沈令妤的侍女。
尚未等她缓口气之际,陆鹤安忽然想到什么,一下握住她的手,死死盯着她:“今日是何日?”
那侍女似是知道她所想,被她这样禁锢也未曾反抗,只是道:“还有三个时辰天明,您母亲如今尚且未行刑。”
几乎是一瞬,陆鹤安眸中迸出某种决心:“我要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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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
银骨炭滋滋在火盆中燃烧着,发着橘红的微光,沉寂的室内,坐在案首前阖眸休息的女子忽地睁开眼,视线透过窗户的缝隙,望向窗外。
幕色青溟,天边无光,唯有纷扬的大雪自空中缓缓飘落。
“什么时辰了?”
身后的侍女轻声:“回殿下,子时三刻,这个时辰人也该醒了。”
话音刚落,外边传来一道声音:“殿下,小将军求见。”
“进。”
昏暗的室内烛火微弱,沈令妤清了清嗓子,尚未看清那人,便听“咕咚”一声,少年跪在地上,哑声:“求公主救我母亲,助我平反。”
掷地有声的话掉入沉默的泥潭,一片静寂中,陆鹤安抬眸对上了一双映着雪色的冷清双眸。
“过来。”
她开口。
陆鹤安微怔,心底踌躇不过一瞬,便抬脚向她走去。
她看不穿沈令妤的想法,但却知道此时此刻,能够助她,也可能愿意助她的,只有眼前这个女人了。
她一步步走去,每走近一步,沈令妤便会在她眼前清晰上几分。
时年大雪,沈令妤穿着雪色狐裘,身披大氅,整个人浸润在月光下,连发梢都透着寒意。
那双内勾外扬的凤眸不笑时显得分外冷淡而威严,她静静看着陆鹤安,忽然开口:“芍药。”
侍女立即应声下去,没等陆鹤安回神,沈令妤便定定看着她,像是在打量她的神色:“明日行刑的断头台里里外外至少三百金吾卫,除此之外,负责看管的士兵不知几何,而我最多只能给你二十个死士,如此,你还要去吗?”
还要去吗?沈令妤的话自她脑海穿过,陆鹤安明白了她的意思,明知明日营救几乎不可能成功,她还要去吗?
沈令妤盯着她,她亦盯向沈令妤,声坚意决:“去!请公主借人与我!”
彼时,先前下去的侍女已然拿出一件新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厚重而温暖的大氅将她包裹,陆鹤安却浑然未觉。
两人目光在空中对峙,沈令妤看她半晌,眸色由打量逐渐变成失望,随后口中冷冷吐出两个字:“愚蠢。”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并且不能带来任何利益的行为,在沈令妤看来都是愚蠢至极。
陆鹤安五指紧握,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公主,她是我母亲,倘若连救母亲这样的行为都要考虑值与不值,我与畜生又有何差异!”
掷地有声的话缓缓回荡,沈令妤望着那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眸子,竟有一瞬的恍惚,很快便在芍药的怒斥声中回神:“大胆!你怎敢……”
沈令妤伸手制止了芍药的话,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缓缓开口:“我可以借人给你,只是……”
她顿了顿,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此事无论成败,你都需答应我一件事。”
陆鹤安眸光微动,仰头看向眼前的女人:“什么事?”
月光折入她寒潭般的双眸,某一刻,竟令人觉得其幽深不见底,她挥挥手,底下人很快拿出一瓶药递到了陆鹤安眼前。
陆鹤安不明所以之际,便听沈令妤的声音响在耳畔:“我要你从此之后只听令于我,不得违抗,不得忤逆。”
“如若同意,便吃下这颗药。”
“咚”
“咚”
伴着她的话音,陆鹤安的心口重重跳了两下,直觉告诉她,这是个会改变她一生的决定,可此时此刻,她除了吃下眼前这颗药,似乎别无选择。
她缓缓拿起药瓶打开,看着手中通体乌黑表皮发亮的药丸,一咬牙,闭上眼直接吞下,随后抬眸看向那人:“好。”
雪不知何时停下,外边的天也翻起了鱼肚白。薄薄的银霜覆在枝丫上,被光一照熠熠生辉,宛如那人黑暗中仍旧明亮的瞳孔。
脑海里又想起那少年愤怒的话语。
“倘若连救母亲这样的行为都要考虑值与不值,我与畜生又有何差异!”
桌上茶盏从热气袅袅逐渐变得音气全无,直到身旁的芍药出声提醒,沈令妤才从过往的思绪中回神:“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芍药一听便知道这是在问昭王那边,她压低声音道:“昭王已然安全出城,陛下没有抓到昭王,如今怕是一肚子火难以发泄。”
沈令妤“嗯”了一声,神情无悲无喜:“继续盯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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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阳光照入京城时,熙熙攘攘的人群便簇拥着往一个方向去。
原因无他,今日是将军府抄家问斩的日子。
斩首台前,身着正红色官服的行刑官正襟危坐在桌后,瘦削脸,八字胡,一脸正气凛然却掩藏不住皮囊下装腔作势的魂。
“啪”地一声惊堂木后,众场皆寂,叶眩将目光看向了那两个侍卫押着的女子,披头散发掩不住她一身光华,即便如今临为阶下囚即将斩首,却也没有露出丝毫怯意。
“逆贼之妻温氏,其夫私通匈奴,制造战败连失城池的假象,实为用我大荣疆土与匈奴达成交易,意图勾结昭王谋反,而今罪证齐全,今日问斩!陛下仁慈,知我与大将军有故交,故来送你一程。”
他神色不明地看着温云汀,却见她忽的嘲讽一笑:“故交?你也配?”
从前她便看不上叶眩的做派,如不是陆鹤安喜欢叶折枝,两家不会有任何交集。而在陆家出事后叶眩的所作所为更是证实了她的眼光。
叶眩不语,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温云汀的性格他也有几分了解,外柔内坚,其性格圆润却又不失锋芒,平日里对他还会虚以委蛇,而今的情况下,她自然不会再装了,对他也不会好言相待。
而这,也正是叶眩所需要的。
因此,他只是眯着眼看了她一眼,便继续:“温夫人不认我可以理解,毕竟我们的确没有太多交集,是我叶某高攀了,但今日身为行刑官,我不会因为两家有旧便徇私枉法,来人!时辰到,行刑!”
话音落下,行刑令被他毫不迟疑扔出,随着“啪”地一声落地声,刽子手高高举起铡刀,即将手起刀落之际,一道自远处飞来的长枪“轰”地一声将那即将落下的铡刀钉翻在地。
紧接一群黑衣死士自四面八方出现,不过一个转瞬,便将那看押温云汀的狱卒砍死,为首之人更是悍勇,一枪祭出,众人无不退让。
一时之间台上台下混乱不堪,金吾卫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朝着那解救温云汀之人围攻而去。
另一边,叶眩因突如其来的变故额头突突地跳,他看着那为首之人忽然目光一定,仿佛发现了什么般,死死盯着她,嘴唇抖了三下:“陆鹤安!你竟然没死!?”
今日他能来当这个行刑官是他为了向陛下表明衷心亲自求来的,可如果这个时候温云汀被人救走,他难逃嫌疑,更何况那个人还是陆鹤安,一个昨日就该死了的人。
一个早就该死的人又为什么要跳出来给他添麻烦。
几乎在第一时间,叶眩便看向了温云汀的方向,光影转变间,他的眼神也变得幽深而阴毒:“把犯人给我抓回来!宁可杀死也不要放过!”
“铛”地一声后,陆鹤安和金三再度被对方震开,金三此时也终于认出来眼前的人,目光随之一变,他借着打斗的由头接近她:“你怎么还敢来!?”
陆鹤安无暇理会他,因此彼时她看见了母亲被叶眩挟持在手,她一枪震开金三,怒喝一声“闪开”便欲去救母亲,可四面八方围来的金吾卫却又在一瞬将她围地水泄不通。
金三带人堵在她面前,另一边的叶眩却是朝着她的方向大喊:“你这逆贼竟然妄图劫法场!既然如此,那我便让你亲眼看着行刑!”
他说着,一声令下命人去取来刑具,而他也并没有就此放过温云汀,而是命人将她架起来,随后取过一根长而粗的木棍,看着陆鹤安的同时狠狠对着温云汀的双腿敲打下去。
“咔嚓”
“不要!”陆鹤安看见此情此景终于没忍住叫出声。
记忆中母亲最爱跳舞,虽说在大荣舞蹈是最低贱的歌舞伎才会学的,可母亲却从不觉得这低贱,陆鹤安曾见过母亲在月下起舞时的美好模样,而如今,叶眩这一棍子打断的不仅是母亲的腿骨,更是将那些美好的过往尽数摧毁。
叶眩看着痛呼出声的母子二人,犹觉不够,不是他心狠,只是如今他必须撇清和陆家的关系。
他这样想着,又命人取过一边的刀片:“陆家不忠不义不孝不悌,即便受这千刀万剐之刑也是应该!来人,给我扒去她的衣服,行剐刑!”
陆鹤安早在看见母亲腿断的那一刻便已目眦尽裂,而今见到叶眩竟然要对母亲实施剐刑,更是怒火攻心。
她此时已然不管不顾,心口的伤崩裂,她挥着长枪看向面前拦着自己的金三:“给我让开!”
“当啷”
长枪与刀刃相接发出兵器碰撞声,隐约可见火花闪烁,金三再一次被震退,余光望着身后已然被扒去外服的温伯母,眸光微闪,借着被震退的空档忽的喷出一口血来。
他插刀立在原地捂住心口,陆鹤安趁着这个空档提枪直冲叶眩而去。
她跃在半空,枪尖泛寒直指叶眩喉咙,叶眩乃一介文人,面对这扑面而来的锐气压根来不及躲闪,眼见着那枪尖就要取他性命,只听“嗖”地一声。
箭羽划破长空直冲陆鹤安心口而去,危急关头,她紧急调转长枪去挡,却被紧追而来的第二箭射入肩膀。
噗嗤
鲜血淋漓间,陆鹤安看见了那站在不远处茶楼上,持弓射她之人。
太子,沈暮雪。
陆鹤安目光发寒,却无计可施,她带来的死士一个接一个死在金吾卫的围攻之下,剩余金吾卫也持刀逐渐向她逼近。
远有猛虎,近有饿狼。
他们一步步逼近,围向宛如困兽的陆鹤安,不远处,叶眩已然命人拿来剜刀准备亲自行刑。
“老贼!你敢!”
陆鹤安怒喝一声,欲再度提起长枪之际,身后“嗖”地又是一声箭羽袭来,陆鹤安不得不提枪挡住,而彼时,叶眩已然持刀狠狠剜去温云汀的一大块血肉。
“娘!”
陆鹤安瞳孔因为愤恨隐隐发颤,心碎之际又听温云汀强忍疼痛的声音传来:“走!”
“娘!”
“走啊!”
噗嗤,又是一刀下去,陆鹤安眼眶发红,却仍旧不肯走。
“烬奴!”温云汀一身血色,狼狈不堪却不改铮铮傲骨:“娘从前怎么教你的?活着,只有活下去才能做你想做的事,快走!快点滚啊!”
温云汀一辈子优雅从容,如今在这样的关头,她不想让孩子看见自己尊严尽失的一面。
“娘。”陆鹤安哭红了眼,她想要靠近,可金吾卫似是得到谁的命令,不攻击她,阻止她靠近,又不许她远离。
于是她便看见叶眩挥刀割下了母亲的舌头:“说,我看你还怎么说!”
“不要!”
陆鹤安的双眸被眼泪淹没,周围的一切在她眼前变得模糊又清晰。
眼前是叶眩忽近忽远的狰狞面容,他挥舞着手中剜刀,每一刀下去,皆有鲜血不断涌出,她看母亲变成血人,起初还能呐喊着叫她快走,可后来叶眩割下了她的舌头,剜去了她的双眼,她便这样与一个七窍流血的人两两相望。
她哭得失了声,失了智,那边的太子却在拍手大笑称好:“好,好一出精彩的母子别离!”
天地静寂,陆鹤安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流尽最后一滴血,变成一具骷髅架子,她无能为力,她肝胆俱裂,她跪伏在地,某一刻,忽的抬起头时,眼里却是流出了两行血泪:“倘若我活着回来,必要尔等血债血偿!”
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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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