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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怪物垂涎欲滴的他》 第61章
雨林里遮天蔽日,视线范围很有限。
林漾挟持着人蛇往前走,在过了某个界限后,一路上都喋喋不休的人蛇突然止住话头。
它的身体变得僵硬,仿佛有某种极为可怖的存在压制着它,让它不敢动弹。
林漾同时感知到那种微妙的变化。
随着他们愈发靠近神殿,雨林里的植株开始枯死,干枯的枝干耸立着,不倒不灭,一路上聒噪的虫鸣在这里静止,这里看起来像是没有任何活物一般。
林漾抬头,他脚步突兀的停住。
神殿裸露出高耸的部分,凭着林漾的视力,他能够清楚看见上面雕刻的繁华花纹,以及缠绕着神殿的密密麻麻的锁链。
和悬浮囚塔上的神殿没有分别。
“美……美人……还往前去吗?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林漾冷笑,“巧了,我也有。”
现在就想砸烂这座神殿。
人蛇在林漾浓烈的杀气下闭了嘴巴,在刀的胁迫下战战兢兢往前走,令它害怕的并非是刀。
它不怕死亡,不意味着它不害怕降临的可怖生物,那是比死更可怕千倍的事情。
人蛇突然听到美人声音很轻的问,“这座神殿可曾关过什么怪物?”
“怪物?那很多了,白大人经常会去地底狩猎畸变种,将那些畸变种带回神殿中,这些畸变种能够帮助白大人成神。”
“不过,狩猎畸变种是概率事件,最好抓的还是地底那个白瞳怪物,它遇见白老大完全没有还手的能力,只能乖乖做我们白老大的养料哈哈哈……”
人蛇的瞳突兀睁大,半秒之内,它的整颗头颅都爆炸开,蛇信子断成一截一截。
林漾面无表情从人蛇的脑袋里抽出刀柄,血水洗过刀身,脏污被清除,刀尖上原本黑色的丝线已经有了凝实的意图。
刀在林漾手中消散,暴虐、杀戮的欲望却没有随着刀消散而被平息,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那么几刹,林漾的眼白被黑色所吞噬,森冷的眼眸成为纯黑的色调,镶嵌在艳丽的面孔上,生出非人的诡谲感。
再睁眸,被吞噬的白还了回来,黑白变得分明,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错觉。
【你去过神殿吗?】
【没有。】
【你要远离那座神殿。】
【嗯。】
林漾踩过人蛇的尸体往前走,他唇瓣弯出漂亮散漫的笑,好似他方才坠入的不是穷凶极恶的炼狱地,而是醉生梦死的逍遥乡。
痛感又怎么会是痛感,那是鲜血淋漓的爽意啊。
如若忽略掉林漾颈侧绷起的青筋和频率错乱的呼吸,确实可以这样认为。
连枯死的树木都化成灰尘后,神殿终于在林漾面前露出全貌,漆黑的耸立的神殿坐落在孤寂的地平线上,以神殿为圆心,数百米为半径,粗壮的锁链从地底延伸出,同寄生的恶虫没有分别,死死得缠绕住神殿。
这座神殿并不完整,断断续续有人蛇在往里搬运修建材料。
林漾在脑海里补齐神殿建造后的模样,他神经的刺痛感更甚,积压在他身上堪称浓密的尸体里,多出一条银白色的鱼尾。
湿淋淋的鱼尾缠住林漾的小腿,冰冷的面颊贴上来,林漾稍稍偏头,他看见银白的眼眸。
林漾喉结无意识滚动,“临……”
“林漾,我好疼啊。”
临浓密的白色眼睫扫在林漾的眼睑上,林漾在痒意下不受控的想要闭眼,又生生止住,他似乎被卷入了白色的漩涡中,又好似跌入了纯白的深海。
林漾要溺亡其中,心脏被海水所腐蚀,生出破破烂烂的窟窿,“对不起……临……对不起……”
“我恨你,林漾,林漾,我恨你。”
临从后方缠住林漾的手臂越收越紧,林漾的肺部几近炸开,在断气的前一秒,林漾猛然回神。
什么都没有。
没有银白的鱼尾,也没有临,仅仅是他的幻觉而已。
可他的脸颊上留有鲜红色的温热眼泪,林漾抬手抹去,血迹在脸上晕染开。
越擦越可怖。
林漾没有心情处理,他需要先进到神殿里,查看里面究竟是什么状况。
神殿耸立在不变的夜色里,林漾站在粗壮的锁链后,锁链又粗又密,借着夜色遮掩,人蛇很难发现林漾。
林漾的手摸上锁链,材质和囚塔下的锁链一模一样。
林漾想到这个世界的邪物所提到的巨大银白眼睛,在回溯的百年时光里,林漾跳进火坑前也看到了那只眼睛。
那只眼睛讲,过往是无法改变的。
而百年后的时光里,林漾再没有在已经异变的世界里寻到那只眼睛的踪迹。
不。
林漾猛然想到什么,那只眼睛出现过,在神殿的穹顶上,神像扭曲成邪物的模样,冷冰冰的俯视他和临在祭坛上纠缠。
他一直认为那是幻觉,或是冰晶宫殿里的邪物。
作为后者逻辑不通,尽管林漾并不想承认,但邪物确实分裂成了碎片,而碎片完整,邪物才能复苏。
即使邪物短暂苏醒,也只会是以碎片为载体。
而如若是幻觉,林漾绝不可能感受到那般强烈的注视感。
他尚且不清楚那只眼睛的目的是什么,但直觉告诉林漾:来者不善。
在又一批人蛇推着小推车从神殿里离开后,林漾瞄准时机溜进神殿里。
神殿的内部构造并非林漾所熟悉的那般,圆形的门洞过后,是由接近于上千个房间围造起来的高塔,房间与房间是按照四方形的图案搭建排列,层层垒砌起来后,空出中间的庭院。
庭院铺着红到发黑的湿软土壤,那棵在临的口中庞大无比的御神树扎根于此。
在这个黑夜吞噬了白天的世界里,这里竟然有阳光,是从穹顶处透下来的,洒在御神树金色的叶子上。
林漾可以确信,那绝不是火把夜明珠之类的物件,就是阳光。
人类和大多植株一样,都是向阳的生物,喜欢温暖与光明。
可林漾并不喜欢靠近这御神树的感觉,像行走在荒漠中饥渴万分的旅人抬头窥见天上悬挂的恶毒太阳,眼目都要被太阳灼伤,喉咙一并废掉。
它不管众生死活,只管高悬天际。
“你,是这样想的?”
一刹那,金光自御神树的中央扩散开,无差别的席卷神殿内的每一处角落,那些收集材料的人蛇正巧踏进来,死亡的恐惧还未爬上它们的面容,它们已经灰飞烟灭了。
“回答吾,你是这样想的吗?吾和恶毒的太阳没有分别?”
死亡溢满的神殿里,林漾寻到了声音的来源。
在高耸的御神树枝干上坐着银发银眸的怪物,它身后有着巨大的洁白翅膀,还有一条华丽至极的鱼尾。
它正垂眸,无悲无喜的俯视林漾。
林漾的食指深陷虎口,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别用这副皮囊,你不配。”
和天地共生的邪神皱起眉。
一瞬间,难以承受的痛感从林漾身上炸开,他死不掉,也逃不开,只能在这种痛苦中被反复折磨。
持续了约莫三分钟,痛感戛然而止。
高高在上的邪神开口,“你说,吾配吗?”
林漾的身上不见伤,骨头血管却都像是炸掉了一样,他黑色的眼珠盯着御神树上的东西,一字一顿,“你、不、配!”
邪神本能想再次催动恶念,又止住。
这并非祗来此间的目的,祗无需同难教养的人类计较,邪神变回自己原本的容貌。
林漾盯着银发银眸人类模样的邪神,长刀在林漾的手心凝实,他握紧刀柄,猛然从地面跳跃,林漾踩上树干,他手腕翻转,刀刃往上劈砍,“我说过,别用它的脸,脏东西!”
刀刃没有落到实体,如穿虚影一般穿过去。
这里的仅仅是邪神的幻影,连分身都算不上,仅仅只是这般,杀伤力已完全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
林漾毫不怀疑这个世界的生存与毁灭,尽数在面前脏东西的一念之间。
而他之所以敢这般莽撞,是因为他确信,这脏东西的目的不是毁灭这世界。
邪神生生要被气笑,这是它自降生以来第一次生出如此怪异的情绪,“这就是吾本来的脸!”
林漾的脸色沉下去,目光染上冷冰冰的杀意,“我明白了,所以,你也是吃掉临后完全进化出来的人蛇,和白一样,都是盗窃者。”
林漾稍微冷静思考一下就会发现自己逻辑的漏洞,面前实力强到匪夷所思的存在只可能是人蛇告知他的那位邪神。
御神树和那位邪神都是在这个世界的邪物之前出现的。
它绝无可能是和白一样的产物。
但林漾冷静不下,也理智不了,自知晓神殿的存在,知晓那只淡漠的邪物已经在这座神殿里被折磨过,林漾就像已经失控的刀柄,无差别的袭击有关神殿的所有。
他爱的怪物死了,折磨怪物的刑具却在新的世界延续。
因为林漾的话语,邪神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生出质疑,眼前这个完全被感情所蒙蔽没有丝毫理智的异化人类真的能帮它达成想要的吗?
已经失败了一次,不是吗?
不过好在那并不影响最终结果。
而从目前来看,唯一能帮助祗做这件事情的也只有他。
邪神能屈能伸,纯白面具覆住原本的脸,神颇有先见之明的改变自己的声线,“吾和白不一样,准确来说,冰晶宫殿里的邪神是吾的一部分。”
林漾:?
“不过吾跟它的关系,和它和它的碎片关系并不相同,它与吾都是独立的个体。”
“林漾,吾与你的目的是一样的,吾知晓杀临的办法,你要和吾合作吗?”
第62章
御神树灿金色的光芒照拂在林漾脸上,林漾抬眸,“杀死邪物的办法是什么?”
他神色认真到仿佛得知杀死邪物的办法后,他立刻会去执行。
因为爱恋而痛苦的林漾如若镜花水月一般,从来不曾存在过。
邪神俯视林漾,银白的眼眸稍有晦暗,又顷刻散开,平静宛如死水一般。
这样再好不过。
“邪神无法被杀死,想要让邪神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亡只有一种方式——邪神自毁。”
“陷入绝望的境地中,彻底失去求生的欲望,选择自我抹杀后,邪神不会再复生。”
白色面具下,邪神的双眸无悲无喜,“但这对邪神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邪神是憎恨与痛苦的集合体,为杀戮和罪恶而生,愈发绝望的境地只会刺激邪神的求生欲和毁坏欲,邪神不会自戕。”
在绝境中自戕者无法成为邪神。
他们仅会成为腐烂发臭的尸体,结局演变成为灰尘。
交出性命和赌徒在牌桌上输光所有的筹码一样恶劣。
意味着价值清零。
林漾立在御神树下,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半晌,林漾直视那双和临没有分别的银白眼眸,问:“它是你的一部分,你也要抛弃它吗?”
高高在上的邪神怔住,失神不过是半秒的时间,它淡漠回答,“神没有情感,不再产生价值、源源不断制造麻烦的存在,即便是神本身,也该被抹杀。”
林漾点头,“我明白了,我要纠正一点,你和我没有所谓的合作关系,而是竞争关系,邪物,只能够被我杀死,任何想要和我争夺邪物分走邪物的存在,我会不计一切代价将其抹除,即便是神。”
林漾已经不像是人类,他像是以邪物为执念存活的怪物。
憎恨邪物、对临产生异样的感情,选择分食或用吻痕杀死,构成邪物的全部都应被名为林漾的存在牢牢攥在手心里。
容不得任何存在前来共享。
“随你,”轻飘飘的、全然不在意的口吻,邪神注视林漾的目光和看蝼蚁没有区别,“你做不到的事情吾会接手。”
御神树金色的光晕熄灭,阳光随之溜走,林漾感到地颤,高耸的御神树往下沉沦,树冠都掩埋于地底之下,在树冠上所承载的是一方高约十米的祭台。
对于这祭台,林漾再熟悉不过。
连上面所雕刻的花纹,林漾都记得清清楚楚。
青苔爬满的石阶通往祭台,林漾踩上去,他走到祭台上,祭台的凹槽里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林漾嗅了嗅血的味道,眼白在刹那爬满红色血丝。
这是临的味道。
在这个世界里双亲惨死,被蛇群分食的临再次为神殿所迫害。
林漾身体发颤,他能罗列出冰晶神殿里的邪物条条罪责,却无法为这些世界的临写下致死的判词。
呈现在他面前的不是高高在上的邪物,而是被反复折磨临近崩溃裹满仇恨的怪物。
林漾为这怪物所遭遇的痛苦本能感到愤怒。
他捏紧拳头。
突然,漆黑的神殿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声惨痛的尖叫撕裂神殿的死寂。
宏伟的神殿在顷刻间成为阴森的鬼塔。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溢出,尽数皆是畸变怪物歇斯底里的叫吼。
红色的珠子点亮神殿,林漾在那些惨叫声中听见了锁链摩擦的声音。
林漾快步上楼,蛮横的撞击声透过暗红色的窄门传出来,在窄门的旁边留有一处四方的透明玻璃,透过玻璃,林漾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
粗壮的锁链勒紧畸变怪物的身体,这畸变怪物有四个圆滚滚南瓜一样的雪白头颅,头颅垒砌在一起,构成这怪物的全部。
邪物说,这是地底唯一的食草性怪物,不具备伤人能力,往往处于地底食物链的底端,凭靠强悍的繁衍能力,这种畸变怪物才没有在地底被灭绝。
林漾一路往前走,每一层的房间都如同复制粘贴一般,红色的窄门和四方的玻璃,里面关押着地底的畸变怪物。
甚至,林漾透过玻璃窗看见了人蛇的身影。
这些怪物无一例外都被锁链刺入皮肉,有些弱小的怪物在抽搐半刻后,身体像是淋满了硫酸一般,被腐蚀分解,剩下一地的残渣,失去目标的锁链随之安静下来。
林漾站在回字形的走廊往上仰望,在神殿的最高层,那里仅仅只有一处房间,红光萦绕里,那间紧闭的房门依旧是森黑的颜色,它没有如出一辙的玻璃窗。
而这座神殿里所有黑色的锁链最终都爬向了那处房间。
“早知道是这样情景,应该带00过来。”
林漾自言自语。
一层一层的爬楼梯,待林漾去到那处房间,这座神殿所进行的类似抽取力量的法阵早结束了运作。
林漾自回形走廊探出身子,他抓住垂落的黑色锁链,径直往神殿的顶端攀爬。
这神殿的高度远没有上个世界里地面距离浮塔的高度高,林漾爬起来已经是得心应手。
神殿内回荡的惨叫声越来越尖锐,在达到某个高度后,那些惨叫声突然弱下来,接着像暴风雨离去的海面一样,由惊涛骇浪变得风浪微弱。
林漾心脏沉下去,他的动作还是太慢了,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
在林漾距离顶端数十米的时候,那些绝望的叫吼声彻底听不见了,关进窄门里的畸变怪物,全部死绝。
神殿里的血腥气已经浓郁到林漾连呼吸都觉得浑浊的地步。
“咯吱——”
那扇黑色的门从内被打开,没有任何意外的,林漾看见白的脸。
它似乎变得更白了,浑身几乎要成为雪色,蛇尾垂在地上,呈现出半透明半猩红的色调。
白看见了吊在锁链上的林漾,它的脸上半边是餍足后的懒散,半变是狰狞扭曲的痛苦之意。
它注视林漾,在三秒钟内,白的双眸都充斥着陌生的惊艳感,后知后觉的,关于这个人类的记忆涌入白的脑海里,如雾里看花一般,尽管清楚知晓那些记忆,却感觉隔了一层厚厚的膜,多出失真感。
“吾记得你,林、漾。”白口齿念出这两个字,懒散与痛苦的割裂面孔融出兴奋感,“吾那无能的父亲的漂亮妻子,吾亲爱的……妈妈。”
“妈妈避开父亲来找吾,究竟是为什么呢?”
林漾几下跳到漆黑的门前,他站在和白近在咫尺的距离,黑森森的眸浮现艳绝的鬼气,语调轻柔,“自然是来找你这逆子……玩儿人头落地的游戏!”
笑意撕裂,危险的攻击性裸露。
林漾手中凝成的匕首往前送,白预判到林漾会攻击它,它闪身躲到门后,门重重合上。
漆黑的色调被抽离,取而代之的透明玻璃。
白依靠着门,单手撑着下巴,“林漾妈妈,这具身体正虚弱着,不能被你破坏,吾也很想和您玩有意思的游戏,但是不行哦,因为……月亮马上就要来了,父亲会很痛苦吧?妈妈,吾想您没有时间和吾在这里继续游戏了。”
在邪物的讲述里,这个世界拥有白天和黑夜,太阳和月亮。
然而自林漾来到这个世界里,整个世界都被包裹于混沌的暗中,黑沉沉的天幕上没有太阳月亮,也没有星星。
“什么意思?”
白歪头,“哎呀,哎呀,您的脸色好差劲,是在担心吾那无能的废物父亲吗?比起垃圾丈夫,妈妈更应该爱自己的孩子不是吗?”
“闭嘴!”
林漾手中的匕首刺向玻璃门,玻璃纹丝不动,准确来说是玻璃成为某种软化物质,犹如泥沼一般吸食匕首。
好在林漾反应很快,在匕首被玻璃吞噬之前,他手中的匕首已经消散。
林漾破不开这扇门,白这个恶劣的盗窃者看样子不会透漏任何的有用信息,它在拖延时间。
林漾和玻璃门后弥漫着病态笑意的白对视,他转身就走,目标明确,奔向雨林那条长河。
他要见到邪物,在神殿被摧毁之前,邪物必须寸步不离的待在他身边,无论自愿与否-
注视林漾消失的身影。
白露出遗憾的表情,差一点就能吃到,属于林漾的灵魂。
御神树讲这个人是为爱临那个废物而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尽管临是那样罪孽邪恶的存在,也会有人类不顾一切的靠近那只怪物。
邪恶将因此而永存。
它作为被选定的真神,有义务将一切威胁这个世界生存的危险因子抹杀。
可,那样就太没有意思了。
它是比临优秀万倍的存在,林漾能爱上那样的怪物,也就意味着林漾绝对会为它动心。
目前为止那双漂亮干净的森黑眼眸对它展露的仅有赤裸鲜明的杀意呢。
这不公平-
林漾径直顺着锁链滑下来,他穿过庭院,目光在高耸的祭坛上停留一瞬,进而快步朝前走去。
神殿的门被推开,林漾有一瞬的晃神,大片大片的暖金色阳光照拂在他的脸上。
黑沉沉的天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鱼肚皮的白,在天幕与地平线相交接的地方,沉淀出大片的蓝与烟紫色,层层泼开得极富生命力的橘红衔接烟紫,一轮暖金色的太阳悬挂于天际。
林漾感觉到久违的温暖与澄净,尽管如此,他的双眸还是遭遇刺激流下生理性的眼泪。
他待在黑暗里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已经遗忘了太阳的存在。
林漾喃喃,“这个世界的太阳这样美吗?”
柔和到可以让他直视,悬挂在天际的是太阳,林漾却联想到雪花寂静的冰原。
他在太阳的照拂下嗅到了雪的味道,像是冬日里柔和的细雪落了他满身。
他也一定是疯了。
离开神殿的范围,太阳并没有消失,它悬挂在天上,本应该平常的景象,但对已经许久没见过太阳的雨林来说实在太为震撼。
雨林潮湿,阳光是珍惜之物,许许多多的生灵爬到阳光之下露出肚皮,连喜欢阴暗的蛇类也悄悄将尾巴尖儿探出,感受来之不易的温暖。
林漾穿过这些生灵,叽叽喳喳的议论一并落入林漾的耳中。
“太阳不是已经被地底的怪物吞噬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这也太奇怪了吧!”
“唔,也许它失心疯又将太阳吐出来了呗。”
“嗤,一群傻瓜,你们还真相信太阳被吞了啊,怪物吃不了太阳,,这一切都是祈愿和诅咒!”
“怪物祈愿太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现在太阳又出来啦,怪物要遭受反噬喽。”
“那也是它应得的报应,谁让它把太阳弄没的,我好喜欢太阳,晒了一天的太阳好舒服。”
“是啊,沐浴在阳光里好舒服,讨厌死下雨了,祈祷明天也有这样好的太阳。”
零散的声音钻进林漾的左耳,又从林漾的右耳飘出去。
他越走越快,渐渐的,双脚开始跑起来,犹如一阵风掠过被照成翠绿色的树林。
快些,再快一些。
某只怪物违背祈愿换来的一日太阳已经在西沉了,林漾的肺部犹如老旧的风箱一般不堪重负,膨胀到快要炸掉。
他狂奔到河边,浑身湿成水,在拼尽全力的情况下,依旧来不及,最后一抹天光消散,冰冷圆润的月亮出现了。
林漾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太阳,也第一次看到月亮,这月光让林漾感到不安。
林漾瞥了一眼河岸,他找来沉重的大石头绑在自己的双腿上,纵身跳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他在飞速往下沉。
太焦急了。
没有带00一起出来是十分错误的决定,林漾没有时间折返回他们暂时定居的地方找00,再和00一起回来找临。
纵然有00的传送加持,这样做也只会花费更多的时间。
林漾不是一个喜欢频频后悔的人,做出错误判断及时复盘后,便没有再回头看的必要。
然而今日的数次林漾都在后悔,在同一个问题上反复后悔。
后悔放邪物回地底,后悔没带00,后悔那日争吵,后悔来后悔去,都是在愤怒。
林漾无数次在想,你们怎么能那样对它呢?你们又凭什么那样对它?
跨过水帘,踏进迷雾,林漾看见了许许多多个‘临’,它们都是黑泥怪伪装出的临。
有些生着鱼尾、有些生着蛇尾、还有的拥有人类的双腿。
林漾真的受够了属于临的面容声音气味反复的出现在冒充者的身上,这根本是玷污。
假的永远都是假的,不会带来半点安慰,窥见这副皮囊生在他人身上,林漾的第一感受永远是恶心,接着是无休止的杀意。
他所憎恨的怪物,拥有一个就够了。
血从刀刃上晕染开,以林漾为中心,杀戮往白骨殿的方向席卷,那些孜孜不倦靠近他的劣质品尽数死于他的刀下。
林漾握刀的手因挥刀的次数太多已经开始发麻,汗水和血液交缠在他身上,已经看不见他原本的容貌,脸完全被血迹所覆盖。
没有任何人,哪怕是林漾曾经的队友、他的父母站在他面前,都不敢认这是林漾。
他们会信誓旦旦、言辞凿凿的肯定,这怎么会是林漾,这是活生生的恶鬼。
没有人类会靠近这只恶鬼,而怪物也会恐惧这只恶鬼双手染上的血腥。
恶鬼只能孤零零的为自己的信仰前行到死,最终连所信仰的都会背弃恶鬼,这就是恶鬼的结局。
林漾的身体开始发轻,他已经长达四十八个小时没有合眼,连轴的奔波和极度紧张的神经绷成弦,他一刻都不能停歇,一瞬都不得喘息。
可他依旧做得不够快、不够好。
迷雾区太大,他要见的怪物离他太远。
林漾不累,尽管身体已经濒临上限,他没有任何疲累的感觉,他眼里仅有迷雾外的白骨殿,便不顾身体的抗议步履坚定的往前走。
黑泥怪在气势汹汹的杀戮中越来越少,它们对这个看着漂亮纤细的人类生出恐惧的感觉,那是由太多的死亡和杀戮堆砌出来的压迫感。
犹如看不见的黑色刀刃,无形中索怪性命。
刀起刀落,林漾的身边已经不会有黑泥怪往他身边凑了,林漾的眼前暗了又暗,在他无意识之际,他的鼻子眼睛嘴巴都流出了血,心脏越跳越快,已经超出负荷。
林漾思绪变得迟疑,他步子还在冷静得往前走,看起来和寻常无差,但他的瞳却是散的。
他缓慢开始分析身体出现这样变化的原因,他没有遭遇任何的致命伤不是吗?
他不需要睡眠、不需要进食、和怪物无差的林漾既然没有遭遇致命的伤害,没有应该死去的理由。
那么心碎呢?
异变成怪物的林漾会死于心碎吗?
【那你呢,说邪物是你的一部分的你,为什么也不要它了?】
林漾不知何时跪在了地上,他没有力气了,膝盖跪在原地僵硬的往前挪动,但其实连半厘米的距离他都挪动不了。
可他没有知觉,他以为自己还在行走,浑身是血看不出人形的林漾感觉到一阵风。
那阵风轻柔的穿过林漾,也带走了林漾的心跳。
林漾的呼吸在那一刻静止。
第63章
临从山洞离开的路上,林漾的脸不停得占据它的脑海。
它问林漾,明日你还会在这个一直下雨没有白天的糟糕世界停留吗?
林漾没有回答。
临从林漾的面容上读不出答案。
和百年前所爱之人惨死时一样的恐慌席卷了临,它不想让林漾离开这个世界。
因为它需要林漾帮它杀白,因为林漾是唯一契机,因为林漾和它一样不死,因为林漾做得蘑菇汤很好喝。
因为,它厌恶林漾。
诸多的理由和借**织在一起,临无法承认它内心生出了脏污的想法,它爱人的墓碑立于地底,它却万分恶心的对旁人生出情愫。
百年的煎熬与痛苦像是笑话。
可那些尖锐的恨意并没有随着新的欢喜而有所消弭,反而愈演愈烈,自欺欺人的怪物为减少愧疚感,将林漾当做死去的爱人吗?
临坐在地底的河岸,它注视幽幽晃荡的河水,对自己的厌弃感达到顶峰。
行为上却无法自控。
不久,月亮就要出现,在这之间见到太阳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林漾看到太阳后会来找它,然后惊奇的告诉它,临这个世界有我喜欢的阳光诶,我不离开这个世界啦。
它用尽全力,捏出了最漂亮最温和的太阳。
可直到森冷的月光穿过河,诅咒汇聚到临的身上,它的身体透明化,它也没有见到林漾。
它怎么能妄想用一日的阳光留住林漾,也许对林漾来说,阳光和氧气一样都是最为寻常的存在。
和母亲说得一样,这个世界实在糟糕,而林漾那样耀眼的人没有在这个世界继续留存的理由。
如果它能死掉就好了,临的脑海突然浮现这样的想法。
林漾是为所爱的怪物报仇来到这个世界,可惜它死不掉,林漾完不成复仇,继续停留下去对林漾来说是在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它能够被杀死,斩于林漾的刀下,它消亡,林漾无论去哪里,它的死都会跟着林漾。
这样的念头仅仅留存一瞬,很快被临所否定。
它要活着,它要不计一切代价的活着,这个世界愈是想要它死,它愈要活。
活着,便什么都不会失去,包括林漾。
如果林漾已经离开这个世界,那么在它解决完这个世界后,它再去林漾的世界寻找林漾,抓起来、囚起来,不给林漾再次离开的机会。
月光渗进来了,临成为透明的存在,它犹如傀儡般,身体不受控的往前移动,在诅咒下它要去往神殿。
除却身体无法自控,临的意识是清醒的。
起初它会与那股力量较劲,绝不肯往神殿的方向挪出半步,然后经年累月的失败告诉临,在不够强大之前,反抗没有意义,仅会为施加暴力的恶徒提供看戏的乐子。
不如顺从。
临由着那股力量操控自己的身体,它踏进迷雾,许许多多的‘林漾’围上来,临目不斜视穿过那些林漾。
突然,临银白的眸浮现异样的情绪,他看见了跪在血雾中的血人。
头发双手乃至眼白都被鲜血糊住,邪恶的气息自血人身上散发,对方看起来像地底危险级别攀升至五星的怪物。
“林漾。”
临出声,林漾听不见。
在踏入神殿,登上祭坛之前,临在任何生灵的眼里都和空气一样,他们看不见听不到。
在他们眼里临像是固定刷新的邪恶宝物,在月光照耀之时,会凭空出现在祭坛上,完成对真神的献祭。
临对蛇群越是憎恨,杀的蛇越多,越能证明白真神的地位。
能让罪大恶极的怪物无条件顺服的只有真神。
已经心平气和接受这荒谬状况的临生出无尽的挣扎,它要留下来查看林漾的情况,林漾看起来很糟糕,他不能一个人留在这迷雾区里,失去攻击能力的林漾会被这里的畸变怪物所吞食。
距离林漾越来越近,临伸出手,它的手穿过了林漾的躯体,像是一阵风。
怪物与人类有一瞬的重合,而后如同两条短暂相交的线,走向越来越远的距离-
林漾是在雨水中醒来的,雨滴砸在他的脸上,伴随着00焦急的呼喊。
“林漾,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林漾每次陷入死亡后,很快就会再次苏醒,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
而这一次,00守着林漾,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天,林漾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身上被地底畸变怪物啃咬出来的伤已经完全痊愈,浑身上下没有破败的地方,但林漾一直没有呼吸。
00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林漾的手背上,它扑进林漾的怀里,紧紧抱住林漾。
林漾的手轻轻拍打00的脊背,“对不起,00,让你担心了。”
林漾讲话没有力气,他的四周是遮天蔽日的大树,天是黑的,林漾对上天际悬挂的月亮。
月亮愈发的饱满,莹白的色泽染上刺目的红。
林漾的心跳快了一拍,“00,你去了地底吗?”
“对呀,00醒来后没有发现你,在山洞里等了一些时间,这里的天突然亮了,我在几只花蝴蝶的口中打听到跟邪神大人有关系,我以为你和邪神大人在一起,传送到地底后没有发现你的气味,就悄悄的回来了。”
但一直到天色再度黑下去,天幕浮现饱满的月亮,00都没有等到林漾的身影。
天空悬挂的月亮让00感到心悸,它没有继续在山洞里等,开始在雨林里四处找寻林漾。
反复奔波无果后,00重新折返回地底,这次连邪神都不见了,而迷雾里,00嗅到了林漾的气味,它冲进迷雾找到林漾,林漾正在被畸变怪物分食。
00打不过畸变怪物,但它的逃跑能力是无敌的,它当即抓住林漾,快速往最近最安全的地方传送。
林漾听完00的讲述,迅速抓住重点,“00,你确定你折返回地底的时候,邪物已经不再白骨殿了吗”
00重重点头,“方圆百里内,00能感知到邪神大人的气息,00确定第一次去的时候邪神大人在,第二次去的时候邪神大人的气息便不见了,不过迷雾里有残留,那气息已经很淡了,邪神大人应是出去了。”
00说完有种强烈的违和感,“林漾……你见到过邪神大人吗?如果邪神大人从迷雾出去,那个时间点你应该也在雾中,这个世界的邪神大人能够透视,雾气对于邪神大人来说没有影响,它会看不见你吗?”
00小声嘟囔,“00觉得邪神大人不会将你一个人丢在那里。”
林漾也这样认为,和喜欢、爱都没有关系,仅因他对邪物的利用价值是不可替代的,在白没有被解决之前,他和邪物之间的合作便固若金汤。
“如果邪物已经是被钳制的状态,它反抗不了。”
林漾抬头注视天际悬挂的月亮,月亮已经越来越红,猩红的颜色已经附着半边。
“00,我们去神殿。”
林漾记得他杀死的那条人蛇讲的话,白时常去地底狩猎畸变怪物,其中最经常被当做养料的是白眸的怪物——那位生活于地底的邪神。
00没有去过神殿,即使有林漾的描述,它也无法精准传送,但是能根据林漾的描述传送到神殿附近。
没过多久,枯死的树木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这次林漾没再找寻遮蔽物,他一秒时间都不敢耽搁,快速走向神殿。
神殿的大门紧闭,而在神殿外驻守着无数的人蛇。
人蛇嘶嘶吐出蛇信子恐吓林漾,“白老大交代过,今日的神殿任何生灵都不得踏足,林漾,白老大喜欢你,嘱托我们不要伤你,你不要让我们为难,改日再来吧。”
血。
林漾看见了血,鲜红的,彼岸花一样的颜色,从神殿的门缝缓慢渗出,噩梦再次被打开。
那是邪物的血,是临的血。
紧闭的神殿里是被折磨的临。
林漾等不及杀掉这些人蛇,再冲进神殿,他现在就要进去,他要阻止这一切,他要带临出来。
不要这样对待它。
不要折磨它。
不要将所有的愤恨和痛苦都强加在它身上。
它是怪物又如何呢,它也会因承受不住而彻底疯掉。
临,什么都没做错啊,不要这样逼它。
不需要林漾言语,00握紧林漾的手,闪身传进神殿内。
神殿内金色的光晕比上次林漾来时更灼热,它从穹顶投落,笼罩整个祭坛,祭台上立着八根柱子,如出一辙的黑色锁链从柱子里延伸出来定穿了祭台上的怪物。
林漾目光触及临的模样,他有三秒钟的精神错乱。
那些可恶的扭曲的比蛆虫还要恶心的锁链钉入临的手腕脚腕,缠住临的脖颈。
临的双眸紧闭,它衣服下的身躯似乎已经空掉,在艰难的缓慢愈合,血在源源不断的往下渗落,染红了登向祭台的台阶。
无法再多看一秒,林漾冲上台阶,踩到祭台上,他手中的刀毫无章法的凶狠劈向铁链和石柱。
这些物件不似此间的物件,林漾的刀刃发烫发卷,这些锁链和石柱都没有流出半点划痕。
“草!”
林漾骂出脏字,这里的锁链和石柱是和囚塔里一样的东西,他昏了头,竟然妄想用刀砍。
那就用力量震碎它,将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这些锁链,超出锁链所能承受的上限后,也许锁链就会断裂,临就能自由。
林漾环顾神殿,除却祭台,所有的房间都是暗的,那些房间里没有怪物,今日被当做养料的仅有临。
连接临与顶端漆黑房间的锁链已经泛出红色的纹路,从临那里掠夺来的能力都通过这些锁链源源不断的送到楼上的房间。
也许房间里有终止一切的办法。
林漾偏头看向00,“顶端的黑房间你能进得去吗?”
00飞上去看了一下,“林漾!我可以!”
00立刻下来,它抓住林漾,从祭台上直接传送到黑色房间里。
漆黑的房间里耸立着一模一样的祭坛,八根柱子矗立,双眸闭合的白坐在祭台中央,锁链刺入它的手腕和脚腕,在源源不断的给它传送力量。
那张和临一模一样的脸写着和临如出一辙的痛苦。
一个痛苦是因为被掠夺,一个痛苦则是因为过分贪婪的欲望。
白脸上的痛苦令林漾感到恶心,他想杀蛇,手指颤动,又生生止住。
白现在和临连接在一起,如果白受到伤害,一定会牵连到临。
林漾克制蠢蠢欲动的杀意,他逼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而在房间里寻找能够使阵法停下来的方法。
在这房间里有一整面墙壁的按钮,林漾点了几处,那些按钮操控的是窄门房间,而非祭台。
根本没有让祭台停下来的方法。
除非……杀掉月亮。
月亮是唯一的变数,如果月亮消亡,一切都会停止。
这对林漾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并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第64章
林漾离开漆黑房间,他和00说要去楼下查看,叮嘱00看好临。
实则,林漾是要去找邪神。
林漾快步往下走,大概四五层的时候,确定00看不见,林漾顺势拐进旁边的房间,他推开窄门,闪身入内。
窄门内的房间空旷,带血的锁链凌乱的散在地上,锁链间还有畸变怪物的毛发组织,那是未能被完全吸收的部分。
浓郁的血腥气萦绕在这方寸空间内,这血腥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形成的,而是经年累月。
难以想象这里有过多少次的杀戮。
林漾尚且无心处置这些,他漆黑的眼眸看向虚空,“我知道你正在注视着这里,你想要杀掉邪物,我已经拥有了完美的计划,让邪物爱上我,哀莫大于心死,我有把握能够让邪物自毁。”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邪物能够爱上我,我需要假装拯救邪物,我需要月亮消失,您一定能做到对吗”
林漾甚至用上了敬语,他瑰艳的面容看似十分冷静,镇定的语气还是透出了慌乱和焦急。
杀意难以掩盖,真心同样也无法伪装。
房间内静得可怕,只有林漾的呼吸声,邪神未响应他的祈愿。
林漾手脚发冷,如若他是掌管天地的邪神就好了,这样的念头刚刚涌出,林漾黑白的眼眸立即恶化成纯黑的色调。
沉重湿冷的东西攀附上他,纷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里有厌憎,有哀嚎,有痛苦,有呻吟。
林漾的大脑开始痛,他稳住心神,现在不是崩溃错乱的时候,临还在等着他-
临的情况并不好,即便是面对怪物,这般反复的折磨也太过残忍。
00围在临身边,啪嗒啪嗒掉眼泪。
冰晶神殿里的邪神大人每日也很痛苦,在见过林漾之后和见林漾之前,邪神大人都在冰冷的暗室里痛苦嚎叫。
很难想象那是邪神大人发出来的声音,和平日里的淡漠全然不同。
那是名副其实的怪物,不,比怪物的吼叫要更痛苦千倍百倍。
所带来的恐怖感,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歇斯底里的叫吼中所汇聚的人类与怪物都难以承受的痛苦。
那时00就已经觉得很痛苦,但它不曾见过邪神大人流血。
在00的眼里,邪神大人一直都是强大的代名词,它没有见过这样弱小无助的邪神大人,不强大、被欺凌,这样的邪神大人对于00来说万分陌生。
它感觉心疼。
它见不得邪神大人这副模样。
是它太没用了。
它总是无法帮助他想要帮助的重要的存在。
一只温热的手落在00的头顶,“00,去外面等我,这里交给我,别担心,这里的问题我都会处理好,如果我不能帮到临,我会跟它一起承担,我不会让丢下它一个人。”
“00也要一起!”
林漾笑,“00还是小孩子,这是大人的事情,而且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00去做,帮我去盯着月亮,好不好?”
听见林漾说很重要,犹豫的00点头,它抬眸,金圆色的眼睛认真,“林漾,当邪神很苦,你不要成为邪神,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和邪神大人很相似的味道。”
“林漾,你该生活在阳光下,不要坠入黑暗,黑暗中太冷,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如果能够早一些和邪神大人相遇,我也会劝邪神大人不要成为邪神大人。”
“林漾,你会很疼。”
“嗯,我知道。”
经过一个世界的相处,00对林漾有所了解,林漾嘴巴上说着知道,但是决定好的事情便绝不会改变,无论谁来劝说。
00飞出神殿。
在不伤害邪神大人性命的前提下,林漾做什么00都会无条件支持林漾,即使林漾选择相反的方向。
林漾踏上血色台阶,他往上走,最终在临面前停下来,林漾蹲下,“临,我找不到带你出去的办法,不过我可以陪着你,无论是流血还是死亡,我都陪你一起去经历。”
“真的很对不起,带你离开神殿,给了你诸多的承诺,可一样都没有实现。”
林漾握住嵌入临皮肉的锁链,他发力,让那锁链一并刺穿他。
血从皮肤里流出来后,那些锁链便像闻到腥气的兽,追着往上,但由于那些锁链的前端已经钉入临的皮肤,那些锁链无法动弹。
林漾任由贯穿他手腕的锁链汲取他的力量,两个小时过去,事情没有按照林漾预料的方向发展,汲取了过多力量的锁链并没有出现裂痕,它像是无底洞,无论喂下去多少都能够被全部吞噬。
实在是糟糕的消息。
林漾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要怎么办?
要站在一旁注视着临痛苦,即使皮肉骨头都腐烂掉也做不出任何帮助吗?
徒劳的等月亮落下去,再惶恐下一次月亮升起?
林漾受不了这样。
如若他第一次遇见临,他会觉得这种方式残忍,但他不会有这样严重的应激反应。
可他短暂爱过的怪物被这样折磨过,那只怪物死掉,如今事情再次重新上演,林漾来到一切看似还有挽回的时候,却徒劳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和旁观者没有区别。
“林、漾。”
手指被冰冷的温度触碰了,六神无主的林漾低头,临的手指在动,点在林漾的掌心。
临费力骗过头,它的半张脸被溶解,唯有一双眼眸完整,虚弱的睁开,浸润血水的眸注视林漾,林漾在他的眼里成为模糊的轮廓。
可它能感知到林漾的味道,是真实的林漾,不是幻觉中的林漾,不是黑泥怪伪装出的林漾。
“原来……林漾……没有离开……”
透明的液体无关任何情绪从临的眼尾滑落,它可怖至极的面孔显出温柔的神态,“你……看见……太阳……了……吗?”
“这个……世界……也有太阳……它并非终年冰冷……还有……还有月亮……你的世界拥有的这个世界也都会拥有……你给我一些时间……林漾……我厌恶你……所以我不能放你走……”
“我总觉得我见过你……认识你……很久……像梦一样……”
“临,”林漾握住临的手,他纯黑的眸被水汽所模糊,声音冷冰冰的,“月亮让你很痛苦,为什么要提月亮。”
“林漾,你哭了吗?”
林漾偏过头,他完好的左手在脸上胡乱抹,“没有,眼睛流血了。”
临注视林漾纯黑得眼眸,那里的眼白全部被黑色所吞噬了,临很清楚,林漾再往前走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变成恶堕的神,看似拥有一切,实则痛苦万分,得到的都是最不在意的,失去的都是曾经最想要守护的。
那只巨大银白眼眸,那个恶劣的神明,就在刚才它昏迷之际,入了它的梦,它将林漾在窄门里所说的一切都告知了它。
神明说林漾来到它身边只是为了杀它。
临对此很清楚,它不意外。
如若林漾失去想杀它的执念,林漾将不会继续在它身边停留。
那么爱呢?
这份让林漾丧失理智,变得偏执恶堕的爱是给谁的?
临有自知之明,这份浓烈到疯狂、偏执到窒息的情感不是给它的。
它和林漾认识的时间刚过一月,它叫临,可它没有和林漾有任何的承诺,也没有死去再也无法复生。
林漾叫的临不是它,这双已经疯掉的纯黑的眼睛所注视的也不是它。
它是低劣的替代品。
临淡漠、高傲,因为白的缘故,临厌恶相似面容的戏码,对替身二字感到恶心。
可它竟然会有一天承认自己是低劣的替代品。
它也是疯了。
“林漾,离开这里吧,去神殿外等我,很快我会去找你,你想不想吃烤野兔,烤鱼也可以,我都会做。”
“临,我不走。”
林漾的手指抓紧临,没有任何温情的意味,充斥其中的全部都是恐惧,恐惧临消融,恐惧临在生与死之间反复被蹉跎。
“你也不想让我走,临,你说让我离开这里,眼睛却一直都在盯着我,我离开这里,你会孤单。”
“怪物会害怕、会孤单,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临,我不笑话你。”
临的痛苦更甚,它偷取了他人的爱情,安插在自己身上,以此获得诸多的安慰。
临想推开林漾,想拒绝这一切不属于它的温暖。
可它做不到。
就像它虚伪的讲,林漾,你离开这里吧,可如若林漾真的离开半步,它会不受控制的想要紧紧攥住林漾。
临想,它就是这样自私虚伪恶心下贱的怪物。
如若林漾拥有读心术,他一定会反驳临。
为什么要用这样糟糕的词汇来贬低自己,情爱和占有从来都是分不开的事情。
扼制需求是交给圣人做的事情。
他们不是圣人,他们一个是怪物,一个是人类,仅此而已。
但陪伴能减少痛苦并不意味着能够终止痛苦,献祭还在继续,临的身体被溶解的部分越来越多。
它躯体愈合的速度已经追不上被溶解的速度。
临在忍痛,它还有心情开玩笑,“林漾,你想要这对眼睛,现在是取出来的最好时机,你拿走它,当做我送给你的礼物。”
很痛,很残忍,临的皮肉越来越少。
能再次长出来又如何呢?
这无法阻止林漾的痛苦。
林漾摇头,他的喉间溢出血腥,双手双脚都用作枷锁死死抱住破败的临,仿佛这样临就不会被吞噬,这样临就不会消失。
“我不要,临,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我该怎么做才能停止这一切?!”
第65章
“没用的,林漾。”
临皮肉腐烂、白骨外露的手指落在林漾被锁链刺穿的腕骨上,“也不必浪费精力做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不会死,月亮消亡后,一切都会和往常一样,这些不是重要的事情。”
林漾见着临的皮肉一寸寸被溶解,充作力量被锁链汲取,他眼珠几欲爆开。
“这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临,你能少一分痛苦对我来说便是天大的意义,人和怪物长久得被痛苦凌迟都会疯,我不能忍受这些不公的对待落在你身上。”
“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
林漾的声音里染上他不自知的恳求,血红的液体自他眼尾滑落,一滴一滴砸在临的手背上,溶在临的指骨里。
临的指骨蜷缩,它感觉到烫意。
它仰视林漾难过绝望的眼,在心底讲,我不是你失去的怪物,你失去的怪物不是我。
在此之前,我们从未见过。
我是临。
生在雨林里,死在雨林里,不曾见过如你一般炽热的太阳。
“林漾,你不会失去我,怪物不会死去。在我被彻底吞噬前,取走这对眼睛好吗?”
“你不是一直很想要吗?”
“还是说你愿意这对眼睛一并被白吸收,成为白的战利品?”
“我不要!”林漾的反应过激,他的十指死死攥住临,呼吸急促像是心脏被人生生剖开取走。
他定定的注视镶嵌在临眼眶里的银白眼眸。
是他无数次挥之不去的噩梦,也是他近乎偏执病态的渴求。
林漾的手指移到临残破的脸上,指腹磨蹭临的眼眶,一把晶莹剔透的匕首出现在林漾的右手。
他上一次用这种形态的匕首是在凛凛肚子里为临做眼珠手串的时候。
那是他第一次从邪物的手中夺回已经死去的生命,长久以来绝望的前路照进了光,即便这光是以虚假的爱意献祭作为代价。
可,有什么关系?
能索取回性命,林漾的爱意,肉|体,灵魂都不值一提。
“临,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死在别人手上。”
他宁愿先杀了这只怪物。
临银白的眸倒映出林漾的面容,像是有一部分的林漾被囚禁于临的眼眸中患得患失,终日难安。
偏执得想要得到,再度恶劣的摧毁。
“林漾,我不疼,你是最有资格杀害我的人,我夺走了你的爱人,你杀我百次千次都不过分。”
“遗憾的是,我已经变得残破,当下能赔给你的只有这双眼睛。”
“是我欠你的,林漾,你不需要为此感到抱歉。”
不,林漾不会对邪物感到抱歉。
他感到羞愧难当的是临。
是囚禁于高塔里的临。
刀刃刺进去了,临没有躲,它仰头迎合林漾的动作,瞳眸取出来不过数秒的事情。
那对银白的眼睛从临的眼眶里脱落,留下黑色的血红的可怖空洞,眼眸在林漾的手心里凝成两颗漂亮的白珍珠。
似林漾在池底捞出来的属于临的眼泪。
面前破烂不堪的躯体失去唯一完整的器官,铁链掠夺的速度骤然加快,冰白皮肉腐蚀成白骨,破碎的架构轰然倒塌,成为抓握不住的粉尘。
林漾握紧掌心里的两颗白色珍珠,不自觉的血泪铺满他的脸,他脖颈青筋绷起,猛然嘶吼出声。
杂乱的、无意义的、听不清字句的叫声,回荡在重新变得昏暗的神殿里,比恶鬼索命可怖数倍。
单是听上一听,就已经要被其中的情绪逼疯。
林漾失去所爱的临和所恨的怪物,反反复复。
死亡的痛苦重重叠加,制造出新的人形怪物-
降生、死亡、重生,对临来说是月复一月的日常。
濒死的痛苦过后,彻底失去气息,它的意识还在,这里不是雨林,是黑色的漫长的河流。
它在河流里无意识的飘荡,这里还有着许许多多和它一样的意识。
它们怨恨、嫉妒、邪恶,发狂的说着要让这个世界付出代价。
和之前的它没有区别。
临意识散漫,很怪异,这次它灭世的情绪淡了很多,比起灭世,它现在满脑子都是林漾。
挖掉它的眼睛、痛苦万分的林漾。
实际上,临每想到这个名字,痛苦会一并袭来,它想要远离,本能却不由自主的想要接近。
好似荒漠里的旅人,踏上通往太阳的天阶,焚烧于艳阳的火焰里。
临甚至产生荒谬的念头,它和林漾怎么可能才认识数月,它们一定见过百年。
这样的念头出来后,临立刻会感觉自己恶心。
它死去的爱人尚且掩埋于地底,而它已经在为移情别恋寻找借口。
世界上怎么会有它这么恶心的存在?
“如果我说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爱人,你是被遗弃的怪物,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爱你呢?”
“你的一切都是偷来的啊,可怜虫。”
“谁?!”
黑色的河流中,代表着临意识的黑色小点蹦起来。
那声音淡漠,“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带你看到真相,关于过去的真相。”
小黑点失重,面前不再是黑色的河流,而是万分古怪的景象。
这里没有一棵植株,地上是黑色的淤泥,零散的高大石头耸立在淤泥上,抬头往上看有一座巨大的悬浮的囚塔,垂落的黑色锁链连接囚塔与地面。
小黑点的视线猛然偏向一个方向,它看见了林漾。
林漾穿着红色的华服,他已经爬到锁链的顶端,他推开紧闭的神殿大门。
小黑点跟着转移进神殿,它看见了祭台上被囚禁的白眸怪物。
林漾脚步轻快走到祭台上,他自然得和怪物拥抱、接吻,在极致时双瞳涣散,双手还在紧紧抓着怪物。
“临,我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我一定做到。”
小黑点听到了爱。
那句‘我爱你’说给了正确的怪物。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直都知道这些。”
“你再看。”
场景再度切换,小黑点一整个点都呆滞,是它百年里的噩梦,凶神恶煞的人蛇围在巨大的坑洞边。
里面烧起了大火,它爱的人死在了大火里,只有它侥幸活下来。
可是梦里的人蛇成为现实中的人类,被困于大火里的不是它,而是林漾爱的那只怪物。
它看见了林漾。
幽魂形态一样的林漾愤恨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临,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他跳进了大火里。
“这火留存于过去,百年前的火焰不该伤到他,但他执拗行事,这是神赠予他的惩罚。”
火焰舔舐林漾的皮肉,他在火里复生又残缺,双手死死的、死死的抱住他爱的怪物。
嗓音嘶哑,一遍遍道:“我不走,临,我不走,我不抛下你。”
可是临还是成为了林漾怀里的一捧灰。
林漾从未得到过有关怪物的一切,林漾一直在失去。
小黑点皱成一团,它飘到林漾的身边,林漾神色空茫坐在灰烬里,这个世界的人看不见他,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孤零零的痛。
小黑点想触碰林漾,它从林漾的身体穿过去了。
它碰不到林漾。
“这里是过去的幻影,你现在依旧在黑色长河里,并没有从那里离开,你开始怨恨了吗?”
“不,”小黑点回答,“我在庆幸。”
声音沉默,而后问,“庆幸什么?庆幸还好是假的,林漾还活着吗?”
“嗯,我庆幸。”
百年的依偎都是假的,没有温情陪伴,没有爱它致死的爱人,那些情感全部都是它从旁人那里窃取的。
和得知真相后的磅礴痛苦相比较,临竟然在庆幸。
“他爱的怪物不是你,你不是那只怪物,即便有着一样的外表,你们也不是同一只怪物。”
“我知道。”
“你杀了那只怪物,在林漾救出那只怪物,即将拥有幸福生活时,你毁了林漾的幸福。”
平和接受一切的临突兀的静止,由它的意识所凝成的小黑点有消散的趋势。
它感受到了。
它闯进了那具躺在雪山小木屋的躯体,吞噬了原本的那只的怪物的意识,睁开了眼睛,它看见对它万分憎恶的林漾。
它的意识从那个世界里游窜到这个世界,成为新的临。
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它有着和那个怪物一样的皮囊、声音、气味,它吞噬了那只怪物,就像白对它做得一样,它和白一样恶心。
小黑点涣散的趋势加重。
操纵一切的邪神面色平静,虽然祗歪曲事实,但达成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吗?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爱人,没有朋友,得到的一切全靠掠夺的可怜虫,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思呢?”
“不如死去。”
轻飘飘的四个字,压在临的耳边似有千斤重,临猛然睁开眼睛,它自神殿里复生。
血腥激烈的厮杀回荡在这一方空间。
00留守临,“大人,你还好吗?”
临目视小羽蛇,那个世界里这条羽蛇就跟着林漾,林漾说这是他和那个死去的怪物的孩子。
鱼和人类能生出蛇这样的念头在临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它不冷不热嗯了一声。
身体迅速往打斗的方向靠,没走出两步,临的动作生生止住,它不能过去。
它和白共处同一空间,只会拔高白的实力,这样对林漾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临转身离开神殿。
一刹那,林漾感觉到白的进攻弱下去。
林漾和白同时看向高约十米的祭台,上面已经没有了临的身影。
临醒过来了。
白见势不对,立刻想走。
林漾的长刀横在白面前,“绝无可能让你离开这里,你必须给临偿命!”
白的脖颈见了红,它握住刀柄,笑嘻嘻讲,“你杀我也没有用呀,我总会反复活过来。”
“而我的力量越弱,下一次需要汲取的力量就越多,你看,你也阻止不了我那懦弱的父亲踏入神殿,你心疼它,更应该好好保护我。”
林漾冷冷盯着白-
临和00一大一小两只怪蹲在神殿外。
林漾推开神殿的门,这两只都腾得站起来,四只眼睛齐齐的盯着林漾。
林漾身上有血的味道,有林漾的,也有白的。
他身上已经见不着伤口,方才激烈战局中留下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林漾挑眉,“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00点头,“有血迹。”
“哈,看起来很吓人吗?”
00摇头,“看起来林漾很疼。”
“林漾不疼,我们回家吧。”
“嗯嗯!”
00飞到林漾身边,他们往前走,走出三步,林漾的脚步停下,他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临,“你不跟我回家吗?”
临跟上来。
他们一路都很沉默。
这种沉默蔓延到他们走近山洞,00说想要喝蘑菇汤,飞出去找蘑菇了。
林漾蹲在地上生火。
临站在山洞的入口处,月亮从天际消亡,雨林恢复成无边无际的暗,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肥厚的绿叶。
好似暴风雨过去后短暂的平静。
“林漾。”
“滋——”
一簇火苗生起,晃晃悠悠,柴木烧起来,霎时,火光照亮林漾的面庞,他偏头看向临。
临喉结滚动,它没有讲出话,林漾也没有移开视线。
邪物有事情瞒着林漾,林漾知道。
他耐心等临开口。
半晌,临唇瓣张开,“对不起。”
林漾站起来,他走到临面前,仰视临,“为什么要道歉?没有救出你的人是我,挖走你眼睛的人也是我,应该道歉的是我。”
“不是这件事,林漾,我见到那只怪物了。”
林漾恢复成黑白的眼眸和临对视,木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林漾垂在身侧的手在抖。
他知道那个怪物。
“怎么见到的?”
林漾自认为平静的声音压抑着极端的痛苦,这痛苦同样袭击了临。
临回答:“我去到了你的世界,见到了囚塔里囚禁的邪神,还有你们百年前的模样。”
“我弄错了一件事情,我没有爱人,我偷走了属于你们的时光。”
“地底的日子太痛苦,我和它是同一性质的怪物,起初是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必须通过毁灭新生来获得力量,毁灭的次数越多获得的力量就越强大。”
但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万分的。
怪物在成神之前,同样会流血流泪,也会有无尽的孤寂。
“我在地底许了愿。”
林漾闻言,心脏在刹那间停止跳动,他不敢呼吸,甚至懦弱得想要捂上耳朵。
不要说。
不要讲。
不要祈愿。
“我祈愿我能拥有一个爱人,不论性别年龄外貌,我要他爱我,永不会放弃我,抛弃我。”
“神答应了我的祈愿,我有爱人了。”
第66章
有风灌进山洞。
林漾的耳膜发疼。
雨林里邪恶的地底怪物站在他面前,这样轻声的讲。
它洁白的眼睫垂落,“尽管我从未真实感受过他的存在。”
像是一段虚无缥缈却又刻骨铭心的记忆。
记忆中所爱之人为它来到这个世界,又为它死在这个世界里。
临在不够强大的时候,于地底被吞食过许多次,它的神智浑浑噩噩,关于很多事情的印象都是模糊的。
祈愿后,插入那些记忆,似乎也并非突兀的事情。
但对临来说,不该是这样。
它不该混淆。
“我那个时刻大概是彻底疯了,竟然凭靠一段记忆去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爱我的人。”
临平静淡漠讲,“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该得到的是厌憎和恐惧。”
“而更过分的是,林漾,我确实杀了你的爱人。”
林漾痛苦的思绪因为这一句话陷入卡顿,他凝视临,“谁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关于临的消亡,林漾再清楚不过,碎片是邪物的一部分,爱意与依赖叠加到一定程度后,碎片趋于平静,便能回归本体。
所谓的死亡仅仅是针对林漾而言。
“我看见了,感觉到了,想起来了,在雪山的木屋里,我掠夺了属于那只怪物的躯体、吞噬它的意识,林漾,你该恨我,也该杀我。”
“林漾,我知晓了如何杀死我的办法,只要我心怀绝望死去,不再幻想任何属于生的希望,放弃所有的执念,名为临的怪物就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你在讲什么疯话?!”林漾攥住临的衣领,“是那个邪神这样欺骗你的吗?你以为它告诉你的就是真实吗?!”
“如果我说百年前我们确实见过,如果我说我就是为你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我说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唯一意义就是让你爱上我,临,你信我说的如果吗?”
距离好近,林漾的眼睫几欲扫到临的脸,它银白的眸不敢眨动,在林漾勾勒出来的如果里晃神无措。
“林漾,我……”
想说出的字句没能讲出口,被林漾吃了下去,他如森林里艳丽的食人花朵,尖利的牙齿咬住临的唇瓣,脚步往前逼迫,临没有往后退,林漾的双脚踩在临的脚背上。
他踮起脚,撕咬得更加凶狠。
牙齿与牙齿磕碰在一起,舔到血的味道,林漾的黑瞳直勾勾的盯临,他放肆的挑拨,好似非要将祭坛上洁白的神一并拖入这欲望的深渊,要见它染上欢愉,要见它生出妄念。
要白染上灼目的红,才肯罢休。
林漾如愿了。
由恶念浇灌出来的怪物在唇舌即将分离时,不自主得往前追,色泽被蹂躏得鲜红的唇含上去,手掌禁锢住林漾的后脑勺。
稍稍施力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带。
久久压制的欲望在此刻失控,银白接近透明的游蛇从临的后背爬出,它们犹如柔软的水一般攀附上林漾,极尽磨蹭。
林漾仿佛陷入了怪异的兽类巢穴中,他的感官都被怪物所填充。
所能承受的触碰膨胀再膨胀,越过某个临界点,林漾吐出热气,他低喃,“真是要了命。”
黑色的、湿漉漉的头发,散在临的面颊上,又落在它的脖颈,犹如黑色的小蛇。
林漾白腻削瘦的右手松垮垮的掐住临的脖颈,黛青色的血管绷起,好似与临脖颈处的血管连在了一起。
“临,你要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吗?”
林漾没有讲死。
他不喜欢那个字眼。
在窒息的黏稠的湿热的亲吻里,临清楚知晓自己的答案,它不想死,它想活着。
它从来都不想死。
它对那只死去的怪物没有半分愧疚,有的仅是得意而已。
你看,站在林漾身边的怪物是我。
过去百年的记忆是虚假的又如何,最终留在他身边的怪物是我,哪怕是充作替身,当做低等的仿制品,占有林漾气息的,留存林漾身边的,都是它这个劣质品。
它甘愿。
它生出的无尽愧疚,由愧疚催生出想赴死的绝望,只针对林漾。
它亲手毁了林漾的幸福。
淡漠高傲的神当低等的劣质品也没关系、杀戮从不会眨眼的地底怪物,竟然会因毁了某个人类的幸福选择死亡。
临银白的眼眸和林漾对视,这个模样的林漾像没有白日的雨林,无尽的暗吞噬临,让它沉溺其中。
它并非堕落,初见就心怀鬼胎的怪物没有资格用堕落来讲述。
临银白的眼眸弥漫猩红的底色,缠绕林漾的游蛇突然发了狂,爬满林漾的全身。
林漾掐住临脖颈的指尖都在颤。
“林漾,我后知后觉,我见到你很痛苦不是厌恶你,而是在难过这样久没有见你。”
“我不想死,林漾,我要活下去,我要留在你身边,占据掠夺你的一切,成为你的一部分,纵使你恨我厌我恶心我,我都会不择手段的活在你身边。”
游蛇游走的位置越来越过分,林漾压不住临的疯,他也没想过压制。
林漾在战栗中喘息,湿淋淋的汗液打湿他,他仿佛刚从水里出来一般,漂亮得不像话。
已经无法做到游刃有余的应对,他声音破碎,“很好,临,成为我的藏品吧,我会妥善保管你。”
邪物该死。
但碎片无辜。
在林漾没有找到碎片明确的作恶证据之前,林漾不会轻易杀戮,他见不得无辜者枉死。
怪物也一样。
银姣夺走人类的双腿、声音和领土,所以该归还。
人蛇虐杀人类,所以该偿命。
林漾无法否认自己偏向人类,也不抹杀在基因自私的基础上衍生的公正。
00采摘蘑菇回来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情,它特意去雨林的西边摘取的肥蘑菇。
路上遇见几只漂亮蝴蝶,追逐打闹了一番,耽搁了些许时间。
尚未飞进山洞,00先闻到浓郁的烤肉香,它直接闪身进去,“林漾!大人!好香好香,00要饿瘪了。”
林漾和临正在烤兔子,他俩和平常一样面对面坐着,一个唇边挂着假笑,一个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没看出什么区别。
00放下肥美的蘑菇,绕着林漾和临飞一圈。
小声嘀咕,“有猫腻。”
林漾脖子上那么显眼的咬痕,绝不可能是蚊子叮的!
00欣慰,有进展好啊,有进展这个世界就有救!邪神大人也可以早日回来!
它巴不得这两人感情急速升温,所有世界的碎片都迅速回收。
听力极佳的林漾和临都同时忽略了00讲的有猫腻。
林漾将手中的烤野兔交给00,“00烤,我来煮蘑菇汤。”
“嗷!”
林漾将蘑菇清理干净,剁碎、加入调料焖煮。
汤料的香和烤肉结合在一起,三分之二都进了00的肚子里,它肚皮吃得圆滚滚的,小手和翅膀合拢在一起,抱着林漾的腰,睡得鼻尖冒泡。
00越长越大了。
似乎是因为雨林的环境适宜它生长,它现在已经和四五岁的人类幼崽身高差不多。
见00睡着,林漾拍00背部哄睡的手停下来,他抬眸,看向篝火对面银发银眸专注盯着他的临,“一直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临的目光在林漾和00之前反复打转,它没有打消对00的杀心,杀掉00,林漾便不能再度离开这里。
不过有什么力量阻止了临,让临做不到对这条小羽蛇下手。
临明白了,因为它吞噬了小羽蛇的父亲,是那只怪物的本能在作祟。
它看着抱住林漾腰肢酣睡的小羽蛇,问:“你喜欢孩子吗?”
林漾被问得猝不及防,他诚实回答,“喜欢,很喜欢。”
幼崽意味着希望的延续,擅长杀戮和血腥,并不怎么会和幼崽打交道的林漾斩钉截铁的回答。
临的眸底有晦涩的光芒滑过,在林漾给出答案的一刹那,无法抑制的嫉妒感涌上来,控制临的大脑。
林漾和那只怪物做过更亲密的事情,他们水|乳|交|融,孕育出爱情的结晶。
临见过他们亲密的模样,在神像的注视下,亲密厮磨,缠绵的爱意满到要溢出来。
林漾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它。
即便有那样的眼神落在它身上,也是在透过它去怀缅那只怪物。
“蛇的繁衍能力很强,林漾,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孩子,我会比它做得更好。”
林漾:?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是男的,男的不能生好吗?
但林漾素来都是鼓励式教育,他勾唇,“那临要更加努力呀。”
“林漾,我想带你回白骨殿。”
林漾没有进过白骨殿,他只在外面摘过蛇枯草,临说白骨殿葬着它死去的爱人。
林漾无意去冒犯。
可死去的爱人是林漾。
林漾还没有见过别人给自己立碑,坦白讲他是好奇的,好奇他死后,旁人会怎样怀念他。
事实上,在很久之前林漾就想过,他得出的答案是,没有人会怀念他。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人了,活着的全部都是怨恨他的怪物,和屈服于怪物惶恐的和他划清界限的伪人类。
连孕育他的母亲在和怪物共生后都害怕的讲,林漾不再是她的孩子。
林漾是一个连自己的母亲都留不住的失败者。
可有怪物为他立了碑,天长地久的怀念他,为此甚至要毁灭整个世界。
林漾不赞成这种为私人情感牵连世界命运的行为,但无法否认的是,林漾在这种疯狂极端的行径中感到安全。
他被反反复复的告知,林漾是绝对不会被怪物抛弃的。
在怪物这里,林漾是唯一选择。
“好,我跟你回去。”
离开山洞前,林漾看向雨林的某个方向,他停顿了一瞬,自若收回。
察觉到的临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那是神殿所在的位置。
月亮每月升起一次,距离下次月亮出现,还有三十天。
这三十天内,汲取充沛力量的白应当会大规模的动作,雨林里又有一场血雨腥风。
临走在林漾的身旁,它注视前方的路,它不会让那些风雨波及林漾。
林漾此刻除了地底的墓碑,他什么都没有想。
他迫不及待想要去看他死后的模样。
已经这般迫不及待了,林漾没有选择让00传送。
他沉入河底,穿过水帘,自血雾中走出,来到长满蛇枯草的白骨殿。
两米高的正门耸立,临推开门,林漾踏入其中。
好冷,这是林漾的第一感觉。
似踏进了一片千年不化的冰原,呼吸凝结成雾,林漾有些恍惚,他像是回到了冰晶宫殿一般。
但这里和冰晶宫殿的构造并不相同,穿过正门,走过一条长道后,岔路变得多了起来。
临从最左侧的路进去,林漾紧随其后,岔路过后依旧是岔路。
这里不像是宫殿,更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迷宫的每一处都是由蛇骨堆砌而成。
起初林漾还试图记临的行走路线,不出十分钟,林漾直接放弃,这座迷宫是活的,千变万化,根本没有固定的规律可言,一旦他踏入这座迷宫,想要离开只能依靠临带路。
林漾没有戳破临的阴暗心思。
他自若的走。
手指触及冰冷如玉的蛇骨,下个瞬间,那只手被临握住了。
临的指节覆盖林漾方才触碰过蛇骨的地方,唇角的弧度未变,神色淡漠讲:“别碰,脏。”
缀在后面的00闻言,小手下意识摸了摸蛇骨墙壁,不脏啊,这蛇骨被打磨清理过,尖锐的凸起都被磨得平整,一丝灰尘也没有。
不过00有个好习惯,它无条件追随邪神大人,邪神大人说这蛇骨墙壁是脏的,那么这蛇骨墙壁就一定是脏的!
至于看不见灰尘,一定是因为它眼瞎!
林漾的唇角噙着笑意,他明知故问,“这么脏,如果……全部都碰到了,要怎么办?”
林漾一边说着,一边面颊压上蛇骨墙壁,他的脸上留下不规整的蛇骨印子。
看向临的目光里含着暧昧和挑衅。
他是故意的。
临知晓林漾是故意的,但皮肤,脸庞都真切的触碰到了那些蛇骨,那些……别的怪物的尸体。
即使已经成为建筑的一部分,也是尸体,林漾会沾染上它们的气味,如若死去的怪物成为恶鬼,恶魂会跟着林漾。
临不担忧那些残破的恶鬼可以伤到林漾,它厌烦那些恶鬼同它一样,犹如铁笼里的饿狗般恬不知耻的缠着林漾。
想舔,用自己的气味覆盖那些气味,将那些怪物的气息全部抹杀掉。
临的牙尖发痒,它盯着林漾笑意盈盈的脸,头生生偏过去,握着林漾的右手继续往前走。
猝然,临的人形化作蛇形,巨蟒卷起林漾,眨眼间于00的视野里消失。
00在原地扑扇着翅膀,它圆溜溜的眼睛呆愣住,不是,虽然它能够闻出林漾和邪神大人的味道,但这白骨宫殿里已经被邪神大人的味道填满了啊,它要去哪里找?!
林漾的世界天旋地转起来,银白的色调填满他整个眼球,窒息的压迫感从躯体的四面八方传来。
不过数秒间,银白变成了猩红,森然的巨大牙齿耸立,他被巨蟒含进了嘴巴里。
浑身上下都被巨蟒的口液浸润,成为和临一样的冷然的雪的味道。
一阵颠簸过后,林漾被吐出来,他不轻不重的摔在地上,蛇信子紧接着追过来,将他从头到尾清理一番。
渐渐的,蛇信子停留在林漾唇瓣的位置。
庞然大物试图从看起来渺小的人类身上汲取暖意,林漾厌恶蛇,厌恶虫子,厌恶所有的软体生物和冷血动物。
但他没有拒绝伸过来的蛇信子,他任由厌恶的物种入侵,将他也变成怪物。
怪异的渴求生起来,手脚发软发烫。
林漾模模糊糊想起许久之前听队友说过的话,蛇液有特殊作用。
玻璃房里的人类会对蛇液上瘾,临也是蛇类。
意识到自己在吞咽什么后,林漾没有闭上嘴巴,他痛苦的识海在此刻变得飘飘然,仅仅剩下放纵与追逐。
是欲望和快乐,能够短暂麻痹他,带他脱离死人海的存在。
“林漾,我是谁?”
淡漠中掺杂着暗哑的声音撞进林漾的大脑,林漾的大脑皮层发麻,他抱住巨大的蛇头,水汽弥漫的双眸无法聚焦。
他亲吻巨蟒,“是给我快乐的存在,嘶——好疼,”
巨蟒的牙齿立刻收起。
不知凶险的人类仰起面孔,他流着眼泪笑得灿烂,“可以再咬一口吗?让我更疼更疼更疼,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疼到我的大脑能够停止思考和运转。”
巨蟒张开大口,林漾满怀期待,随即,他眉尖皱起,落下来的不是能拧断他脖颈的撕咬,而是温柔至极的触碰。
“林漾,能够让大脑停止思考的不止是疼痛,还可以是幸福和爱。”
可是苟活的人不配享有幸福和爱。
在林漾讲出口之前,生理眼泪先一步溢出来,幸福和爱是否降临林漾不知晓,但他确实要死了。
根本无法思考,成为浆糊,黄油,变得七零八落。
林漾倒吸一口冷气,无法叫停,也无法继续。
血水也好,背叛也好,全部都记不得了。
许久之后,林漾从地上爬起来,他看起来没有享受到幸福与爱,倒像是和兽类经历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地上还散落着从巨蟒身上抓挠下来的鳞片。
临已经恢复成人类的姿态,如若撕烂它后背的衣服,会发现上面对应着可怖抓痕。
可以说是势均力敌。
在强大的自愈能力加持下,林漾身上做出来的伤已经愈合完毕。
只是脚许久没有沾地,现下踩在地上还有些不适应。
坦白讲,林漾很喜欢疯狂到这种程度的缠绵。
在遇见临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方式可以用来逃避痛苦。
躯体不重要,羞耻不重要,如若不是认识临,如若不是对临产生特殊情感,林漾也许会去找别人,像酒精一样。
真正沉沦的人是林漾。
临敏锐察觉到林漾的想法,“不准。”
林漾吓一跳,“你有读心术吗?”
“没有。”
那就更吓人了。
林漾正经解释,“我不会,不认识你,我就不会知道这些事情,认识你,别人在我这儿便不可能有机会,无论如何那些事情都不可能发生。”
“这些话是对我说的,还是对那个怪物说的?”
思绪回来的林漾因为临的提问,有一瞬的卡壳。
他不知道。
临走进一步,阴影笼罩林漾的身形,“方才我问你,我是谁,你没有给我准确答案。”
林漾眨眸,“讲给临听的。”
可它们都是临。
临往后退,“我是临。”
即便不是讲给它的,也要是它的,假的重复一千次也许就会变成真的。
白骨殿里阴冷的感觉散去,林漾环顾四周,这里不一样了。
没有狭窄的长道,是一处开阔的空间,在正中央的位置躺着一口冰晶棺材。
林漾走过去,那口棺材是空棺,上面刻有字。
【临与临挚爱之人长眠地】
这棺材是双人的棺材。
也是临的棺材。
临一早想好,待它处理完地面上所有的事情,完成复仇后,这口棺材就是它最终的归宿。
林漾可以轻易联想出临是如何守着这口空棺在地底过了百年,能力低微的邪物因为预言失去双亲,被驱逐到地底,许愿拥有爱的人。
却连一个拥抱都没有获得,在遥远异世界的记忆里汲取所爱之人死去的痛苦。
再通过循环往复的死亡获得强大的力量,斩杀地上的人蛇,剥其骨头打磨出白骨殿。
于尖锐浓烈的恨意中失去本心。
爱人再度见面,是刺向心脏的刀刃。
这一路太长了,而林漾来到临身边的这一路也太长了。
“这棺材我很喜欢,送我保管,可以吗?”
由于00不能时时刻刻都在林漾的身边,所以00给了林漾一串金色手链,手链是用00的能力制作而成。
这个手链可以打开异空间,异空间无限大,00送给林漾是让林漾储物用的。
如果危险袭来,林漾也可以暂且在锁链里躲一躲。
开启锁链的咒语00交给了林漾设定,因此能够打开这手链的只有林漾。
鲜少有人类会用棺材当做礼物,临不是人类,它是怪物,它也觉得不合适。
临皱眉:“我更想砸了它,林漾,你是不死之身,你不需要将它留在身边。”
“我需要,‘记得’和‘怀念’是意义本身,我并不是用它来承载死亡,而是延续期待。”
林漾话锋一转,“你也很想区分于临,成为对我来说特别的存在吧?这棺材凝结了你百年的等待,我想要得到这些,珍藏你的情感,你不愿意吗?”
临讲不出不愿意,它很难抵抗这样的诱惑。
成为对林漾来说特别的存在,被林漾永久记得,它会是比那个拥有鱼尾巴的怪物更让林漾在意的存在。
林漾笑眯眯讲:“那这棺材我就收下啦。”
棺材消失后,这方天地就变得太空旷了,它根本不像是生活的居所,连最基本的床和椅子都没有,更别说做饭的炊具。
即便是林漾曾经住过的临时培养仓也比这里要舒适。
与其说这里是白骨殿,不如说这里是临为死去的爱人修建的墓场,以仇敌之骨充作材料的墓室。
临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它手掌凝冰,空阔的房间立起冰墙,接着出现冰制的床椅家具等。
由临凝结出来的冰似乎永不融化。
林漾不畏寒,他看着临的眼睛,笑意盈盈夸临好厉害。
临对林漾伸出手,“那对眼睛给我,我加工一下。”
林漾没有将那对眼睛放进异空间里,在等临醒来的时候,林漾取出了自己的指骨,打磨后与那对状似珍珠的眼睛镶嵌在一起,拼凑成手链的形状。
交到临手里后,临端详手链上林漾洁白的指骨,它没有任何犹豫,残忍的剥开自己的指骨,在血腥中,将手链改成项链。
临给林漾从后带上,那两枚眼睛坠在接近林漾心脏的位置。
临闭眸,好似它站在林漾心脏的位置。
“这对眼睛虽然已经离开了我,但是它依旧具备我的能力,它能够透视一切,往后经过迷雾,你能轻易避开那些怪物,你要时刻将这眼睛带在身边,它能够帮你。”
林漾没有研究过这眼球,不知晓眼球还有这样的功效。
如此一来在接下来的救援活动中也便利很多。
这个世界的危机尚未解除,白不死,这个世界就不得安宁。
临对他的爱和依赖也没有达到碎片能够回收的程度。
如果他能在下次月亮升起前完成对临的碎片回收,那么林漾将无需顾虑神殿,失去临的白也不会是林漾的对手,杀完人蛇,人类与游蛇在这片土地上如何争斗都同林漾没有关系。
到底要怎样才能加速针对临的碎片回收速度?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林漾这几日除了某些必要时刻,几乎和临是寸步不离的状态。
那日被抛弃的00狠狠谴责了两人,复被三只烤兔子哄好了。
跟着林漾一起解救的00听到林漾的问询,努力回忆上次的碎片回收,00能感受到碎片回收的刹那。
它思索道:“也许我们弄错了方向,爱和依赖是关键因素,但一定还缺少了什么,按照这个世界邪神大人对你的爱恋值来看,应是已经达到顶峰。这个世界和上个世界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林漾顺着00说的去想,临的碎片回收是在临离开神殿,身体状态极差的情况下。
但也不对,那个时候的临在雪山上躺了数年之久,它基本已经恢复,那日应是它的痊愈日。
痊愈之后的临为何会突然的进行碎片回收了?
邪物是在临的躯体里苏醒,又和临一起消失于那个世界。
准确来说,醒来的并不是邪物,而是邪物的一段意识。
林漾开口,“缺少的关键部分应该不是由我导致,而是由临决定的。”
在那个期间,林漾没有对临做出任何改变。
00翅膀耷拉下去,“从邪神大人那里寻找突破口吗?这很难办诶。”
“放宽心,并不是全无机会,我必须要在月亮再次来临之前,回收临。”
林漾胸口处的纯白挂坠眨了眨眼,细微的动静,林漾没有察觉。
“白呢?在月亮出来之前,我们要一直把它关在蛇窟里吗?”
听到白的名字,林漾周身的气场都变得可怖,他唇边勾起笑,眼底写满冷意,“在月亮来临之前,我保证,它一次都不会死。”
00握拳头,“好!我再去多收集一些虫子!”
林漾将那些人类护送回他们的领地后,没有选择走向河流,而是弯向了另一条小路。
在这条小路的尽头,是一处已经被清缴过的蛇窟。
林漾剥开洞口进去,他踩过层层台阶,走到蛇窟的最深出,凄厉的惨叫声从玻璃房里传来。
林漾站在玻璃房外冷眼旁观。
待在玻璃房里的不是人类,正是这几日蛇群找疯了的人蛇首领白。
它的脸已经肿成猪头的模样,嘴巴在变形的皮肉下发出猪嚎,斯文败类四个字跟现在的它沾不上一点关系。
林漾听不得白用临的声音惨叫,雨林里毒蜂蜇坏了它的嗓子,声带复原后立刻会有新的虫子接上去。
白死不了,也谈不上重伤,可每时每刻它都感到生不如死。
想逃,不想留在这里。
但只要临不出现在这里,白和游蛇的区别仅仅是它有人的半身。
除非……它动用别的力量。
那些力量是白从那些畸变怪物身上掠夺而来,神殿里真正的祭台只有庭院里的那一处,窄门房间后的献祭台都是白仿照庭院的祭台建造的。
那位鲜少露面的邪神似乎并不知晓。
但在那位邪神赐予它复生的能力时曾告诫过它,它唯一能接纳的力量源泉仅有临。
临之外的力量入体运转,会因与临的力量不和,导致它爆体身亡。
白起初虔诚的遵守这条规则,但很快它发现,没有临在场,它根本是一条谁都可以欺凌的长条烂虫。
在贪婪欲望的驱使下,白建立了窄门,新的力量入体虽不如临的力量磅礴纯净,但确实存储在了它的体内。
它胆战心惊的等待那位邪神说的报应。
报应没有发生。
白悄悄告知御神树这件事情,御神树表示吸纳入体没有关系,一旦使用,它的寿命将不足三月。
三月一到,必然会爆体身亡。
可如果有意外呢?
如果它是那个万一呢?
它可是这片土地的神,怎么可能会轻易死去?
想是这样想,白还没有赌的勇气。
林漾站在玻璃窗外观摩白的痛苦,他每日都要在这里站上半个小时,放进新的虫子,听白痛苦嚎叫。
这些痛苦比不上临的千分之一。
也无法平息林漾内心的愤恨。
从前他不屑于用这些手段去折磨怪物,可他现在用刑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多,由灵魄凝结出来的武器上黑色越来越深。
半个小时到了,林漾该回去了。
他准备走时,白怨毒的嘶吼,“林漾,你会下地狱!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闻言,林漾偏过头,他面无表情看着白。
白初见时的心动在这些天的折磨里散得干干净净,它看到的根本不是美人面,而是恶鬼皮。
白哆嗦发颤。
在它以为林漾要生气放进更恶毒的虫进来时,林漾笑了,“你说得对,我这样的人当然会下地狱。”
白失神。
好漂亮,好想拥有,艹,好疼!恶毒林漾去死!
林漾回到地底的白骨殿,临在等他。
这些时日蛇窟里的人类基本都已经救出来,生与死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生长于白骨殿外壁的蛇枯草几近被摘光。
临站在大片裸露出来的洁白里,银白的眸注视林漾,“辛苦了,今日解救出来的是最后一批人类了吗?”
林漾点头,“人蛇基本也清理干净了,现在最需要担心的是七天后的月亮。”
“临,你愿意短暂离开这个世界吗?”
这是林漾近日思考后得出的办法,无法阻止月亮降临,如果在最后一刻,也无法顺利将临的碎片回收,他可以让00带着临去往上一个世界。
那里的神殿已经被摧毁,在偏远的,无人居住的雪山上,临可以暂时生活在那里。
等月亮过去,临再回来。
“那你呢?你跟我走吗?”
穿梭世界对于00来说损害还是太大,00负荷两个人会很吃力,况且临仅仅是离开一天而已,这个世界还需要林漾守着。
他不确定在月亮出现的那一日,如果临不在,神殿里会发生什么,如若他和临都离开这里,白也许会趁机对人类下手。
林漾必须看紧白。
他跟着临往白骨殿里走,“我在这个世界里等你回来,好不好?”
“好。”
林漾原以为自己要再劝说一番,没想到临很轻易的应下来。
“我也很想去你的世界看一看你曾经生活的地方,我保证不会打扰那里的任何人类,更不会去伤害他们。但我只能在那里停留一日,不能更久,林漾,我放心不下你。”
林漾心间泛起的疑虑被打消。
临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面欺骗他,如果临对异世界有所顾虑,林漾会努力寻找别的办法,无论希望是何等的渺茫。
连轴转后林漾实在疲惫,临变成巨蟒的模样,缠绕着林漾在巨大的冰床上睡觉。
待林漾呼吸均匀,本应该睡着巨蟒睁开了眼睛,它一眨不眨的盯着怀里的林漾,张开牙齿,毒牙咬住林漾的脖颈。
毒素注入了林漾的体内。
这毒不致死,因此林漾无法逃开毒素的控制。
时间往前拨动半日。
清理完人蛇的临出现在神殿,它立在金色的御神树下,不多时,那张令临厌恶万分的面庞出现了。
至高无上的神俯视它,“怎么,终于想好要接受吾的建议了吗?”
临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林漾和那条小羽蛇说得是真的吗?我仅仅是那个叫做邪物的家伙分裂出的碎片,林漾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要为死去的怪物报仇,那只是他接近我的借口。”
“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让我爱上他,心甘情愿被他回收。”
“没错。”
“被回收后,我会怎么样?”
神嗤笑,“当然是会死,你会变成邪物的一部分养料,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以,一开始你是骗我的,那只怪物不是被我所杀,而是被林漾所杀,他不爱它。”
也不爱它。
御神树金色的叶子晃动,神祗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你真的认为人类会爱上怪物吗?怎么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临,你是邪神在这个世界里的化身,生来就是要覆灭这方天地,如若你执意与自己的天性背道而驰,为区区人类约束自己,选择将自己装进好人的壳子里,你不会得到任何想要的,只会失去一切。”
“即便你为人类付出生命,人类也只会恐惧你,认为你恶心。那只死于林漾手里的怪物就是最好的例子,你想要获得和它一样的结局吗?”
临立在御神树下,金色的光芒晃在它的脸上,它偏执,“那就死,我认栽。”
有什么关系呢?
它喜欢林漾,但这并不意味着林漾一定要喜欢它,而真的喜欢上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心,它不能怨憎林漾此刻爱,下一刻不爱。
那是林漾的自由。
被林漾利用也没有关系,死在林漾手里也没有关系,它本能就是求死的怪物。
所爱之人没死,它被所爱之人杀死,和原本的预设没有太大的偏差,林漾还可以活。
这很好。
神窥万物,临如何想,邪神一字不落全部知晓。
神祗不明白,在无数次蜕化剥皮前,它竟然是这样的存在吗?
不过勉强也可以理解,面对林漾那样级别的人类,会翻车也不足为奇。
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除了宿敌,就是自己。
“不错,临,你很大度,吾相信你也一定能够接受在你死去后,林漾继续前往下个世界去寻找新的邪神碎片,吾就替你忠心的祝福他们百年好……”
“你说什么?!”
神祗嗤笑。
不是表现得很大方很深情吗?
实际上见林漾和别人走在一起都会嫉妒到想将那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抹杀吧?
祝林漾幸福。
可是祝不了林漾和他人一起幸福。
自私又恶劣的家伙。
“吾想你知晓怎样去做了。”
“我不明白,”临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稳住声音,“你一直都想让我死,为什么现在要改变主意?”
“事情变化着发展,吾不是那样死板的存在,吾只要达成吾的目的,过程不重要。”
“你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不能告诉你。”
冰床上,巨蟒收回牙齿,林漾的脖颈处残留有渗血的牙印。
巨蟒伸出蛇信子将血舔干净,探出的尾巴尖尖儿拨弄悬挂在林漾脖颈的眼睛项链。
这对眼睛看到的一切,临都能看到。
不仅如此,临还可以将自己的神识附着在这双眼睛上,它将不仅能够看到、还能听到、嗅到。
它本无意窥视林漾的秘密,而是小羽蛇在林漾的身边,临始终感到不安,它恐惧有一日林漾会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
仅此而已。
毒素注入够多后,临重新化为人形,它抱住林漾温热的躯体,吻落在林漾的眉心。
无论林漾是恨它还是要杀它,它都要不计一切代价的留住林漾-
人类部落里久违得烧起了篝火,他们围着篝火坐在一起,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自得的笑。
因为,人蛇死尽了。
那个叫做白的首领也不知所踪,那把悬在他们头上的刀不见了。
这一切都要感谢那位林漾大人和00,还有他们曾经避讳的存在。
人类寿命百年,人蛇出现后,这寿命大幅度的降低到三十岁,他们已经过了几代,对当年的许多细节已经不清楚。
真正的参与者早已经死于临的手中。
他们多数知晓的都是关于地底怪物的可怕,但这段时间他们发觉地底的怪物也没有那么可怕,虽然看着就想把人类全部弄死的模样,但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哪位无辜的人类死在了地底怪物的手上。
“这次真的是重获新生了!我发誓一定会汲取先辈们的教训,不铲除异己,欺凌弱小!”
“没错,我也发誓,绝不铲除异己,欺凌弱小!”
“我也是!”
“我也!”
此起彼伏的声音高涨。
一阵突兀的脚步声打断了这份高涨,银发银眸的怪物熄灭了篝火,惊恐的叫声再次划破灰暗的天际。
第67章
这几日的雨林静悄悄的,连惹人嫌恶的飞虫都鲜少出来活动。
厚重的黑遮天蔽日笼罩下来,似死亡的前兆。
血雾里已经许久没有响起畸变怪物的嘶吼声,迷雾中鲜红的血意较之先前变得更为浓郁。
在白骨殿深处,林漾尚未睁开眼睛。
他听见了许多的声音,有怪物的嘶吼,人类的哀嚎,还有00。
林漾费力想要醒来,眼皮却有千斤般沉重,身体一直在往下坠,仿佛有密密麻麻的游蛇缠绕成枷锁,拖拽住他的四肢。
寒气浸入他的骨髓。
大雪覆住林漾的口鼻。
呼吸……被侵占了。
柔软的物体趁机探入更深的地方,林漾不适的皱起眉,他的眼尾流出生理性的液体。
十指收缩,分不清是在推拒还是在邀请。
海浪骤然高涨,猛烈拍打岸边的礁石,模样像是想要将其彻底碾碎,而后卷入深海之中。
坠落,升空,翻腾。
滚烫的余韵席卷林漾,他在无意识中陷入空白,手脚都犹如过了电。
强烈的刺激下,林漾的眼睫如若沾满露水的蝴蝶翅膀,沉重缓慢的睁开。
临银白的眼眸在林漾眼前放大,他们严丝合缝的贴在了一起,每一处的反应都能够清晰被对方感知。
林漾的鼻尖抵着临的鼻尖,他黑色的眸雾蒙蒙的,胸膛轻微起伏,发丝与临银白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临,你想将我做|死|在床|上吗?”
林漾抬起手腕,腕骨凸出的手腕上缠着接近透明的银白小蛇,这些银白的小蛇拼凑成锁链的模样,锁住了林漾的手腕和脚腕。
临沉沉注视林漾,它银白的眸底浮现不详的红色,这红爬到了临冰白的面容上,形成不详的妖纹。
临没有回答林漾,它猛然咬住林漾的唇瓣,双手箍住林漾的手腕,将其举过头顶,压制得林漾无法动弹。
蓬勃的怒意在林漾心间炸开。
他粗暴撕咬回去,血腥从牙齿蔓延到舌尖再弥漫到整个口腔。
“你他妈……在发什么狗疯?!”
拳头带着锁链一起砸在临的脸上,即使中了蛇毒,林漾的力气依旧不容小觑,临被这一拳打得偏过了头。
殷红的鼻血从临的鼻子里流出,它银白的眸转向林漾,而后头偏回来。
牙齿再次撕咬上林漾的唇。
“你也知道我是疯狗吗?”
“你说抛弃疯狗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林漾的唇瓣破肿,他手脚激烈挣扎,腰间悬挂的漆黑铃铛响个不停,他怒视临,“你讲点道理,我什么时候抛弃你了?!倒是你莫名其妙将我囚禁起来,月亮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我听见了,你和00说的话。”
林漾的声音猝然止住。
冰床冷得厉害,临将从畸变怪物身上剥下的黑色长毛皮当做毯子垫在林漾身下。
看起来像黑色的沼泽包裹住林漾。
临在林漾的正上方,银白的眼眸凝了冰,“林漾,你不解释吗?所以,那些都是真的,没有所谓的复仇,你来到这个世界里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复活你口中的邪物。”
“你要用我的死去换邪物活。”
“而这里也并不是你的终点,你会遇见更多个和我相似的存在体,对它们说出漂亮话,引诱它们心甘情愿爱上你,为你和邪物的爱死去。”
林漾歪头,“礼貌纠正一点,爱?这样的字眼用在我和邪物之间仅会显得恶心。”
“除此之外,你说得全部都是事实,可那又如何呢?我心怀不轨,你一早不就知晓吗?”
林漾笑,明明被锁在床上,处于下位,掌控全局的人却像是他,他咬着字句,声音极轻,“临,养蛇蝎在身边就要做好被蛇蝎咬伤的觉悟才行啊。”
他毫无悔改,堪称恶劣。
第68章
临注视林漾。
这是一张足以令人和怪物都陷入疯狂的脸。
遑论强悍的实力和善良的心肠。
但绝非全然无害,犹如悬挂于天际的黑色艳阳,毒素和利刺也挂了满身。
如林漾所说,临早知晓林漾的心怀不轨。
它冰冷的指腹触碰林漾的脸颊,银白的眼眸宛如冬日里凝结的海,“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妄想独占太阳,活该万箭穿心。”
翻车是林漾计划之外的事情,被拆穿的刹那他的头脑是空白的,伴生着浓烈的自我厌弃。
他和临岌岌可危的爱恋,比蛛丝还要脆弱的存在,要彻底断裂了。
他本就不该讲出爱。
无论是作为那些曾被邪神杀死的人的同伴,还是作为倾慕临的存在,都没有资格。
背负血海深仇的人类不该爱上怪物,爱上怪物的人类不应该杀掉怪物。
顷刻间,万般恶劣的话语脱口而出。
用下贱的口吻去诉说,婊气的神态去贬低。
费尽口舌讲,是啊,我就是这样牲畜不如的东西。
恐惧屠刀落下,索性先自己吻上刀刃。
可,临说,不是他的错。
林漾微怔,他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又婊又魅的表情,很怪异,这个世界的临是这样,上个世界的临也是这样,无论他给出怎样的欺骗和伤害,临都会坚定不移的选择他。
这样是不对的。
这样是不应该的。
正确的做法是同他一刀两断,划清界限。
“林漾,我不放开你,这里只能是你走过的最后一个世界,不会再出现下一个能够遇见你的临,无论你恨我厌我想杀我,我都不会再给予你从这个世界离开的机会。”
林漾呆愣,他下意识道:“你关不住我。”
紧接着,林漾联想到什么,他神色变得戒备,“00呢?!”
临面无表情吐字,“杀、了。”
听到临这样讲,林漾的姿态倒放松下来。
临拧眉,“你不相信?你认为我不会杀那只小羽蛇吗?”
林漾无辜,“我没有这样讲话。”
临确实杀不了那只小羽蛇,并非不能杀,而是下不去手,即便它知晓那条小羽蛇死掉林漾将再也无法离开雨林。
临疑心那条小羽蛇和林漾一样,拥有蛊惑的能力。
不过这些对临来说都不是问题,林漾的弱点太过鲜明,纵然不杀00,临也保证林漾不会离开这个世界。
“我是对那条羽蛇下不去杀手,人类呢,林漾。”
林漾的瞳孔骤缩。
“你不管他们的死活了吗?杀人类对我来说和杀人蛇一样简单。”
尽管那些人类已经和百年前的围剿没有关系,可那又怎样,它本来就是毁灭一切的邪神,除了林漾之外所有的生灵都死尽,才是临想要的结局。
触及人类的利益,林漾的理智在刹那间回归,“你用人类的性命来威胁我。”
“是,”临坦荡承认,“你留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就安全,你前脚离开这个世界,我保证不出半刻,所有人都会走向末日。”
“林漾,你要看着我,长久的注视我,将囚禁我的锁链牢牢的攥在手心里,这样你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类。”
“我,只受你管教。”
一黑一白的眼眸长久对视,林漾扯开唇角,“没有必要这样多此一举,我是为你来到这个世界,不带走你我不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好,”临点头,“那就看是你先杀死我,还是我先得到你的爱。”
临没讲的是,无论哪种结局对于它来说都是好结局。
杀意和爱,只要能融为一体,对临来说没有区别。
第69章
达成诡异的共识后,林漾手腕脚腕上的锁链仍旧没有被取掉。
这些锁链都是活物,游蛇和曾经的触手一样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往林漾衣袖里钻。
林漾勉强能忍受。
直至不知好歹者钻入他的领口,长长的蛇信子舔到不该舔的地方,原本神色自若躺在冰床上思考对策的林漾猛然弹起来。
他耳垂爆红。
恰巧临进来,它带了一只烤兔子。
本来是两只,另一只投喂给被禁止踏入地底的小羽蛇。
林漾凶恶的和罪魁祸首对视,未经思考,掌心凝成带着烈火的长针,干脆利落的刺向临。
在长针刺进皮肉之前,临先一步握住长针,它将长针捏得粉碎,连绵尖锐的痛感在临的掌心晕染开,它掌心的纹路被烧得焦糊。
不过片刻,那些纹路随着伤口的愈合再次变得清晰。
临将烤野兔撕扯成条摆放在冰晶餐盘里,用全然无所知的口吻讲,“气什么?”
如若不是林漾通过上个世界知晓,临能和从它身体内爬出的物件共感,林漾就要信了临这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它,绝对是故意的!
临沾上油的手指拾取烤肉递到林漾嘴边,林漾张口咬住肉,黑白的眼睛瞪着临,嘴巴却没有停,好像是在咀嚼临一般,林漾用力到脸都有些变形。
有一说一,临在处理肉类食材上是很有天赋的,烤出的肉十分好吃,外焦里嫩,还很入味。
没准以后不当邪神了,可以去开一家烤肉店。
林漾嚼肉的动作有一瞬停滞,他在妄想什么,根本不会有以后。
即便有,那也不是他和临的以后。
林漾继续带着怒意吃肉,停滞的那一刹腾升而起的恶念似乎从未出现过。
他胃口还不错,整只烤野兔,林漾吃到四分之三。
临递来下一口,林漾偏过头,临立刻意识到林漾是吃饱了。
临没有进食的习惯,但这是林漾吃剩下的,它动作自然将剩余的烤兔肉往嘴巴里塞,没有咀嚼的吞咽。
画面看起来赏心悦目,不过看得人食欲全无。
在临吃掉最后一口肉的时候,林漾突兀的俯身含住临沾了油渍的手指。
临的心跳在刹那间止住。
柔软的红舌从手指到手腕,复而移到脖颈,咬住喉结。
临坐在床边,分毫不敢动弹,它呼吸的频率变快,静止的心跳如若鼓点般密集的敲下来。
好喜欢。
林漾给它半点甜,就能引诱它坠入疯狂。
它的手心出了汗,喉结被轻微的啃咬,心脏像是在被滚烫的岩浆腐蚀,却生不出任何逃离的欲望,只想沉溺其中。
临伸出手,它尚未碰到林漾的腰,视线突然天旋地转,林漾将临按压在冰床上,跨坐在临身上,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住临。
下一秒,林漾撕临的衣领。
没能撕成功,临握住了林漾的手腕,游蛇随着临的意念行动,偏执病态的爬了林漾满身。
临的喉咙干涩发痒,它尚未从林漾的引诱中缓过神,银白的眼眸凭着渴求追随林漾白腻的脖颈。
“你做什么?”
贴上林漾躯体的游蛇实在太多,林漾的手还在倔强的往临的衣服上靠,双手在游蛇的压制下失去行动能力后,林漾干脆上嘴咬。
他的牙齿已经足够尖利,但除了在临的衣服上蹭上口水,撕扯不开临的衣领。
林漾愤愤,“这不公平!你咬了我!必须让我咬回去!”
林漾的头在临的胸膛上乱拱,他看起来不达目的不罢休。
在挣扎与撕扯上,临的领口微微散开,脖颈往下露出苍白的肤色。
临的虎口卡住林漾的唇齿,它翻身压住林漾,“不行。”
林漾眼眸一转,他牙齿骤然合拢,临快速将手抽出,虎口的位置还是见了血。
临垂眸,视线在林漾的脸上舔了一圈。
林漾在这一眼中感觉到头皮发麻的侵略性。
他身体颤栗,许多不可言说的时刻浸润他的感官。
粗暴,碾压,交|合,是快乐的,美妙的。
临舔掉虎口上的血迹,紧接着它捏住林漾的下颌,唇舌覆盖下来,整个过程,临的视线没有从林漾的脸上移开过。
它白色的发丝落在林漾的颈窝里,银白的眼眸偏执又虔诚。
林漾恍惚觉得,存在于他面前的不是怪物,而是没落神殿里的神明,神明失去神力、信众,仅有一个时刻想要取祗性命的虚伪信徒。
为了留下信徒,神明只能用祗绝佳的皮囊来讨好信徒,借此索取信仰和爱。
神明,成功了。
虚伪的信徒对这副皮囊实在中意。
最恨邪物的时候,林漾也会忍不住为这副罪恶的面貌失神。
欢愉至最深处,林漾听见临讲,“林漾,你总喜欢玩弄我。”
林漾瘦长的手指在临的背部打转,他轻哼,“看你痛苦也是我幸福的一种方式。”
痛苦吗?
临吻林漾湿漉漉的黑发和他失焦的眼眸。
称不上,至多算甜蜜的幸福。
这样湿漉漉的生活维持一天不到,林漾提出要求,他要去确认人类的生存情况。
“如果你已经将他们全部杀了,我岂不是很亏?”
“我不会,”临回答,“我确实很想将那群蝼蚁尽数弄死,可我也十分清楚,一旦我手上沾染你判定的无辜人类的血,你的爱和恨都不会再给我。”
“我在你眼中会成为‘该被杀戮的怪物’。”
这对临来说将会是最为地狱的结局。
“反正对于你来说,人类的存活胜过一切。”
林漾没反驳。
他是人类,为人类考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因此,他必须亲自去确认,还有关在蛇窟里的白。
临既然监视了他,那么一定知晓白在蛇窟里。
距离月亮到来的时日越来越近,按照临当下的状况显然是不会听他的话短暂离开这个世界,林漾没有找到新的规避月亮的方法。
必须要更努力一些,让临在月亮来临之前被回收,成为邪物的一部分。
最终,临还是答应了带林漾去看人类。
出迷宫前,临带林漾去殿内凿出的天然温泉泡了澡。
林漾黑色的纱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临所差无几的白,不过依旧是纱的形态,腰间的漆黑铃铛保留了下来。
临在为林漾整理衣服时,看见绕过林漾脖颈垂下的白珍珠,临顿了一下,“你没有扔掉它吗?”
林漾明知道它能够通过这对眼睛化成的珍珠监视他。
林漾将湿漉漉的头发撩到身后,泡过澡后他的眼眸也变得黑润,“这是我心心念念、辛苦挖出、用了巧思制成的物件,没有丢掉的理由不是吗?”
林漾的指腹在那对珍珠上轻轻蹭过,临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温柔抚摸了。
这个话题被搁置,林漾调整好腰带的位置,跟着临往外走。
迷宫是活的,没有临,除非他将这白骨殿给拆了,否则他很难离开。
缠绕在林漾四肢上的游蛇消失不见,在林漾锁骨往上的位置则多出一个吐出猩红蛇信子的银白小蛇图腾,约莫拇指大小。
这图腾留在林漾身上,临能够随时感知林漾的位置,相应的,在临感知林漾位置的时候,林漾也能察觉到临在哪里。
刚从地底上来,林漾第一眼看到了蹲在河边的00。
00和林漾对视的刹那,立刻飞扑向林漾,“林漾!00好想你!”
“吧唧——”
00撞在临的手掌上,临挡在林漾和00之前,手抵住00的头颅,冷漠讲:“我知道你的空间传送必须依靠触碰才能做到,从此刻起,你和林漾至少保持一米的距离,敢靠近林漾一步,我就杀了你。”
00看着林漾,委屈巴巴哦了一声,可怜兮兮的往后退。
头顶却落下来一只温热的手,是走上前来的林漾,他碰到00了。
看见这一幕的临,恐惧铺天盖地的淹没下来。
它仿佛再次被丢弃到那条冰冷的河流,无助的向下沉溺。
可一秒,两秒,……,时间不停流逝,林漾没有消失。
他摸了摸00的头,回眸对临笑,“你别欺负00,它还是个孩子,经不起你这样吓。”
临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将林漾抱了满怀,它的手臂在不断的收紧,勒得林漾喘不过气。
林漾没有从这个窒息的怀抱里脱离,他的小指勾住了临的小指。
勾缠在一起的小指,在林漾来到人类的部落时,断开了。
部落里是由高脚的木屋组成的,在每一间木屋前都有一只银白的小蛇盘旋在木桩上。
随时都能将人类的脖颈咬断,夺取人类的性命。
林漾的面色沉下去。
临对林漾的情绪变化感知十分敏锐,威胁的气势散得赶紧,它开口解释,“人类看不见这些游蛇,他们的日常生活不会受到影响,只要你留在这里,雨林里不会轻易见血。”
临已经从威胁变成了不自知的乞求。
林漾不得不承认他是偏心的、自私的,在人类和临成为待选项时,林漾从未选择过临。
他坚定的走向人类,一遍又一遍,他必须如此,他也只能如此。
“临,你真的不想离开这里吗?”
“如果我说,离开这里,有一日我们会再重逢呢?”
“你愿不愿意用离别来换取重逢,想不想赌这样的可能?赌赢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林漾撒谎,赌赢了,只有你死我活。
临定定注视林漾,“林漾,我不跟你赌,绝不用虚无缥缈的未来来换确定的当下。”
它只要将林漾攥在手心里,一起生,或,一起死。
何况,按照那位邪神所说,只要白死去,雨林里再无任何可以威胁它的存在,这样的它足以为林漾构造幸福的未来。
第70章
林漾点头“好,你不跟我走,五日后月亮来临,你要继续去往神殿吗”
“我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临说这话时,它错开了林漾的视线。
林漾眼眸微眯,“是什么。”
临抿唇:“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会是我最后一次去神殿,往后神殿不会再度存在。”
林漾闻言生生被气笑,笑意过后,林漾漆黑的眼眸冰冷一片,“你擅自见过邪神对不对,祗都告诉了你什么祗根本不可信!”
“那你呢,林漾,你就可信了吗”
雨林里没有白日,距离难得一见的日光分明没有过去许久却让人觉得遥远。
临银白的眼眸在昏暗中反射出冰冷无机质的光。
林漾立在原地,各式各样的情绪都从他脸上剥离得干净,脸皮上展露出五官最原本。的模样。
漂亮、锋利、雌雄莫辨的美、充满侵略性。
他眼目黑沉沉的,这双眼睛注视临,约莫过了十秒钟,林漾一个字没讲,他转身干脆利落的离开。
林漾没有去别处,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蛇窟的位置,尚未进入洞口,林漾先闻到腥臭腐烂的味道。
像是死去多时的尸体散发出的气味。
他神色一凝,弯腰进去,入目的景象可谓惨不忍睹。
飞虫和畸变怪物的尸体杂乱的呈列在地上,数量多到林漾没有下脚的地方,溢出的血腥已经干涸。
林漾顾不得脏,他踩过那些尸体,沿着台阶往下,到达最底层,脏话堵在林漾的喉间复被咽下去。
本该关在玻璃房里的白不见了。
就现场的情况而言不像是被谁放走的,更像是白从里面逃开的。
根据那些畸变动物死去的情况来看,白在林漾离开后立刻从这里逃了。
可生活在地底的畸变怪物怎么会大量的出现在这里?
窄门在林漾脑海里浮现。
呵,原来是和强迫临去神殿里一样的手段,白通过类似月光一样的媒介操控那些畸变怪物来到这里,供它汲取力量。
如此一来即便是没有临在场,白一样能够拥有力量。
为什么之前不用?
林漾思绪转了又转,是不能用吗?还是在刻意隐藏实力?
得不出结论,晦暗的色调爬上林漾的面容,晕染开阴影。
他该二十四小时盯着白,玻璃房里的毒虫放得还是太少了。
林漾离开蛇窟没多久,他和临在雨林里面对面撞上,林漾尚未开口,临先出声,“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我不是不相信你,林漾,我太害怕失去你了,你原谅我,好吗?”
临一点一点挪动脚步,伸手握住林漾的那一刻,它才松一口气。
林漾没有抽离出自己的手腕,他深吸一口气,“你不用为此道歉,你说得一点问题都没有,你是应该时时刻刻防备着我,我没有生气,不过是在事实面前无可辩驳、落荒而逃。”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临,白不见了,我们必须在月亮出来之前找到它,白会和你一样在月亮出现后不受控的走向神殿吗?”
林漾会这样问是因为他很清楚操控这一切的不是白,而是那位邪神。
祭品已经摆上祭坛,祗又怎会允许享用祭品的神职缺席?
如若那位邪神真的有心放过临,月亮便不会再度升起。
临握住林漾的手腕,将林漾整个人都带进怀里,从后背抱住林漾,“抱歉,我对此事并不清楚,往往在神殿内再度恢复意识时,白已经完成力量的汲取。”
林漾颦眉,他说出自己的判断,“白在月亮升起那日一定会出现在神殿,我认为应该先找到白,将它交给我管控,我来拦住它。”
如若没有祭祀的对象,那么献祭会失去意义。
“好,都听你的。”
临的鼻尖在林漾的颈窝里蹭,分叉的蛇信子探出来,焦急的舔,似乎短暂的分离让它生出极大的不安,必须用气味标记才能活过来。
林漾现在满脑子都只有快点找到白。
“白可能会去找你,你留在地底,我和00去找它,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00离开,等……”
林漾话没能讲完,蛇类的毒牙刺进他的皮肉,睡梦中的刺痛感在此刻变得真实,熟悉的晕眩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临接住林漾往下坠的身体,它银白的眼眸透出穷途末路之怪的疯狂。
明知前方是死路,也要踏上去。
为半刻的欢愉、为稀薄脆弱的爱意。
临抱着林漾回白骨殿,湍急的河流中他们一并往下沉。
没有爱,有相守的一生,也是极好的-
林漾做了噩梦里。
梦里到处都是血,地上有好多死去的尸体,他们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脸部朝下。
密集的黑色锁链封闭四周,连头顶都是喘不过气的黑色。
林漾蹲下来,他翻开其中一具尸体,林漾瞳孔放大。
是临。
它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脏停止跳动,成为一具尸体躺在地上。
银白色的眼眸消失不见,唯余空洞的黑色眼眶,有蛆从黑漆漆的眼眶里爬出。
林漾抽刀,匕首没碰到蛆,临的躯体如雪花一般消散了。
林漾转身,他去翻下一具,下下一具,下下下具,全部都是临。
它们的死状千奇百怪,但都毫无例外的凄惨。
在林漾看清楚它们惨死的模样后,这些尸体都在林漾面前消散了,大片大片干涸的血域里、由黑色锁链组成的囚笼里仅剩下林漾一个人。
“不要……不要……不要!”
林漾猛然从冰床上坐起来,他的四肢酸痛,像是睡上了许久。
“林漾,怎么了?”
临音色温和。
林漾抬眸,临坐在床边,手贴上林漾的额头。
林漾一时有些恍惚,他分不清自己是否真的离开过白骨殿,见到了人类、去了蛇窟。
还是说他一直都睡在冰床上没有离开半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林漾的声音发哑,头很痛,长久的昏睡导致噩梦和现实都合并在一起,这样长久的关下去,他的精神出问题是早晚的事情。
临喂给林漾干净的水,眼眸一瞬不眨,视线一瞬不移的落在林漾身上,“你睡了七日,白死于神殿,月亮今后只是月亮。”
临给出的信息太多,林漾抓住他最关心的,“你杀了白吗?”
“不算是,你还记得你关着白的蛇窟吗?它动用了不该动用的力量从蛇窟里逃离,导致它自爆而亡,神殿的祭祀因此停了下来。白触犯了禁忌,被神所厌弃,它不会再活过来了。”
“林漾,你救了我。”
林漾仔细看临的眼睛,“临,你没有骗我吗?”
“我保证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每一个字句都是真的,时间线并非如此,白是在献祭结束后爆体而亡,那棵长久的生长于神殿里的御神树在白死去后轰然倒塌,霎时,神殿里充斥着黑色的浓雾。
那些雾气全部进入到临的身体里。
此刻,它坐在林漾的身边,耳边却有无数道声音,它们是除不尽的恶念,这恶念在试图占据临的意识,将临变成一滩只会杀戮的烂肉。
没有所谓的幸福,痛苦源源不断。
可重来一次,临依旧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它不能消失,它要活着留在林漾身边。
直觉告诉林漾事情一定没有这样简单,他身体往后靠,拉开和临的距离,“所以,你要如何处置我呢,将我一直锁在这白骨殿吗?”
“林漾,我们结婚好不好,像人类那样组建家庭,在雨林里平和的生活下去,就像两个普通相爱的人类一样。”
林漾注视临的面容,上个世界里他对临说的话,在这个世界里被临转述给了他。
他有片刻的失神。
林漾的唇瓣弯出漂亮的弧度,“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向我求婚吗?”
“是。”
临银白的眼眸认真,它学着人类求婚的模样在林漾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捧出漂亮的红色宝石镶嵌在白骨戒指上。
鲜红的宝石是由临的心脏炼化而来,它剖开心脏炼化的血腥场景,和新婚、礼物,这种听起来圣洁幸福的词汇没有半分关系。
倒像是地狱里的恶鬼制作诅咒的物件。
临模仿他见过的人类雄性,说出既定的台词,“林漾,我爱你,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林漾的视线聚焦在临掌心的戒指上。
他笑得散漫,语气随意,“临,你忘了吗,我是来杀你的。”
林漾其实讲得很轻,如若吹出的七彩泡泡,无需触碰,存活不久就会破裂。
临的身体沉重,它很痛,那些吸入体内的恶念在不断的凌迟着它,逼着它发疯,逼着它供奉鲜血。
可它的面上半分看不出它在被折磨。
临仰视林漾,好似在凝视这世间唯一留存的太阳,“怪物和人类不一样,怪物会爱上想取自己性命的人类,会想和杀自己的人类组建家庭,会反复……爱上林漾。”
“怪物和林漾在一起不是为了获得幸福,怪物爱林漾,想要生活在一起是本能。”
“在此基础上,厮杀、流血、厌憎,对怪物来说都是幸福,即便有一日怪物死在林漾手中,怪物也甘愿。”
“林漾,你愿意不幸的陪我幸福吗?”
像是一场冰雹砸向林漾,触及皮肤的时候化为了细碎柔和的雪,雪逐渐融化,湿冷的感觉浸润全身,痛苦伴随阴冷渗入骨缝。
“为什么呢,临,你为什么会爱我?”
他对邪物是利用、是欺骗,他从未坚定的选择过邪物,一直都在借助邪物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不知道。”
“林漾,我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你了,好像已经认识你很久,喜欢你很久。”
临笑,“就像我是你的物件,属于你,是你一个人的怪物。”
临不经常笑,所以它笑得每一次林漾都能记住,算起来屈指可数。
“我愿意,临,我愿意我们不幸的幸福生活在一起。”
戒指套上林漾的无名指,一刹那林漾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一并禁锢,圈进了名为临的冰原里。
誓言落地,临的执念也落地。
它再维持不住平和的姿态,压抑的黑雾溢出体内割裂皮肉的同时操控心智。
银白的眼眸闭合再睁开,里面写满了恶念。
林漾早有准备,他掌心一瞬凝成锁链,捆束起临。
在醒来时,林漾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是上个世界里林漾回到百年前闻到的,那些祈愿后产生的恶念,钻入临的皮肉身躯里,让临生死不能。
眼下它们再度出现了,这次夺取的是临的心智。
临的状态实在称不上好,它如若失智的恶鬼,凶狠的对林漾龇牙。
林漾垂眸俯视临,“你知晓会是这样的结局对吗?你向我求婚,实际上是在同我告别,你想我杀了恶化的你。”
“宁愿死在我手上,也绝不愿意消亡,成为邪物。”
林漾遇到的邪神碎片都是如此执拗,百年后的临连百年前的自己都要视作情敌,它们……真的很像,甚至很多时刻林漾会感觉它们根本是同一只怪物。
如若碎片构成邪物,每个世界的碎片会呈现出这样完整的人格吗?
林漾不确定。
他单手遮住临的眼睛,唇吻上临的唇瓣,凶恶失控的怪物咬破了林漾的唇瓣。
剜心的痛苦同时贯穿林漾和临。
那是一把黑色的长剑,林漾握着剑柄,剑身刺穿临的同时,也刺穿了他。
林漾的意识开始涣散。
他在往下坠落。
灵魂诡异的漂浮起来,林漾无意识得往前,他不知在何时回到了冰晶宫殿的地牢里。
阳光吝啬,只肯照耀地牢,踏出地牢便是寒冷的冬。
林漾坐在地牢里,他听见了脚步声,很轻很轻,可惜躲不开林漾的耳朵。
不出三秒钟,邪物出现在林漾的视野里。
邪物的双脚依旧没有穿鞋。
它今日穿了肃杀的黑,耳垂上的流苏也换成了黑色,腰间系着黑色的铃铛,银白的眼眸注视林漾,一言不发。
【我想活下去。】
突兀的声音,林漾抬眸,邪物没有说话,但林漾不会认错,这就是邪物的声音。
见林漾抬眸,邪物的视线也略微抬高,和林漾对视。
【我只是想活下去,可我真的该活下去吗?
也许真正该死去的存在,是我。】
林漾没能听得更仔细,有一股力量拖拽着他,他的灵魂飞出冰晶宫殿,陷入沉重之中。
林漾睁开眼,他还在白骨殿里,而临消失不见了。
林漾坐在空地上,过了许久,腿脚发麻的林漾站起来,余光扫过手指,那枚戴在他无名指的戒指不见了。
不仅如此,还有蛇图腾和挂在林漾脖颈的白骨珍珠项链。
项链上属于临的部分消失,两截林漾的指骨坠落在地上,林漾弯腰将那两截指骨拾起来,而后捏得粉碎。
临,是回去了吧。
日后,也许会再度相见。
林漾走出内殿来到迷宫处,迷宫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宽阔敞亮的路,00在路尽头。
“林漾,碎片已经成功回收啦,这个世界的邪神大人让我带话给你,它说它愿意相信你,我们去往下个世界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