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要你的心作甚?我只是馋你身子。
作品:《碎玉欢》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我们。
我缓缓起身,与他对视:“坐下。”
“若我不呢?”他冷笑,眼中满是挑衅。
四周的目光如针一般刺在我们身上。我能感觉到那些看好戏的期待,那些隐藏在恭敬下的嘲讽。他们在等着看,看我这个权倾朝野的长公主,如何驯服不了自己的囚徒。
在那一瞬间,某种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冲破了理智。
我伸手扣住他的后颈,将他拉向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上了他的唇。
他僵住了,整个人如遭雷击。四周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唇冰凉而柔软,带着药香的苦涩。我加深这个吻,不容他退缩,直到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
当我终于放开他时,他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随后是滔天的怒火和屈辱。他抬手欲推开我,却被我紧紧抓住手腕。
“你...”他气息不稳,唇瓣因方才的亲吻而泛着不正常的红,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殿下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他几乎是咬着牙又说出这句话,声音很低,却清晰可闻。
我轻笑一声,指尖抚过他微肿的唇瓣,语气轻佻而残忍:
“要你的心作甚?我只是馋你身子。”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骄傲。我看见他眼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那双总是清冷自持的凤眸,此刻只剩下屈辱和恨意。
他猛地挣脱我的手,后退一步,仿佛我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好,好...”他连说两个好字,声音颤抖,“如殿下所愿。”
他转身离去,背影挺直却单薄,像一株在风雪中傲立却即将折断的寒梅。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指尖还残留着他唇上的温度。大殿内无人敢出声,方才的哄笑和议论都化作了尴尬的沉默。
我知道,我今日的举动,彻底斩断了我们之间最后一丝温情可能。
但我不后悔。
既然得不到他的心,那就要他的人。既然他恨我,那就让他恨得更深些。
至少,他的眼中从此只会有我一人,哪怕是恨。
回到府中,落雨轩的灯已经熄了。
我站在院外,望着那扇漆黑的窗户,久久没有进去。
春风拂过,梨花纷落如雪。我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想起多年前那个春日,他在太学外的梨花树下抚琴,落英缤纷,映着他清俊的侧脸。
那时的他,是高不可攀的明月;而如今,我却亲手将明月拽入尘泥。
“殿下,”贴身侍女轻声唤我,“夜深了,该歇息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落雨轩,转身离去。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不会回头。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我也要拉着他一同坠落。
夜色渐深,长公主府内一片寂静。我处理完最后一份奏报,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向落雨轩。
推门而入时,只见沈执玉仍坐在窗前的梨花木椅上,背对着我,肩背挺直如松,仿佛一尊凝固的玉雕。他身上还穿着白日那件月白长袍,墨发未束,散在肩头,在烛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我轻声问道,刻意放柔了语气。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只是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窗外的月光洒在他侧脸上,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条。
我知道他在生气——气我白日里在宫宴上的所作所为,气我说的那些轻佻话语,更气自己无力反抗的命运。
“阿玉。”我又唤了一声,这个亲昵的称呼让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他。从前我只客气地称他“沈公子”,或是直呼全名。但今夜,看着他在月光下单薄而倔强的身影,这个称呼就这般自然地脱口而出。
他依然没有回应,但我看见他耳根微微泛红,不知是怒还是羞。
我走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他浑身一僵,下意识就要挣脱。
“别动。”我低声道,手下微微用力,不让他起身。
我能感觉到他肌肤下紧绷的身子,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箭,随时准备反击。但他终究没有动,只是冷冷地说:“殿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他的声音比窗外的月光还要冷,带着刻意的疏离。
我没有回答,只是俯身靠近他。他身上的兰香气息扑面而来,清冽而干净,一如他这个人。这香气总能让我心安,让我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得以安睡。
“去床上休息吧。”我说着,双手从他肩上滑下,扶住他的手臂,想将他拉起来。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终于转过头来看我。烛光下,他的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屈辱、不甘,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脆弱。
“殿下白日里不是说了吗?”他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只是馋我的身子。既然如此,何必假惺惺地关心我是否休息?”
我看着他眼中的伤痛,心中一阵刺痛,但面上依然平静:“正因为我馋你的身子,才更要好好照顾你。若是病倒了,岂不扫兴?”
这话更加伤人。我看见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死寂般的冷漠。
“原来如此。”他轻声道,语气里满是自嘲,“是我自作多情了,还以为殿下至少会有半分真心。”
他站起身,不再看我,径直走向床榻。他的步伐很稳,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吹熄了蜡烛,只留一盏小灯,然后走到床前。他已经和衣躺下,背对着外面,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是要最大限度地远离我。
我轻轻叹了口气,脱去外袍,在他身边躺下。感觉到床铺的下陷,他明显地僵住了。
“放心,”我轻声说,没有碰触他,“我从未想过强迫你。”
他沉默着,但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些。
我侧身躺着,看着他的背影。月光从窗户缝隙中透进来,勾勒出他单薄的轮廓。我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但我依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兰香。
这香气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自从他来到府中,每个与他同眠的夜晚,我都能睡得格外安稳。仿佛这萦绕在鼻尖的清香,能驱散我心中所有的阴霾和疲惫。
“小时候,我常常失眠。”不知为何,我忽然开口,说起了从未对人提起的往事,“母妃去得早,父皇忙于朝政,我独自住在偌大的宫殿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他的背影没有任何反应,但我知道他在听。
“直到有一天,我在太学外闻到了一阵兰花香。”我继续说着,声音很轻,“顺着香气找去,就看见你在梨花树下抚琴。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世间原来还有如此干净美好的存在。”
他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从那以后,每次失眠,我都会想起那天的场景,想起你身上的兰香。”我轻声说,“说来可笑,我强留你在身边,却只是贪恋你能让我安睡。”
这是真话,却也不是全部的真话。我想要的不止是他的气息,更是他这个人,从身到心,完完全全。
他依然沉默,但我知道他听懂了。
良久,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时,他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几不可闻:
“殿下何必说这些...”
我没有回答,只是悄悄向他靠近了一点,让那清雅的兰香更加清晰地萦绕在鼻尖。
这一次,他没有躲闪。
夜更深了,月光缓缓移动,洒在我们之间的空位上,像一道无形的界限。我知道,要跨越这道界限,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但我不急。既然已经将他留在身边,我就有一生的时间去等待。
等待他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窗外,春风拂过梨树枝头,带来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夜的私语。我闭上眼,在他的气息中,渐渐沉入梦乡。
这一夜,无梦。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我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落雨轩的方向。暗卫单膝跪地,垂首汇报着沈执玉昨日的行踪。
“沈公子昨日申时前往城南茶楼,会见李尚书之子李昀。二人密谈近一个时辰,期间...”暗卫的声音顿了顿,“李昀递给沈公子一包药粉。”
我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水面泛起细小的涟漪。
“可知是何物?”我的声音平静无波。
“据探,是西域奇毒‘相思引’,无色无味,中毒者三日内心悸而亡,无药可解。”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有更漏滴答作响。我望着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白玉兰,忽然想起多年前先帝在世时,六皇子看着沈执玉那毫不掩饰的眼神。
那时沈执玉还是太傅独子,一身白衣在御前抚琴,姿仪清绝。六皇子抚掌而笑,目光却如毒蛇般黏在他身上,转头对先帝道:“父皇,儿臣府上正缺一位琴师,不知可否请沈公子...”
“不可。”我未等先帝开口便截断了话头,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起身,“沈公子的琴艺,儿臣早已预定。”
那是我第一次在朝臣面前公然与六皇子对立。后来朝局动荡,前朝覆灭,我第一时间派兵赶往沈府,却终究迟了一步。
若那时我再快一些,是否就能护住他的家人?是否我们之间,就不会隔着这血海深仇?
“殿下,可要拦截此药?”暗卫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回。
我轻轻摇头:“不必。”
暗卫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很快又垂下头:“遵命。”
“继续盯着,但不必干涉他的行动。”我转身,将已凉的茶倒入一旁的盆栽中,“若有异动,随时来报。”
“是。”
暗卫悄无声息地退下,书房内又恢复了寂静。我走到书案前,看着案上那幅未完成的画——画中的沈执玉一袭白衣,坐在梨花树下抚琴,眉眼清冷,正是我初见他时的模样。
那时他还是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如今却成了我笼中的金丝雀。
我知道李昀为何要怂恿沈执玉下毒。李家与前朝余孽勾结已久,一直想借沈执玉之手除掉我这个摄政长公主。而沈执玉...他恨我入骨,自然会抓住任何可能复仇的机会。
只是他不知,若不是我将他强留在身边,他早已落入六皇子手中。那个好男风的皇子,对待娈童的手段,远比我这金丝笼残忍百倍。
我也并非时时刻刻都能护他周全。朝中暗流涌动,无数双眼睛盯着长公主府,等着抓我的把柄。沈执玉的存在,本就是众矢之的。
“殿下,”贴身侍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公子求见。”
我微微一怔,随即道:“请他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