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迟来潮信[破镜重圆]

    八月份的雨季来势汹汹。


    天幕漆黑如墨,密密匝匝的雨点随着雷声的号令,向大地发起冲锋。水泡瞬间炸起,又在瞬间破灭,晕开一片虚幻的水雾。


    整个“澜境”滨海别墅区,只有售楼处孤零零亮着灯。


    温知晚坐在沙发上,身旁就是结满雨迹的大落地窗。可她无暇关注,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手里的文件上。


    “封总,原定的合作方忽然变卦,这是意料外的突发情况,我们也不想发生……”温知晚说。


    封志明坐在对面,怒目圆睁,二郎腿陡然落地,发出“砰”的一声:“你有没有搞错啊?今天暴雨蓝色预警,我冒了那么大的雨来见你,你就和我说这个?!我是花钱找你办事的,不是听你诉苦的!”


    男人的叫骂声,在空旷的售楼大厅回响。温知晚的心脏突突直跳,攥着文件的手指关节泛白。


    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声好气道:“可是封总,调整方案我们已经给您出了三版,都被您拒绝了。新的调整方案,还需要些时间……”


    封志明“嗤”了声,直接打断道:“不可能,时间没得商量!‘澜境’主打的是滨海区域的高端住宅社区,半个月后就要开盘售卖!要是你不能按时拿出我要的东西,影响了楼盘销售,带来的损失你担得起吗!”


    纷飞的合同纸页拍在温知晚脸颊上,立刻激起一片红痕,火辣辣地疼。


    温知晚头都没偏一下,硬生生承受了。


    自从创立独立工作室以来,这两年里她见过太多不讲道理的甲方。一般这种情况,她都会选择和对方一拍两散,绝不惯着对面,更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工作室已经到了存亡危机之际。‘澜境’的项目利润丰厚,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机会。


    她深深呼吸,压下自己的情绪,诚恳保证道:“明白,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绝不影响楼盘销售。”


    听见这句话,封志明的脸色才稍微缓和:“哼,你最好是!雨这么大,原本我该在家好好休息,却要和你在这儿磨叽这些事,真是晦气。”


    温知晚沉默不语,好像不认领“晦气”的名头,这句话说的就不是自己一样。


    许是看她太过于低眉顺眼,封志明忽然觉得无趣至极,摆摆手说:“算了,今晚就到这里吧!希望半个月后,能看到我满意的结果。”


    甲方老板要走,温知晚赶忙起身相送。她主动撑伞,一路把封志明送上车。直到橘黄车灯消失在雨幕里,才返回自己车里。


    她靠着座椅,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缓缓放松。


    被雨打湿的发丝好像涂了胶水,黏在脖颈上,惹得人不舒服。她已经连轴转了几个昼夜,就为了给封志明调整方案。结果现在被全盘否决,意味着一切的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但在正式起草新方案之前,她要先回家,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上一觉。


    她发动车子,设好导航,一路沿着海滨行驶。


    刚走不远,手机铃声响起。她抽空扫了眼屏幕,上面显示着三个字:韩明昼。


    温知晚接起电话,一道清淡的男声自扬声器里溢出,随性的口吻带着几分雅痞,充满了车里又湿又冷的小空间——


    “喂,晚晚,你不在家吗?我用家里的摄像头看了一圈,都没看见你的影子。下这么大雨,你跑哪儿去了?”


    “你又用摄像头偷窥我?”温知晚咬了下唇,“当初装摄像头的时候,你再三保证过,只用来看猫的。”


    “哎呀,找不到你,随手看看而已。你也太敏感了吧?”韩明昼满不在意地笑了声。


    这句话一出来,温知晚几乎就能确认——他说什么下大雨,根本就不是真的关心她,只是一个用来苛责她的理由罢了。


    喊明昼继续说:“我给你打电话,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告诉你,周末家里聚餐,到时候我接你去老宅。”


    韩家近十年来,始终稳坐瀛海豪门世家的头把交椅,血脉支系庞杂。一旦聚餐社交,没有一天时间是结束不了的。


    而项目的截止日期迫在眉睫,温知晚暗自盘算时间,试探地问了句:“这次聚餐很重要么?”


    韩明昼原本吊儿郎当的语气,一下严厉不少:“晚晚,你什么意思?这次家宴可是我舅舅的接风宴!我舅舅是什么人,你不会不清楚吧?韩家未来的掌权人,只可能在我俩之间选一个。你作为我的女朋友,难道想让我在接风宴上出丑?”


    温知晚和韩明昼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他有这么一位贵不可攀的舅舅,但是对方常年住在国外,所以温知晚也只是耳闻,始终没有见过。


    她知道韩明昼对这位舅舅的态度如临大敌,既尊敬又警惕。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如果让我在你和其他人之间选一个,我永远都会选择支持你。”温知晚有些头痛。


    “这还差不多。”韩明昼的语气这才好转。


    电话那头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韩明昼应了一声,最后叮嘱道:“好了,我这边的应酬还没结束,不和你说了。聚会那天,记得穿漂亮点。”


    温知晚:“……”


    她挂断电话,深深呼了口气。


    先是应付难缠的甲方,后来又要在电话里哄着韩明昼,她明明没有淋雨,全身却好像湿透了一样,冻得人发抖。


    温知晚注意力一分散,没注意到对面来车。亮黄色的光晕迅速扩大,伴随着尖锐的喇叭声。她下意识地踩下刹车,猛打方向盘。虽然让过了对方,但自己的车也冲下了路堤。


    这条路原本就是沿着海边堤岸而建,此时正是涨潮,水势汹涌。刺目的闪电勾勒出海浪嶙峋的脊骨,映在挡风玻璃上。她的额角忽然有点凉,原本还以为是哪里漏水,一擦才发现,是自己出了一身薄汗。


    显示面板上,无数故障灯同时亮起。她试着发动车辆,几次均是失败。


    ‘澜境’别墅区尚未投入运营,四周荒无人烟,根本不可能找人帮忙。


    暴雨如注,路边的石块承受不住压力,扑朔朔地落进海里。车子猛地一震,倾斜的角度更大,眼看着就要滑进海里——


    下一秒,主驾的玻璃忽然被人敲响。


    车子的侧边窗户上结满水珠,黑漆漆的夜色里,对方身披黑色雨衣,一张脸隐没在阴影处,看不清轮廓。


    “别动,别害怕。”


    深沉的嗓音穿透喧嚣的雨幕,犹如冰川移动时,发出最幽深的回响。


    温知晚听着,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她空咽一口:“……你说得容易。”


    她的车斜卡在堤岸上,重心摇晃,全靠她苦苦支撑。她的后背紧紧抵住座椅,才勉强稳定住车身,令其不至于掉进海里。


    这样的情况下,她稍微动一下都不敢,更何况放松呢?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男人突然拉开了主驾驶的门。


    “喂!你……”温知晚大惊失色。


    对方却很镇定,好像眼下经历的,并非关乎生死存亡的危机,而是日常生活里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罢了。


    他上身探进车里,一手绕过温知晚,撑在她背后的头枕上,另一只手拄着车门框架,固定住车辆,避免其往下滑。


    “下车。”他淡淡道。


    温知晚的心跳重重地跳了一下,半晌才缓过神,手忙脚乱地下了车。


    即使已经脱险,被打乱的心跳迟迟没有回归正轨。


    倒不是有多么的心有余悸。


    主要是男人刚刚探身进来的时候,雨衣的帽子被蹭掉了,车顶那盏昏暗的小灯,照亮了他的脸。


    肤色是清冽的冷白色调,犹如上好的东方瓷器,带着与生俱来的、不易近人的气场。而那深邃的眼窝与高挺的鼻梁,犹如西方雕塑般立体,彰显着法兰西血统的馈赠。


    他是儒雅礼义的东方君子,亦是古板守礼的西方绅士。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掉了那张脸。


    却还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秒,就认出了他。


    易庭深,她大学期间的男朋友,也就是她的前任。


    可是,他不是在五年前就出国去了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两束车灯迎面打来,刺得温知晚眯起了眼。


    刚刚离开的那辆车去而复返,主驾车窗降下,是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人。


    她的视线从温知晚的脸上掠过,并未在意,大概觉得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庭深,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帮忙?”女人语气熟稔,毫不掩饰关心。


    “不用。”易庭深已经把车推回路上,抬手拂去身上水渍。


    啊,是了。


    想想他今年也有30岁了,到了成家的年纪。为了追求爱情回国发展,也理所当然。


    他的新女友……哦,不,也可能是已经结婚的妻子……


    看起来还挺在意他的。


    他们平时生活一定很幸福吧……


    周遭的雨声渐渐远去,温知晚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觉得一种咸涩的窒息感从喉咙一路灼烧到眼底。她仿佛沉入深海,冰冷海水灌入口鼻,水压挤压着五脏六腑,直到呼吸都变成一件需要竭尽全力才能完成的苦役。


    被雨淋透的发丝凌乱地贴在下巴上,她站在暗处,微微抬头,与易庭深对视。


    男人的雨衣端正披着,即便雨势再大,内里的衣服也一点没有沾湿。车灯光线照在他身上,映得他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从容与狼狈,在此刻具象化。


    温知晚被那股莫名的窒息感闷得难受,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偏偏易庭深不放人,他抬起眸,淡淡地瞥了温知晚一眼,随即转向远处:“车子电池有些问题,我帮你打了火,不影响现在。等你回去以后,再找个修理厂仔细检查。”


    这一番话不带情绪,温知晚甚至不确定,他是压根就没认出自己,还是为了在女人面前留下好印象,刻意划开距离。


    不论是哪一种,他既已表态,她也没有多纠缠的理由。


    偶然间的一场相遇,没有被铭记的必要。瀛海这么大,离开了这里,他们桥归桥路归路,生命的进程永远不会再相交。


    “谢谢。”她垂下眼眸,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易庭深听见。


    温知晚没说再见。


    以他们如今的情况来看,还是再也不见的好。


    易庭深看着她走过来、拉门、上车,再驾车离开。


    以他对温知晚的了解,即便她内心的波动再大,她也能在表面上维持稳定,从不会失了礼节。


    他一直在等她那句“再见”。


    可是,直到最后,也没能等到。


    她就那么不想再见到他吗?


    那对尾灯被雨水打成一片猩红,易庭深眯起眼,眸色深沉。


    “庭深?”女人叫了好几声,才唤回他的思绪。


    这种情况太不寻常,她好奇地问:“怎么了,你和刚刚那个姑娘认识么?”


    易庭深收回视线,无谓地耸了耸肩:“不。”


    “我们没见过。”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三花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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