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0点47分。


    沈存野关上门，将背包和一身消毒水的气味一同挂在玄关。连续两个夜班让她的身体像一团被掏空又强行填回的棉絮，大脑却还在沿着惯性的轨道嗡嗡作响。


    今天是她的生日。


    或者更准确地说，昨天是。


    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没什么烟火气，只有那枚小小的、精致的四寸蛋糕。


    室友退租回家去了，这是临走前特意为她留下的。蛋糕上插着一块写着“生日快乐”的巧克力牌，在冷藏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寂寥。


    “……好吧，生日快乐。”她把蛋糕捧到饭桌上，没打算点蜡烛，只是挖了一大勺混合着奶油的蛋糕胚，送进嘴里。甜腻感汹涌地包裹着味蕾，试图对抗从身体深处渗出的疲惫。


    “生日愿望啊……”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声音有些沙哑地低语，“如果非要许一个的话……”


    一个念头，清晰而固执地穿透了所有杂念，浮现在脑海。


    “那就祝我发大财……从今往后，再也不用‘上班’了。”


    沈存野睁开眼，窗外的霓虹灯光似乎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像接触不良。


    一种微妙的、仿佛空间被抽成真空的凝滞感包裹了她，连吞咽蛋糕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错觉吗？


    她感觉世界陡然一静。


    不是无声的那种静，而是所有的背景音，冰箱的嗡鸣、窗外的车流声、甚至她自己吞咽的动静，都在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


    沈存野握着勺子的手僵在半空，这种绝对的寂静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心悸。


    紧接着，眼前的色彩开始饱和度失调，冰箱的白色刺眼得像手术灯，蛋糕的奶油黄却浑浊得如同脓液。


    她看见自己的左手，正像遇水的方糖一样，从边缘开始，无声地崩塌、消散在纯白的虚无里。


    啊……可是，蛋糕我还只吃了一口。


    她失去了意识。


    接着，感官被重新链接。


    沈存野看到了一个纯白的房间，房间六面全部空无一物，稍微看久一点就会感觉眼睛刺痛。


    “……什么？”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脑和房间一样空白。


    【欢迎来到……】


    一个冰冷、标准、如同金属摩擦的合成音响起，抓回了沈存野的注意力。


    这个声音还想要再继续说什么，但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干扰了，发出了一阵急促的电流杂音。


    【滋滋……协议覆盖中……好啦，闲杂频道已清退！】


    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充满活力，甚至带着一点雀跃：“你好啊，朋友，初次见面！”


    沈存野回过头，只感到眼前一花，那并非她想象中的光球或面板，而是一只……鸟？


    它约莫半人高，姿态优雅地悬浮在半空中。一身灰蓝色的羽毛带着细微的鳞状斑纹，眼睛圆溜溜的，虹膜呈现出一种极其纯粹的、近乎剔透的红色，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细长的喙黝黑发亮，头顶几根向后延伸的羽毛让它看起来既呆萌，又透着几分捕猎者特有的、不动声色的敏锐。


    它歪了歪头，细长的脖子形成一个自然的问号。


    “你好啊，朋友，初次见面！” 那雀跃的声音再次响起，确凿无疑地来自这只像极了夜鹭的鸟。


    沈存野的嘴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眼前的景象过于超现实，甚至冲淡了她身处未知之地的恐慌。一只……夜鹭，在跟她说话？


    那“夜鹭”似乎对她的茫然很满意，它拍了拍翅膀，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微光的操作界面在它身前展开，带着高科技的流畅感。


    “自我介绍一下，” 它用那独特的、活泼与沉稳奇异混合的声线说道，细长的喙开合，“多次元审查局，7583号系统，A 级。”


    它挺起胸脯，看上去对自己的等级很骄傲。


    “……嗯，嗯……你好，”沈存野下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结结巴巴打了声招呼，“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那只自称7583号系统的夜鹭没有马上回话，而是慢条斯理地偏过头，梳理了一下脑后的长羽。


    “事情，当然有，”它的语调依然欢快，“根据主系统初步评估，您的灵魂强度符合我司的招聘标准。”


    光屏上快速闪过一系列沈存野看不懂的数据和图表，最后定格在一份设计精美、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正式感的契约书上。标题是：【多次元审查局——特殊人才引进协议（修订版）】。


    “特殊人才？我吗？”沈存野手指着自己，歪着头相当困惑。


    “当然，主系统评估后的结果是这样的，它从不会出错。”夜鹭一本正经地点着头，当然，配合它的外貌完全看不出严肃的样子。


    “签署本协议后，你将得到到我司卓越、先进、体贴的多重次元穿越体验，”夜鹭摆动着喙，将协议往下拉，“保证绝对安全，并有完善的保险制度确保你原来世界生活的幸福，我们一向关心员工的身心健康。”


    沈存野眼前的夜鹭满口公司、协议、制度、员工之类的话，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摁在地上摩擦。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拒绝的话……”她犹豫地开口问道。


    夜鹭系统红色的圆眼睛转向她，歪了歪头，那动作依然带着点鸟类的天真，但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动听了。


    “拒绝签署，视为自愿放弃公司福利。系统将依照《多次元智慧生命意外事件处理条例》，对您进行格式化处理，以消除此次跨维度接触带来的信息污染风险。”它顿了顿，用喙轻轻敲了敲光屏上那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简单来说，您的存在痕迹将被抹除。毕竟，我们是个正规机构，很注重信息保密的。”


    它的语气依旧平稳，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礼貌，但内容却让沈存野后背一凉。这不就是签也得签，不签就得死？


    “……可以投诉吗？”


    “跨级汇报是不可以的，所以你可以将你的投诉递交给我。”夜鹭的意思很明确，投诉无用。


    “所以我只有一个选择，”她干巴巴的总结到，“只能签字。”


    夜鹭欢快地拍打了一下翅膀，光屏上适时地冒出一个金色的【√】符号。


    沈存野抬手按着太阳穴，感到一阵头疼。这种类型的文艺作品她倒是看过不少，各个网站的书架上面也还放着几十本。


    以前她倒也幻想过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但真的碰到了嘛……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平静，伸手点下了【确认签署】。


    “非常好！”夜鹭看起来非常高兴，“我的平静生活在向我招手！”


    “……冒昧问一句，”沈存野对于它的兴奋感到十分奇怪，“为什么我签署的契约会和你的平静生活有关？”


    夜鹭盯着她甩甩头，一个包装精美的巨大礼盒出现在沈存野面前：“这个嘛……现在还不能说，哦，今天是你生日对吧？生日快乐，来抽个盲盒，作为第一个任务。”


    沈存野盯着夜鹭看了一会儿，沉默地摸向那个礼盒，盒子应声而开。一块古朴的木质牌匾虚影落入她手中。


    与此同时，夜鹭拍拍翅膀飞了起来，那混合着活泼与沉稳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协议生效！资产绑定成功！祝你在新世界，生活愉快，摸鱼顺利！”


    纯白的光芒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