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乱世江湖
作品:《别样江湖》 钱塘庄外的晨雾还未散尽,冷鹤晞望着一株菩提树,对众人说道:“我们去般若寺礼佛罢,我母亲常说那里的晨钟能涤净尘烦。”
白悯烟闻言颔首:“般若寺距此十里,租马去能赶在午前的法会。”话音刚落,楚瑜霏拽了拽冷鹤晞的衣袖:“阿晞阿晞,咱俩共乘一匹马呗?还能节省些银子。”
冷鹤晞斜睨他一眼:“你的哪样东西不是用我的银子买的?你自己租一匹,我不与你同乘。”
楚瑜霏心道:之前不都是乘马车的么?真要独自骑马,我不得摔得鼻青脸肿么?
“楚公子可是有难处?”白悯烟见他脸色由红转白,温声问道。楚瑜霏深吸一口气,突然梗着脖子喊出声,音量比宣告中了状元还响亮:“实不相瞒!在下其实不会骑马!”
离乐在一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不会骑马还这么理直气壮啊?”
“怎么就不行了?”楚瑜霏振振有词,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对了,史书上说大宋缺马,达官贵胄出行都是乘牛车,这是真的吗?”
冷鹤晞三人顿时无语地望着他。楚瑜霏笑了笑:“咦?难道史书上说的不对?”
“大宋的确缺马,官宦坐牛车也没错,”离乐笑得前仰后合,“可你见过哪个江湖人骑牛赶路的?你这个夯货!”
“我本就是个草包嘛。”楚瑜霏嬉皮笑脸地摆手,“全靠你们收留,不然我早成荒野里的孤魂野鬼啦。”
“那便租一头牛给楚兄罢。”众人说着已经到了租马处,白悯烟转向租马贩,语气温和,“劳烦选一头脚程快、性子稳的,多谢。”
租马贩领着众人进了后院的草棚,五头牛正埋头嚼着干草,唯有角落里一头枣红色的牛格外惹眼——它不像其他牛那样垂着耳朵,反倒双耳竖起,琥珀色的眼珠亮得像淬了光,脊背挺拔得像披甲的战士,连嚼草的动作都透着不寻常的精气神。
“哇!这牛兄绝非凡品啊!”楚瑜霏眼睛一亮,凑过去想摸它的犄角。
“公子好眼力!”租马贩笑得合不拢嘴,“这牛是前年从西域运来的,跑起来能跟快马较劲,性子又温驯,客人都爱选它。”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何况是千里牛!”楚瑜霏当即拍板,“就它了!”
楚瑜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牛背,双手紧紧攥着缰绳,喊了声“驾”,满心期待这牛兄能飞驰起来。可无论他怎么拽缰绳、拍牛背,牛兄都纹丝不动,四条腿像钉在地上似的,稳如泰山。
冷鹤晞三人早已上马,在棚外耐着性子等他。见这头牛始终不动,冷鹤晞扬声道:“还没好吗?再磨蹭就赶不上法会了。”
“就来就来!”楚瑜霏急得伏在牛背上小声威胁:“牛兄,给点面子呗?不然我可要动真格的了…”
牛兄“哞”了两声,依旧岿然不动。
“那我可不客气了!”楚瑜霏抬手,运起半成功力拍在牛屁股上,中二病发作似的喊:“驯牛十九式!降牛十九掌!”
没想到这一掌竟真管用。牛兄先是猛地尥了个蹶子,差点把楚瑜霏甩下来,随即撒开蹄子狂奔起来,蹄子踏在石板路上“哒哒”作响,卷起一阵尘土。
楚瑜霏没防备,被颠得七荤八素,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晕牛”,只顾着扯着嗓子喊“吁——吁——”。直到这头牛突然停下,他才捂着翻腾的胃,瘫在牛背上缓了好一会儿。
离乐坐在马上笑得直不起腰,手里的马鞭指着他:“你连牛都骑不好,还说自己是江湖人?真没用!”
楚瑜霏揉着心口,强撑着挽尊:“那怎么了?老子以前出门都是直接打Taxi的!我活了这二十年,既没摸过牛,也没摸过马!再说了,这头牛跟牛魔王似的,脾气这么倔,能怪我吗?靠!吓死老子了,心脏病都快犯了…”
众人被他逗得大笑,驱马往前走了一截。楚瑜霏不愿掉队,拍了拍牛头,命令道:“牛兄,跟上!”
许是刚才的“疯跑”耗尽了脾气,牛兄竟真的撒蹄追上去,速度快得像一阵旋风,真堪比牛中的赤兔马。
“骑牛疾步去般若,四人同行过钱塘。几多江湖英雄客,机关算尽不如咱!哈哈哈…”楚瑜霏追上众人,得意地即兴吟了一首打油诗,摇头晃脑。
“好诗。”白悯烟笑着捧场,“楚公子文采不错,作诗信手拈来,颇有几分洒脱。”
“嗐,瞎编的,什么文采不文采的。”楚瑜霏摆摆手,笑得没心没肺。
与此同时,般若寺的藏经阁内,清玄住持刚诵完《金刚经》,目光扫过排班的弟子,眉头微微蹙起:“智茗又没来听禅?”
一个小和尚缩着脖子,支支吾吾地回话:“回住持,智茗师兄…又去山门外买酒了。”
“这个孽徒!”清玄长老揉着眉心,语气里满是无奈,“你们为何不拦着?”
小和尚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低下头:“师兄会武功,我们几个加起来也拦不住啊…”
“唉,智茗啊…”清玄长老望着窗外的菩提树,长长叹了口气,“老衲该拿你如何是好。”
这边,楚瑜霏正得意自己“驯牛有术”,牛兄却突然像是被什么惊到了,猛地竖起耳朵,随即发疯似的朝一片竹林冲去。他吓得魂飞魄散,闭着眼大喊:“吁!牛魔王!要撞上了!停下来!啊!救命啊!”
只听“哗啦”一声脆响,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酒液泼洒的香甜气息。就在楚瑜霏以为自己要连人带牛撞进竹林时,一声清脆的口哨响起,狂躁的牛兄竟瞬间平静下来,乖乖停住了脚步,还温顺地甩了甩尾巴。
楚瑜霏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只见眼前站着一个身穿红色袈裟的僧人——袈裟边缘绣着暗金色的云纹,虽沾了些酒渍,却丝毫不显狼狈。楚瑜霏连忙从牛背上滑下来,拱手道谢:“多谢大师傅救命之恩!”
“公子的坐骑撞洒了贫僧的酒,贫僧帮你驯了牛,你就只有一句道谢吗?”这僧人挑了挑眉,指了指地上碎裂的酒坛,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公子不该赔偿贫僧这几坛上好的千里醉?”
“啊,对不住对不住!”楚瑜霏连连道歉,正要掏钱,一旁乘马走过来的离乐却看出了不对劲,催马上前插言道:“大和尚,出家人戒荤戒酒,你这又是喝酒又是要赔偿,是破戒了,还是刚还俗?”
僧人不恼,反倒仰头笑了起来,声音爽朗得像山风:“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娃娃!哈哈哈,女娃娃问得好。贫僧是酒肉和尚,清规戒律在我这里,通通都是狗屁!哈哈哈哈…”
没想到这个和尚竟会骂脏话,楚瑜霏反倒觉得他洒脱不羁,好感顿生,再次拱手道:“在下楚瑜霏,想与大师傅交个朋友,不知大师傅意下如何?”
“贫僧法号智茗。”智茗和尚还了一礼,目光扫过骑马赶来的冷鹤晞和白悯烟,“楚公子有礼了。”
楚瑜霏连忙为他介绍了冷鹤晞、白悯烟和离乐。得知冷鹤晞是来礼佛的,智茗和尚笑道:“巧了,贫僧正是这般若寺里的和尚,便与诸位同路罢,也好为你们引路。”
冷鹤晞打量着他,见他虽穿着袈裟,却自带凛然之气,不似寻常僧人:“智茗师傅气宇轩昂,不拘俗礼,不该困于寺院一隅,埋没了雄才大略。”
智茗和尚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惭愧,贫僧胸无大志,只求有酒喝、有肉吃,冷施主过誉了。”
白悯烟却轻轻摇头,语气笃定:“在下觉得,大师傅是能成大器的,不该做井底之蛙。”他阅人无数,总觉得智茗和尚的身上有种莫名的威严,像是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或许是避仇,或许是养精蓄锐,但绝非凡夫俗子。
离乐见智茗盯着地上的酒坛叹气,转身就去酒肆买了两坛千里醉,回来递给智茗和尚:“大和尚,给你。不过你还是少喝点罢,免得住持长老罚你抄经书哦。”
智茗和尚接过酒坛,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女娃娃管得倒是宽。放心罢,住持长老都要让我三分呢。”
“你胡说!他为何让你?”离乐好奇地追问,“难不成你是什么大罗神仙,到寺院来渡劫的?”
智茗和尚掀酒坛的手顿了顿,回头冲她笑了笑,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眼底的光芒柔和。
离乐一怔,心里莫名一动——这神态、这手势,怎么如此熟悉?仿佛很久以前在某个温暖的午后见过似的。可她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个和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众人随智茗进了般若寺,清玄住持早已在山门前等候。见智茗满身酒气,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多说什么。
待冷鹤晞四人去大雄宝殿礼佛,清玄长老拉过智茗,走到藏经阁的角落,低声道:“智茗,你这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性子,终究改不了。般若寺是清修之地,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该去闯闯自己的天地,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住持长老教训的是。”智茗收起了往日的戏谑,语气恭敬,“贫僧今日正是来辞行的。多谢长老这些年的照拂,若不是您,贫僧早已成了孤魂野鬼。您说得对,寺院不是我的归宿,但朝堂也不是。”
“你能明白本心就好。”清玄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里满是欣慰,“去罢,顺着心走,做你该做的事。”
智茗脱下身上的红色袈裟,仔细叠好递给长老,又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智”字的木鱼,轻轻放在藏经阁的案上:“长老保重,智茗告辞。”
“喂!大和尚!你…你要去哪?”离乐不知何时追了出来,站在藏经阁的门槛外,心里莫名有些担忧,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智茗停下脚步,背对着她,朗声念道:“曲水流觞叹如何,人生如梦易蹉跎。金戈铁马恍如昨,饮罢开怀谁知我。漂泊浮萍向东游,无怨无悔莫回头!”他背对着她扬了扬手,算是道别,又缓缓回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在说:不必追,后会有期。
“漂泊浮萍向东游,无怨无悔莫回头…”离乐默念着这两句诗,泪水突然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她不明白,为何会为一个初识的人如此难过,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的眼神这么熟悉?
细雨毫无征兆地落下,淅淅沥沥打湿了她的衣衫。寒意顺着衣领往里钻,她却站在雨中,望着智茗和尚消失在山道尽头的背影,久久未动。
冷鹤晞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过来,伞面轻轻罩在她的头顶:“乐儿,怎么在这里淋雨?仔细着凉。”他虽早已淋惯了雨,却唯独见不得离乐受半分委屈,总记得为她遮风挡雨。
“多谢主子。”离乐拭去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乐儿只是突然有些伤感,让您担心了。”
“进去礼佛罢。”冷鹤晞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足够的空间。
离乐接过伞,悄悄将伞身倾向冷鹤晞那边——她知道主子素来不爱麻烦别人,可她也想为他挡一次雨。冷鹤晞察觉到她的细心,握着伞柄的手微微用力,又将伞往她那边倾了倾。
主仆二人共撑一伞,缓缓走进大雄宝殿,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孤寂,却又透着相依为命的倔强。
所谓江湖,或许是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但在这一把温暖的雨伞之下,那些刀光剑影、恩怨情仇,竟都显得格外苍白。
而此时的金国皇宫,却是另一番肃杀景象。
“报!陛下,如今大宋皇帝赵旭荒淫无度,沉迷声色,就连早朝都有一个月没上了!朝堂大权被蒋皇后和林贵妃把持,官员们勾心斗角,百姓们怨声载道,大宋气数将尽了!眼下正是我大金夺取政权的好时机!”探子跪在金銮殿上,声音里满是激动。
“不急。”金帝完颜亚谬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目光落在宣纸上——他的书法字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他转向探子,语气平静得让人胆寒:“继续静观其变,盯紧林贵妃的动向,有任何消息立刻禀报。”
“是!”探子连忙应声,正要退下,却被完颜亚谬叫住。
“你觉得孤的字体如何?”完颜亚谬问道。
探子仔细看了看,如实回话:“陛下写的一手好字,小人虽不是行家,却也觉得字体隽秀有力,笔锋藏锋,委实是佳品。”
“是么?”完颜亚谬冷笑一声,话音刚落,突然毫无征兆地将刚写好的宣纸撕了个粉碎,纸屑纷飞中,他猛地飞起一脚踹在探子的心口,声音里满是暴戾:“哈哈哈哈…狗奴才!你倒是嘴甜!你可是忘了?孤最讨厌的,就是阿谀奉承的小人!”
探子捱了一记窝心脚,却不敢哼一声,挣扎着膝行到完颜亚谬的脚边,虔诚地吻了吻他的左靴:“陛下,奴才说的句句肺腑之言,绝无半点奉承之意呀!求陛下明察!”
“啊哈哈哈哈…”完颜亚谬俯身,用力捏住他的下巴,指节泛白,“好狗,果真是一条好狗!你下去罢,孤乏了,这没你的事了。”
“是!”探子连忙又吻了吻完颜亚谬的右靴,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完颜亚谬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低沉而冰冷:“阿爹,孩儿从未忘记要为你报仇!他们中原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阿爹,你泉下有知,一定不会怪我按兵不动这么多年的罢?您放心,我定会亲手杀了那狗皇帝赵旭,踏平大宋皇宫,来告慰您的在天之灵!”
说罢,他抄起桌上的青瓷酒樽,狠狠掷在地上,酒樽摔得粉碎,酒液顺着地砖的缝隙蔓延,像一道道暗红色的血痕。
十年前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时宋金刚签定和约,互为伯侄之国,宋向金称臣,岁供银绢三十万两匹。赵旭觉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便向自己骁勇善战的十三皇子赵秣抱怨,说自己是千古罪人。
赵秣义愤填膺,竟瞒着赵旭,派精兵五千埋伏在金帝完颜涛回程的必经之路,将完颜涛杀死,把他的尸体带回了大宋。
消息传回金国,众金将六神无主,阵脚大乱。有主战派将领猛地拔出腰间弯刀,刀刃映着营帐内的烛火,寒光凛冽:“先帝尸骨未寒,怎能让宋人如此羞辱!末将愿带两万精兵,杀回大宋皇宫,夺回先帝尸首,让赵旭那昏君血债血偿!”
“不可!万万不可!”主和派大臣急忙上前阻拦,声音带着急切,“少主今年才九岁,根基未稳,此时与大宋开战,若是兵败,我大金恐有灭国之危!不如先等少主平安返回上京,再从长计议!”
营帐内顿时吵作一团,刀光剑影的争执声几乎要掀翻帐顶。年仅九岁的完颜亚谬此时已回到营帐,站在角落,小手紧紧攥着父亲曾经赠予他的玉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落下。他抬手抹掉眼泪,稚嫩的声音带着超乎年龄的冷静,穿透喧闹的争执:“诸位叔叔伯伯,不必争论了!请派我为使者,去大宋皇宫见赵旭,求他准许我带阿爹的尸首回家。”
众大臣闻言大惊,纷纷跪地道:“小少主,不可啊!赵旭那昏君虽懦弱,却也难保不会对你下毒手!你这是自投罗网啊!我们怎能让你以身犯险!”
“诸位不必担心。”完颜亚谬挺直小小的身板,目光扫过营帐内的众人,眼神里的坚定让在场的成年人都为之震撼,“赵旭虽昏庸,却极好面子。他刚杀了我阿爹,若再对我一个九岁孩童下手,定会被天下人耻笑。他不敢动我,我定会平安回来的!”
“可是,小少主…”有大臣还想劝阻,却被完颜亚谬打断。
“如今阿爹不在了,我便是金国的新帝。”他抬高嗓音,不容置疑的帝王之气不怒自威,“你们难道要违背新帝的旨意?”
众大臣被他震慑,再也不敢多言,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备好马车,送他前往大宋皇宫。
当完颜亚谬的马车停在大宋宫门外时,赵旭正在御花园里与嫔妃们饮酒作乐。听到探子来报,他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酒液溅湿了龙袍。
“金…金国使者来了?带了多少人?”他声音发颤,心里满是慌乱——他虽默许了赵秣的行动,却没料到金国人会来得这么快。
“回皇上,就…就一个使者。”探子低声回话。
“只有一个?”赵旭暗松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连说话都镇定了许多,“宣!宣他进殿!”
“宣金朝使者觐见——”
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完颜亚谬穿着一身素白丧服,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大殿。他的个子还没到殿内的立柱高,却在文武百官惊愕的目光和压抑的笑声中,一步步走到殿中,规规矩矩地向赵旭行跪拜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顺:“完颜涛之子完颜亚谬,拜见皇帝伯伯。”
赵旭见他小小年纪,穿着丧服,满脸泪痕,想起他刚失去父亲,心里顿时生出恻隐之心,语气也软了下来:“孩子,你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说罢,找朕所谓何事呀?”
“求皇帝伯伯…求皇帝伯伯准许亚谬带阿爹的尸首回家…”完颜亚谬说着,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我阿爹之前常说,宋金是伯侄之国,应当互相扶持。一方有难,另一方绝不会坐视不管。宋金互通贸易往来多年,关系情同手足,又怎会有唇亡齿寒的一天呢?皇帝伯伯是仁厚之人,绝不会让两国百姓陷入战乱。亚谬知道,阿爹是被误杀的…只要能让阿爹魂归故里,金国愿向大宋称臣,岁岁纳贡,绝无二心。”
他的话字字恳切,既点明了宋金的盟约,又给足了赵旭面子,让赵旭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赵旭听得心头发酸,竟也红了眼眶,三步并作两步走下龙椅,将完颜亚谬揽进怀里:“好孩子,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苦了你了。朕答应你,这就让人把你阿爹的尸首送回金国,再赐你千两黄金,让你风风光光地送你阿爹下葬。”
“多谢皇帝伯伯!多谢皇帝伯伯!”完颜亚谬在他怀里哭得更凶,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格外令人心疼。
站在文武百官中的御史大夫却看出了不对劲,悄悄凑到赵旭耳边,压低声音道:“陛下,此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和口才,绝非池中之物!今日若放他回去,他日必成我大宋心腹大患!不如…”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住口!”赵旭猛地推开他,脸色铁青,“你怎会如此歹毒!他只是个孩子!朕岂能为了一己之私,伤害一个无辜的孩童?若传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朕?”
“陛下,养虎为患啊!”御史大夫还想再劝,却被赵旭厉声喝退。
随后,赵旭不仅派人护送完颜亚谬和完颜涛的尸首返回金朝,还赏了他十位婢女、百匹绸缎,叮嘱护送的侍卫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当十三皇子赵秣得知此事时,完颜亚谬早已安全回到上京。他急急忙忙冲进皇宫,对着赵旭躬身行礼,语气里满是焦急:“父皇!您怎能放他回去?那完颜亚谬小小年纪却城府极深,今日放虎归山,他日他定会带兵来犯,到时候我大宋危矣!”
“阿秣,你怎么也如此不分好歹?”赵旭皱着眉,语气里满是不悦,“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城府?倒是你,私自派兵斩杀金帝,险些挑起两国战乱,若不是亚谬懂事,我大宋早已陷入战火!”
“父皇,您怎么就不明白呢?!”赵秣急得直叹气,“唉!完颜亚谬今日的隐忍,都是为了他日的报复!您今日的仁慈,就是明日的祸患啊!”
“够了!”赵旭猛地一拍龙椅,怒声道,“朕看你是习武练傻了,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朕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三日后,你便前往大月枝城,封为‘月枝王’,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回京!”
赵秣还想争辩,却见赵旭脸色铁青,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无奈地躬身领旨。三日后,他带着少量随从,踏上了前往大月枝城的路途,从此远离朝堂,成了失势皇子。
大宋本就重文轻武,文臣备受推崇,也许这也是赵秣失势的原因之一。
而赵旭在打发走赵秣后,便开始筹备立太子之事。他素来偏爱爱好四书五经的十皇子赵龙,本想立赵龙为太子,可赵龙福薄,刚被封为太子不足一年,就突发恶疾,药石罔效,一命呜呼。
赵旭悲痛欲绝,大病一场。病愈后,在蒋贵妃的软磨硬泡下,他最终立第六子赵维为太子,蒋贵妃也母凭子贵,被册封为皇后,开始插手朝政。
此后,赵旭愈发昏庸,整日沉迷美色,从各地搜罗美女填充后宫。后来,一位名叫林诗然的女子进入了他的视线——她生得倾国倾城,又擅长琴棋书画,很快便得到了赵旭的宠爱,被册封为“林贵妃”,一时风头无两。
这位看似温柔的林贵妃,原名阿不罕诗,本是完颜亚谬的侍妾。完颜亚谬得知赵旭沉迷美色后,便故意将她献给赵旭,让她潜伏在大宋皇宫,为自己传递消息。
此刻,金朝的箭场内,青年完颜亚谬正张弓搭箭。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鹰隼般锁定靶心,手指松开,箭矢如流星般飞出,“咻”的一声,正中靶心——那靶心的正中央,赫然写着“反宋兴金,誓杀赵旭”八个猩红大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放下弓箭,走到靶前,看着那支深深嵌入木靶的箭矢,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十年隐忍,十年布局,如今大宋内部腐朽不堪,赵旭昏庸无道,正是他复仇的最佳时机。
乱世江湖,有人为情谊奔波,有人为道义坚守,而对完颜亚谬来说,他的生存之道,便是带着满腔恨意,步步为营,直到将仇敌拖入地狱。
大宋的覆灭,似乎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能吹响进攻的号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