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年
作品:《清宫年妃传》 正月刚过,年希尧升任安徽布政使的喜讯便传遍京城。雍亲王府里,往来溪亭院中请安的侍妾愈发殷勤。
“主子如今可是府里最得脸的。”云坠整理着各方送来的礼单,轻声道。
“主子瞧,连李侧福晋跟前的兰心都亲自送来了湘绣屏风。”云坠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
溪亭正在修剪一盆罗汉松,闻言剪尖微顿:“把德妃年前赏的东珠取来,按位分给各院送去。”她轻轻摘去一片枯叶,“记住,要给福晋那匣多添两颗南珠,李侧福晋多添一颗。”
窗外细雨迷蒙,只见李氏回平安居远远绕开她院前的海棠□□。云坠低声道:“李侧福晋如今见了咱们,再不敢摆架子了。”
溪亭垂眸:“越是得意时,越要记得给旁人留余地。”
春雨如织,绵密的雨丝在青石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溪亭的院子里有个小丫鬟偷藏耳坠的事被发现了,管事赵婆子正举着二指宽的竹板要动刑,竹板破空的声音惊动了溪亭。
“主子明鉴,这贱婢手脚不干净...”赵婆子谄媚地凑上前,脸上的褶子堆成朵菊花。
“住口。”溪亭的声音不大,却像这春雨般带着料峭寒意,“我院里的人,何时轮到你个奴才来发落?”
她撑着油纸伞走到院中,雨水顺着伞骨汇成珠串。跪在雨地里的小婢女浑身湿透,单薄的春衫紧贴在身上,那双含泪的杏眼让她心底泛起一丝不忍。
“为何要偷?”溪亭俯身将伞倾向她头顶。
“奴婢...奴婢的祖母病重...”香竹哽咽着从怀中掏出一封字迹模糊的家书,“家里连抓药的钱都...”
溪亭的目光在那封被雨水洇湿的信上停留片刻,忽然问道:“你叫什么?”
“回主子,奴婢叫香竹。”
“香竹...”溪亭沉吟片刻,“从前年府的丫鬟都从‘云’字辈。即日起,你就叫云竹罢。”
她转身对云坠吩咐:“取十两银子用红纸封了,就说是赏她祖母买参的。再带她换身干净衣裳,既跟了我,就不能这般狼狈,以后你就进屋里伺候吧。”
云竹扑通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青石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云竹谢主子赐名!从今往后,云竹这条命就是主子的!”
溪亭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里。云竹抬起泪眼,望着雨幕中那个清瘦的身影,泣不成声。
三月的春风吹绿了庭前的海棠,如意在溪亭怀里咿呀学语,粉嫩的小手紧紧攥着娘亲的衣襟。
溪亭低头轻蹭女儿饱满的额头,如意便咯咯笑起来,露出两颗新长的乳牙。
“该给如意办周岁礼了。”溪亭轻抚女儿柔软的发顶。
云坠正在绣如意枕,闻言抬头笑道:“咱们格格这般讨喜,合该好好热闹一回。”
“不必了。”溪亭摇头,“这小孩子的生辰,太过张扬反倒不好。只请宋格格来坐坐便是,其他院若送来贺礼,你们好生记着,日后一一还礼。”
到了正日子,宋格格踏着晨露而来。如意一见她就挥舞着小手,惹得宋氏连忙接过:“小机灵鬼,这是认得我呢。”
抓周礼上,如意摇摇晃晃爬过文房四宝,径直抓起一块莲子酥。溪亭失笑:“原指望你抓本书册,怎的偏挑了这个?”
“这是有口福的征兆。”宋格格笑着打圆场,却见如意攥着点心,颤巍巍地往溪亭唇边送。
云坠“呀”了一声:“主子近来夜里读书,常配的不就是莲子酥?”
溪亭顿时眼眶发热,将女儿紧紧搂住。这小小人儿,竟将她的喜好都记在了心里。
待如意被乳母抱去午睡,宋格格轻抚茶盏,温声道:“妹妹近来似乎清减了些。”
溪亭执壶的手微顿:“姐姐看出来了?”
“可是为着年府的事?”宋氏压低声音,“前儿听说年大将军又立战功...”
溪亭垂眸看着茶汤中浮沉的叶片:“树大招风。哥哥性子刚直,我总担心...”
“妹妹。”宋格格轻轻按住她的手,“有些话本不该我说,但看你这般忧心...这王府里,你只管好好照看如意。”
溪亭抬眼,见宋氏眼中满是真诚,不由哽咽:“姐姐说的是...”
“我知道你的为难。”宋氏叹息,她顿了顿,转开话头,“总之妹妹记住,无论前朝如何,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才是。”
胤禛许久没来后院了,这些日子政事忙的他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清闲下来。
苏培盛提着灯笼给照着路,云竹见王爷来了正想去通报,四爷一个手势便止住了,苏培盛在外候着。
烛影摇曳中,溪亭正抱着熟睡的如意轻哼小调。她垂首时鬓边碎发拂过婴儿脸颊,那般温柔模样,让胤禛想起江南春水漾开的涟漪。
“王爷?”她抬头见他,慌忙要起身。
他接过女儿,指尖轻触那粉嫩面颊:“今日周岁礼可还顺利?”
“如意抓了块莲子酥。”她抿嘴一笑,“宋姐姐说是个有口福的。”
他将孩子交予云坠,转身握住她微凉的手:“这些日子政务繁忙,冷落你了。”
烛花噼啪作响,她垂眸道:“爷都瘦了。”指尖轻轻抚过他眼下的青影。
他吹熄烛火,在黑暗中将她揽入怀中。她倚在他胸前,听着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满腹心事都化作了一声轻叹。
云竹和云坠在屋门口守夜。云竹见烛火灭了脸红了一半,云坠瞧见她不自在的样,忍住笑意,随意开口,
“你快瞧瞧,今晚上星子可真多。”
云竹抬头望了望,
“还真是呢”
云竹盯着那一片星子,忽的一股暖意流进心里,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长长久久。”
春风拂过海棠枝头,带落几片花瓣。云坠没有答话,只是将这句话悄悄藏进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