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请假风波


    秋日的校园，梧桐叶片片金黄，在微凉的风中轻轻旋落。学生们抱着课本穿梭在教学楼之间，交谈声、笑声与自行车铃声交织成校园里特有的生机勃勃。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秋日里，一些微小的裂痕正在体制的表面悄悄蔓延。


    【任千慧·世界·冰冷的规章】


    任千慧站在行政楼前，深吸了一口气。她刚从家乡回来，身上还带着长途汽车的疲惫。一周前，她接到奶奶病危的消息，连夜赶回老家，总算见到了老人最后一面。葬礼简单而肃穆，像是秋天里一片悄然落下的叶子，不惊扰任何人。


    她握紧手中的材料，走进那座充斥着消毒水与打印机气味的大楼。导师的办公室在五楼，而她已经去过，得到了一份签好字的补假申请。导师拍着她的肩膀，轻声说：“节哀，千慧。老人家走得安详就好。”


    可现在，她需要面对的是学院行政办公室的刘老师——一个以严格著称的中年女性。关于刘老师的传闻很多：有人说她年轻时也曾满怀理想，却在日复一日的行政工作中消磨了热情；有人说她丈夫早逝，独自抚养儿子，渐渐变得刻薄；还有人说她只不过是个规则的忠实执行者，从不多想一步。


    任千慧推开门，空调的冷风扑面而来。刘老师正低头整理文件，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听见开门声，头也不抬地问：“什么事？”


    “刘老师好，我来补交假条。”任千慧轻轻将材料放在桌上，“上周我奶奶去世，我回家参加葬礼，已经跟导师请过假了，现在补办手续。”


    刘老师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任千慧略显苍白的脸，然后拿起材料仔细查看。


    “任千慧，电子信息工程专业，大三。”她喃喃自语，手指在纸质文件上滑动，突然停顿，“奶奶去世？”


    “是的，上周三。”任千慧低声回答。


    刘老师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千慧同学，按照规定，只有直系亲属去世才能请丧假。直系亲属指的是父母、配偶和子女。奶奶不算直系亲属。”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打得任千慧措手不及。她设想过会被要求补充证明，会被询问细节，却从未想过会因这样的理由被拒绝。


    “可是...刘老师，我是奶奶带大的，我们...”任千慧的声音有些发抖。


    刘老师已经重新戴上眼镜，表情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规定就是规定。如果每个学生都因为感情深厚就破例，那规章制度就形同虚设了。”


    任千慧站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她想起小时候，奶奶在冬夜里为她捂脚；想起初中时，奶奶省吃俭用为她买参考书；想起高考前，奶奶每天熬汤送到学校...那些温暖的回忆，在冷冰冰的规章制度面前，竟然如此轻飘飘，不值一提。


    “那...我该怎么办？”她终于问。


    刘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新表格：“两个选择。一是算事假，但要扣平时分；二是你找其他理由，比如生病，但需要医院证明。”


    任千慧看着那张空白的表格，感觉眼睛有些模糊。她想起奶奶常说：“咱们穷，但不能没了骨气。”那一刻，她做出了决定。


    “我选事假。”她接过新表格，开始填写。笔尖在纸上划出坚定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写得清清楚楚。


    走出行政办公室时，她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扣分就扣分吧，她不愿用谎言玷污对奶奶的哀悼。在行政楼门口，她拿出手机，给父亲发了条短信："假请好了，一切顺利。"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一滴眼泪终于落在屏幕上，迅速被她擦去。


    【罖尘·世界·双标对待】


    与此同时，在校园另一端的机械工程学院，罖尘正经历着类似的困境。


    他的外公上周四凌晨去世。那天晚上，他还在实验室调试代码，接到母亲的电话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外公是退伍军人，一直以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也深深影响着罖尘的性格。小时候，外公教他写字，第一课就是“人”字——一撇一捺，相互支撑，简单却难写好。


    “做人如写字，要端正，要有支撑。”外公的话言犹在耳。


    罖尘请了三天假回家奔丧，现在需要向辅导员补交材料。他站在辅导员办公室门外，能听见里面传来的谈笑声。


    敲门进去后，辅导员张老师正与另一位老师喝茶。看见罖尘，他的笑容收敛了些，接过假条扫了一眼。


    “外公去世？”张老师推了推眼镜，“证明呢？”


    罖尘早有准备，拿出手机调出葬礼的照片——那是家乡的习俗，记录送葬全过程。照片上，他扶着外公的灵柩，母亲和姨妈们跟在后面，人人身着白衣，表情悲戚。


    张老师瞥了一眼，将手机递回：“这种照片...按理说，丧假只针对直系亲属，外公不算在内。”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时髦的男生笑着走进来——学生会副主席李明，父亲是某地官员。


    “张老师，下周我想请两天假。”李明直接将假条放在桌上，“女朋友过生日，想陪她去趟迪士尼。”


    张老师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年轻人，浪漫点好。行，我给你批了。”他利落地在假条上签了字，还开玩笑说，“要不要多给你们一天？玩得尽兴点。”


    李明笑嘻嘻地接过假条：“谢谢张老师！回头给您带点上海特产。”离开时，他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罖尘，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罖尘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想起外公曾经说过：“这世上最难看透的，就是人心；最难打破的，就是成见。”那一刻，他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张老师转回身，面对罖尘时表情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模样：“这样吧，看你情况特殊，这次我就给你批了。下不为例。”


    罖尘慢慢松开了拳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走出办公室时，他感觉自己的某些天真想法，就像秋风中的落叶，悄然飘散了。


    【同步镜头：系统的冷漠】


    任千慧的观察


    那天下午，任千慧坐在教室里，却无法集中精神听课。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教室前排的某个身影——王浩，班里有名的“官二代”。听说他父亲是市里某局的领导，母亲也是知名律师。


    她想起上学期期末，王浩因为“家里有事”请了一周假，正值期末考试前夕，各科老师都痛快地批了假。后来大家才知道，他是随父母去海南度假了。


    而来自广西山村的同学李秀兰，上学期重感冒发烧到38.5度，去校医院开了病假条，却被专业课老师质疑“是不是想逃避小测验”，最终被扣了平时分。


    “原来公平只是表象。”晚上，任千慧在日记本上写道，“规则像是蜘蛛网——小虫被粘住，飞鸟却一穿而过。”


    她合上日记本，走到窗前。夜色中的校园灯火通明，行政楼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硬。她想起小时候，奶奶带她去集市，总是叮嘱她：“秤要平，心要正。”如今，她却在成人的世界里看到了那么多倾斜的秤。


    罖尘的发现


    罖尘的计算机技能此时派上了用场。出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动，他利用课余时间，悄悄调查了学校过去一年的请假记录——这些数据本来是对学生干部半公开的，用于统计出勤情况。


    结果令人震惊却又在意料之中。


    他发现，有关系或家境优渥的学生，请假理由五花八门：实习、竞赛、旅游、甚至“家庭活动”，几乎都是一路绿灯。而普通家庭的学生，请假则严格按规章办事，就连病假也常常需要层层审批。


    更让他注意的是，一些学生干部似乎享有“隐形特权”，他们的请假条总是批得特别快，很少被质疑或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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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罖尘关掉电脑，走到阳台上。秋夜的凉风拂面，他却感觉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这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决心——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在这个不公平的系统中找到一种平衡。


    【同步镜头：父母的安慰】


    任千慧的通话


    那天晚上，任千慧忍不住给父亲打了电话。电话接通的一刻，她突然哽咽得说不出话。


    “慧慧，怎么了？”父亲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


    “爸，”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如果我说，在学校的规定里，奶奶不算直系亲属，你会生气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父亲温和的笑声：“傻孩子，在爸心里，你奶奶永远是最亲的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任千慧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可是他们不承认，他们说只能算事假，要扣分...”


    “分扣了就扣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父亲的声音坚定起来，“你奶奶要是知道，也绝不会同意你为了分数说谎。记得她常说什么吗？‘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任千慧心中的阴霾。她想起奶奶的种种往事——那个瘦小的农村妇女，没读过多少书，却用最朴素的道理教育她做人要正直。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任千慧擦干眼泪，“我不会让奶奶失望的。”


    罖尘的释然


    罖尘拨通母亲电话时，已是深夜。他很少在这么晚打扰母亲，但今天，他需要听到那个世界上最理解他的声音。


    “小尘，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母亲的声音带着关切。


    “妈，我是不是很没用？”罖尘望着窗外的月光，声音低沉，“连给外公送行都要被刁难，连请个丧假都要被质疑。”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孩子，你外公最疼你，他知道你的心就够了。那些形式上的东西，他从来不在乎。”


    罖尘想起外公的葬礼——简单，朴素，就像外公的一生。前来吊唁的人不多，但个个真心实意。外公生前常说：“活人眼睛亮，死人秤盘清。”意思是活着的人心里都明白，死去的人自有公道。


    “你外公常说的那句话，记得吗？”母亲轻声问，“‘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他不是要你学得圆滑，而是告诉你看清世道，但不必同流合污。”


    罖尘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不必愤怒，也不必沮丧，只需要记住自己是谁，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妈，我懂了。”他说，“我会好好的。”


    【时空交错：秋雨】


    几天后，一场秋雨不期而至。绵绵雨丝洗去了夏末的最后一丝燥热，校园里的梧桐叶在雨中纷纷飘落，铺就一条金黄的地毯。


    任千慧在图书馆四楼靠窗的位置坐下，摊开课本。雨水顺着玻璃窗滑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她想起奶奶去世前对她说的话：“慧慧，好好读书，活出个样子来。”


    她握紧笔，开始演算一道复杂的电路题。对奶奶的思念，此刻化作了学习的动力。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那些不合理的规章，但她可以选择不被它伤害——通过变得更强大，更优秀。


    与此同时，在实验楼的计算机房里，罖尘正对着屏幕调试代码。窗外雨声淅沥，室内只有键盘的敲击声。他正在设计一个简单的程序，可以帮助学生更公平地申请和使用学校资源——这是他微不足道的反抗，也是他坚守信念的方式。


    雨停的时候，天边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彩虹。任千慧和罖尘，两个互不相识的年轻人，在不同的地方同时抬头，看见了这同一道彩虹。


    他们明白了：有些规则无法改变，但可以选择不被它伤害。重要的是记住那些真正爱我们的人，记住他们教会我们的正直与善良。


    然后，继续前行。


    成为更好的自己。


    （第二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