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过后，军队在城外集结，十余万大军加上数万降兵，浩浩荡荡足有二十万之众，在一片荒芜的城郊列阵。


    入冬以来，天气渐渐冷了，为了作战行动方便，沈行约仍穿着那套简便的现代服束，长裤衬衣，外挂重甲，颈前系着镶狐毛大氅，牵马自阵前走过。


    那日过后，彭榷被抽调离营，带着沈行约拟定的亲旨，动身赶往充州北地；而这两日内，幽州的形势愈发严峻，除了邻近几座城池纷纷献降外，拱卫京畿的内郡数城还都没有动静。


    斥候探禀，时下，驻守京畿的大军已所剩无几，连日来，诸城正往燕都撤兵，源源不断的粮草运往京畿。


    防线一收缩，边城各地便不攻自破，短短两日时间，由怀锋带领的北军深入直下，像羽箭一般插|入燕廷的后背，并在沿线展开封锁，堵住了燕廷诸人往东出逃的唯一路径。


    沈行约麾下的军队，形成了前后夹击的包围之势，犹如布设的一张罗网，正不断朝着中心点收拢。


    军队推进，连日拔城，如狂风过境，所向披靡。


    在正式攻夺燕都城的前一晚，沈行约率领大军，于城门下与怀锋的军队会师。


    “辛苦了！”


    沈行约在阵前下马，见到怀锋为表亲近，亲自上前来迎。


    起初在平饶那时，沈行约还担心接下来的战事，却没想到，怀锋领兵攻取幽州下城，竟比他的预期还提早了几天。


    当着众将的面，沈行约笑着道：“数月未见，今老将军神采依旧！想当日，把的华封的军队交给你，朕算是放心了！”


    怀锋受宠若惊，不胜惶恐，远远便道：“陛下！臣有罪！”


    “请恕老臣未禀上意，擅自调兵之罪！”怀锋到圣驾前，撩袍便跪，沉声道。


    “起来说话，”沈行约对他的请罪一笑置之，展颜笑道：“你非但无罪，反而有功！数日前大河封冻，朕当时想，若上游河口冰封，将军会不会趁此领兵南下，没想到，今日这局面还真成了。”


    见此，身侧众将便笑道：“陛下神机天算，怀老将军行事如谋，实乃君臣一心……”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沈行约眼含笑意，隔着诸人，与萧拓目光一触即分，转而朝向远处。


    都城城楼的箭台口处人影攒动，暗箭瞄准，正远远地观望着这一切。


    沈行约道：“走，营中说话！”


    大军仍旧在城前列阵，回了驻扎的军机大营，沈行约与怀锋寒暄数句，众将简单吃了杯茶，开始了接下来的攻城计划。


    时下，退守拱卫都城的驻军人数不超过五万，而城外的大兵压境足有数倍之众，面对这样难得的一场富裕仗，沈行约却不想放开了打。


    原因无他，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仗打完了，国家还要用人，偌大一个破烂朝廷又丢还给他，不处处仔细着不行。


    交谈间，怀锋仍思虑着河水异兆一事，思忖着道：“陛下，今岁才刚入冬，天虽转凉，却还远未到河水结冻之时，如此异象……”


    “不妨，”沈行约正思考接下来的作战，心思一分，清楚妖异之事迟早是个顾虑。


    而放眼今后，比这严重的情况只怕还会更多，便目光朝张衍一扫，后者会意，低声与怀锋说起此前行军途中遭遇妖袭的种种，怀锋听下来，脸上渐渐流露出凝重之色。


    “陛下，为今之计，末将以为还是应以招降为上，”席间，孙隆缓缓道：“时至今日，双方对阵实力悬殊，其实战局的结果早已分明。若陛下想要以最小的伤亡尽快取胜，还是应笼住城内人心……”


    沈行约没有说话，低头抿了口茶。


    李肃道：“斥候新探得的消息，此战都城内的统将共十余名，至亲都被秘密扣押在皇城中，形同软禁。”


    孙隆听后踟躇片刻，沈行约道：“这也恰恰证明，燕廷那些所谓的朝臣，内部互不信任，并非一块铁板。”


    眼下，攻取都城迫在眉睫，而能够与外界联系的要道俱已被切断，高大坚固的皇城犹如一只巨大的瓮。


    而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死战待命，而为了避免这些人寻求出路，临阵倒戈，以当朝左右丞相两派自萧关失守的消息传来时，便已在暗中筹备，监押软禁关键守将的家眷、老小。听闻侯雎世家更是派出门卒，严守皇城各处。


    整个都城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陛下。”张衍与怀锋说完话，膝前抱着各式文书，作请命姿态。


    “再拟一封招降檄文，”沈行约道：“都城内官员、将领，凡主动献城者，留在城中作内应，事成后，朕给他们保留官职，再量功行赏，奖励田宅。”


    “是，陛下，”张衍当即秉笔。


    当日午时，一封檄文发往都城之中。


    沈行约与诸将商议定策，决意等入夜时分开启首战，此战过后，都城内势必将引起恐慌，只要城内一乱起来，就能趁势分化内军，到了后夜人心最为不稳之时，才是决战的关键。


    晌午后，在赵驻、王役等人指挥下，兵卒从都城外后山源源不断运来巨石、擂木，各营大军严阵以待，为接下来的猛攻做准备。


    “陛下，还有一事。”


    沈行约从列阵的军中走过，孙隆追来道：“此前关押的逆臣张氏，此刻还在军营中，开战在即，若此人能够发挥作用，是否可先将他放出来？”


    沈行约人前脚刚来到幽州，急于领兵伐城，管理数十万大军，每日忙得脚不点地，这会经孙隆提醒，方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


    “朕差点把他忘了，”沈行约停步，思忖片刻道：“先关着他，不急，等首战完了，看看都城内的反应再定。”


    孙隆连连点头，道：“是，陛下……”


    说话间，列阵的行伍之中有伤兵撑不住连日奔袭作战，突然晕了过去，左右忙上前扶人，沈行约当即喝道：“军医——！”


    少时军医拎了药箱过来，掐按那伤兵的人中穴，将其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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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成为其号脉，跪地道：“陛下，此人战时便受了剑伤，伤口恶化感染，以致发热晕倒。”


    沈行约点点头，让人抬下医治，刚才走过来正想说，便朝孙隆道：“伤员撤了，清一色换成健全兵。”


    交代完后，沈行约又绕步后军之中，战前训练的弓弩手列阵，却只见士兵，却不见将领。方才萧拓在军中指挥射箭，才一眼没顾上，这会儿人又不见了。


    “什么时候开战？”


    军营大帐前，昳突然出现，拦在沈行约身前，问道：“马上就要打仗了吧。”


    “什么事，直说。”


    王福在侧撩开门前帐帷，沈行约落座后便闭上眼，稍事休息。


    “我感应到了！”


    昳跪坐在他的席案前，一脸兴奋地说：“自从来到幽州后，我就感应到了，起初还不确信，但这时那神力的牵引已经很明显了。”


    “他在这里，”昳的一双眼睛粲然亮起来：“我找对了！”


    话到这时，沈行约缓缓睁目，视线锁定在昳的脸上，静默片刻，问道：“他在哪？”


    “难说在哪，”昳退开些许，耸了耸肩，如实道：“当下，我只感应的到他的存在，具体的方位还不能判断……”


    “知道了。”


    沈行约脸上一丝细微的变化转眼即逝，便恢复了往常模样，朝昳道：“那你怎么想？”


    顿了顿，又道：“今夜开战。”


    “这么急？！”昳显然有些震惊，不过很快平复下来，想了想，说：“我不能留在军中了，先得去找他！万一等开战时打起来，他要是被卷进乱战中，有个万一那就惨了。”


    “你打算走？”


    沈行约似乎很是困倦，说话间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昳起身说：“是，我先去找他，找到了再回来找你，等那时军队……”


    “那时朕该是在皇城，或是领兵北上。”稍停顿，沈行约道：“你来皇城中找朕，守卫不会拦你。”


    “行，”昳痛快应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脚步声朝外而去时，沈行约舒展眉目，又开口道：“不去和姜成告个别？”


    “啊？”昳顿足，想了想道：“不了，反正以后还会见的。”


    虽然眼下时局，难保不会再有妖患，沈行约却没有开口留他，知道留也留不住，索性由他去了。


    昳走后不久，帐外又传来沉稳脚步声。


    来人入内，沈行约依旧倚在案前闭目养神，等到脚步声近在身前时才道：“去哪儿了？”


    萧拓站在营帐中，肩头还停了只海东青，答道：“王庭来了封信。”


    沈行约略一点头，听到萧拓在他旁侧跪坐，伸手来抱，沈行约便顺势枕在他的膝前，任凭萧拓手指施力，替他揉按额角。


    旬日内胡戎部落接连发来两封信，沈行约猜测这家伙多半又快走了，若换了从前还会问几句，现下整日领兵，忙得头昏脑涨，也没了追问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