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以死为别
作品:《溺于他的深渊》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尹钦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从ICU转入了设施完善的单人普通病房。他依旧沉睡着,面容苍白安静,依靠营养液维持着生命,但至少,那令人窒息的死亡阴影似乎暂时退却了。
秦昭昭连日来的憔悴因这小小的好转而缓解了些许,她正极其细心地用湿润的棉签沾湿尹钦有些干裂的嘴唇,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顾影深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半点光亮。
几天来,他寸步不离,守在尹钦身边,也看着尹钦父母强忍悲痛、相互扶持着悉心照料。这种家庭的温情与紧密的牵绊,对他而言陌生而遥远,像一面过于明亮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与这个正常世界的格格不入,也映照出他即将要做的事情,可能会给这个刚刚经历重创的家庭带来的、另一种形式的撕裂与伤害。
他不能再等了。尹钦暂时安全,他必须去清扫那些肮脏的东西。
傍晚时分,尹恪教授因学校有紧急事务必须亲自处理,暂时离开了医院。病房里只剩下顾影深和刚整理完衣物、在床边坐下的秦昭昭。
顾影深走到秦昭昭身边,动作很轻,但那份刻意收敛的存在感,还是让秦昭昭立刻察觉,停下了原本想为儿子掖被角的动作,抬头看向他。这几日的朝夕相处,让她对这个年轻人有了更深的了解,也让她愈发清晰地感觉到,在那张过分漂亮的皮囊下,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寂和近乎残酷的决绝。
“阿姨。”顾影深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告别般的郑重。
秦昭昭心头莫名一沉,那种属于商人的直觉让她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小顾,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累了?你去休息会儿,这里我看着就好。”
顾影深缓缓摇头,目光先落在尹钦脸上,停留了一会。然后重新看向秦昭昭。此刻,他褪去了所有在长辈面前习惯性披挂的、那层脆弱的伪装,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只剩下了一片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坦诚。
“尹钦现在,情况稳定了,没有生命危险了。”他陈述着显而易见的事实,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秦昭昭刚想点头称是,并想说些鼓励的话,却听顾影深用一种近乎切割般的清晰语调继续道:“所以,我该走了。”
“走?”秦昭昭一怔,随即强自镇定地追问,“你去哪儿?是回住处拿东西吗?还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她脑海里迅速闪过几种可能,但都被自己否决。
“我去找造成这一切的人。”顾影深平静地打断她,话语直白得残忍,没有任何迂回,“去找凶手,了结这件事。”
秦昭昭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她猛地站起身:“找凶手?!那是警察的工作!小顾,你……你不能自己去!那太危险了!” 她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抓住了顾影深的小臂,力道大得指节泛白,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个看似单薄、实则蕴藏着可怕力量的年轻人牢牢拴住。
顾影深没有挣脱,甚至没有晃动一下,只是任由她抓着,眼神却依旧如同冻结的湖面,没有任何动摇。“警察有他们的程序和界限,短时间内,很难触及核心。”他顿了顿,迎上秦昭昭混合着惊恐、不解和母性担忧的目光,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冷静,“我这一去,凶多吉少。可能……回不来。”
“回不来”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秦昭昭的心脏。她看着顾影深年轻却毫无生气、仿佛已燃尽所有的脸庞,一股巨大的恐慌和仿佛要失去另一个孩子般的悲伤笼罩了她。“不……不行!小顾,你不能去!你不能做傻事!钦钦他……他醒来要是看不到你,他怎么办?!我……”她的声音带上了哽咽。
“所以,有件事,只能拜托您。”顾影深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片死寂的平静,他甚至微微低下了头,像一个请罪的人,“对不起。”
这句道歉来得太过突兀,蕴含着太深太重的内容,让秦昭昭瞬间愣在原地,抓着他的手都松了些力道。
“是我……连累了他。”顾影深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锤,敲在人心上,“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卷入这些事,不会躺在这里,生死一线。”
他抬起眼,看向秦昭昭,眼神里是秦昭昭从未见过的决绝:“如果他醒来……问起我。”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说出最后那句话的力量,然后,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就告诉他,我死了。”
秦昭昭倒吸一口冷气。
顾影深却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既定的事实,用那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继续说完:“让他忘了我。好好活下去,过正常的生活。”
说完,他不再看她,也不再看床上的尹钦,决然地转身,没有任何留恋和犹豫,径直走向病房门口,利落地拉开了门。
“小顾——!”
顾影深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那道清瘦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融入门外走廊的光影中,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医院的寂静里。
病房内,只剩下秦昭昭压抑不住的破碎哭声,和生命监护仪规律的、冰冷的滴答声。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灿烂,却仿佛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温度。
顾影深走出了医院,站在刺目的阳光下,他周身那股刻意收敛的、需要被保护的气息荡然无存。他卸下了所有伪装,不再是那个依附于尹钦的、看似脆弱的青年,而是变回了那个游走于黑暗边缘、以其精准冷酷而令人闻风丧胆的“画师”。
他要去亲手终结那些胆敢触碰伤害他东西的蝼蚁,用他自己的方式,无论代价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