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打印机里吐出的A4纸

作品:《借命码字

    第二章·打印机里吐出的A4纸:尸体大纲校对完成


    沈砚站在熄灯的走廊尽头,像一枚被岁月遗忘的图钉,钉在黑暗与黑暗的缝隙里。


    他数自己的心跳,一、二、三……每数到第七下,心脏就漏一次拍——那是三年前车祸留在胸腔里的裂缝,像没对齐的拉链,一拉就崩齿。


    他把漏拍的心跳称作“利息”。


    ——向活人借命,当然要付利息。


    凌晨2:31,青狐文学编辑部的大门在他背后轻轻阖上,门锁“咔嗒”一声,像给某段剧情点了赞。


    沈砚低头看表,铜制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


    “欠债还钱,欠命还线。”


    线,是命线,也是故事线。


    他是职业阴阳师,副业替人“改线”,价码按厘米算。一厘米命线,换一年阳寿,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可惜他自己那条线,早在三年前的雨夜被卡车轧成两截,如今续在胸口的,是别人的“尾款”。


    尾款的名字叫黎釉。


    他第一次听见这名字,是在阴司的“赊命簿”上。


    簿子摊开,纸面还湿,像刚用血水研墨。


    阴差说:


    “沈砚,你阳寿已尽,想续命,得找替身作者。——此女命格极硬,穷穿地心,写鬼鬼活,写人人死,最适合作局。”


    于是沈砚来了,带着一身煞气,和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走廊灯全灭,只有安全出口绿光幽幽,像给世界打了层尸蜡。


    沈砚抬手,指尖在黑暗里划了一道弧线,指节苍白,骨锋凌厉。


    弧线落下,空气被撕开一条缝,缝里渗出老式打印机的味道——碳粉、热塑料、还有一点点血腥味。


    那味道他熟,是“剧本”开始发酵的香气。


    他推门,进了编辑部。


    灯“啪”地亮了,不是电路恢复,是他用煞气强行“借火”。


    一众阿飘被强光逼退,缩进空调出风口,像被拍散的蟑螂。


    沈砚目光掠过,最后停在黎釉身上。


    女孩坐在屏幕前,背影单薄,肩胛骨把T恤撑出两座小山峰,像一对未发育完整的翅膀。


    他眯了眯眼,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她——在阴司的“预告片”里。


    她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敲键盘,敲得十指血肉模糊,却还在笑,说:“我可以穷,但我要红。”


    那一刻,沈砚就知道,他们是一类人:


    ——愿意用命换流量,用灵魂换稿费。


    他走到她身后,俯身,呼吸拂过她耳廓,声音轻得像雪落进火盆:


    “黎小姐,你的稿,缺个反派。”


    女孩猛地回头,瞳孔里映出他的脸,也映出他背后那团黑雾。


    黑雾里,无数细小的手在比心,像在欢迎新同事。


    沈砚冲那些手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


    他是反派,但他从不遮遮掩掩,反派也要打卡上班, KPI就是替主角制造低谷。


    没有低谷,哪有爽点?


    屏幕上的文档还亮着,光标在“反派:”后面一闪一闪,像催命的节拍器。


    沈砚扫了一眼,笑了。


    “写我?”他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声音清脆,像给棺材钉最后一颗钉,“你确定付得起版权费?”


    黎釉没说话,只是攥紧了裁纸刀,指节泛白。


    沈砚喜欢她的沉默,沉默是恐惧的外衣,而恐惧,是最好的投名状。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动作优雅得像在咖啡馆赴一场约会。


    “给你讲个故事,”他嗓音低哑,却带着奇异的磁性,“三年前,十里桥,雨夜,卡车侧翻,一辆别克被压成饼。车里的人没立刻死,他卡在方向盘和座椅之间,胸口裂开,能看见心脏在跳——扑通、扑通,像坏掉的节拍器。”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黎釉脸上,像在给故事找封面模特。


    “那人是我。”


    “我求过路,他们说我碰瓷;我求救,他们说我演戏。后来,我学乖了,不再求活人,改求死人。”


    “死人讲道理,只要你出价够高,他们把命借你。”


    他伸手,解开风衣纽扣,露出胸口。


    衬衫下,皮肤苍白,锁骨蜿蜒,像两条被钉在地图上的铁路。


    铁路交汇处,是一道疤,粉白,扭曲,像被粗暴缝合的拉链。


    他指尖抚过疤痕,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脊背。


    “这里,装着别人的心脏,也装着别人的故事。”


    “现在,轮到你了。”


    他抬眼,看向屏幕,文档上的“反派:沈砚”四个字正在慢慢变红,像被血水浸透。


    “写吧,”他轻声说,“写我杀人,写我放火,写我魂飞魄散——但记住,故事一旦开始,停笔的权利,就不在你手上了。”


    黎釉的指尖在键盘上颤抖,却迟迟没有落下。


    沈砚也不催,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制纽扣,放在桌上。


    纽扣正面,刻着“砚”字,背面,刻着“釉”字。


    “定金。”他说,“我这条命,先押你这儿。”


    铜扣与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叮”,像给某段剧情点了播放键。


    下一秒,打印机“咔哒”一声自动启动,一张A4纸慢悠悠吐出。


    纸上,是黎釉刚写的大纲,末尾多了一行小字:


    “反派:沈砚,死因:待定。”


    沈砚盯着那行字,嘴角勾起一抹笑。


    “待定?”他轻声重复,像在品尝某个新出的甜点,“我喜欢这个词。”


    他起身,风衣下摆扫过黎釉的膝盖,像一片夜云掠过月亮。


    “晚安,作者。”


    “祝你我,合作愉快。”


    灯灭,黑暗重新合拢,像一本合上的书。


    沈砚站在走廊尽头,数自己的心跳,一、二、三……


    第七下,心跳漏拍,他低头,看向胸口。


    疤痕下,那颗 borrowed heart 正跳得欢快,像在为新故事鼓掌。


    他抬手,在黑暗中写下一个字:


    “釉。”


    墨迹凝成实体,啪嗒掉在地上,像一滴熔化的铜。


    “故事开始了。”


    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点点期待,一点点怜悯,还有一点点——


    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