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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八零草台科研班子作妖日常》 第61章
云凝只想起几个场景,大多是邓双薇欺负原主的。
原主读小学时在七十年代初,学业勉强没受到影响,只是课程设置不全。
小学升高中时中考取消,云凝和邓双薇都是被推荐进入初中的。
初中那会儿,邓双薇戴着袖章,积极参与各种活动,原主是被针对得最多的人。
至于她们为何结怨,云凝也不得而知。
她们原本不是朋友吗?
无论如何,邓双薇的行为都有些过了。
云凝等邓双薇离开后,才继续讲下去。
大院家属们带来的孩子在得知云凝的成绩后,都无法静下心来继续听讲。
只有夜校的同学们,对此恍若未闻。
相信云凝成绩不好的才是傻子!梁桉大学的学生就是证明!每个年级的人都能证明!他们都有各自的痛!
大院家属们都有些迷茫。
一个小时后,今天的课程结束,云凝讲的大多是数学上的计算问题。
乍一听,很深奥。
仔细一想,这和11所的工作有关系吗?
听着好像就是普通的数学?
家属们不太满意,“就这还想收钱?傻子才会白扔钱。”
云凝非但没恼,反而笑盈盈道:“我们原本要讲的就是这些内容,本来就不涉及泄题,你们今天是被谁叫来的?噢,八院的人,是不是被骗了呀?”
家属们颇有一种间谍来袭的感觉。
闹剧不了了之,没人愿意报名。
云凝惋惜道:“他们不想报名,我还真挺想赚这个钱呢。”
一节课一个人五块钱,想想就美。
就在这时,有个家属偷偷折了回来,往云凝手里塞了五块钱,“下节课是什么时候?我让我儿子来。”
云凝微怔。
家属比画道:“就是坐在这里,个头最矮的,才一米六,叫薛永兴。”
成年男子一米六的身高在梁桉算是非常矮的,看起来就像初中生。
云凝刚刚有注意到他,他长相普通、穿着也普通,沉默寡言,学习能力一般,但胜在听话,云凝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云凝迟疑道:“这次只招五个人。”
“总得试试,”家属想到小儿子便叹气,“他个头不够,车间不愿意要他,说他力气还没女生大。这也就算了,找点儿别的活儿就是了,我们也不指望他能大富大贵。但是……唉,他太自卑了,现在越来越不愿意出门,这次是我逼着他去报名考试的。他说只要他出门,别人就会用异样的目光看他。”
云凝在心里评估薛永兴的能力后,说道:“我不保证他能被录用。”
“我都明白,他资质平庸,说实话,我没抱什么希望,但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我总得为他谋个出路,什么都试试吧,万一能成呢?”
云凝郑重地收下五块钱。
这是她作为“辅导老师”收下的第一笔钱,她得为薛永兴量身定做学习计划。
薛永兴的父亲走后,齐慈走过来说道:“你答应了?我认识薛永兴,和我一个学校的,我念初中时,学校天天停课,他基础挺差的,别最后不能录取,他们家再来找你。”
孟海对薛永兴也不抱希望,“我刚才看过他做题,思维跟不上。”
云凝笑笑,“就当测试我的水平了。”
齐慈忽然有点儿害怕。
测试云凝的水平?
别再测得梁桉大学的老师都疯了!!
齐慈眼睛一转,又有了鬼点子。
他借口有事要先回家。
孟海道:“桌椅我帮你搬回去啊?”
齐慈边跑边喊,“放这里吧,给大家用!”
这样才能让他爸答应做新桌子!
齐慈跑回梁桉大学。
这两天夜校没课程,晚上都不热闹了。
齐慈一路小跑到老师办公室,逮住几个还没下班的老师。
他闯进老师办公室,就差敲锣打鼓,“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齐慈从小就在梁桉大学到处跑,老师们几乎都认得他。
霍年头疼道:“大少爷,你又折腾什么?”
齐慈小时候很不老实,经常捣乱,老师们把他称作不能惹的“大少爷”,然后每个人给他一拳,先泄气,再跑到校长面前哭诉。
齐慈回家后,又会迎接新一轮的皮带炒肉。
齐慈道:“打赌,玩吗?”
霍年:“出去。”
其他老师也兴致缺缺。
齐慈说:“和云凝有关。”
霍年看向齐慈:“哦?”
还有两个老师也在教大四的学生,闻言都看了过来,“我们赢了,云凝会丢脸吗?”
齐慈:“呵。”
他们果然都想找机会杀杀云凝的锐气!
齐慈道:“当然能,她想教一个人,让他去参加11所的考试,考进计算小组。你们就赌她是成功还是失败。”
老师们:“……”
太气人了!
云凝先是让整个梁桉大学丢脸,现在都把主意打到他们老师身上了?!
她教学生,他们干嘛?!
然而没一个人先开口下注。
他们只是互相观察彼此。
齐慈说:“这个学生我认识,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他的成绩在中下游,比我差。”
比齐慈还差?
几个老师一起举手,“我赌他考不进去!”
齐慈:“……”
这就有点儿过分了。
齐慈朝几人伸手要钱,霍年毫不犹豫地给了1块。
齐慈嫌弃道:“云凝教一节课还收五块钱呢,霍老师也太抠了。”
霍年:“?!”
云凝教一节课收五块钱?那他在梁桉大学辛辛苦苦教书算什么,算他心善?!
霍年气不打一处来,“还有这样的学生吗,给我也来几个。”
“我们也想要。”
齐慈道:“冤大头可能只有一个。”
霍年咬咬牙,补上四块钱,“我赌五块钱的!”
他就不信了,比齐慈资质还差的学生,能教得好?齐慈能进计算小组,那得多感谢齐校长。
其他老师纷纷献上五块钱。
霍年忽然反应过来,“等等,我们都赌他进不去,这还怎么玩?”
“还有我啊,”齐慈掏出五十块,“我赌他能进。”
*
小公园成了云凝临时上课的场所,非但没人赶她走,还有人跑过来蹭课。
上完课,孟海一个人扛着四把椅子往外走。
云凝这才意识到,孟海说的干活,那真叫干活。
陆凌准点来接她。
他这两天话少,大约又在怀疑。
云凝也在纠结要不要告诉陆凌真相,就说她是从21世纪来的,她知道华国已经有自己的载人飞船,华国人已经去过地球之外,还有自己的空间站。
……
她估计会直接被送进精神病院吧?
云凝坐在自行车上唉声叹气,顺便搂住陆凌的腰。
陆凌今天穿了件皮衣,长度刚刚好能露出大长腿。
云凝伸手比画了一下,她家田螺的腰还挺细。
她玩得不亦乐乎。
陆凌:“……”
他还没酝酿好今天的悲伤情绪。
陆凌推开云凝的手。
云凝再次抱上去。
陆凌又推开云凝的手。
云凝锲而不舍地抱上去。
云凝放下手。
陆凌下意识捞了回来。
云凝满意了,“这可是你要求的。”
陆凌:“……”
现在不用悲伤了,可以生闷气了。
回家的路上,云凝又往副食品商店钻,买了好些点心。
陆凌:“……”
生闷气的同时还可以吃点心了,真好。
云凝说:“回去我还可以给你泡茶。”
一边生闷气,一边吃点心,一边喝茶。
陆凌面无表情地蹬自行车。
还没到楼下,云凝便看到楼前停着一辆小型卡车。
这年代车还是很新奇的,一般人搬家,用平板车或者三轮车多走几趟就行了,谁都舍不得叫卡车。
卡车上放了很多纸箱子,两个工人正在往楼上搬。
云凝好奇道:“有人搬家?”
他们走近了才发现,站在卡车后和司机说话的人是寇茂杰。
寇茂杰无视云凝,走向陆凌,笑容格外慈祥,“你回来了,我过来的时候你刚走,没碰上。”
陆凌抓住云凝的手,毫无反应地继续往前走。
寇茂杰赶紧跟上他,“我知道我没有抚养你长大,不配做你的父亲,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妈妈会把你生下来,你十八岁时,我给你写过信,我让你回家里,你拒绝了,对不对?我是你的父亲,哪有父亲不疼爱儿子的?”
云凝严肃道:“叔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身为人父,就算不是自己的儿子,也一样会疼爱。”
寇茂杰:“……”
她这张嘴!!
云凝又问:“叔叔,你送来的是什么东西?电视机、冰箱……没有丝巾吗?我比较喜欢丝巾诶。”
寇茂杰:“……”
他第一次知道七窍生烟是精准的形容词。
他现在差不多就是这状态!!
云凝原本还想揶揄寇茂杰几句,忽然感觉到手上的力量加大了。
她看向陆凌,陆凌仍然面无表情,但看起来和刚刚不太一样。
她好像能感觉到他心脏跳动的频率,比刚才更加失落。
云凝敛起笑意。
寇茂杰不想和云凝打嘴仗,赢了不体面,输了更生气。
主要是还没赢过。
他真诚地对陆凌表示,“只要你肯认寇家,你想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陆凌终于停了下来。
云凝听到他的叹气声。
陆凌看向寇茂杰,“你们寇家,唯一一个对我还算不错的,应该是寇阿姨。”
寇乐松?
陆凌说:“如果不是寇阿姨告诉我两位哥哥的身世,我还真以为你对我心存愧疚。”
寇茂杰:“……”
原来是寇乐松!!
她怎么敢?!
“我当然是想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这件事和师娘有关系,和云凝有关系,唯独和你没关系。至于你的东西,我会自己打拼,不太需要你。还有,把你带来的这些东西拿走,我用了你的东西,我怕我妈嫌我脏。”
他话音落下,汤凤玉才拧着眉从楼上走下来,“这是怎么回事,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往屋里搬东西。”
云凝道:“赃物吧,赶紧让他们搬下来,别连累我们。”
寇茂杰:“……”
他不解地看着这一家人。
这些东西价值好几万,谁会和钱过不去?
寇茂杰悲伤地摇着头,“我和你母亲,是年少时懵懂的感情,我和她分开时,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如果我知道,我会负责。”
他轻轻叹息。
陆凌只觉得他的声音刺耳。
不知道已有身孕?
他母亲联系过寇茂杰无数次。
寇茂杰离开时,骗她说要去参加秘密工作。
她找不到他,以为爱人是在遥远的地方为国家奋斗,咬着牙把陆凌生下来,一个人带。
两年后他们偶然相遇,才发现寇茂杰身边已有其他女子。
这两年他也没去什么偏远的地方,他一直在南城。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云凝再次感知到陆凌的情绪波动。
她把陆凌拉到自己身后,“听起来您确实很无辜。”
寇茂杰点头,“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们之间只有误会。”
云凝问:“那你也不知道自己是男人?”
寇茂杰:“?”
“不知道陆凌的母亲是女人?”
“??”
“也不知道做什么才会有孩子?”
云凝真诚地问道:“你是趁陆凌母亲睡觉的时候,把孩子从她脚心里塞进去的吗。”
做都做了,现在又来装无辜。
“还有啊,我真的很不理解,你家里到底用的是什么盆这么难摔,”云凝说,“有这材料你给飞机那边推荐推荐行不行?为了给自己办个后事,搞得兴师动众的……算了,您的葬礼也未必有几个人参加。”
寇茂杰嘴角抽动,“你……你!!”
云凝又看向目瞪口呆的司机。
司机惊恐道:“我和他不是一起的,我只是送货的!!”
云凝笑容温和,“麻烦你们把东西拿走,你也看到了,赃物我们不能收,以后不要再送了。”
司机可怕出什么乱子,这些电器挺贵的,一会儿如果打起来了,算谁的?
这女孩的攻击力看起来比两个男人都强。
司机赶紧招呼几个工人把东西往车里搬。
云凝对寇茂杰说道:“不要忘了给他们结工钱哦,得结双倍,他们搬了两趟。司机师傅,他如果不给钱,就来大院堵他,他是八院的寇茂杰。”
寇茂杰:“……”
司机感动得泪流满面。
非但不骂他,还为他的工钱着想,好人!
寇茂杰眼睁睁看着云凝和陆凌上楼。
汤凤玉不客气道:“陆凌现在是我家的人,如果你再来打扰他,我只能选择向领导反映,我们家在大院里,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云凝拽着陆凌上楼,等汤凤玉也进屋后,重重地关上门。
从前有人点击她家的房子,现在有人惦记她男人。
她家里的东西还真受欢迎。
云凝说:“我看就不用给他好脸色,下次直接骂他,渣男,还想给自己洗白。”
陆凌看起来有些疲惫,他放下钥匙往屋里走,“又说些听不懂的话。”
云凝正要追过去,忽然发现家里有了变化。
沙发对面有一排五斗柜,原本五斗柜上放的是花瓶,现在是电视机。
厨房在阳台,阳台门口多了一台……电冰箱?!
云凝:“他们已经放进来了?!”
扔掉!全扔掉!
汤凤玉赶紧拦住她,“这是我去百货大楼买的,今晚刚找人给运回来。”
电视是14寸的,彩电,要1500块。
冰箱是浅草绿色,单开门的,上面是冷冻格,下面是冷藏,也有1200块。
再加上汤凤玉还找人买了票,花的钱真不少。
汤凤玉道:“我算了算,你这段时间真不少赚,你带小孟一起修电器是对的,咱们三个现在还都有工资,白天吃食堂,每个月都能存下来不少钱,可以买,改善生活。”
云凝有些激动。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摸过电视了,哪怕它还需要用旋钮转台!!
不过现在显然是陆凌更重要。
云凝忍痛抛弃电视和电冰箱,去房间里找陆凌。
这已经能显出陆凌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
云凝刚推开门,便被一股力量拉扯过去,她直接撞进陆凌怀里,陆凌反手关上门。
第62章
陆凌的怀里很温暖。
云凝怔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配合地抱住他。
她和陆凌认识这么久,一直躺在一张床上,好像从未有过拥抱。
云凝想起她临终前,病床前没有亲人,护士轮流上前抱她,她好像又体会到那种不甘心的绝望感了。
但这次,这种感觉不是她的,是陆凌的。
云凝轻轻搂住陆凌的腰,“没事的,就算他再来,我也会帮你把他骂走。”
陆凌不语。
云凝便继续念叨,“你性格这么好,一看就是阿姨把你教得好,阿姨既要抚养你,还要工作,还能把你教得这么好,又聪明又懂事,阿姨一定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大家都很喜欢你们。”
陆凌的指尖搭在云凝背上,以肉眼不可察觉的频率颤抖。
他始终无声,但气息逐渐平稳,云凝不再唠叨,屋内安静无声。
陆凌松开云凝,“大家?”
云凝一怔,很快伸出手指算道:“首先,附近的邻居都很喜欢你。我爸妈也很喜欢你。你学习好,学校老师肯定也喜欢你吧?你不惹事,同学们就算和你不亲近,也不会讨厌你。”
云凝自信满满地分析道:“你肯定没被欺负过吧?我还被同学欺负过呢。”
陆凌看向云凝,目光微妙,“没有?”
“有人敢欺负你?”云凝说,“告诉我是谁,我帮你欺负回去!”
陆凌似笑非笑,“算了,我心疼医药费。”
“欺负你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那种人,打就打了,还付医药费?想得美哦。你告诉我,我偷偷欺负回去。”
陆凌“哦”了一声,去衣架前取睡衣,“我还是心疼医药费。”
陆凌的笑容好像怪怪的。
难道是她表现得不够真诚?
她可是非常护犊子的,谁欺负她的人,她就要跟谁拼命!
陆凌道:“我去洗脸。”
虽然云凝没看懂他笑容中的深意,但他的情绪看起来不错,云凝放心地去写论文。
她要写的论文很多,要尽量把学到的知识提前写出来才行。
包括寇茂杰需要的双向摇摆伺服机构。
陆凌十分钟后才回来,和云凝一起坐在书桌前看文件。
两人各忙各的,谁都没打扰谁。
云凝很喜欢这种氛围,有人和她一起忙,更有动力。
而且忙累了还能抬头看到一张好看的脸,非常解乏。
十一点,家里的灯泡坏了,没有备用的。
陆凌把客厅的灯泡移到卧室,但是没有原来的亮,云凝点了两根蜡烛,想继续努力。
陆凌走到云凝身后,俯身去看她刚写好的字。
微湿的发梢从云凝的脸颊擦过,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
陆凌蹙眉,“太暗,伤眼睛,明天我买了灯泡回来换了再写吧。”
云凝下意识坐直,身体向后靠去时,正巧靠到陆凌的肩上。
她心跳加速,含糊应下。
洗漱完毕的云凝躺在床上,发现心跳的速度还是没慢多少。
她有些唾弃自己。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这么没出息。
云凝偷偷看向陆凌。
他躺下时都很板正,云凝从未见他有过不好的睡姿。
反倒是云凝,如果不是刻意与陆凌保持距离,都能睡到他身上去。
云凝忽然想起一件事。
上次的事,她根本没印象啊?
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
云凝愤愤不平道:“你引诱我,我还没记忆,太不公平。”
陆凌:“?”
云凝说:“就上次!我完全没印象!”
陆凌想起云凝往他身上爬的画面,“我引诱你?”
“不然呢?”云凝坐起来,“难道我会主动?我最矜持了,不是这种人。”
陆凌:“……,哦。”
“你就说是不是吧!”
陆凌点头,“你说得对。”
这种事,他总不能和云凝计较究竟是谁主动。
云凝抓住陆凌的手腕,坐在他腿上,“所以你得还回来!凭什么你能趁我喝醉欺负我?”
陆凌沉默片刻,问:“我怎么还?”
云凝靠近陆凌,幽幽道:“男人出门在外,就是要牺牲色相,有的时候……”
她话音未落,陆凌将她拉到身下,掀起的被子准确无误地蒙住二人。
窸窣声过后,传来云凝的抗议,“这次我要在!上!面!”
与此同时,寇茂杰气呼呼地回到酒店。
接待外宾的高档酒店不是招待所,有前台,服务很到位。
前台两个女生窃窃私语,“他怎么总是在生气?”
“是哦,每次回来都在生气,他的脾气真不好。”
隐隐听到二人对话的寇茂杰:“!!”
是他脾气不好吗?!
分明是那云凝太气人!
现在连陆凌都变得气人了,都被云凝带坏了!
寇栩和寇宁都在他的房间。
寇宁耷拉着脑袋,睁着无辜又愚蠢的大眼睛,“爸,我只是想帮你出口恶气。”
谁知道寇茂杰会偷偷去听云凝讲课啊!
寇茂杰背着双手烦躁地踱步。
寇栩道:“我不能请太久的假,这事就算了吧。”
寇茂杰冷冷地看向两人。
他们不是他的儿子,是他的耻辱。
他活了一辈子,自认为每一步都算到位了,没想到最后连属于自己的孩子都没有。
他唯一的儿子,竟然是他最厌恶的人生的,那人只会连累他而已。
寇宁问:“你答应我的零用钱还有吗?我可陪你来了。”
寇茂杰:“……”
瞧瞧寇宁的脑子!
都被老鼠吃掉了!
他必须让陆凌认他这个父亲,否则这辈子就真无后了。
寇茂杰很不愿面对这一事实,他最讨厌的女人生出来的儿子居然是最优秀的。
寇茂杰道:“老大,你之前一直想调到一院,对吗?”
寇栩诧异道:“我是对一院的研究感兴趣,不过我跟着您这么久了,已经习惯了。”
“还是你的兴趣最重要,”寇茂杰说,“你弟弟也需要人照看。”
寇宁说:“我不需要啊,我马上就走了。”
寇茂杰:“……”
寇栩明白了,“您是说陆凌?”
寇茂杰点头,“我来安排。”
他说完便去打电话给常盼儿。
寇栩的脑子不如陆凌灵活,但学历高,学东西扎实,是个人才。
挂断电话后,寇茂杰松口气,走向寇栩,“你一个人在外生活不容易,我会定期给你多打一笔零用钱。”
零用钱三个字触动了寇宁的神经,他积极举手,“爸,我也能看着陆凌,我能行,让我来。”
寇茂杰咆哮道:“你个蠢货连一院大门都进不去!!”
寇宁:“……”
委屈。
床头柜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寇栩走过去拿起话筒,听了几句后对寇茂杰说道:“爸,妈找你。”
寇茂杰不情愿地走过去。
电话那头传来令人压抑的声音,“亲爱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怀孕了!上次让你做措施,你偏不做,真讨厌!”
*
危明珠就快要毕业,不出意外,在她爹的周旋下,她能分到11所。
大院里的人都以在研究所工作为荣,除了危明珠。
她是很崇拜她的父亲,但是科研的工作嘛……
危明珠穿着她刚做好的棉马甲出门。
白色的马甲配粉嫩的毛衣,下身是牛仔裤。
云凝出门时正巧遇到危明珠,看到她的打扮眼前一亮。
危明珠这一身,放在后世都不算过时。
在八十年代属于有些太超前了。
这粉粉嫩嫩的毛衣,不符合现在的审美,现在人的审美刚从黑白灰中挣脱出来。
危明珠畏首畏尾地往后躲。
云凝:“好看!”
危明珠:“真的?!”
云凝说好看,危明珠觉得一定是真好看。
最近几个月,云凝的穿搭水准直线上升,总能配出危明珠从未见过的搭配,而且很好看。
云凝感慨道:“棉马甲是你做的?你连这都能做出来?手真是巧啊,你如果去卖衣服,说不定能大赚哦。”
危明珠紧张道:“说什么呢,最多是做个小裁缝,别让人家听到。”
现在还不允许自己开店。
汤凤玉那种是领导默许的特殊情况,但如果真向更厉害的领导举报,领导有心想管,肯定是要被处罚的。
危明珠心情大好。
她跟着云凝、陆凌一起下楼,云凝坐上自行车,揽着陆凌的腰,两人一起离开。
危明珠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云凝和陆凌不太对劲啊。
他们脸上有一种不太明显的……满足感??
危明珠要去公交车站坐车。
她没走几步,看到寇栩快步走来。
危明珠无语地看着他。
寇栩果然停下,先和她一本正经地打招呼,又问:“陆凌已经去上班了?”
危明珠道:“哦,你再晚来一会儿,火箭都发射成功了。”
寇栩说:“这是不可能的。”
他要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分析,“我虽然不了解第三代运载火箭,但从目前的技术说……”
危明珠捂住耳朵快步往车站走。
寇栩追上去,“你停一下!”
危明珠加快速度。
寇栩继续追,“第三代运载火箭多次故障……”
危明珠:救命!
*
这一整天云凝的心情都不错。
看枯燥的数据时还能哼着小曲。
她频频看墙上的钟,好像在盼着下班。
终于盼到中午吃饭,云凝第一个拿着饭盒冲了出去。
邵珍几人跟在云凝身后。
齐慈意味深长道:“她一定是……”
邵珍和孟海看向他。
齐慈:“交男朋友了!所以心不在焉!”
邵珍:“……,云凝才不是那种人!她已经有陆工了!”
“这有什么,”齐慈委屈道,“你见哪个男人干干净净的?我有几个高中同学,还盯着寡妇不放呢。”
“云凝不一样!”邵珍道,“她就不可能做缺德的事。”
“总不能是因为陆工吧?”齐慈据理力争,“她和陆工都老夫老妻了,没有新鲜感了!”
几人争论着走到食堂。
云凝已经打好饭菜坐下,选的座位就在……陆凌、樊林几人旁边。
邵珍得意道:“看,我没说错。”
齐慈:“……”
他悻悻道:“还真有好人。”
很快,齐慈恶意揣测云凝的愧疚感就消失了。
他和邵珍几人一起见证了云凝和陆凌之间的感情。
云凝主动给陆凌夹菜。
陆凌拒绝,说她更需要。
云凝又主动提出去帮陆凌盛粥。
陆凌又拒绝,表示他也能去。
邵珍:“……”
樊林:“……”
齐慈大吼:“所里禁止谈恋爱!”
云凝:“……”
还不许夫妻感情好了。
下午,云凝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盼着下班。
下班后去找陆凌,然后早点儿回家。
她艰难地挨到四点五十,愉快地收拾桌面,“下班啦。”
孟海几人麻木地看过来。
齐慈问:“你为什么高兴?”
云凝说:“下班了啊,能回家了,你们不高兴?”
几人对视一眼,邵珍幽幽道:“一会儿我们还要去上课。”
云凝动作僵住,心碎了一半。
齐慈说:“你还收了薛永兴五块钱,你要给人家讲课,提升方案做出来了吗?”
云凝的心碎了个稀巴烂。
她是如此上进的人吗?!!
好消息是,晚上霍年主动找到云凝,说是和主任商量好,借一间教室给她。
除了霍年,还有好几个老师来教室里看,他们转一圈后会统一问道:“薛永兴成绩怎么样?”
云凝统一回答,“还可以。”
“还”字别有深意。
如果是真的可以,那云凝的回答应该是很好。
还可以嘛,就是不太好。
和基本满意就是不满意是一个道理。
老师们心满意足地走了。
云凝:“……”
他们怎么不太希望她能教好的样子?
有了教室方便很多,云凝不用再自己准备小黑板。
她先把昨晚拟好的题目抄在黑板上,让他们做题,摸摸他们的程度。
至于薛永兴,钱都收了,活儿得干,他基础不好,不能让他强行跟上进度。
云凝让孟海帮她讲题,然后和薛永兴一对一。
一共十道题,薛永兴只做出来五个,他忐忑地低着头,不敢看云凝。
云凝对他来说就是老师,老师……
薛永兴头埋得更低了。
他做出来的这五道题倒是全对了,云凝问:“第一题空着,你解题的思路是什么?对错都可以。”
薛永兴咬着笔杆不吭声。
云凝拧起眉。
薛永兴比她还大两岁,咬铅笔的毛病还没改?
云凝耐心道:“你先告诉我你的思路,我再去找适合你的解题方法,找与你思路更贴近的,这样你以后遇到类似的题目,多想两步就能写出来了。”
薛永兴还是不回答。
云凝只好先去看其他人。
她把齐慈叫过去,“你的同学一直是这样,一句话都不说?”
齐慈想了想,说:“我们上学的时候他就这样,不过话也没这么少,我和他说过两次话,他还是会回应的。”
云凝无法理解,“他都搭理你,为什么不搭理我?”
齐慈:“?”
搭理他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吗?
邵珍也怀疑道:“不可能啊,他都愿意和齐慈说话,没道理不理你。”
齐慈:“!”
云凝左思右想,都不觉得她存在问题,她刚才的声音也很温柔。
云凝和齐慈唯一的区别就是身份。
“交给你一个任务,”云凝说,“薛永兴好像很害怕老师,这可不行,他不和我交流,我就没办法知道他的真实水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懂了。你帮我打听打听,他为什么害怕老师。”
齐慈问:“害怕老师是什么很稀奇的事吗?”
谁不怕老师?
他做错事时,老师可是真的拿戒尺打。
云凝若有所思道:“总觉得他是格外害怕,他的基础没想象中那么差,如果愿意配合我,还有希望。但如果继续抗拒,这钱真就白花了。”
对薛永兴的调查就此展开。
薛永兴的父母都是大院职工,住在大院边缘的筒子楼。
云凝和齐慈借口顺路,跟着他走到筒子楼下。
薛永兴还是躲着云凝,总是要和她保持两米距离。
云凝只好让齐慈跟着薛永兴上楼,最好能从薛永兴父亲那边听到原因。
同样住在一楼的邓双薇在床上翻了个身,她丢掉小人书,爬起来,朝外面喊道:“妈,饿了!”
喊完,她无意间看向窗外,云凝就站在筒子楼前的小广场上,漫无目的地乱走。
邓双薇冷冷一笑。
云凝也能装上老师了?
她还以为11所要求有多高,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齐慈:为我花生
第63章
齐慈很快下楼。
“他爸什么都不知道,他说他工作忙,以前没怎么管薛永兴,前年薛永兴的妈妈去世了,他管得才多点儿。”
大院里大多是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模式。
云凝问:“薛永兴有说什么吗?”
齐慈摇头,“什么都没说,但我能感觉到,离开你后,他明显放松了。”
齐慈无比感动,“这是我第一次遇到比起你来更喜欢我的人,我要和薛永兴做朋友!”
云凝:“……”
齐慈又说:“我记得薛永兴虽然成绩一般,但因为不惹事,老师都挺喜欢他的,他不该如此怕老师的。”
齐慈天天惹事,天天被罚,现在看到老师都不会紧张。
云凝总结道:“还是性格问题,你不管看到谁都不会紧张,相反,别人看到你恐怕会紧张些。”
见到齐慈,那就如同见到齐校长,怎么都该收敛些的。
云凝和齐慈往外走。
齐慈今天要去亲戚家凑合睡一晚,也不出大院了。
他们还没走几步,忽然听到筒子楼里传来巨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天气越来越冷,时间又晚,楼下没什么人活动,有两户人家打开窗户向外看。
云凝听到二楼某户人家传来骂声,“又是你,你故意往我家丢东西是吧?滚!快滚!离我家远点儿!”
正上方五楼的窗户被打开,一个男人探出身子来,“永兴,怎么了?”
是薛永兴的父亲!
云凝转身往回走。
大院里的筒子楼都是按照统一标准建的,一条走廊里有很多户人家,厨房都建在走廊里,到处都是锅碗瓢盆。
幸好现在时间晚,若是赶在饭点儿过来,走廊里全是人,走都走不过去。
云凝不必听声辨位,她刚到二楼就看到薛永兴呆愣地站在一户人家门口。
那扇门关了又开,飞出一只鞋来,正好砸在薛永兴脸上。
砰的一声,那扇门又关上了。
五块钱被欺负了!
云凝小跑过去,扶着呆愣的薛永兴。
那只鞋滑到他怀里,他紧紧抱着,眉眼间有抗拒,可身体却一动不动。
云凝担心薛永兴看到她更害怕,示意齐慈过来扶着他。
齐慈冲着屋门不满地喊道:“哪有拿鞋砸人家脸的,没素质!”
旁边两户人家有人走出来,“算了算了,这个人精神有问题,别和他一般计较了。”
齐慈来气了,“精神有问题就能随便砸人?我还是精神病呢,我能放火把他家点了吗?!”
那扇门又被拉开。
一个将近六十岁的男人站在门口,头发半白,身强体壮,提着刀指向齐慈,“你又是哪根葱?在我家门前骂我,你活腻歪了?”
齐慈哪里见过如此无赖的人,他气得发抖,“你砸人还有理了?”
男人瞥向薛永兴,不屑地冷哼道:“他?他也算个人?多大的人了才一米六,我要是他,我早就跳楼了!”
两边的邻居都看不下去了,“你少说两句,人家永兴多老实。”
“他老实?他还没结婚,你把你闺女嫁给他。”
开口的人不吭声了。
男人道:“看见了吗,没人看得起你!赶紧滚!”
薛永兴抖得更厉害。
云凝说:“他的个头是不高,但总比你强,自以为是,没素质。”
有人劝云凝,“孙有德是我们这楼里出了名的无赖,你别和他争了,他是真敢砍人。”
“以前他就天天和别人吵架,不知怎么的,格外针对永兴……永兴从前还是他的学生。”
云凝惊讶道:“他是老师?”
“嗯,初中老师。”
大院内有两所初中,一所是一院子弟学校,专门招收职工子女。
还有一个第二中学,是属于整个梁桉片区的。
云凝上的是子弟学校,薛永兴念的是第二中学。
这第二中学比较特殊,当初原本是要迁走的,但因历史悠久,许多知名校友反对,才保留原址。
最开始还招收大院外的学生,后来管理上实在不方便,也只招大院内的学生了。
不过第二中学的师资水平不错,从一开始大院便有意留下二中。
孙有德是二中的老师,薛永兴是二中的学生。
他还格外怕老师。
眼前这位老师,的确不像善茬。
云凝蹙眉,看向孙有德。
孙有德立刻举起刀,“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看他的样子,平时应该没少欺负薛永兴。
她担心孙有德真的对薛永兴下手,拉着他想离开。
谁知邓双薇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她还穿着那件蝙蝠衫和喇叭裤,大晚上的也没耽误她化妆,抱起胳膊对着云凝笑,“你还真收人家的钱,要教人家了?这世道真是没救了,什么人都能出来骗钱。薛永兴,你赶紧擦亮眼睛,五块钱一节课,她狮子大开口,你也信?”
薛永兴抱着鞋子浑身颤抖。
孙有德的刀还没放下。
云凝挡住孙有德的视线,看向邓双薇。
她试图回忆起更多,但很可惜,她仍然没有原主的记忆,只能看到那么几幅画面。
画面中的人,邓双薇的脸是最清晰的,还有她的红袖标。
看到邓双薇时,云凝感觉身体有些痛苦。
平时大家都说原主脾气暴,原来她也曾被欺负过。
云凝不想和邓双薇讨论考试的问题。
在薛永兴没有考进11所之前,说什么都没用。
然而这话却被邻居们听了进去,“永兴要考11所啊……”
“最近刚贴在公告栏上的那个岗位?”
“好像是要计算什么的,永兴能行吗?”
薛永兴是出了名的笨。
不是指成绩,而是指生活上,他很笨。
比如他爸让他去商店打酱油,他能买成醋。
还有系鞋带,到现在他都只会系死扣。
薛永兴要考11所,这事还挺……招笑的。
“五块钱?太贵了吧,讲课?交了钱就能考进去?”
邓双薇得意地强调道:“是一天五块钱,要去好几天呢!”
“嚯,现在离考试还有6天,6天就是30块啊!半个月的工资没了!”
“老薛一个月工资才多少?这小姑娘也太坑人了。”
齐慈实在听不得他们骂云凝坑钱。
云凝的实力可是有目共睹的。
齐慈气沉丹田,正要怒吼,云凝阻拦道:“别管他们了,先把薛永兴送回家,他状态不对劲。”
“不行!”齐慈说,“他们这是诬陷你!如果没有你,我能进11所吗?你怎么就不能收钱了!”
这可是份工作!考进去了就能月月领工资的,30块算什么?
然而云凝沉默好一会儿,说:“我想没有我,你应该也是可以进去的。”
毕竟齐校长也是个好校长。
齐慈:“……”
他不管!都是云凝的功劳!
自从他和云凝几人一起混,他爸给他的零用钱都变多了!
钱就是最好的证明!
齐慈吼道:“我们上课是收费,那也是要教东西的,原本我们就是帮帮自己的同学而已,没逼着别人来!”
然而邻居们只为30块钱惋惜,“30块够我家吃一个月了,真的太多了。”
“老薛真是傻了,病急乱投医。”
“也是小薛的身高实在太……”
不知不觉间,薛永兴的头越来越低。
云凝有些着急。
其实薛永兴是个听话又老实的人,这几天努努力,是很有可能突击成功的。
但真让他们继续刺激下去,他一直拒绝配合云凝,那可就真是花钱打水漂玩了。
云凝可以不收这个钱,但工作机会可是很难得的啊!
而且这份工作是要给她打下手的,谁不希望手底下的人听话?
云凝再次示意齐慈快走。
齐慈却被他们的话激怒,丢下薛永兴冲过去和他们理论,“你们总说人家的身高干什么?营养跟不上就是会长得矮,和你们有关系吗?!”
现场越来越乱。
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锅碗瓢盆被丢了一地。
薛永兴茫然地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场景,忽然看向孙有德。
他脸上全无忐忑,只有恨意。
他丢下鞋,向孙有德走去。
孙有德正饶有兴趣地看戏,一偏头就看到薛永兴阴郁的双眼。
云凝心中一惊,孙有德可还拿着刀呢!
她急忙去拦,现场更加混乱。
*
陆凌赶到派出所来接云凝。
值班的仍然是张超和张民。
兄弟俩刚烧完香,盼着今天值班能轻松点儿,电话就被打爆了。
一个接一个的报警电话,说是筒子楼那边有人打群架。
张超差点儿晕过去。
等他们赶到现场,看到熟悉的那张脸,就更晕了。
张超怀疑自己是不是拜错了神仙。
他应该拜的人是云凝吧?!
动手的人有邓双薇、齐慈、云凝、孙有德、薛永兴,还有几个邻居。
邻居们倒还好说,他们只是和齐慈推搡了几下,剩下几个人打得有点儿狠。
张超愁道:“我们刚开始调解,估计还要等一会儿。”
陆凌快步走向云凝。
还没走近,就听到邓双薇的骂声,“你从小就嫉妒我,刚才也是趁乱打我!你想报复我?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我告诉你,我人缘就是比你好,大家都爱和我玩,你以为的朋友,其实都是我的朋友,他们都很烦你!”
云凝:“……”
天地良心,她真的以为原主和邓双薇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邓双薇才会带着那些人欺负原主。
结果……人缘??朋友??
我不和你玩的那套?!
陆凌拉起云凝的手,“怎么回事?伤到了?”
云凝的手臂被刀划伤了。
张超刚刚就在忙包扎的事。
云凝乖巧道:“没事的,已经处理好了。”
陆凌看向旁边几人,“谁动的刀子?”
孙有德叼着烟坐在云凝对面,“怎么,要来杀了我?”
陆凌眉心一跳,向孙有德走去,张超连忙拦住他,“兄弟,别添乱了,我豁出去今晚不下班了,咱先调解行不行?”
陆凌呼吸沉重。
他冷冷地看了孙有德两秒,才对张超说:“谁说我们要调解?他动了刀,他持刀伤人,我们要求按照流程办,不和解。”
张超:“……,小云同志的伤也不严重。”
陆凌说,“云凝是11所的计算人员,中流砥柱,最近在研究新算法,她胳膊受伤不能工作,耽误整个所的进度,你们不管,我就按照这个方向找领导汇报,起诉。”
陆凌刚说完,云凝就泪眼婆娑,“真的好痛哦,可能十天半个月没办法工作了……我的筋是不是被划断了?这得养两个月吧。”
邓双薇:“……”
这死丫头进门时还死死揪着她的耳朵不放!这会儿就筋断了!
这种鬼话谁会相信!
几个邻居心疼道:“都怪我们,太冲动了,都把你连累了。唉,这可怎么办呦!”
邓双薇:“……”
还真有人信!
她一边在心里骂,一边去看陆凌。
陆凌进门时她就注意到了,长得像电影明星,比她最近喜欢的明星都帅。
维护人的时候就更帅了,可惜维护的是云凝。
不过这人好像有点儿眼熟。
邓双薇盯着陆凌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你是陆凌?!”
陆凌看向邓双薇。
邓双薇惊讶地看着他,“你来接云凝?你们……”
齐慈道:“干嘛?陆工是云凝的老公,来接她不行?”
邓双薇错愕了好半晌,噗哧笑出声,“你俩结婚?你俩居然能结婚?!”
陆凌看着邓双薇讽刺的笑容,意识到什么,他侧身挡住云凝,“你也一样,你也动手了。”
邓双薇怔住,“我?她也动手了好吗?!”
“这我看不出来,”陆凌说,“我只知道她伤得很重,你完好无损。”
邓双薇:“??”
她的胳膊现在还是青的!
陆凌不敢与邓双薇多说什么,他看向张超,“我们要去医院验伤,至于调解……调解不了。”
“明白明白,”张超说,“咱怎么也得先把事情搞清楚,对吧?你们都坐下来,好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几人在同一时间开口。
齐慈:“这些人不地道。”
云凝:“孙有德持刀伤人。”
孙有德:“他往我家里扔鞋!”
邓双薇:“这男的推我!”
邻居们更是七嘴八舌,“不就说小薛个子矮嘛,这是事实。”
“30块钱也太贵了!不值得!”
只有薛永兴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
张超:“……”
听听,这说的是一件事吗?!
一群人为了N件事聚在一起互殴?!
云凝态度明确,咬死了孙有德持刀伤人这件事,而且地点不是在他家中。
至于其他事,不太重要。
她只担心孙有德会对薛永兴造成影响。
张超和张民就差画人物关系图了,听了一个小时才听明白。
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十个人聚在一起说话,就能营造出有十万人的假象。
他俩耳朵都痛。
张超最先对邓双薇疾言厉色,“薛永兴去拿鞋,挨了打,人家云凝和齐慈帮人家说了两句话,有你什么事?你冒出来干什么?”
如果没有邓双薇,云凝他们就直接走了!
邓双薇不服气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骗钱,怎么了?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能把人教进11所的,你问问她高中考了几分!”
“那也和你没关系!”张超用力敲着桌子,“你先向云凝和齐慈道歉!否则今天别想走!我这就给你爸打电话!”
邓双薇没有正式工作,这几年一直住在家里,开销全靠朝邓国川伸手要钱,要么就是和在大院外认识的“哥哥们”混在一起。
哥哥们可不是她亲爹,不可能一直包容她。
这事如果让邓国川知道,邓国川肯定会逼着她去工作。
邓双薇不情不愿地道歉,“是我做得不对。”
云凝靠在陆凌肩膀上流泪,“我真的没想到,我和双薇明明是同学,她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邓双薇气得直磨后槽牙,“你别装了!”
云凝更虚弱了,“警察哥哥,你们别怪双薇,我们还是朋友。”
张超:“邓双薇!你到底知不知错?!不知道就让你爸来教育你!”
邓双薇:“……”
这个云凝!!!
邓双薇再一次、大声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云凝朝邓双薇露出友善的笑容,“我们以后还会是朋友,对吗?”
邓双薇:“……”
忍住,忍住,这是派出所,不能打人。
齐慈也和几个邻居互相道歉。
他们几人的事情都好解决,孙有德和薛永兴之间的矛盾是难题。
其他人离开后,云凝才严肃道:“警察同志,薛永兴把鞋晾在窗户外面的架子上,今晚取回来时不慎掉落,正好掉在孙有德家的架子上。孙有德曾经是薛永兴的老师,薛永兴去取鞋时,孙有德对他破口大骂,还砸坏了家里的烟灰缸,直接把鞋往他脸上砸,我认为孙有德有意侮辱薛永兴,这件事要严查。”
张超一边记录一边问孙有德,“她说的是真的吗?”
孙有德老气横秋道:“他把我家的架子砸坏了,我还不能发脾气?没揍他就是给他面子了!”
张超又看向薛永兴,“是砸坏了吗?”
薛永兴一言不发。
云凝把张超叫到外面,“警察同志,薛永兴特别害怕孙有德,最开始一直躲在齐慈后面发抖,我怀疑他们之前就有矛盾。孙有德是薛永兴的老师,孙有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学生呢?能查查吗?”
张超看薛永兴的态度,也能猜出来几分。他苦笑道:“不是所有老师都是好老师,一个群体中总有那么两个特殊的,这个孙有德还挺有名的。”
“你认识他?”
“他经常和别人起冲突,”张超说,“来派出所都是家常便饭了,而且经常喝醉,被人家拖来派出所,我们都知道他家住在哪儿。他以前还有所顾忌,老婆去世后,儿女都不愿意留在家里,他一个人无法无天。对了,他是老师,但他的风评可不好,上个月还和曾经的学生家长打到我们这里了。”
云凝好奇道:“他都退休好几年了,怎么还会和学生家长吵起来?”
“以前造的孽呗!”张超说,“他会打学生,打得很严重,而且还收礼。”
现在家长对体罚的看法与后世不同,大家普遍认为,老师是有权利打学生的,老师打学生是正常的教育。
绝大部分老师打学生手板,都是为了他们的成绩,但也有人渣混入其中,比如孙有德。
张超低声道:“他因为那个家长没给他送东西,对他孩子很不好,那天家长喝酒了,回家路上遇到孙有德,一时激动就把人揍了。我估计薛永兴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这件事我会跟进。”
他看向陆凌,“起诉的事……”
陆凌说:“我们要先去验伤,看情况决定。”
薛永兴一直不开口,调解工作无法继续进行。
两人倒是都没受伤,只有云凝在帮薛永兴时,替他挨了一刀。
伤口不深,不需要缝针,不过云凝还是称自己抬不起胳膊,跑去医院验伤了。
碰瓷,她是专业的。
不过不是为了钱,她只是想,这次恐怕没办法把孙有德丢进大牢,如果以后孙有德再欺负薛永兴,他们也得有孙有德把柄在手。
晚上回到家已经快凌晨一点。
云凝瘫在床上,有气无力道:“明天还要早起上班,这个孙有德,一点儿好事都不干。”
陆凌给她端来水盆,“在屋里洗脸?”
云凝慢吞吞爬起来去洗脸,她刚捧起清水,忽然想起邓双薇来。
云凝好奇道:“你也认识邓双薇?她今天在怪笑什么?”
陆凌不自在地扯扯嘴角,“坏人……应该都怪笑吧?”
云凝:“……”
作者有话说:云凝:被田螺的观点折服了,不愧是我家的男人[自豪]
第64章
外面虽然闹得欢,但在11所,招几个计算人员是小事,不会引起任何波澜。
不过昨夜筒子楼打架的事,作为一则八卦消息,已经迅速传开。
尤其还有邓双薇帮云凝四处散播“五块钱”的事,所里小部分人已经讨论起来。
邓双薇还特意打听到云凝的领导,跑到主任面前嚼舌根,话说得很难听。
“云凝借着考试的幌子骗人家的钱。”
“云凝只手遮天,想把自己人全弄进去!”
“云凝是给11所蒙羞呢!”
主任一早就把云凝请到办公室。
他想严厉些,提醒云凝要注意影响,便说:“最近的事你听说了吗?”
云凝递给主任一叠数据,“主任,这部分已经整理好了,这是咱们以前计算的内容,这是我找的国外的论文,用论文里提到的算法进行计算,计算时间能缩短三分之一。”
主任:“……”
有云凝提出的一个又一个新算法,他们数据科最近在所里都是横着走的呢!
主任瞬间眉开眼笑,“小云同志,不是我说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云凝:“嗯?”
主任语重心长道:“计算小组缺人,你是小组组长,当然要挑些合你心意的人。但你怎么能跑到外面开课赚钱呢?”
云凝正要解释,主任摆摆手制止她,继续说道:“你要什么人,直接说一声就是了,早知道咱这考试就不设了。”
云凝:“……”
主任说:“以后可不许搞这种事了哈!说说吧,你想要哪几个人,我这里有名单,提前打个招呼。”
云凝诚恳地解释,“我真的只是教教同学,而且只教了一些数学问题,和考试没关系。”
主任一脸“我懂你”的表情,“名单给我就行,没事。”
云凝:“……我不知道题目啊,您是知道的,我都不知道要考什么!”
主任:“明白!都明白!”
云凝:“……”
他什么都不明白!!
云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主任相信她不是想帮同学走后门。
同时她也意识到,她确实得努力教他们,争取让他们都能考进来,毕竟是她要用的人呢。
云凝抽空给钛厂江福那边打了电话,例行询问钛合金生产进度,然后又找齐慈打听起薛永兴的事来。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薛永兴和孙有德的事情搞清楚。
云凝本想上课时和薛永兴谈谈,没想到他干脆没来夜校。
云凝只好去筒子楼找他。
这一回,陆凌说什么都不许云凝自己去,云凝只好拉着陆凌一起过去。
筒子楼前,孙有德坐在门口吹风。
旁边还有几个叔叔阿姨,离孙有德很远,看起来很忌惮他。
孙有德性格古怪,脾气极差,邻里之间相处得很不好。
原本住在筒子楼就拥挤,摩擦多,很多户之间都有过小摩擦,但他们都有共同的敌人孙有德,关系硬是变好了。
可以说,筒子楼其他人的和谐,孙有德功不可没。
云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孙有德,再不确定孙有德究竟做过什么前,她不会轻举妄动。
薛永兴的父亲来开的门,他看到云凝就叹气。
云凝连忙解释道:“我们不是非要赚这个钱,我是担心昨天的事影响到薛永兴。”
薛父无奈道:“这钱啊,我是心甘情愿出的,其实没指望他真能考进去,就是花钱买个心安。”
薛永兴因为身高自卑了一辈子,连和人正常沟通都有些困难,说什么考进11所,那都是薛父梦里才敢想的事。
云凝看向屋里,“那他怎么没来呢?”
薛永兴把云凝二人带到小房间,“他一天都没出来,我问他,他也不说话。”
云凝走上前,敲了敲门,“薛永兴?咱俩年纪差不多,你不用把我当成老师的,我们能谈谈吗?”
果然没人回应。
薛父道:“他不去就算了,我也不想这事了,昨天闹得那么大,我也没脸见人了。”
说到这里,薛父有些怪云凝的意思。
昨天云凝突然跑过来,直接闹到了派出所。
他在楼上听到吵闹声,还在想是哪家打起来了,没想到薛永兴会牵涉其中。
以前可没有这种事。
云凝只好拉着陆凌往外走。
她思来想去,还是停下来说道:“您再劝劝他,他基础还不错,努力学一学,可以做计算小组的工作。而且他其实很听话,交给他的任务他都能认真完成,您再坚持坚持,再推他一把。”
薛父听得一时呆愣。
从没有人和他说过薛永兴的优点。
就连亲朋好友,看到薛永兴的第一反应也是,这孩子这么矮啊?
大家的伙食都不好,营养跟不上,个头都不是太高,但在梁桉,低到160的成年男人还是很少见的。
他们默认薛永兴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默认他找不到媳妇。
甚至在得知他没读技校,没有分配工作后,给他介绍的也都是些裁缝的活儿。
薛父看向薛永兴的房间。
他不能让小儿子成为其他几个孩子的累赘,总想着就养他养到自己死的那一天。
他已经做好准备,但云凝的话让他又燃起希望。
薛父关上屋门,找到钥匙,进了薛永兴的房间。
薛永兴坐在桌前擦皮鞋。
皮鞋是要打鞋油的,打了鞋油才能亮起来,薛永兴做得很认真。
薛父一怔,“你这是?”
薛永兴闷声道:“我出去给人家擦皮鞋赚钱。”
薛父眼睛瞬间温热。
他在薛永兴旁边坐下,“那个小老师说,你很听话,能胜任计算小组的工作。”
薛永兴一声不吭地往皮鞋上挤鞋油。
薛父道:“她虽然惹了麻烦,让你和孙老师结仇,但人不坏,就是太冲动了。”
薛永兴动作停下。
他安静了几秒钟,抬起头,“她没有惹他。”
薛父:“嗯?”
薛永兴说:“他坏。”
薛父疑惑地看着他。
薛永兴在胳膊上比画,“云老师帮我挡了他的刀子。”
薛父再次愣住。
刚才看云凝的衣服袖子,的确有缝过的痕迹。
街上随处可见缝补过的衣服,大家都不富裕,磨破的衣服缝一缝还能再穿两年,甚至还可以继续往下传,薛父没多想。
薛永兴又说:“她帮我说话,那个人拿鞋砸我。”
“原来是这样,”薛父挠挠头,羞愧道,“我误会人家了,可惜没机会和她道歉了。”
薛永兴闻言,走到窗户前往楼下看,云凝和陆凌已经走远了。
*
云凝还没放弃。
旁人见她如此,大概会觉得她圣母心有点儿严重,薛永兴是不是能做一个正常人,和她有什么关系?他们才刚认识没几天。
但云凝从后世穿过来,总有想要改变一些事的冲动。
比如第三代运载火箭首发失败。
比如薛永兴。
云凝直奔二中。
二中是初中,和子弟学校不一样,子弟学校很全,小学、初中、高中都有。
近几年子弟学校发展得也不错,而且学生的放学时间是完全卡着职工下班时间来的,很方便。
汤凤玉的学生有一半是二中的,这边不会迎合父母的时间。
初中放学也早,这会儿没那么多补课。
云凝提前和张超联系过,张超已经在二中门口等他们,见云凝过去,张超递来两根肠,“我妈自己灌的肠,尝尝。”
云凝去商店买了三瓶汽水分给张超。
天气越来越冷,晚上的风多了几分寒意,张超顶着冷风说道:“我今天上午来过一趟,和薛永兴当年的班主任聊了聊。”
云凝问:“班主任不是孙有德吗?”
“不是,孙有德是他的语文老师,是另一个班的班主任。”
竟然还是语文老师。
张超说:“这个孙有德,教书时经常体罚学生,收礼的事全校都知道。他后来被停职了,特殊时期那几年还被赶到乡下去教书,后来又找关系回来了。至于薛永兴,他和孙有德家也算是邻居了,不知道为什么,孙有德特别讨厌薛永兴,上学的时候就针对他。”
云凝又问:“班主任没和薛永兴谈过这件事吗?”
“班主任要带一个班的学生,哪有闲心管这种事,而且薛永兴在班里本来就不起眼。不优秀,也不惹事。”
现在的学校还没那么注重学生的心理问题。
“既然如此,孙有德也没针对他的必要啊,是因为他的家人没给孙有德送礼吗?”
张超摇头,“肯定不是,没送礼的不只是薛永兴家,他好像格外针对薛永兴。这不,我又约了一个老教师,想多打听打听,她还在办公室批试卷呢。”
二中的规模不小,有单独的办公楼。
此刻的办公楼,只有一楼中间的办公室亮着灯。
云凝挽起陆凌的手,催着他往前走,“别耽误老师的时间,我们快走快问。”
张超斜眼看过去,“胳膊好了?”
“哎哟,”云凝的手臂瞬间落下,可怜巴巴地看向张超,“抬不起来了。”
张超:“……”
别说,云凝玩这一招,看着还真挺让人心疼。
张超道:“我算是彻底服了你了,小的时候不让人省心,现在也不让人省心。”
云凝:“小的时候??”
张超也没比她大太多。
张超说:“你在我们派出所,那也是大名鼎鼎啊,我师父都和我说过,子弟学校有个女学生,长得特别漂亮,做事特别混蛋,一看就是你。”
他赞美道:“你现在也很有混蛋的气质。”
云凝:“……”
她都有点儿好奇原主以前究竟做过什么事了。
是怎么做到让这么多人都烦她的??
还有昨天,邓双薇到底为什么惊讶?!
云凝看向陆凌。
原主的事,他最了解,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
陆凌把云凝的头按了回去,淡淡道:“说正事。”
云凝撇撇嘴。
语文办公室,相千柔正在改作文。
所有老师中,语文老师改作业是最耗时间的。
她们要看的字数最多,而且往往要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字中努力寻找正确答案,很辛苦。
相千柔是退休后又返聘的老师,曾被评为全市优秀教师,现在的人越来越注重教育,这些优秀教师的地位越来越高。
相千柔和孙有德对比鲜明,孙有德因为收礼一事被停职时,整个办公楼都在鼓掌叫好。
等他彻底退休那天,全校师生都在庆祝。
相千柔推了推眼镜,视线仍然在作文上,“我记得薛永兴,这孩子的作文写得不错,他心思细腻,比较敏感,看事物和其他学生不一样。”
张超本想开口问,但忽然想到云凝在身后。
云凝的流氓气质,应该做不到保持安静。
张超示意云凝去和相千柔沟通。
云凝还真就去了。
张超十分感慨。
幸好问了云凝一句,不然一会儿挨骂的就是他了。
他可装不过云凝!
云凝态度温和,声音温柔,“相老师,您好,我想问问,薛永兴和孙老师的关系怎么样呀?”
“孙有德看不惯薛永兴,经常在课堂上骂他,他被停职那段时间,我才去薛永兴的班上代课,发现这孩子很抗拒语文,后来和薛永兴沟通过,才意识到他是在抗拒孙有德。”
所以薛永兴对云凝的抗拒,也是因为孙有德?
他已经不只是抗拒语文这一学科,他害怕所有老师。
提起此事,相千柔忍不住放下钢笔,“孙有德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配做老师,做老师哪能对学生区别对待?还去收家里的礼,实在太过分了。你们怎么突然问起他俩了?”
云凝将薛永兴的现状讲了一遍。
相千柔恍然大悟。
薛永兴上初中时就有一米五多,虽然也不高,但当时很多男生没发育,班里还是能找到差不多身高的。
没想到他之后就没怎么再长。
相千柔说:“那肯定是孙有德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他们还是邻居,就算毕业都逃不掉。”
云凝说:“我就是想不明白,孙有德为什么要针对薛永兴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你们可以问问薛永兴的同学,”相千柔回忆道,“我记得他当时和一个女生走得挺近,好像是他唯一的朋友。”
*
离开学校,云凝三人对着“杨语二字发愁。
相千柔说的学生就叫杨语,但……他们去哪找人?!
张超赶回派出所翻户籍档案。
户籍档案都是手写的,只能根据姓氏定位,整个大院姓杨的有一大堆。
云凝帮着张超一起找。
陆凌在旁边看了片刻,说:“可以直接问问各个所、工厂。”
云凝和张超一起看过去。
陆凌说:“既然住在大院,父母总要有一方是大院职工。”
云凝道:“你说得当然有道理,但我们怎么联系各个所?!”
她充其量只能联系王志帮忙找找11所有几个姓杨的。
陆凌沉默片刻,说:“我以前在几个所都待过几天。”
云凝:“?”
陆凌道:“刚上大学,还没确定方向,当时的总设计师认为我天赋好,允许我去各个所参观学习。”
云凝:“……”
她发现陆凌的待遇比她要好。
她都没机会去其他所!
不对,她想进11所都费劲!到现在都只是个普通小职工!
云凝捏起拳头,还没抬上来,就被张超按了回去,“咱们是同志,不是阶级敌人!”
醒醒!
云凝的课程结束时已经是九点。
他们又去了一趟筒子楼,再往学校跑,再回派出所,用了不少时间。
不过陆凌还是给各个所的领导打去电话。
云凝最开始还怀疑他们能不能给陆凌这个面子,几分钟后怀疑就打消了。
他们非!常!给!面!子!
一听到陆凌的声音,都热情地问是不是需要帮忙!!
云凝很郁闷。
她怎么没这待遇?!
在各个所以及211厂的帮助下,他们找到两个杨语。
其中一人已经五十多岁,肯定不是她,目标只剩下一个。
这个杨语当初没能考上高中,后来去读师范了。
毕业后分配工作,现在在大院外的学校上班。
云凝抱着试试的心态给学校打去电话,没想到还真有人值班,还给了杨语家的电话。
看来她日子过得不错,家里还有座机。
云凝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
她一边在心里痛骂十一点还要打电话的自己,一边做好挨骂的准备。
杨语的语气果然不友善,“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现在打电话?!学校又要被学生炸了?!”
云凝小心翼翼地解释自己的来意。
在听到“薛永兴”的名字后,电话那头安静了。
须臾,杨语说:“这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们来我家,现在。”
*
杨语已经嫁人,她的丈夫在酒店工作。
梁桉附近只有一家高档酒店,是专门接待外宾的。
杨语家就在酒店附近。
她的丈夫今天值夜班,只有她自己在家。
杨语穿戴整齐才给云凝几人开门。
张超将证件递过去,“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时间比较紧张,我们想尽快弄清楚。”
杨语瞥了一眼,没多看,她看向云凝,“给我打电话的是你吧?薛永兴怎么了?”
云凝把薛永兴现在的情况重复了一遍,“我认为他很有机会通过考试,但他现在对我很抗拒,不愿意与我交流,我想尽快找到原因。而且……孙有德就在薛永兴家楼下,我认为这点对他很不利,可能会影响他今后的生活。”
杨语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顺手点了根烟。
云凝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习惯了,”杨语道,“心烦的时候就想点一根,我这身体就这样了,无所谓。”
云凝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对我们的身体不好。”
杨语:“……”
张超低声问陆凌,“咱不是来求人家的吗?”
陆凌:“……”
看来这是云凝的原则问题了。
云凝看向电视柜前的木马,“对孩子的身体也不好。”
杨语沉默片刻,熄灭烟。
主要是不想再听云凝废话了。
云凝的表情轻松起来,“是相老师推荐我们来找你的,她说你是薛永兴唯一的朋友。”
杨语讽笑道:“我?我和他做朋友?他就是一根木头,一天说的话都超不过五句,和他做朋友,那真是要被闷死了。”
张超好奇道:“可相老师说只看到你们有接触。”
“那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朋友,”杨语无语道,“我和桃子是朋友,桃子和他关系好,桃子走后,我就去替桃子关心关心他而已。”
张超微怔,“桃子又是谁?”
杨语说:“我同学啊,以前是我邻居,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她脾气特别好,我很喜欢和她一起玩。”
云凝拧眉,“你说她走了,是离开大院了?”
杨语又是沉默。
她下意识想去拿烟,在看到木马后,手还是收了回去。
杨语手指不断在沙发皮面上滑动,“桃子去世了,掉河里了。”
云凝看向张超。
张超:“?”
云凝说:“派出所应该有记录。”
张超:“……,不是,你能把所有档案都记住??”
他不服气地瞪起牛眼。
云凝道:“我曾经在期刊阅览室工作过,现在所有书的位置和内容,我都记得住。要不来试试,我如果记得住,你怎么办?”
张超:“……”
他缩了回去,委屈巴巴道:“能就能呗,那你可真优秀呢,哼。”
杨语回忆道:“桃子已经走了很多年了,她人缘好,有很多朋友,但和她感情最好的就是我,我们每天晚上都要一起睡觉的,再就是薛永兴。”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和薛永兴一起玩儿,真是怪了,薛永兴胆子特别小,话还少,特别无聊。”
“她是失足落水的,掉进河里了,就大院里那条河,一到夏天雨季,河水就蛮汹涌,我爸妈都不敢让我靠近那条河。桃子掉进去了,两天后才在下游发现尸体,唉,那两天,我一直陪着叔叔阿姨找桃子,没想到她走了。”
提到桃子,杨语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不想让人听出来,扭头调整好呼吸后才继续说:“桃子走了,就没人和薛永兴说话了,我想起桃子说过,她是薛永兴唯一的朋友,没事的时候就去看看他,让他不那么孤单。你们说的事,和桃子有关系?”
第65章
云凝也不知道和桃子有没有关系。
学校老师没提过她。
云凝问:“刚刚提到孙有德,你似乎不太开心。”
杨语眉宇间再次出现厌恶之色,她把烟头狠狠怼进烟灰缸,用力碾压,“他是我的班主任,特别恶心的人。家里有钱的,他就笑脸相迎,家里没钱的,他就往死里欺负,什么脏活累活都给我们。”
比如打扫卫生。
现在没有清洁工,二中的卫生要由学生来打扫,每个班级负责的区域不同,每个月轮换。
扫操场时还好,如果轮到扫厕所,就是非常难受的活儿了。
学校都是旱厕。
孙有德会把打扫旱厕的活儿交给不喜欢的学生,比如杨语。
再比如,学校里印不起那么多卷子,他就把为数不多的卷子分给固定几个孩子,其他人都要手抄。
杨语最开始不懂,后来才知道,那几个孩子是定期往孙有德家送东西的。
明明只是个初中老师,却好像有多大的权利。
“我们学校就这么一个败类,让我给赶上了,我能烦?”杨语丢掉烟头,死死攥着拳,板着脸说,“他经常骂我,骂得特别难听,说我懒,像资本家的小姐,说我脸皮厚,是乌龟王八蛋,还说我……”
杨语看向云凝,似乎难以启齿。
云凝说:“张超是警察,你放心说。”
杨语犹豫道:“他说我……说我是没人要的货色,丢到大街上也……”
“这个孙有德,怎么能对学生说这种话?!”张超还没见过如此猖狂的老师。
想到上次孙有德闹进派出所,张超都有些后悔让孙有德轻轻松松离开。
怎么也该扒他一层皮!
杨语疲惫地向后靠去。
她嫁出来后很少回大院,对她来说,大院里没什么美好的回忆。
云凝看出她的不适,感谢过后,带陆凌和张超离开。
三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讨论。
张超说:“薛永兴害怕孙有德,会不会只是因为……他这个人比较可怕?这种老师只有他一个吧?害怕他很正常。”
又是语文老师,又是邻居,天天接触,不怕才怪。
云凝若有所思,“那薛永兴的心理还真挺脆弱。”
“唉,也是他倒霉,像孙有德这种人,就不配做老师,学校也真是的,居然让他安安稳稳地退休了。”
云凝说:“桃子的死,你知道吗?”
“这我得回所里翻翻卷宗,大院里没那么太平,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出事时我还没来,记不住很正常!”
云凝幽幽道:“我在期刊阅览室工作的时间也不长……”
张超:“!!”
他向陆凌求助,“我是正常人的记忆力,对吗?正常人都不会背卷宗的,对吗?”
陆凌犹豫片刻,问:“要和我比吗?”
张超:“……”
差点儿忘了,这家伙也是被各个所争抢的狠角色。
张超抬头仰望夜空。
他无数遍地质疑自己,他就真那么不堪?!
一分钟后,张超得出结论。
他的确做错了。
他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不该和这两个人待在一起!
时间太晚,张超回所里找档案,他今晚本来就值夜班。
云凝和陆凌回家。
距离考试还有五天,云凝重新调整了突击计划,希望薛永兴今天能放下心结为自己争取岗位。
齐慈认识的老师多,帮忙打听桃子的情况。
桃子全名陶恬,父母都在食堂工作。
她初二那年意外落水身亡。
齐慈说:“我打听了,她家里人现在不怎么提她,两个妹妹都嫁人了,父母跟着哥哥在大院里住,这么久了,都淡了。我打电话过去,那边的人帮我找他们接电话,我说陶恬的名字,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好像都不认识陶恬了。
齐慈很唏嘘。
陶恬去世才几年?就被所有人遗忘。
云凝道:“张警官说,陶恬的死的确是意外,她跑得太快了,踩到不稳的石块,不小心掉进河里。”
“没人看到吗?”
云凝正要摇头,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话筒中传来张超激动的声音,“神了!桃子的事,我问了我师父!我师父说当时还问了一个人,还没做口供!你猜那人是谁!”
云凝按了免提,齐慈几人都能听到张超的声音。
他们互相看着彼此,摇头,“猜不出来。”
云凝思忖道:“难道是薛永兴?”
张超:“……”
一点儿惊喜都没了。
张超嘀嘀咕咕道:“你比我聪明呗,你都想到了,我居然没想到,我还是警察,这派出所的活儿是一点儿都做不了……回去我就辞职。”
云凝沉默片刻,说:“我开的免提。”
齐慈:“哈喽张警官,我什么都听到了哦。”
邵珍道:“我们云凝是比较聪明,张警官你别着急。”
孟海认真分析道:“辞职就得回家种地,回家种地的收入整体来说不如留在派出所,所以……”
邵珍和齐慈把孟海带走。
这孩子脑子里只有种地!
白长着一张清秀的脸了!
张超解释道:“当时的情况比较特殊,薛永兴是孩子,他父亲说,薛永兴目击陶恬落水,后来又去救人,受了很大的刺激,不让我们问话。这事只有我师父和两个老警察知道,卷宗上记得不全。”
陶恬落水时,薛永兴亲眼看到了?
挂断电话,几人讨论起陶恬的案子,但都讨论不出所以然来。
对于搞不明白的事情,齐慈果断放弃,“当务之急还是赚到这5块钱,哦不,是让薛永兴去上课。”
邵珍问:“你有方法?”
“当然,”齐慈说,“就去告诉薛永兴,只要他去上课,我就给他5块钱,用钱砸晕他。”
云凝:“……”
邵珍道:“合着咱不赚钱,还要倒贴钱?”
齐慈信心满满,“钱是万能的,咱要的只是把事情做成,钱重要吗?!”
邵珍面无表情。
齐慈看向孟海,“钱重要吗!”
他最后看向云凝,“重要吗!”
三人一起点头。
钱都不重要,还有什么重要的!
齐慈:“俗!”
不俗的齐慈的提议被否决,他兴致缺缺,“你们还有办法?”
云凝说:“今晚再去他家看看呗,我提前联系薛叔叔。”
齐慈摊手,“咱们什么都没查明白,不知道薛永兴的心结,难,去了也是白去。”
邵珍没有附和齐慈,但有同样的忧虑。
她忧虑完才忽然想到,这好像不是她的事,她已经进11所了。
邵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只是喜欢跟大家一起做一件事情,很有成就感。
不用考虑家庭,不用考虑丈夫儿子,没有任何目的,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做一件事。
云凝问邵珍,“你也不看好?”
邵珍险些把真心话说出来,她及时刹住车,“看好,绝对看好!”
才怪了。
*
晚上下班,云凝直接去了筒子楼,薛永兴的家。
她在楼梯口正巧遇到拎着马扎凳往外走的孙有德,二人对视,孙有德沉着脸继续往外走。
云凝摸了摸手臂,刀伤很浅,已经感觉不到了,他当时只是举着刀吓唬人,没想真砍。
但薛永兴情绪激动,直愣愣地往刀上撞,云凝才会受伤。
陶恬的死,会与孙有德有关吗?
云凝走到薛家门口,敲了敲门。
薛父今天加班,在云凝的要求下,他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云凝,让她直接开门进去。
云凝自己过来,薛永兴不会搭理她的。
云凝走进爷俩的小家,薛永兴仍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她留意到茶几上堆着一些衣服扣子,角落还有一台缝纫机。
云凝想起薛父的描述,有了想法。
云凝直接用钥匙打开薛永兴的房门。
薛永兴果然在房间,正看着一块布料愣神。
这布料极为普通,是人家裁剪过的剩料,被薛永兴捡了回来。
薛永兴一看到云凝,面容惊恐,下意识看向云凝的手臂,然后往床上躲。
云凝轻声道:“不是所有老师都和孙有德一样,相老师对你不好吗?”
手忙脚乱的薛永兴停了下来,看向云凝。
云凝故作苦恼,“我是来请你回去上课的,如果你不去,其他几个人也不能上课,没法应付几天后的考试怎么办?唉,她们几个人都特别爱学习,其中一个女生,父母早就想让她辍学了,她成绩好,老师保她读的高中,原本很有希望考上大学,但高考前一晚被父母锁在房间里,高考考了几天,她就被锁了几天,出来后一切都结束了,其他人拿录取通知书,她只能穿上嫁衣嫁人。”
薛永兴目光茫然。
云凝叹息道:“好不容易有一次能进11所的机会,现在又要耽误了……”
云凝说完,没有回避,直视着薛永兴。
薛永兴无措地挪开目光,可不管他看哪里,云凝的目光都会追着他走。
薛永兴只能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摩挲裤缝。
云凝说:“还有你爸,为了你,也很辛苦吧?他说了,他已经做好养你一辈子的准备,你真想一辈子都靠他吗?我倒是不担心你,主要是担心你爸,他到了该休息的年纪了。”
云凝意有所指。
房间内安静无声,对薛永兴来说,这无疑是最难熬的。
两分钟后,薛永兴朝外走去。
云凝问:“你干什么去?”
薛永兴头也不回,说:“去上课。”
云凝忍着笑,跟在他身后。
二人下了楼,太阳已经快落山,薛永兴还是伸手挡住阳光,适应后才继续往前走。
邓双薇和几个女生站在健身器材前,看到云凝和薛永兴,不怀好意地朝他怪笑,“矮子又要去上课了?”
“都告诉他云凝是骗子,还非要去,喂,你知道云凝高中考倒数第一吗?”
“长得矮,智商也不够,难怪找不到媳妇。”
薛永兴的头越来越低,但还在艰难地往前走。
云凝叫住他,“等一等。”
薛永兴惊恐地看向云凝,他不想停下来,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云凝走到他身边,说:“你没听到她们在讽刺你吗?”
薛永兴哀求道:“快走吧,我去上课。”
“这可不行,”云凝指着最后说话的人,“你看她,多会吹牛,能用人眼检测你的智商,还会算命,知道你找不到老婆。你觉得她有这些本事吗?”
薛永兴茫然地摇头。
人家只是单纯地骂他,不需要本事。
邓双薇:“……”
她骂骂咧咧道:“你又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
云凝没理会邓双薇,接着对薛永兴说:“既然你知道她说的是假的,是胡说的,为什么要在意?”
薛永兴小声说:“我真的矮。”
“这倒是没错,不过她骂你,你也可以骂回去嘛。”云凝用心“教学”,“你看她,鼻子下面有一颗痣,痣上还长毛,化妆都盖不住,该不会是有什么病吧?听说长毛的痣不好。就算没病,也丑,太丑了。”
“再看这一位,”云凝看向邓双薇,“倒是很用心地在打扮,但你看她的身材,衬得衣服很土,她也不好看。”
云凝补充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无端地推测可一句都没有。”
不就是互相攻击么。
薛永兴怔怔地看着邓双薇。
他从不知道,其他人身上也会有缺点。
但是长相……算缺点吗?
云凝说:“身高都能算缺点,长相为什么不能算缺点?你是实实在在的矮,她是实实在在的丑。”
邓双薇:“……云凝!”
她哪里丑了!哪里丑!了!
云凝继续教学,“对于正常人来说,身高、长相,显然都不是可以用来开玩笑的。但她们既然先嘲讽你的身高,说明她们能接受这一点,所以你也可以说她们丑,都是实话,不怕的。”
邓双薇的模样的确一般,但谈不上丑。
只是这话是云凝说的,意外地很有权威性。
云凝也不赞成批判正常人的长相、身高、体重,但这几人显然不是正常人嘛,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对待。
云凝语重心长道:“人,最重要的就是,学会骂别人,这就是人生第一课。”
薛永兴:“……”
虽然他仍然不想骂人家长得丑,但是云凝说得也对,美丑、高矮都一样,这些人为什么要嘲笑他矮?
他们的出发点就是错的,他为什么还会难过?
不该为不正确的事情难过啊。
邓双薇朝云凝张牙舞爪地走过来,这画面像极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几次遇到相同的情况,都选择先逃跑,再找地方躲。
云凝显然不是原主。
她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大,而且更温柔,“双薇~你不要总说永兴的个头了,高矮胖瘦不是他能决定的,他刚刚还帮你说话呢。”
附近几个成年人看过来。
成年人要脸,知道当着人家的面蛐蛐身高是没素质的表现。
再看双方,一个是经常和外人鬼混的邓双薇,一个是长得漂亮声音温柔的女生,高下立判。
邓双薇:“……”
她向几人解释,“是她骂我的,她在骂我!”
云凝眼中含泪,“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欺负薛永兴,你说我骂你……算了,你认为是骂,那就是吧,我们毕竟是老同学,没想到你……算了算了,都按你说得来。”
邓双薇有一种被对方扇巴掌,其他人还要夸她扇得好的感觉。
她握拳又握拳,实在忍不住,就往云凝的方向冲。
附近几人正义现身,“小薇啊,你就不要惹事了,别总欺负永兴,你再这样,我可告诉你爸了。”
邓双薇熄火了。
谁让她还得靠老头的接济过日子呢。
于是云凝顺便教学,“看到了吗,她怕她爸,不敢揍我们,我们要抓住这一点,她再嘲笑你的身高,你就找她爸。”
邓双薇:“……”
气死她了!!
云凝带着薛永兴扬长而去。
薛永兴的感觉很微妙。
今天是第一次有人帮他说话,以前他们只会看着。
为什么他们会帮忙呢?是因为云凝示弱?还是什么?
薛永兴忐忑地看向云凝,他想知道答案,但不敢问。
云凝笑道:“负面情绪都留给别人嘛,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出来,大部分人都是好人的,她说你矮,你不高兴,你就直接说你不高兴嘛。我们要做到,只为难别人,不为难自己。”
尤其现在社会风气还算比较朴素。
薛永兴一时想不明白,但又觉得云凝说得有理。
入冬后,梁桉还没下过雪。
云凝刚走进校园,空中便飘起小雪花,雪花落在枯枝上,层层叠叠。
云凝心情不错,把薛永兴带进教室,其他人等了有一会儿。
齐慈张大嘴巴,“他还真听你的话?!”
邵珍笑道:“某些人的方法没用喽。”
不过邵珍很好奇,云凝是怎么劝动薛永兴的?
云凝说:“我发现他很怕连累别人,比如,他虽然不想出门见人,但还是在想办法找能在家里做的工作,说明他不想连累父亲。”
云凝说完,看向薛永兴,“看,找到对方的弱点,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薛永兴:“……”
齐慈啧啧摇头,“黑,真黑,耍完人家还要现场教学。”
云凝淡定地走向黑板,“我可没耍他,他今天不来,我真的不会走。孟海,你来帮我,其他人都差不多了,最后几天,得格外关注薛永兴。”
她话音刚落,齐慈几人都围了过去。
那三个女孩也向薛永兴走去。
薛永兴怔怔地看着他们。
齐慈说:“还看,没时间了!赶紧学!”
邵珍道:“我们还是得靠云凝,不过你如果有不会的,也可以来问我们,我们学的内容比你多些,你尽快赶上来。”
“云凝他们白天要上班,没时间,我不上班,你明天白天来找我。”
“后天可以来找我。”
“我大后天上午有事,但下午没事。”
不到一分钟,薛永兴往后几天的生活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薛永兴眼眶有些热。
他好像……
很久没有过朋友了。
除了桃子,没有朋友。
晚上九点,云凝准时下课。
霍年揣着瓜子来看热闹,“哪个是要进11所的?”
云凝指向身后的人,“他们都参加考试。”
“嚯,一拖四?还有你们几个,夜校的课都请了几次假了?有云凝就不用来上课了是吧?”
邵珍心虚地不敢抬头。
齐慈说:“云凝教得确实好啊。”
霍年:“……”
最近没有云凝帮他分担教学任务,他明显感觉到上课更吃力了。
估计期末考试的成绩,也不如上次考试成绩好。
耻辱,这是他作为教师的耻辱啊!
霍年意味深长道:“我等你们的结果。”
然后塞给云凝一把瓜子,扬长而去。
云凝:“……”
“霍老师好像怪怪的?他好像很关注11所这次招人?”
云凝看向齐慈。
齐慈抬头看天,“不知道啊,我不懂啊,我可没利用这次的考试去赚钱。”
邵珍:“……”
有的时候她觉得齐慈的智商也没救了。
云凝和薛永兴都要回大院,正好能结伴走。
两人刚走出大楼,云凝便看到站在楼下的陆凌。
她笑着走过去,“之前你还不肯送我进来,怎么自己跑进来了?”
陆凌淡淡道:“有吗?记不得了。”
云凝:“呸。”
昨天他还在张超面前夸自己记忆力好!
想到张超,云凝想起他今天的那通电话。
陶恬落水时,薛永兴真的看到了吗……
云凝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突然听到薛永兴的声音。
他低着头,声音很轻,“他们为什么帮我,你们一起赚钱?”
邓双薇和那几个姑娘总说薛永兴傻,可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傻,什么都明白。
云凝笑道:“其实最开始我说一节课5块钱,只是想把那些人吓唬走而已,和你一起上课的都是我在夜校的同学,我想帮帮她们,讲课都是免费的。他们现在也只是想帮帮你,不想收钱。”
云凝担心薛永兴又打退堂鼓,强调道:“我和你爸说好了,就算你不来上课,我也得收你的钱,说好了30就是30,一分都不少,你看着办。”
薛永兴好像没听到这段话,执着地问道:“他们为什么想帮我?”
“这还需要原因?”云凝说,“帮你又不会掉块肉,帮帮怎么了?看你人不错,觉得是朋友,想帮就帮啊。”
薛永兴忽然停下。
云凝对上他的双眼,才看到他眼底深处的绝望。
他说:“可我没帮她。”
*
筒子楼下,薛永兴迟迟没有上楼。
他一直神情恍惚,一路都没再搭理云凝和陆凌。
云凝便安静地在旁边等他。
陆凌戴着云凝送他的手表,看了眼时间,道:“你明天还要上班,晚上要上课,先回去吧,我和他谈谈。”
云凝摇头,“我以前习惯晚睡觉了,没事。”
陆凌拧眉,“以前?”
云凝:“……”
又要说起陆凌会怀疑的话题。
云凝装傻道:“我听我妈说的啊,她说我贪玩,经常熬夜,应该是你走以后,你不知道也正常。”
陆凌:“……”
云凝:“快去看看薛永兴,我觉得他有话要说。”
云凝迅速走向薛永兴,远离陆凌。
薛永兴无力地垂着头。
他还在纠结,但一想到今天晚上其他人努力帮他的样子,就又有了勇气。
云凝走来时,薛永兴恰好抬头,“陶恬是在躲孙有德。”
云凝怔住。
薛永兴说:“我和陶恬能认识,就是因为孙有德总是欺负我们这些不给他送礼的学生,我们也想送,但是家里不富裕,真的送不起。她来和我商量,我们一起去找校长,去抗议。”
当时的陶恬才念初中,十二三岁而已。
云凝有些佩服,“她好勇敢。”
“她是勇敢,我不配和她做朋友,”薛永兴落寞道,“我不敢,孙有德是我的语文老师,我怕他针对我。”
云凝问:“你拒绝了?”
薛永兴摇头,“我答应了,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陶恬说,要找到孙有德收礼的证据。
薛永兴陪她一起去找。
两个小孩只有这想法,却没什么更好的方法,他们选择跟踪孙有德。
“有一次,我们被孙有德发现,陶恬让我继续躲着,她出去和孙有德说话,孙有德就知道这件事了,之后针对陶恬更厉害,经常故意让她留校,让她爸妈以为她的表现不好。”
陆凌问:“为什么没告诉父母?”
薛永兴认真道:“陶恬肯定说了,她不会瞒着的,估计她爸妈不信吧。”
云凝想到上午齐慈说的话,陶家已经过上正常的生活,没人记得陶恬了。
云凝问:“陶恬没做什么?”
“想做,但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校长相信,”薛永兴说,“我们商量着,是不是能去他家门口等着家长来送礼,我们太傻了,居然以为他们会光明正大的。孙有德特别生气,几次威胁陶恬,她都没放弃,然后就……”
“怎样?”
薛永兴坐在石凳上,声音越来越低,“她看到孙有德和两名家长去下馆子,其实这证明不了什么,但是孙有德慌了,追着陶恬跑,那天下雨了,路很滑,陶恬就……”
“摔进河里?”
薛永兴点头。
“你看到了?报警了吗?”
薛永兴摇头,“我看到孙有德站在岸边,我不敢过去,当时陶恬……陶恬还在挣扎。”
孙有德一直看着,直到陶恬被水冲走。
唯一的朋友落水,因为孙有德在,薛永兴竟然不敢走过去。
事后他回想起此事,得出一个结论——他是担心自己和陶恬一样被孙有德针对。
多龌龊的人,居然为了这种小事,不去救朋友。
云凝好像知道薛永兴在怕什么了。
他不是怕孙有德,他是害怕知道他没及时搭救陶恬的孙有德。
云凝问:“你会游泳?”
薛永兴摇头。
“那你怎么救?”
“……我可以喊人。”
“你没喊?”
薛永兴说:“直到陶恬被河水冲走,孙有德离开,我才去喊人。”
云凝说:“就算你当时立刻冲出来,也不一定能救陶恬。”
“但起码概率大一些,而且……”薛永兴低声呢喃,“我没和警察说孙有德也在。”
陶恬的死不是意外,她是被孙有德间接害死的。
孙有德存心不救她!他就是想看着她死!
而薛永兴,因为对孙有德骨子里的恐惧,竟不敢将此事说出来。
他没办法原谅自己,他只能唯唯诺诺地活着。
无论其他人如何羞辱他,这都是他应得的。
云凝带薛永兴去见张超。
此事过去多年,没有证据证明陶恬的死与孙有德有关。
张超做完笔录,叹息道:“这事还真不好办。”
云凝问:“这算间接故意杀人罪吗?是不是不作为地故意杀人?陶恬是因为孙有德的追逐落水的,是孙有德的行为导致陶恬落入险地,他有义务将陶恬救上来。”
陆凌补充道:“孙有德是陶恬的老师,也有救助义务。”
“孙有德明摆着是故意的,他的主观想法就是要陶恬消失。”
陆凌:“就算他狡辩说认为陶恬自己能爬上来,也是过失杀人罪。”
张超:“……”
他怎么觉得云凝和陆凌比他更适合当警察?
张超说:“你们说的这些都对,如果案子是刚发生的,证据完整,估计真能按照你们说的判。但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咱没证据。”
云凝看向不远处的薛永兴。
薛永兴呆愣地坐在走廊长椅上。
云凝忽然问道:“如果薛永兴当时就冲出去,孙有德会怎么做?”
“嗯?”
“被人目击到了,害怕,不得不去救陶恬。还是……把薛永兴一起丢下去?”
第66章
孙有德的胆量,可能不敢真的当着其他人的面杀人。
但如果是薛永兴,他的学生,一个弱者,谁也说不好。
云凝说:“这件事别和薛永兴说了,他可能没办法接受。”
张超道:“我只研究过79年的刑法,还真不一定能管那年的事,他也是被欺负的角色,就别为难他了。这案子交给我们,你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再让云凝和陆凌继续插手,他真会觉得自己不配做警察!
云凝把薛永兴送回家。
回家时,云凝看到孙有德家亮着灯,里面传来孙有德暴躁的声音。
周围的邻居说,孙有德退休后脾气越来越差,经常在家里发脾气。
问题是他是独居,家里根本没有人。
云凝看了一会儿,挽着陆凌的手臂离开。
汤凤玉在楼上看到他们回来,去冰箱拿出玻璃瓶装的牛奶,她没舍得给自己订,只给云凝和陆凌订了。
她早就想给云凝订牛奶,但家里没冰箱放不住,现在终于有电冰箱能用,可得用起来。
云凝半躺在沙发上,喝着热乎乎的牛奶,十分惬意。
陆凌则去检查冰箱的冷冻格,“可以买些肉回来冻,如果票不够,我去外面买点。”
“算了,”汤凤玉说,“你俩现在都是11所的人,别被人抓到把柄,省着点儿吃,够了。”
云凝懒洋洋道:“再坚持坚持,省不了几年了,以后敞开了吃。”
汤凤玉笑道:“你就胡说吧,肉票都是定时定量的,还想敞开了吃?要不我们养两只鸡,现在都不管了,就是单元房不太方便养。”
汤凤玉笑着走后,陆凌看向云凝,“你怎么知道省不了几年?”
云凝:“……”
她这张嘴!
人家都说家里是最让人放松的,她怎么就一点儿都放松不了呢。
云凝有时都想和陆凌直说算了。
她装傻道:“看政策啊,早晚是要放开的,以后咱们肯定能自由买卖,我这是有先见之明。”
云凝吹完就往房间里溜。
陆凌跟着走进来。
云凝躲到洗手间里,顺便洗漱。
她洗好出来,陆凌仍然目不转睛看着她。
云凝:“……”
她扭捏地走到陆凌旁边,手指轻轻点着陆凌的衬衫,慢慢靠在陆凌身上,解开两颗纽扣。
“你也快去洗嘛,我等你哦。”
陆凌蹙眉,“云凝,我在和你……”
云凝打断他,“那直接来?也行。”
她勾住陆凌的脖子,吻上他的唇,熟练地往床上带。
陆凌:“……”
云凝轻声问:“还有事?”
陆凌:“……没有。”
*
如果不是结了婚,云凝都不知道现在的安全套是按照数量领取的。
这很不科学,她觉得她和陆凌需要更多。
闹钟响起,云凝依依不舍地爬起来,准备去上班。
到办公室后,张超传来好消息,已经找到当年和孙有德一起吃饭的两名家长了。
孙有德发现陶恬后,立刻起身去追她,事后对家长解释是有急事才离开。
再加上孙有德的证词,就能证明孙有德的确追过陶恬。
现在张超还在找其他目击证人。
计算小组的考试安排在周五上午。
考试分为笔试和面试,主任本想把云凝叫去做面试官,被云凝拒绝。
现在就有很多人说她给人家开后门,真去面试了还得了?
她是不怕这些风言风语,但她不想让她们的努力白费。
她们都是认真学过的,凭什么被人说是走后门?
考试即将开始,所有报名的人都往期刊阅览室走,这是考场。
云凝在门口等薛永兴,她还要再叮嘱几句。
薛永兴这几日的状态不错,他终于说出心里话,放松很多,很配合云凝。
其他几人也在给他恶补,希望很大。
云凝正叮嘱他做题的顺序,背着军绿色单肩包的邓双薇走了过来。
她手里拿着一根带着橡皮头的铅笔,笔杆不知被谁啃了好几口。
邓双薇晃了晃铅笔,说:“黑心眼,倒数第一,还真敢让他来考试?不怕他爸来找你要钱?”
薛永兴皱眉道:“云凝同志有认真教我。”
“嘁,她认真有什么用?她得真有本事才行。她认真教你如何考倒数第一?你个矮……”
二字还没说出口,邓双薇及时刹车。
她看向云凝,见云凝没有骂她丑的意思,才继续说:“以后你就明白了,我完全是好心提醒你。这个岗位啊,我就收走了,你们慢慢上当受骗吧。”
来之前邓双薇打听过,计算小组只要高中学历就能胜任。
她这么聪明,做起来肯定绰绰有余。
关键是,她打听到云凝是计算小组的组长。
云凝都能当组长,她起码要做个主任吧!
她虽然是倒数第二,那也是比云凝高一百分的倒数第二!
等混到11所的工作,堵住她爸的嘴,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她要用一个月的时间让大家认识到她的实力,用两个月的时间挤掉云凝做小组组长。
她还要去找领导告云凝的状,就说云凝打着11所的旗号骗钱。
她就不信了,领导还能向着云凝?
邓双薇越想越美,甚至已经开始规划遥遥无期的工资。
买新的裙子。
买口红。
买雪花膏。
买……
邓双薇发现,有个稳定的工作还是挺好的!
云凝等邓双薇进去后,才对薛永兴说道:“慢慢来,不要急,不会做的题就算了,把会做的做好就行。”
薛永兴点头。
考试时间两个小时。
通过笔试的人才可以去面试,主任正准备面试时的问题。
这些人主要是招来给云凝用,让云凝去面试是最好的,但云凝不同意。
于是主任拐弯抹角地找到云凝,“小云啊,你是喜欢高的还是矮的?胖的还是瘦的?男的还是女的?”
云凝:“……”
主任:“你喜欢大学生还是高中生……如果有初中生,你可要提前告诉我,这肯定会被刷下去。”
云凝:“……”
她真的没想走后门?!
主任:“我懂,我都懂!我明白!”
考试结果要周一才能出来,为表公平公正,所里几位领导阅卷。
有王志坐镇,云凝才放心点儿,她真怕主任领悟到其他意思。
参与面试的人的名单会贴在公告栏上。
清早,大院的喇叭就在广播此事,通知参与考试的人去查成绩。
云凝还没到所里,就听到广播的通知,催着陆凌快些骑。
她忧愁道:“我最近真的觉得你体力下降了。”
陆凌:“?”
下一秒,自行车好像飞了出去。
公告栏前已经围了不少人。
小组一共招5人,进入面试的有10人,报名参加考试的共有39人。
这39人中,认真准备的人不多,有将近一半是来碰碰运气,或者已经有工作,来看看还能不能有更好的岗位的。
剩下的才是认真准备过的。
不过当时贴的公告比较抽象,只说要考数学,也不好准备。
邓双薇一早就等在公告栏前。
邓国川陪她一起来看。
邓双薇道:“都跟你说了不用来,我自己看就行,你非要跟来。”
“你说的话能准吗?”邓国川没好气道,“万一没考上,你告诉我考上了,再骗钱?”
邓双薇:“……”
她亲爹还是很了解她的。
不过她怎么可能考不上?
邓双薇道:“你真的可以放心,咱大院没多少没正经工作的高中生了,我是佼佼者。”
邓国川呵呵直笑,“你能为这种事高兴,我真是不知道该不该抽你。”
在矮子堆里拔高是吧?
邓双薇说:“反正这些题我做着挺顺手的。”
邓国川捂住脸,“闺女,你别说了,我害怕。”
能让邓双薇做顺手的题,那得是什么题啊??
如果她闺女真能做顺手,说明11所完了。
如果是假的顺手,说明她闺女完了。
邓国川进退两难,不知该让哪边完蛋。
云凝几人走了过来。
邓双薇先看了眼陆凌,轻蔑地笑了两声,接着看云凝。
薛永兴也在,云凝还真敢陪他来看成绩。
让云凝教他,都不如邓双薇来。
邓双薇嘀咕道:“有些人一会儿别哭鼻子。”
云凝问:“有些人还是喜欢吃蛆?”
邓双薇:“……什么?”
云凝对邓国川说:“叔叔,我一直以为我和双薇是朋友,没想到她会和其他人把我堵在厕所里,她说我不吃蛆她就不让我出来,我……”
云凝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周围还有几十号人,都看了过来。
邓国川:“……”
邓双薇:“……”
邓国川怒吼:“邓!双!薇!”
邓双薇:“!!”
死云凝!!
云凝说:“叔叔,你别生气,我已经原谅双薇了,我还是希望能跟她做好朋友。”
邓国川的老脸已经碎了一地,“你看人家云凝!!你看看你!”
成绩还没看到,邓双薇就先被踢了两脚。
她哀号道:“云凝!你!完!了……爸!别踹!!”
作者有话说:邓欺负原主,大概就是和历史有点关系,不写那么详细了[撒花]
第67章
邓双薇捂着屁股委屈地走向云凝,势必要让她长长记性。
然而她的拳头还没扬起来,云凝便从她身边飘过,“无聊,磨叽。”
邓双薇:“……”
她无聊?她磨叽?!
不等云凝走近通告栏,抢先一步过去看名单的齐慈便跳了起来,“牛!!”
他夸张的动作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齐慈冲到薛永兴面前,“牛啊你,这都行!”
薛永兴才跟着学了几天啊!
他都考过了!
还有他的三个同学,全都进面试了!
云凝终于露出笑容,她走到前面又看了一遍,确定四个人的名字都在前排。
排名是按照笔试成绩来的,他们的名字在前排,说明她们考得好,通过面试的希望很大。
来看成绩的,有不少是当初吵着说云凝漏题家属。
他们都走到公告栏前,不可思议道:“真的都进了?该不会是……”
云凝说:“是你们认为上课内容与考试无关,又觉得五块钱一节课太贵,不愿意来哦。”
家属们:“……”
确实是他们说的。
本来就是嘛,五块钱一节课,六天三十块,这都能买多少猪肉了……
不过和一个岗位比,真的算不了什么!!
他们的心都在滴血。
早知道就出这个钱了!
连薛永兴都能通过笔试,他们家的孩子不可能不行!
然而不管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有通过笔试的人跑过来问云凝,“那个,面试你还开班吗?”
云凝:“……”
真把她当成考公辅导班了。
云凝一一拒绝,“本来就只是帮帮同学,不是为了赚钱哈。”
“别问我考题,题目是所里出的,卷子是所长批的,和我无关。”
邓双薇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薛永兴都通过了?他的智商可真的是非常一般。
她天天叫他矮子,他都不会反驳一句的,这种人也能考过??
不过薛永兴都过了,她肯定也能通过。
毕竟她做题时非常顺手!
邓国川黑着脸往前走。
邓双薇道:“爸,我真的感觉不错,而且你看薛永兴都过了,我比他差什么?”
邓国川停在公告栏前。
通知是用钢笔手写的,字迹相当漂亮。
邓国川盯着那一串名字,从前看到后,又从后看到前。
一个姓邓的都没有!
邓国川的耐心逐渐消失。
邓双薇嘀嘀咕咕说道:“你总是不相信我,云凝都能进,我凭什么不能进,我……”
她感觉到阴风阵阵。
冬天最寒冷时,她都没像此刻这般冷过。
邓双薇看向暴走的邓国川:“……”
邓国川:“你还有!脸!说!”
他追着女儿跑了。
齐慈问:“邓双薇没考上啊?”
一旁张贴公告的人说:“邓双薇?倒数第一吧,考得最差。”
齐慈感慨道:“果然,没有云凝给她托底,她就是倒数第一了。”
云凝:“……”
面试还要刷掉一半的人。
科室领导的意思是,既然云凝想要得力干将,那就放弃优先家属这一条,但又不能明着放弃,于是多了一道面试。
这样更方便留下需要的人。
云凝不想掺和此事,面试之前,坚决和领导们保持距离。
搞得主任想找人放水都没机会。
他无奈道:“我还是头一次见有后门都不走的。”
部长问:“我记得有几个夜校的学生考进来了?都是云凝的同学?可以查查名单。”
主任想了想,摇头,“真让她们都进来了,云凝肯定要被说闲话,算了。”
“可是不查,就不能保证招进来谁了。”
“年轻人嘛,都很有想法,想要公平公正,但哪有那么多公平公正的事?这些岗位都是因为她才能批下来的……算了,按照她的意思来吧。”
可惜这次机会了,真的公平公正地去面试,还不知道会把哪些人面进来。
云凝想靠他们自己的水平考进来?难。
很快,面试也结束。
科室领导亲自去面试,挑的全是看起来干活利索、头脑聪明的人。
挑完汇总名单,主任才发现不对劲。
一共招了五个人,有四个都是女人?
这才11所是前所未有的。
不管哪个科室,男性都远远超过女性。
主任拿着名单来找云凝,“我就和你说,你去面试,挑点儿自己喜欢的人就行,现在你看看!由不得我们了!”
云凝扫了一眼名单,先是高兴,接着怀疑道:“主任,你该不会去调查我了吧?你去夜校查了?”
主任愣住,“什么意思?”
“他们四个怎么刚好都考进来了?”云凝扬了扬名单,“这下好了,人家更要说我们是走后门进来的。”
主任:“……”
他没听错吧?
四个人都考进来了?!
主任重新看了一遍名单。
四个女人,一个男人。
……
其中有四个是云凝想要的人?!
见主任一脸呆愣,云凝这才意识到,他可能真没作弊。
也就是说,他们四个人全是凭实力考进来的,包括薛永兴。
太厉害了!
云凝饶有兴趣地指着薛永兴的名字问道:“为什么招他?”
“踏实啊,”主任拿起手绢擦虚汗,“人老实,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儿疑问都没有,让他算的也都能算出来,够用了……你不喜欢老实的?”
云凝:“那就对了,我现在就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主任:“……”
看来是真的都通过了。
云凝和她妈一样,都擅长开辅导班啊??
研究所的公告通常都会送到广播站,一遍遍播放,确保通知到每一户。
薛永兴的名字已经被念了小半天了。
筒子楼下聚了好些邻居,叽叽喳喳地议论,“永兴还真考过了哦?”
“是永兴吗?永兴进11所了?”
邓双薇一瘸一拐地走到树旁,趴在垂下来的树干上,“嘁,只是去算数的而已,又不是工程师。”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能去算数也很厉害嘛!永兴也有铁饭碗了!”
“可不,11所不是谁都能进的。老邓家的女儿不也去考了吗?考试前连书都没看过,到处嚷嚷着肯定能考上,结果歇菜了,听说又考了倒数第一。咦,双薇你在啊?”
邓双薇:“……”
她以前是倒数第二!
倒!数!第!二!
薛父被人群簇拥,他高兴得很,把给过年准备的糖块都拿出来了,一人一块,小孩能拿两块。
“沾沾喜气,我也来块糖,希望我儿子能考上技校分个工作。”
“还是老薛有眼光,这30块钱花得可真值,以后永兴一个月也能拿50块?”
“何止啊,得有6、70了?”
“嚯,那半个月就能赚回来了!”
现在没人嫌这30块钱贵了。
甚至还有人打听起汤凤玉的辅导班。
他们总结的笔记非常简陋——辅导班,有效。
妈和女儿应该都差不多?
薛父乐得嘴都合不上,“没那么夸张,他只要能赚点儿钱养活自己就行了,我没啥要求。人家小云为永兴操了不少心,他们好几个人一起来帮永兴。”
于是大家又记上笔记——夜校,有人帮。
去读夜校!
邓双薇骂骂咧咧不肯闭嘴。
“矮子都考上了,什么世道?肯定是走后门了,云凝肯定透题了!”
这回不等其他人有反应,邓国川第一个冲了出来,“你还没反省好?!一个月内你再找不到工作,我就把你赶出去!”
邓双薇灰溜溜地回了家。
她刚走,云凝就和薛永兴过来了。
薛永兴得知自己通过考试,满面红光。
他很高兴,但不习惯表达自己,于是只剩下脸红。
云凝是来还钱的。
当着其他人的面,云凝掏出30块钱交给薛父,“当时说5块钱一节课,其实就是想把其他人吓走,我只是教了点儿数学的基础知识,很有可能和考试没关系。”
这下其他人更羡慕了。
薛永兴不但考进11所,连30块都省了!早知道他们也把家里不争气的孩子送过去。
没正经工作的人心里五味杂陈,“你就纯做善事啊?”
云凝说:“我的三个同学都没正经工作,都想学习,我就想着,同学一场,帮帮嘛。”
她很谦虚,“我不敢收钱,是怕教得太偏,没想到上课内容还真有点儿用,我们运气挺好的。”
“这哪里是运气,分明是实力!”
“小云是有实力,和你爸一样。”
一堆彩虹屁向云凝涌来。
不过还是有人很疑惑,“小云啊,我记得你高中时……”
云凝开始新一轮表演,“当时年纪小,总怪我爸不经常回家陪我,就想让他多留意我。没想到……”
她低头伤感道:“我该早点儿努力,让我爸高兴的,他临走前想到那样的我,一定很不安心。”
亲情最能打动人,云凝一番话说完,几个泪点低的都在抹眼泪。
坐在自家窗户前的邓双薇听到这一番话,差点儿从椅子后张过去。
云凝是真不会!是真的蠢!!
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倒数第二还不清楚吗?!
不过大家显然已经被云凝说服。
不仅被说服,还自动给云凝匹配了凄惨故事。
父亲工作忙,女儿想见父亲,于是故意搞破坏,吸引眼球……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呐!
薛父不动声色地把钱推回去,“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你这几天没少为永兴费心,这钱必须拿着。”
当着大家伙的面,两人开始推搡这三十块钱。
于是大家又在心里感慨,早知如此,当初他们就……
楼下热热闹闹,二楼的窗户被人狠狠关上。
孙有德站在窗边阴郁地看着他们,片刻,走到床上躺下。
死矬子,不让人省心。
他最好的归宿就该是躲一辈子,一辈子别见人!
孙有德有些烦躁。
楼下的笑声愈来愈刺耳。
孙有德猛地坐起来,去走廊的公共池子接了盆水,打开窗户向下浇去。
楼下好几个人被淋成落汤鸡。
云凝反应快,向后躲了一步,才免遭此祸。
薛父匆忙站起来,眯着眼看向二楼。
被水淋了的几人怒吼道:“孙有德!你发什么疯?!”
孙有德冷冷道:“你们太吵。”
“大白天的还不让人说话了?!你还讲不讲道理!你信不信我报警!”
孙有德干脆直接把盆丢下去,嚣张道:“你报啊!你让警察把我抓走!我看看他敢不敢!”
薛永兴身体颤抖,但还是努力直视孙有德。
孙有德看到他的样子,笑了,“永兴啊,还是那副没用的样子,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薛永兴双唇颤动,“他……”
孙有德挑眉,“考进11所,底气足了?以为能活得像个人了?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谁像你,大男人一米六的身高,我要是你,我就躲在家里,别出门吓人!”
薛永兴用尽全力喊道:“他害得陶恬落水,他没救!他看着陶恬被冲走!”
话音落下,整个筒子楼都安静了。
就连在家里的人都打开窗户,向外看去。
孙有德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薛永兴。
他眼中好似能喷出烈火,恶狠狠地将薛永兴的吞噬。
孙有德道:“撒谎要有限度,你怎么知道?”
薛永兴说:“我看到了!”
“看到了?”孙有德问,“你看到了,你怎么不救她?你们不是朋友吗?”
薛永兴愣住。
云凝担心地看着他,低声道:“张警官在查这件事了,你……”
薛永兴推开云凝,指着孙有德大声道:“那我就和你一起去坐牢!”
他的声音无比坚定。
孙有德再次怔住。
就在此时,闪烁的警灯缓缓靠近,身穿警服的张超从警车上走下来,一同而来的还有云凝未见过的生面孔,是刑侦队的同志。
几人严肃地看向孙有德,“你是孙有德?下来跟我们走一趟吧。”
经过张超几人的不懈努力,他们又找到其他目击证人,可以证明孙有德的确在追逐陶恬。
几个证人的证词加在一起,足以证明,陶恬的落水的的确确与孙有德有关。
至于孙有德是主观故意不救人,还是误判断陶恬可以自救,就要再讨论了,毕竟监控还没出现,又时隔多年。
陶家人反应剧烈,哥哥妹妹们齐聚派出所,要求严惩孙有德。
孙有德没有其他亲人,他自己倒是想赔偿调解,但陶家人坚决不接受。
得知此事的研究所领导,立刻将孙有德的房收回,这房子是分给他妻子的,他妻子去世后,所里看他孤家寡人的可怜,才允许他继续住着。
齐慈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陶家人还没忘记陶恬。
他百思不得其解,“平时真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明明都已经忘了。”
邵珍想到赵佳,轻声道:“怎么可能忘呢,孩子是最重要的。”
就算赵佳恶语相向,她也没办法立刻忘记他。
但感情的确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她现在已经没有像刚分开时那么想念孩子了。
偶尔见见赵佳挺好,赵佳比以前乖巧很多。
每次见了她,就要抱怨赵国超是如何打他的,末了再说一句还是妈妈好。
以前的赵佳可不是这样,他更喜欢什么都不管的爸爸,爸爸揍他的次数少。
齐慈说:“最好能直接给他判刑,以后薛永兴也能轻松点儿,话说回来,我们多了好几个同事,以后是不是更轻松了?”
孟海吞吞吐吐道:“只怕会更忙。”
齐慈:“?,刚招人!”
“如果不是有更多的任务,会招更多的人吗?”
齐慈:“……”
天杀的领导!!
云凝又去了一趟夜校,霍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云凝:“霍老师?”
其他老师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云凝:“……”
“呵,”霍年面无表情道,“好样的,我没看错你,真不错。”
他慢悠悠飘出办公室。
其他老师也起身走过来,“五块钱,干得不错。”
“五块钱也没多少,我能承受得住。”
“只是五块钱,我们真的不在乎。”
几人默默飘走。
云凝:“?”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能承受得住的样子。
回家的路上,云凝恰好遇到危明珠。
危明珠明年就要毕业了,她爸打算先把她塞进11所学习。
危明珠想到要进11所,就有些烦躁,但她爸说了,如果她不去,就要没收她的缝纫机。
云凝惊奇地看着危明珠用剩余布料做出来的上衣,“你这妥妥的原创设计师风格啊!”
危明珠被夸得有些骄傲,“是吗?能卖吗?”
“卖的话……你还是得学学港风,香江那边流行什么,你就做什么。最好能联系工厂加工,将来开个店。”
危明珠知道现在是不允许私人做买卖的,不过云凝说将来能,那肯定就能。
云凝给她出主意,“你先当裁缝,给别人做,赚点儿小钱,这样吧,你先给我来一身,还有我妈,陆凌……他也需要,他打扮得帅点,对我的眼睛有好处。”
危明珠满口答应。
两人一起坐公交车回大院,刚下公交车,就看到几个穿中山装、拎公文包的男人站在不远处。
这些人都是研究所的,应该是领导。
危明珠一眼便看到寇栩。
她捂住眼睛说道:“寇栩调到一院了,你知道吗?他太讨厌了!”
云凝看看寇栩,又看看危明珠,好像明白些什么,“他在追求你?”
危明珠:“他?!想都别想!”
和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在一起,她八成是疯了。
而且寇家人,看起来都不是好人。
危明珠加快脚步要躲开寇栩。
她拽着云凝往前走,“快到11所了,还是看看你男人比较顺心,起码长得好看。”
两人刚拐进胡同,险些撞上迎面走来的人。
云凝定睛一看,是寇茂杰。
寇茂杰还没离开一院,说明他还没找到方法。
云凝估算着时间,决定先不把双向摇摆伺服机构的论文交上去,让寇茂杰再冷静冷静。
这一回,寇茂杰却没有低声下气,他看到云凝后冷冷一笑,“又是你。”
云凝保持着乖巧的笑容,“您好。”
看她温顺的模样,好像有多尊敬长辈。
就是这声“您好”,都让寇茂杰生气。
危明珠有些佩服云凝,她是怎么做到说一句话就让对方生气的?她也想学学。
破防版的寇茂杰故意说道:“你和那个私生子过你们的日子吧,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有事,别指望寇家帮忙。”
私生子是指陆凌?
云凝乖巧地问道:“您说的私生子是指被您抛弃的陆凌吗?”
“是在您的帮助下才成功出生的陆凌吗?”
“您当时是被胁迫的吗?怎么会称呼自己的孩子是私生子呢?”
“需不需要帮您报警啊?您被强迫了?!”
寇茂杰:“……”
他有点头晕。
危明珠竭力忍着不笑出声。
不远处,陆凌和樊林骑着自行车往外走,樊林视力好,一眼便看到云凝,“云凝在那边,你看到没。”
陆凌皱眉看过去,“你发现得太快了吧?”
“那没办法,”樊林说,“我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一群人站在一起,我当然会最先注意到最好看的了,我……”
他扭头看到陆凌面无表情的脸。
樊林:“……”
樊林赔笑道:“我马上就瞎了,以后不会发现了。”
陆凌收回目光,向云凝的方向骑去。
樊林追着说道:“不是说好了今晚去下馆子庆祝庆祝,你不去了?下馆子诶!要不你带着云凝一起去?反正我必须要去下馆子!”
二人骑到胡同口,刚巧听到寇茂杰的声音。
寇茂杰不知是谁被惹了,声音愤怒,“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你以为我真是喜欢陆凌才非要来找他,他算什么?那个女人生的杂种,我看了就烦!从现在开始,我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你也离我远一点!”
樊林紧急刹车,诧异地看向陆凌。
陆凌轻轻拢起眉头。
樊林听过不少有关陆凌的闲话。
他母亲独身生子,脏水不会少。
小时候经常有小朋友骂他是野孩子,他母亲也被人指指点点,说是不检点。
即便如此,陆凌的母亲也没把孩子父亲的身份透露出去。
陆凌或许已经习惯指指点点,但樊林知道,外人说和亲生父亲说是不一样的。
即便这位父亲的嘴脸无比丑陋,不是好人,那也是不一样的。
樊林担心地看着陆凌。
陆凌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好像不在意。
胡同里传来云凝的声音,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生气,“是你打扰我们的生活,不是我们去巴结你!”
“谁稀罕你们寇家,你们寇家将来不要来求我才好。”
“还有,我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陆凌?你喜不喜欢很重要吗?你算哪根葱?”
“陆凌就是又聪明又懂事又好看,比你那俩儿子强得多!对了,你都有儿子了,为什么还要来找陆凌?该不会是没亲生的吧?”
寇茂杰的五官再度扭曲。
云凝可一点儿都不想见好就收,她嘲讽道:“现在突然又说不找了,难道你又有自己的儿子了?是寇栩还是寇宁?还是你妻子又怀了?你是如何确定的,做过亲子鉴定吗?”
寇茂杰胸口剧烈起伏,“你、你……”
“你瞧瞧他,”云凝对危明珠说,“攀上高枝当凤凰,入赘给人家,还要出来耍威风,快走快走,别被他碰瓷了。”
寇茂杰比云凝走得还要快,他脸色像猪肝,扭头就走。
等他走远,危明珠才佩服道:“你这张嘴,我真是服了,你语速怎么会这么快?”
她刚才想帮云凝说话的,硬是没找到能插入话题的机会,一直在旁边“阿巴阿巴”。
云凝说:“他就是很让人生气嘛,居然这样说陆凌。”
樊林看到陆凌的表情微妙地变了。
刚才被寇茂杰骂时,还没这些变化。
陆凌一动不动地看着云凝。
危明珠坏笑道:“你和陆凌感情不错哦,这就是爱情吗?”
云凝愣住,“爱情?”
“对啊,你爱他,所以寇茂杰说他不好时,你生气。”
这个字对云凝来说有些沉重。
她如实道:“我没想这么多,算得上爱吗?其实我失忆了,我们才认识没多久。”
陆凌握紧车把手。
樊林好像能听到陆凌的心跳声。
完了,要出事了。
云凝浑然不知,她回忆道:“我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挺开心的,其他的……感情对我来说真的没那么重要。”
危明珠说:“你现在有做负心汉的潜质。”
云凝:“……我又不会背着陆凌去找别人。”
只是觉得,她对陆凌应该谈不上是爱?
云凝语重心长道:“时间宝贵,最重要的是事业,别等哪天躺在病床上快死了,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做成。哪有时间谈恋爱啊!”
这是云凝的真实感悟。
没办法,体验过癌症末期的人是这样的。
“和爱慕的男子携手生儿育女,走过一生,互相扶持,彼此就是最重要的人,”危明珠憧憬道,“这才是婚姻啊。爱情是崇高的,是纯洁的,是高尚的!”
云凝这才想起,她是在八十年代。
现在的爱情观,不是她在后世熟悉的不婚不育保平安,在特殊时代的影响下,爱情代表着自由,被更多地赋予精神属性。
云凝:“……我真没想过,让我想想。”
她对陆凌,是爱情吗?
云凝打了个寒战,“我还是觉得肉麻,还是回家写论文吧。”
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
樊林大气都不敢出。
他生怕陆凌一激动,就不帮他找设计图的漏洞了。
樊林和危明珠一样,对爱情有着憧憬。
他想和心爱的女孩走入婚姻的殿堂,他们可以用书信传情,让他直接说“爱”,他也觉得难为情。
虽然陆凌和云凝是在特殊情况下结的婚,但云凝现在直白地说出“不爱”来,也挺伤人。
樊林安慰道:“日久生情,你们还需要时间,我看你们平时感情挺好的,别急于一时。”
陆凌没反应。
樊林说:“不能奢求每对夫妻都恩爱,我爸妈就经常吵架。”
陆凌依然没反应。
樊林说着说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他纳闷道:“她为什么不爱你,没有爱情,结婚干什么?”
陆凌终于开口,“为了房子。”
“嘶,”樊林说,“原来你们是纯利益关系,好惨,你们会离婚吗?听说最近有两对夫妻离婚了,成了大院奇观。”
陆凌看向樊林,“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其他人。”
樊林:“啊……”
陆凌:“起码她和我在一起时,还会开心。”
陆凌推着自行车往前走。
樊林:“……”
不是,他还挺会自洽的?!
云凝回家时,工人已经装好天线,她家的彩电可以收到节目了。
电视还未普及,彩电更是凤毛麟角,好多有电视的人家用的都是黑白电视,汤凤玉是下了血本了。
云凝不擅长理财,她索性把钱都交给汤凤玉,让她看着办。
其中还有陆凌的工资卡。
汤凤玉犹豫道:“小陆在咱们家很辛苦。”
云凝点头,“那就不花他的钱了,给他攒着。”
汤凤玉说:“可你们是夫妻,这样似乎也不好,我和你爸的工资全都放在一起。”
云凝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种事。
“可陆凌平时就做家务,还花他的钱,会不会有些过分啊?”
但汤凤玉说得也对,一家人好像不用计较这些。
……
但这毕竟是陆凌辛苦的钱!
母女俩还没讨论出结果,陆凌开门走进来。
云凝叼着咬了一半的苹果问:“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陆凌态度冷淡,“没有。”
她家田螺男人无欲无求,只知道闷头干活。
云凝想报答都没机会。
她惋惜道:“等我赚了钱再说吧,我努力去修电器。”
最近有邻居找她修电器,她都把活儿分给孟海了。
孟海搞不定的,云凝才会出手。
以后她得努力赚钱养着陆凌,可别让他跑了。
陆凌:“……”
他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
汤凤玉低声问:“小陆是不是不开心?”
“有吗?”云凝盯着电视,电视正在放新闻联播,“他就是这样,有心事喜欢憋在心里,容易生病。”
汤凤玉:“……”
明知陆凌有心事,也不去问问?
云凝果然也是孩子心态,虽然很能应付大事,但还不知道如何经营好家庭。
汤凤玉很忧心。
云凝看电视只图新鲜,她很久没看过电视了。
看完新闻联播后,云凝便回房间打算继续写论文。
陆凌坐在书桌前看书。
云凝踮着脚悄声走到陆凌身后,“喂!”
陆凌只是掀了掀眼皮。
云凝:“……,没意思。”
她探身去看,“你在看什么书?阅览室借的?”
云凝这一靠近,小半个身子都压了过去。
她总是能创造条件洗澡、洗头发,身上总有淡淡的香气。
陆凌心烦意乱。
他试图推开云凝,还没等他伸手,家里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云凝立刻坐下,“你接。”
陆凌:“……”
陆凌走到客厅。
打来电话的是个男人,对方自报家门,询问云凝在不在。
陆凌客气地询问对方身份。
男人说:“我们曾经相过亲,你还记得我吗?”
陆凌看向房间的方向。
在他之前,云凝还和很多人相过亲。
陆凌一直都知道,但现在的感受,和刚知道此事的感受似乎不同。
现在的云凝,和任何人在一起都会过得很好。
她并不需要他。
她可能在某一天,成为真正的工程师,名正言顺地拥有这套房子,然后忽然想起,他们是为了房子才结婚的。
她也可能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想和对方在一起,即便他不愿意,也不能阻止。
陆凌不知他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男人催促道:“你好,你能听见吗?能让云凝接电话吗?”
陆凌做出最大的反抗,“……她不方便,我转达。”
男人道:“我相来相去,还是觉得她最合适,我想约她再见一面,她的电话号码我一直留着。”
陆凌:“……”
男人问:“您听清了吗?”
陆凌再次看向房间,片刻,沉声道:“知道了。”
放下话筒,陆凌回到房间。
云凝问:“谁啊,说了这么久。”
陆凌在云凝旁边坐下,用余光看她。
云凝正在信纸上写稿子。
陆凌挑了下眉,“你曾经的相亲对象想约你见面,怎么回?”
云凝:“……”
她放下钢笔,摸了摸陆凌的额头,“你有病啊?我们已经结婚了。”
不该直接拒绝吗?!
云凝很怀疑陆凌到底是怎么看待他们的关系的,他以为他们是假结婚??
那床上算怎么回事,谁家会假到这个地步!
陆凌的嘴角迅速弯了一下,很快收起,他冷淡道:“我替你拒绝?”
云凝:“……这种小事,我还要再给他回个电话吗?算了算了,不管他,懒得理他们。”
陆凌的嘴角又弯了一下,他认真道:“或许他们的条件很好,你不考虑?”
云凝默默推开信纸。
她怀疑陆凌有绿帽癖。
不,是肯定。
*
招工一事告一段落,薛永兴几人正式来上班。
云凝手底下又多了几个能用的人,不过他们的定位很模糊,有时传统小组也需要他们。
云凝把计算任务分给他们一部分。
至于要用哪种算法,得看主任有什么安排。
她到工位后,刚坐下没多久,就被主任叫去开会。
云凝目前还没开过正经的会,没什么兴趣。
直到她看到数据科几位领导走出来,晁棕也在队伍中,才意识到这次的会议没那么简单。
云凝仔细看了看,其他人都是领导,只有她和晁棕没有职位。
晁棕还在咳嗽。
云凝慰问几句,问道:“咱们要开什么会?领导怎么都出来了?”
晁棕说:“所里的例会。”
“哦,例会啊,例会就……等等,所里的?”
晁棕解释道:“所里有固定的开会时间,解决各个部门的问题,有表彰有批评,王所主持,他希望各个部门之间能多交流。”
现在的岗位划分没有那么清晰,很多人这里了解一些,那里也了解一些。
王志给他们提供交流的机会,是希望彼此了解,工作中遇到问题,知道该去向谁请教。
云凝惊讶道:“还有这种会议,我从来没参加过。”
晁棕似笑非笑。
“噢,以前没资格参加,不过……我现在和从前有什么区别吗?”
晁棕不知云凝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段时间数据科因为她已经翻天了。
她的所有计算方法都和从前不同,每次交上来新的算法,数据科都要开会讨论。
最开始有几个领导还不愿意参加,后来发现不参加就和其他人没共同话题后,就积极努力地讨论了。
晁棕会去验证云凝的算法,的确有很多内容国外已经提出,他们获取信息的渠道太少,还不知情。
前段时间云凝写了个UKF的算法,用来代替EKF。
EKF主要是为了估计发动机内部无法直接测量的状态,例如燃烧室某一点的压力。但EKF不够准确,存在误差。
云凝所说的UKF,不是对非线性函数进行艰难地线性化,而是选择一组样本点,用点去代表状态的概率分布,将这些点通过真实的非线性系统模型传播,对点集进行加权处理,计算出的结果更加准确。
云凝也的确给了公式,但她写出的公式,不管晁棕如何去找,就是找不到。
晁棕做了推演、计算,公式还是正确的。
他隐隐觉得,云凝可能不只是看过国外的论文,这或许只是她的说辞。
领导们现在还没意识到这一点,让云凝留在计算小组有些屈才。
现在所里开会带着她一起去,再正常不过。
11所面积最大的会议室可以容纳百人。
不过真正的核心人物只有围绕长桌的那一圈,这些人基本都是各个科室的领导。
云凝走进去,看到各种平时轻易见不到的人物。
她内心隐隐激动。
这不就是她崇拜的火箭专家吗?!
然后云凝便看到,涡轮设计部那边,陆凌也坐在长桌前。
云凝有些惊讶。
陆凌这么厉害?核心人物?
晁棕见她一直在看陆凌,低声说:“11所没有不认识陆工的,他18岁便能指出试车故障存在的问题,可以说是一战成名,几个研究所都争着要他。如果不是你的父亲,他可能不会留在11所。”
云凝心跳速度加快,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怎么看怎么好。
晁棕:“……”
明白了,慕强。
但下一秒,云凝便说:“我觉得我天赋也挺好,我应该能坐到比他更靠里的位置吧?”
晁棕:“……”
虽然慕强,但还好胜。
一个矛盾的人。
陆凌也看到云凝。
他有些惊讶,又不太惊讶。
陆凌的目光没有停留太久,随意一扫,便淡淡移开视线。
云凝:“……”
还要装着不认识她??
好吧,他们火箭专家是这样的,符合云凝的想象。
其他科室的人陆陆续续走进来落座。
云凝和晁棕都只能坐在最后一排。
不过他们能有椅子坐就不错了,还有几个人只能站着,手中拿着黑色封皮的笔记本,随时准备记录。
王志最后才匆匆走进来,“耽误各位一点儿时间,开个小会。”
云凝:领导最大的谎言——开个小会。
王志说:“咱们速战速决,各个科室汇报工作,着重说遇到的问题。”
十几个科室的领导开始轮流汇报。
他们说话的速度和王志一样快,提到科室最近的成就,一笔带过,谈及遇到的问题时才会多说几句。
云凝越听越入神。
这是个很有干货的会议啊!
完全不是后世那种有没有都一样,被除了领导外所有人诟病的会议!
云凝很激动。
能在做实事的单位里工作真是太幸福了!
一旁的晁棕:“……”
他默默搬起椅子,远离云凝。
终于轮到数据科发言。
数据科的大领导意气风发,他笑容满面地站起来,其他领导见状都笑了。
云凝好奇道:“为什么要笑啊?”
晁棕耐着性子解释,“最近咱们科总被表扬,咱部长高兴,其他领导知道他为什么笑,所以跟着笑。”
云凝很惊讶:“咱们科室这么厉害?”
晁棕:“……”
一个慕强、好胜,还喜欢装傻的人。
部长还没开口,王志便笑着说道:“最近数据科很不错啊,算得快,研究速度也快,多亏了数据科。你们科……”
王志本想问他们得了什么宝贝,提出那么多新的算法,向后一瞟,居然看到云凝。
云……凝?
云?凝?
王志揉了揉眼睛。
云凝还在,没消失。
坐在一旁的万杰低声询问:“怎么了?”
王志同样低声回答道:“老万,我是不是眼睛不好用,眼花了?那是云凝?”
他看到的是云凝吗?!
万杰同样看到了云凝,他心里五味杂陈。
万卓被送进少管所,现在还没出来。
他们老万家的独苗,一辈子都要背上污点,前途未卜。
万杰自己都如履薄冰,已经没有精力去管儿子。
他还没研究云凝的身份,云凝居然主动出现在他眼前了。
万杰说:“对,是可恶的云凝。”
王志:“?”
万杰:“……,抱歉,说顺嘴了。”
一不小心说了心里话。
第68章
王志很忙,没办法时时刻刻关注云凝,也不会一直盯着数据科看。
至于科室领导,也不会闲得跑到王志面前主动夸奖云凝。
王志只知道最近数据科突破很大,至于为何突破,就不太清楚了,每次来开会的都是这些老面孔。
云凝也看到王志,热情且小幅度地招了招手。
王志:“……”
他迟疑地回以亲切的笑容。
王志想起云凝曾经说过的话,因为和云阳舒赌气,所以故意考得差。
难道是真的?
这不是浑蛋孩子们的惯用话术吗?
王志没疑惑多久,他得主持大局。
部长说:“最近的几个优化后的算法都是我们科室的新人提出的,她很厉害,刚来没多久就做了小组长。”
坐在前排的主任回头朝云凝挤眉弄眼。
云凝赶紧坐好。
部长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有主任的小动作在,周围人都知道部长指的是谁了。
王志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云凝小时候,他也曾辅导过云凝作业的。
那会儿汤凤玉和云阳舒都忙,云阳舒迫不得已,把孩子带到11所,王志正好清闲着,就去帮云阳舒带孩子。
九岁云凝的情况,王志记忆犹新。
王志:“6个苹果减去2个苹果等于4个苹果,106个苹果减去102个苹果等于多少?”
云凝自豪且大声:“104!”
王志:“……”
她都上三年级了!
刚才数据科的意思该不会是,这些优化后的算法都是云凝提出的吧?
欧兰月淡笑道:“小云同志的确有水平,希望将来也能帮到我们科室。”
好些人附和,“我看了那几个新公式,确实有水平,我们还是要和国际接轨,多关注国外的研究动态啊。”
“小云同志能把看到的转为自己的,水平也很高,就怕你们科室算得太快,我们都跟不上了。”
会议室一大半人都笑起来。
许多人都在往数据科的方向看,试图认出云凝。
云凝脸颊红扑扑的,但坐姿依然笔直。
晁棕奇怪道:“你很激动?”
云凝说:“都是火箭专家啊,激动不是很正常吗?”
晁棕:“哦,我以为你脸皮比较厚,会表现得很平淡。”
云凝:“……”
她……脸皮很薄的啊??
陆凌也随众人看了过来。
云凝朝他眨眨眼睛。
陆凌:“……”
他立刻移开目光,故作淡定。
王志实在没忍住,拧着眉问:“你是说坐在后面的小同志?”
一般情况下,王志不会特别问名字,人家都把人带过来了,就是认可她的水平,早晚会有接触。
他们所需要集体主义,不能太搞个人英雄主义,所里缺了谁都不行。
部长笑道:“是啊,最近几次优化都是云凝同志提出的,我不是给您看了好几次吗?”
有的公式科室里开会讨论后还是拿不准,只能再往上交。
王志想起来了,那些公式确实前所未闻,翻遍国内外文献都没找到。
最离奇的是,只要是找不到的公式,写得推导过程都很详细,若是能找到,就简略得多。
王志先是疑惑,接着有极大的欣慰感。
他还一直担心云阳舒走后,家里没了顶梁柱,这母女俩过不好,现在看来,完全是他多虑了!
至于云凝为何突然变得聪明……就当她当初是真的有所隐瞒吧,也没第二个解释了!
王志在此刻彻底原谅了云凝当初对他的折磨,让他险些失去继续抚养孩子的信心。
王志感慨道:“阳舒如果还活着,他该多开心啊。”
提到云阳舒,在场的人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云凝是谁。
云阳舒的女儿?
著名的2分小朋友?
把办公室所有人折磨疯的云凝?!
正赞美数据科的人慢慢张大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凝坦然地坐着。
这些都是早晚要面对的,她总不能为了符合原主的特质,继续维持考2分的水平。
会议室内诡异地安静了十几秒。
终于有人蹦出一句话,“小汤……看来是真的挺会教孩子。”
瞧瞧云凝都被教得多厉害了!
回头就把孩子丢给汤凤玉,他孩子基础比曾经的云凝好,说不定能比云凝更厉害!
云凝无形中为汤凤玉拉了一波客源。
此次会议大部分时间都在讨论数据科递上来的新公式。
领导把云凝带来,一是希望她能露露脸,二是担心他们解释不清楚。
云凝上次提出的UKF算法,科室还无法接受。
卡尔曼滤波,也就是EKF,目前是最权威的。
部长本不想继续讨论该算法,但想到云凝以前递上来的优化算法都很成功,于是干脆把烫手山芋丢给其他大佬。
部长道:“还是让云凝讲讲吧,她讲得比较清楚。”
王志让人拉来小黑板。
这是11所开会的特色,与其说是领导们开会交流,不如说是大家一起研究学习。
王志甚至还拿着笔记本,随时准备记录。
没有一个领导质疑云凝的年纪和本事,能让部长拎到全所会议上的问题,都是值得讨论的。
云凝的心情越来越好。
在一个值得努力的团队里努力,加班都不算坏事。
云凝拿起半支粉笔。
……所里最高级别的会议,用的粉笔也是如此朴实无华。
云凝说:“卡尔曼滤波是用于非线性系统状态估计的递归算法,通过局部线性化处理非线性问题,它最大的问题是,试图用直尺去张亮弯曲的物体,在分析失败的试车数据时,经常会出现EKF估算的燃烧室压力仍是平滑的曲线,但真实的传感器数据却是剧烈振荡的。”
所有人都无声地听着。
陆凌左右看看,道:“EKF的确容易发散。”
发散指的就是振荡开始后,EKF算出的数据和真实数据差距越来越大。
王志说:“的确,非线性太强,雅可比矩阵存在问题。”
云凝道:“问题或许就在于,我们一定要把它线性化,明明是一条弯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它切直。”
云凝在黑板上写下推导过程。
挑选一组Sigma点,这些点必须能够完全捕捉均值x和协方差p的全部统计信息。
将点代入完整的非线性函数中……
“如果说EKF只看一个人,UKF就是收集一组有代表性的点,收集起来的信息进行加权平均,综合估计,通过无迹变换,将这一组点,通过真实的完整的非线性函数传播,保留非线性系统的全部特性……”
今天会议比平时多开了两个小时。
整整两个小时,各个科室的专家们都在讨论UKF是否能真的实现。
王志给出的结论是,用现有资源来试一试。
依据是华国的一句老话——来都来了。
反正都提出来了,也讨论了,那就试试呗。
会议结束,云凝收拾好东西往外走。
晁棕把算好的一大堆数据递给云凝,“这样对吗?”
两人边讨论边往外走,不知不觉间落到最后。
云凝抬起手臂,险些撞到身后的人。
她回头看去,穿着白衬衫的陆凌拿着笔记本站在她身后。
云凝期待道:“你觉得可行吗?”
陆凌沉默了好一会儿。
十几秒后,他才含糊道:“大概吧,这是你们科室的事。”
说完,陆凌便随其他人一起离开。
云凝拧拧眉,“干嘛这么冷漠?又有什么小心思?”
晁棕说:“陆工本来就话少,所里年轻一辈见到陆工都会害怕。”
云凝很不服,“凭什么害怕,陆凌人多好!”
晁棕:“……”
他不是在回答云凝的问题吗??
所以说,爱情使人失去理智,搞科研的,就不该结婚。
晁棕决定再次拒绝七大姑八大姨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
云凝找到王志。
她还有几篇论文,本想交给薛雯的,但这几天都没和薛雯碰上面。
云凝问:“这是我刚写好的,王叔叔,能帮我交给常老看看吗。”
王志不知道云凝去过总部,茫然道:“谁?”
“常老,常奶奶,常盼儿。”
王志:“……你怎么认识她?”
常盼儿是他们一院的传奇人物。
她相当于无父无母。
出生时父母盼望着要个儿子,没想到又是女儿,她才有“盼儿”这个名字。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父母便把常盼儿送走。
名义上说是要给她一条活路,其实是把她卖了。
她相当于是童养媳,好在那户人家让她去上学了。
常盼儿能有今天实在不易,王志扪心自问,如果是他处在常盼儿的位置,他根本做不到继续学习。
王志都不敢过多打扰常盼儿。
他紧张道:“你在哪里遇到她的?发生什么了?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她……”
王志已经想到该如何与常盼儿道歉了。
云凝乖巧道:“是常老叫我过去的,她的儿媳妇是梁桉大学的老师,我跟着上过几天课,她让我把写好的论文交给她,常老很感兴趣,她让我去解释解释论文,还说以后写了可以直接给她。”
王志:“……”
云凝写论文。
呃。
算了,云凝都能说什么UKF,写个论文算什么?
王志随便翻了几页。
字迹好看,内容从未见过,但看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王志有一种总惹祸的女儿忽然懂事,不知该做什么好的感觉。
他点点头,“可以,交给我。”
云凝笑容甜美,“谢谢王叔叔!”
她说完便打算走,王志忽然叫住她。
他把她拉到走廊窗户旁,避开其他人问道:“你……想留在数据科吗?”
云凝摇头。
她想去设计发动机。
王志思索道:“但是你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
云凝真诚道:“我在数学方面天赋一般的。”
王志呵呵笑道:“嗯,我相信。”
推导出那么多新颖的算法,还说天赋一般?
谁信?
云凝:“……”
“我说的算法都是在国外的论文看到的,不是我想到的,我充其量只是整合信息,真的不擅长数学。”
王志感慨道:“能很好地整合信息,也是一种天赋啊!行了,你好好做,真想换部门,也得做出点儿成绩来,明白吗?”
*
一周后,江福给云凝打来电话,五十公斤钛合金生产出来了。
云凝还要去工厂做垫片,比起把钛合金运到梁桉,她过去似乎更方便。
这次陆凌没时间陪她去了。
事情和材料部有关,云凝先去欧兰月那边汇报。
欧兰月反对道:“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坐火车都不安全。”
火车上治安差,有扒手,有咸猪手,甚至还有可能遇到劫车的。
云凝一个人实在不安全。
欧兰月起身走出办公室,将科室的人都叫过来,“谁有时间陪云凝走一趟?”
大部分人都知道云凝的目的,是要更换垫片材料。
把不锈钢换成钛合金,他们都不看好。
现在只是找到钛合金而已,如何去做垫片?做出的垫片能否成功?这些都是未知数。
他们不想为此浪费时间。
欧兰月拧眉,“如果我有时间,我就去了,既然没人主动去,我就直接点名了。”
很多人低下头,怕欧兰月点到自己。
欧兰月害怕打击云凝的积极性,解释道:“他们手头的工作也不少,别介意。”
话音刚落,申向文起身走过来,“我的工作可以先放放,我陪她去吧。”
欧兰月和云凝一起看向申向文。
申向文笑道:“就是怕云凝嫌我笨手笨脚,没那么聪明。”
云凝道:“这怎么会呢,你愿意帮忙,我很感激。”
欧兰月点点头,“就这么定了,你手里有什么工作告诉我,我来安排。现在去车站买票,车票要留好,还有你们在钢城的食宿,回来一起报销。”
上次的行李云凝还没收起来,直接拿着包就能走。
陆凌送她去火车站。
云凝挽着陆凌的手臂依依不舍,“要走好些天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陆凌“嗯”了一声,“工作要紧。”
云凝:“……”
这话有道理,但听起来怪怪的。
梁桉的火车站只有一个站台,二十年代建的,圆柱已经开始掉漆。
绿皮火车伴随着鸣笛声开进来,这回车上人没有那么多,不用钻窗户。
陆凌目送云凝和申向文上车。
云凝是去钢城,陆凌却觉得她是去更远的远方。
那天开会,云凝拿着粉笔站在大家面前侃侃而谈,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火车还没开走,陆凌转身离开。
*
钛厂的情况和云凝离开时差不多。
三次熔炼需要的时间更久,车间加班加点地干活。
黄飞好心,把先炼出来的钛合金匀给云凝用,他们需要的数量更多。
云凝安顿好后,立刻去钛厂,她要借车间一用,早就和厂长商量好了。
申向文追问道:“真不用把钛合金带回去?在211厂更方便吧。”
云凝解释,“钛厂的器具更全更方便,运回去太浪费时间,我们要加班加点地干活,早点回梁桉!”
申向文笑道:“你还真积极,上次来也这样吗?”
云凝微怔,“上次?上次没有。”
上次来钢城,陆凌陪着,云凝根本没有自己是来工作的感觉,更像是来度假的。
她甚至希望能多待几天,反正陆凌也在。
云凝若有所思。
怎么申向文陪她来,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了呢?
钢城是老牌重工业城市,随处可见高大耸立的烟囱。
洁白的浓烟飘向湛蓝的天空,与云朵融为一体。
烟囱下,是欣欣向荣的城市。
云凝来到钛厂的第一件事,就是借了一间临时办公室。
军工、航天都是重要的项目,云凝又帮钛厂找到钛合金不达标的原因,厂长很支持云凝的工作,给她安排了朝阳,还有电话的办公室。
云凝把东西收拾好,立刻给陆凌打电话,“我安顿下来了,这是办公室的电话,招待所的电话号码也给你。”
申向文看了眼云凝。
好像知道她迫不及待想回梁桉的原因了。
云凝听陆凌重复了一遍号码才放心,“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哦。”
陆凌:“嗯。”
云凝补充,“没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陆凌:“……”
等云凝挂断后,陆凌才皱着眉放下话筒。
樊林问:“云凝到了?”
陆凌点头。
“她还主动给你打电话,告诉你电话号码,说明她很把你放在心上,那天的事你就别介意了,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直到现在樊林还认为,听到另一半说不喜欢是件很令人伤心的事。
不过看云凝的表现,也不像是不喜欢。
陆凌若有所思。
樊林期待道:“你想清楚了?”
陆凌说:“她是在暗示什么?所里有情况要打电话告诉她?”
樊林:“……,有没有可能,她是想知道你的情况?”
陆凌:“哦,这没可能。”
樊林:“……”
他陆哥在感情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
敲门声响起。
樊林喊了声“进”,身穿工装的寇栩走进来。
他朝樊林客气地笑笑,在陆凌对面的空位上坐下,“我调到11所了。”
陆凌抬眸,“哦?”
“爸回去了,”寇栩说,“他把我留下来照顾你。”
陆凌想到寇茂杰那日说的话,冷笑,“不见得。”
寇栩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寇茂杰后来又让他回八院,寇栩追问原因,寇茂杰没说明白,最后还是说好让寇栩留下来照顾陆凌,但过两年就要回去。
寇栩笑道:“爸心里还是惦记你的,不过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我就是可惜你那份遗产。”
他低声说:“这些年爸背着妈赚了不少,他私人财产也有很多。”
陆凌没什么兴趣。
寇栩好奇道:“你不缺钱?”
他对钱已经算是看得很淡。
陆凌说:“云凝赚得多。”
寇栩:“……啊?”
陆凌道:“她会修电器,什么都会。”
寇栩:“……”
他诚实道:“我认为你这更像是炫耀。”
寇栩只是来和陆凌打声招呼,说了几句就走了,他被调到其他部门。
寇栩走后,樊林说:“那天云凝很维护你,那老家伙一说你的不好,云凝就生气了。”
闻言,陆凌的表情稍有好转。
不过他仍然保持淡淡的口吻,“我们本来就不是因为有感情才结婚,她不喜欢我,我也未必喜欢她。”
樊林:“……”
不喜欢还举止反常?
煮熟的鸭子都不如陆凌的嘴硬。
樊林问:“我能给云凝介绍对象吗?支持她寻找真爱。”
陆凌刀人的目光投过去。
樊林:“……,咳,开玩笑的,我只支持你!”
*
为了尽快会梁桉,云凝刚在办公室安顿好就背起包往车间赶,包里好像塞了好多东西。
申向文问:“你背这么大的包做什么?”
云凝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申向文撇嘴。
他本想先去休息,坐了一夜的火车,就算是卧铺,也有些累。
但云凝精力旺盛,连去食堂的时间都没留,虽然现在也不是吃饭的时间。
申向文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
如果事情和他想得不一样,这一趟过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云凝匆匆往前赶,申向文跟在后面,忍不住说道:“小云,咱们就直接过去?”
云凝点头,“直接去车间。”
申向文说:“咱们毕竟是在人家的厂子,是不是要先去打声招呼,看看人家忙不忙,有没有空出来的车间?咱们得等人家的安排,我们……”
云凝还是太年轻。
就算真的有些本事,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也是不行的。
跑到人家的地盘,哪有直接往车间跑的?
云凝忽然笑起来。
江福正在备料车间等云凝。
见云凝过来,江福主动走过来,“你可终于来了,你不在这段时间,我们遇到问题都不敢随便做决定。有没有时间?先帮我们找找毛病?”
申向文:“……”
云凝帮忙找毛病?
这是谁的厂子???
云凝满口答应,“只要垫片能做出来,其他都没问题。”
她介绍道:“这位是车间主任,江主任,这位是我的同事申向文,你放心,主任早就给我打过电话了,我们都提前说好了。”
江福笑着点头。
申向文:“……”
车间主任为什么看起来很听云凝的话?!
申向文还以为他们会碰一鼻子灰,然后求爷爷告奶奶,才能拿到钛合金,至于在钛厂做大院需要的垫片,申向文想都不敢想。
江福见申向文一脸疑惑,解释道:“云凝可帮我们解决了大问题,说来惭愧,明明曾经能做出来的,这么多年了,都没做到当年的水平,也没人找到原因。”
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少了一个步骤,没想到那是至关重要的步骤。
申向文:“……”
云凝……对钛厂的工作也有涉及??
申向文的观念有些崩塌。
最近他已经听说云凝在数据科十分活跃,还被拉去参加所里的会议,能去参加会议的人,被公认为是所里的核心人物。
云凝只是计算小组的小组长,与核心组的晁棕不同,他们是高中生就能做的手工计算小组啊!
申向文现在除了“阿巴阿巴”,什么都说不出来。
江福笑道:“厂长也很佩服你,他说了,你要做什么,我们全力配合,只要你再把你那些理论知识拿出来一点儿,我们做什么都行!”
虽然云凝和车间的熟练工、高级工没法比,那些人都是工作多年练出来的,但云凝理论知识丰富啊!
经过上次的事,好几个老师傅都开始承认理论的重要性,这是巨大的进步。
江福终于不用听他们说类似“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话了。
云凝说:“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江福引他们进去。
申向文:“现在就开始?!”
不用提前准备?
直接开始?
江福帮云凝找来老师傅。
领到的钛合金要先切割成垫片需要的尺寸。
云凝拿出垫片的设计图,尺寸已经详细标注好。
申向文眼睛瞪大一瞬。
设计图都画好了?
……
云凝怎么知道垫片的尺寸的?
云凝好心解释,“欧部长比较清楚,愿意帮忙。”
申向文松口气,“原来如此。”
如果云凝连设计图都能画好,他真的要害怕了。
老师傅话不多,他指了指锯床。
云凝温和道:“师傅,锯片切削产生的热和应力可能导致材料结构改变。”
江福倒吸一口冷气。
这位老师傅是出了名的难搞,但手艺的确好,无人可替代,厂长见了他都要敬三分。
申向文也心惊胆战,211厂的老师傅他也不敢惹。
老师傅果然皱起粗眉。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云凝就从鼓鼓的包里取出一包中华烟,“您辛苦辛苦。”
江福:“……”
申向文:“……”
难怪她背了那么多东西!
老师傅露出笑容,他接过烟,问:“你想怎么切?”
云凝又从包里拿出打火机,“火柴不方便,您用这个。咱用线切割机床吧,电火花腐蚀切割,几乎不会产生应力,也不会损伤材料,我打听过了,咱厂子有。”
申向文:“……”
线切割机床是稀有设备。
他忽然想明白云凝为何选择在钛厂做垫片了!
有!心!机!
老师傅抽了两口烟,“好烟是不错,线切割机床要申请。”
他给云凝递了个眼神,两人一起看向江福。
江福:“……”
怎么的,他俩已经统一战线了?
江福说:“申请,我现在就去申请。”
切割好的毛坯被送到锻压车间。
毛坯加工成垫片的大致形状,可以车削加工,但……
云凝温顺地表示,“咱们能不能冷冲压?用模具在压力机上直接把毛坯冲好,表面质量更好。”
接手的是个年轻工人,笑眯眯地应下。
云凝模样好看,说话又好听,实在很难拒绝她的请求。
但他还没开始,就被师父呵斥,“胡闹!钛合金的硬度能直接冲吗?模具坏了谁负责?”
师父是冲压班组长,说话管用。
云凝再次递过去一盒烟,“您这里的设备数据能告诉我吗?我先算一算,绝对不能把模具搞坏,模具可贵重得多。”
申向文:“……”
同一招云凝还想用几次?
班长接过烟,虽然还是气哼哼的,但语气明显缓和,“知道贵就好,可不能胡来,你要怎么算?你能算?”
申向文:“……”
还真管用啊!
这些人是没抽过烟??
不就一包中华吗!
……
他还真舍不得买。
云凝开始计算变形力,来看钛厂的设备是否能支撑。
她在小黑板上算了好一会儿,得出结论,“设备可以支撑的,冷作硬化能提高表面硬度。”
江福记笔记:算法算法,通通记住。
年轻工人也在记笔记:拒绝能有烟抽!!
云凝顺手拿给年轻工人一盒烟,“你牙齿好白,看不出来抽不抽烟呢,先给你吧,送礼也行。”
年轻工人:“!”
他重新记笔记:要给会来事的人帮忙!!
这一整天申向文都跟着云凝在各个车间里到处转。
神奇的是,不管他们去哪个车间,车间都会优先处理钛合金,好像有人给他们开了特别通行证。
申向文不得不相信,他们确实不需要和厂长打招呼,人家已经主动来打过招呼了。
他偷偷打量云凝。
一个普通的计算组小职员,是怎么让所有人都听话的??
毛坯加工到设计图要求的精确尺寸,还需要用到车床,然后精磨。
几人回到机加工车间。
江福自豪地介绍道:“我给你调来了八级工,我们这里有数控铣床,是从国外进口的,我特意申请了给你用。”
厂长高高兴兴地答应。
除了愿意帮云凝的忙外,更主要的是显摆显摆厂里的设备。
他们钢城钛厂可不是一般的小厂子,有不少稀少设备!
曾经丢过的脸要再夺回来!
数控铣床可以进行精密型面和轮廓加工,还能高精度定位孔与连接孔,有数控铣床就方便多了。
他们已经在车间泡了一天,江福说:“你的设计图很清晰,先让老师傅干着,你们先去休息。过一会儿我们也要下班了,明天再继续干。”
云凝预计在一周内调试出第一版垫片。
因为钛厂的设备好,现在的速度已经比预期要快得多。
云凝说:“辛苦各位师傅啦,要不今晚我请大家吃顿饭吧?钱和票我都带来了,我还准备了一瓶酒。”
申向文忍不住看向云凝。
她方方面面都准备得很齐全。
和云凝来往,江福很省心,调用这些老家伙不容易,他们资历老本事大,脾气也大。
云凝各方各面都能想到,直接把人情还了,江福就不用操心。
他笑道:“无功不受禄,等真的把垫片做出来,再请客也不迟。”
云凝爽快道:“行,就这么说定了,酒给你们留着。”
江福朝师傅们喊道:“各位听到了吗?过两天就有好酒喝了。”
师傅们笑声爽朗,“那我们得更积极了!”
申向文:“……”
他们11所不是这样的。
两人还没走,车间又走进来几个人。
几人都穿军装,尤其是为首的人,眼神中透着肃杀冷意。他扫视着在场每一个人,那眼神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申向文感觉到对方的强势,有些害怕,向后退了一步,云凝刚好能挡住他。
钢城位置偏僻,与梁桉不同,听说有很多地头蛇。
来钢城之前,他家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招惹当地人。
果然都是不好惹的。
云凝“咦”了一声。
申向文刚想提醒云凝不要招惹对方,就见云凝朝他走去。
申向文的心冷了大半截。
对方穿军装,肩上顶着好几道杠加星星,这样的人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估摸是和钛厂有合作的军代表,一般情况下,他们需要的资源可能有重叠,申向文都担心对方把钛合金要走,云凝居然还往前凑?
申向文微微低头,做好心理准备。
云凝笑着和黄飞打招呼,“黄代表,你还没走呢?”
申向文:“?”
他抬起头。
云凝和对方认识??
云凝再次给申向文介绍,“这位是军代表,黄飞,多亏他给我们让了50公斤钛合金,我们现在才能尝试着做垫片。”
申向文:“……”
让了……50公斤?!
黄飞清冷的目光扫向申向文,见他肩背微屈,轻声嗤笑,他问:“陆工怎么没来?你们所里没人了?”
申向文:“……”
是在嫌弃他吗??
云凝帮着说好话,“申向文同志是放下自己的工作陪我来的,很辛苦的。”
黄飞说:“最好是这样。”
黄飞气魄惊人,申向文听到这话虽然不高兴,但大气都不敢出。
云凝邀请黄飞一起去吃晚饭。
黄飞也在等钛合金,现在钛厂产出的钛合金符合标准,解了他的心腹大患,他暂时没其他事可做,便应了下来。
几人走出厂区,寻找饭店。
钢城随处可见国营饭店。
云凝没走几步,就见钛厂的工人带着一对互相搀扶的老夫妻走过来。
老夫妻看到黄飞,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听说你又躲了?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儿都不听话。”
“我们这次给你找的是个好人家的孩子,人家的长相、学历都是拔尖的,你连看人家一眼都不愿意?”
看起来像是黄飞的父母。
黄飞平静道:“我和您说过很多次,我不会去的,我这辈子只有白心一个女人。”
“猪脑子!”黄父气得举起拐杖,“你们连个孩子都没有!你还不赶紧找一个?!”
黄飞扶着父亲,“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我不是说过年就会回去吗,没几个月了,你们怎么又过来了?”
黄母给黄飞让开位置,她担忧道:“还不是你,给你介绍的对象你都拒绝,你爸说得对,你们没孩子,你得有个自己的孩子。”
云凝看向江福。
江福缓缓摇头——这八卦他也不清楚。
钛厂工人低声说:“是黄代表的父母,给他找了相亲对象。”
云凝与黄飞三人保持距离,然后压低声音说:“黄代表戴着婚戒呀。”
申向文猜测道:“可能是现在还没有孩子?或许是女方身体有问题,黄代表的父母还想抱孙子。”
江福深以为然,“没想到黄代表家里也有如此复杂的情况。”
但还没离婚,就开始找下一家……这一点儿也不符合黄代表的形象。
申向文无所谓道:“这很正常,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生不出孩子来可不就得换一个。”
云凝蹙眉,“你怎么知道是女方的问题?为什么不是男方的问题?男方精子活性越来越低,也很难怀孕,这得去医院查了才知道。”
云凝居然直接说出“精子活性”四个字。
这年代,大家说“接吻、亲嘴”都不好意思。
至于男女的各种器官以及生理现象,就更不好意思说出口。
申向文脸色爆红,“你居然、你居然说精子。”
云凝问:“你没有?”
申向文:“……”
江福在一旁庆幸。
嘿嘿,还好他刚才没说话。
不过这个申向文也太绝情,夫妻之间都是有感情的,就算一方生不了孩子,也得再努力努力,哪能说离婚就离婚?
申向文意识到云凝的嘴上功夫了得,在她嘴里讨不到便宜。
他闭上嘴巴,不再和她议论。
他没有改变想法,这种事情,没有男人能接受。
别看云凝和陆凌现在感情好,如果云凝真没法生孩子,陆凌肯定第一个跑。
至于黄飞,他是军代表,一身军功章,前途无量,这样的人,更无法接受没有下一代。
或许他现在还顾念和妻子的感情,但早晚会离婚再娶的。
云凝就是嘴硬。
黄飞把父母一起带到饭店。
云凝的心情有些微妙。
她一直认为黄飞是真正上过战场的男子汉,而且时刻戴着婚戒,对妻子是忠诚的,没想到他家里也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云凝去窗口点菜,她点了钢城这边的特色菜,还点了首都菜。
黄飞是首都人,他应该也想吃些家乡菜。
几人围着圆桌坐,黄飞的父母说几句就要谈找对象生孩子的事。
黄飞的反应一直很平淡。
看起来有说服他的可能性,但他每一次都坚定地拒绝。
说到最后,黄父都有些生气了,“你就不能忘了白心?!你多大年纪了?现在不找个媳妇生孩子,等你年纪大了,就真生不出来了!”
白心?应该是黄飞的妻子。
黄母说:“老黄家在首都也算小有名气,你和几个兄弟都是军人,其他人都已经结婚生子,唯独你没有下一代,我们能对得起你吗?”
云凝:“?”
说法怪怪的。
黄飞起身给父亲倒酒,又给母亲倒了一杯橙汁。
他举起酒杯,郑重道:“爸、妈,我答应过白心以后要戒酒,这是我最后一次陪爸喝酒。”
黄父摩挲着酒杯不语。
黄母轻轻叹气。
黄飞说:“等我回家就去看白心,其他话不用说了,相亲的事,你们不用再提,你们找的女孩条件都很好,我配不上人家,别耽误彼此的时间了,我绝对不会去见他们。”
说完,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申向文小声嘀咕道:“感情还真是好。”
江福也来饭店凑热闹,他敬佩道:“说实话,如果是我,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我老婆很好,我舍不得,但如果没孩子……唉,这真不好选。”
云凝没说话。
她很严谨,得等过几年黄代表真没离婚,再表达敬佩之情。
黄父黄母终于不再提这个话题,他们开始商量让黄飞带他们去钢城转转。
饭局终于正常了。
这回云凝去的招待所就在钛厂旁边,她和申向文都住的六人间,住单间实在有些奢侈。
还是和陆凌出来更方便,他们可以直接住两人间。
云凝把所有资料都锁在办公室的抽屉里,不敢往外带。
钢城的厂子都是周日休息,现在双休日还没普及。
周六一早,工人们陆陆续续上工。
云凝随人群走进车间。
老师傅已经准备继续加工垫片了。
云凝叮嘱了几句,老师傅非但没生气,反而乐呵呵道:“你去办公室忙吧,这是数控铣床,你看着也没用,下一个步骤前,我一定叫你。”
数控铣床要事先输入各种数据。
云凝确认好后,才和申向文一起离开。
申向文道:“你还真厉害,一般这种老师傅的脾气都大,最讨厌别人指手画脚。”
云凝说:“我只是叮嘱几句,他们是高级工,都明白的。”
申向文摇头,他思考片刻,说:“还是女人方便,和男人说话好办事。”
云凝停下来,诧异道:“这是你得出的结论?”
思考半天,最终成功归于性别?
申向文道:“你可能不明白男人的心思,事实就是如此,如果我去请他们帮忙,他们肯定不愿意。但如果是你,尤其你年轻漂亮,办事就方便多了。”
云凝敛起笑意,似笑非笑道:“人的眼界果然很重要。”
申向文:“?”
“没什么,”云凝说,“我回办公室改设计图,你……或许你可以试着找她们办事。”
云凝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阿姨们,“男人嘛,在女人面前好办事,就看人家搭不搭理你了。”
申向文:“……”
他才不会出卖色相。
申向文说:“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哦,”云凝点头,“在你心里,男人比较龌龊,女人不会,明白了,我会记下来告诉大家的。”
申向文:“……”
云凝不再理会他。
自以为是的男人,将来如果失败,只会把失败归咎于自己不是女人,没法走捷径,怨天怨地,就是不怪自己。
云凝去其他车间看了各种车床。
她牢牢记住数据,重新研究设计图。
如果加工是最方便的呢?
一个小时过去,江福慌慌张张走进来,“不好了,铣床出故障了!”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陆凌已经连续守在电话旁好几天。
云凝吃饭他看电话。
云凝看电视他看电话。
云凝去休息他还在看电话。
云凝忍无可忍:“你到底在等谁的电话?!”
陆凌:“你的相亲对象。”
云凝:“……”
他要强硬地告诉对方,云凝已经和他结婚了。
但是……
陆凌:“他怎么不守信用?!”
臭男人![爆哭]
第69章
车间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几个年轻工人围着数控机床,就连老师傅也束手无策。
见江福和云凝进来,年轻工人说道:“是电机烧了。”
“这也没开工太久,怎么就烧了?”
“估摸着本来就有问题。”
云凝走到数控铣床前,主轴已经停止工作。
没有电机,这台大家伙运作不起来。
云凝预感很不好,“江主任,您说过,这台机器是进口的。”
“是啊,SIP铣床,欧洲运过来的,定位精度可达微米级甚至亚微米级,你想加工高精度垫片,这台铣床最适合。”
云凝研究过各个车间的机床,SIP铣床只有钛厂有。
做高精度垫片,的确需要铣床。
云凝走过去和年轻工人一起检查。
年轻工人面面相觑,不知她能做什么。
云凝说:“主轴伺服电机烧毁了。”
江福欲哭无泪,“这台机器可花了不少钱,还没用多久,就歇菜了?!坏了坏了,这要赔多少钱?”
云凝轻轻拢眉。
数控机床的主轴需要精确控制转速和转角,伺服电机是核心驱动件,它烧毁,铣床就无法继续工作。
江福火急火燎道:“先找人来修修,必须修好!”
云凝却摇头,“这是欧洲进口的,对这种精密部件的技术,他们严格保密,不会提供原理图和核心参数。”
至于云凝,她在后世也没有深入研究过铣床的数据。
年轻工人问:“找个电机放上去就行了吧?不就是让主轴动起来吗?”
云凝还是摇头,“普通电机只能提供动力,只有伺服电机才能确定主轴的转速和状态,伺服电机还有编码器、驱动器,这样才可能精密加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只能联系厂家让他们送电机了!”
这是云凝最担心的。
这年代从欧洲运一个电机回来,要用多长时间,她都不敢想。
云凝已经看过铣床加工过的垫片了,的确足够精密。
她现在只能庆幸,在铣床歇菜时,没有把料子搞坏,只能铣床修好了,就能继续动。
江福紧急去联系厂长和采购部门,拜托他们去联系厂家。
一个小时后才有消息传回来,“运过来要八个月。”
八个月,三代火箭都快首飞了。
首飞,然后失败。
江福说:“再看看其他机床吧,我们厂还有八级钳工,无论如何都得给你做出来。”
江福看向老师傅,“行吗?”
老师傅心虚道:“做,当然能做。”
是能做出来,但是他和铣床的精度相比……
最开始厂子购入数控铣床时他还不服气,他可是八级工,老钳工了,他的眼睛就是尺,什么做不出来?
可数控铣床一投入生产,他就没了脾气,他怎么和机器比?
现在的技术,是越来越厉害了,兴许将来都不需要他们这些人了!
云凝知道其中的差别,她笑道:“别麻烦师傅了,多累啊,老师傅还有其他活儿呢。”
老师傅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对,还有其他活儿。”
江福:“……”
太给他们厂子丢人了!
江福下意识询问云凝,“咱们该怎么办?”
申向文一直站在后面,不动声色地看着。
他没什么心理压力,这次的事是云凝起头,出现意外无法完成也是她来担着。
申向文的作用,只是让云凝不那么危险而已。
现在铣床出问题,云凝打算如何解决?
不用八级钳工?那可就没办法了。
云凝思索道:“如果能找到同样精密的电机替换上去,或许可以。”
“你刚才还说不能随便换,你说带不起来。”
“不是随便换,”云凝解释道,“我们把SIP原装的编码器装上去,编码器应该没坏,只要有动力,有‘领头人’,机床应该还能继续动。”
申向文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虽然是材料部的,其实对车间的事不太了解。
他是大学生,高才生,车间的活儿,对学历没那么高的要求。他认为知识分子和车间的工人是有本质区别的,他不想和他们混在一起。
云凝说得也太玄乎了,电机是能随便替换的?
“理论上这叫‘模块替换’,但需要一个尺寸、轴径、安装方式都匹配的电机,还要性能足够好。”云凝问,“哪里有可能有呢?”
江福无奈道:“简单来说,这可能是痴人说梦。”
国际上对华国技术封锁得厉害。
国内很少有这些精密的玩意。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要铆足劲往前冲。
没技术就要被人家卡脖子。
云凝愁道:“我再想想吧。”
“我也帮你打听打听,”江福看向老钳工,“先继续加工?”
老钳工假装看天。
江福:“你头顶只有天花板!!”
老钳工:“诺,还有蜘蛛网。”
江福:“……”
气坏他了!
云凝笑着摇头。
有了高精度的铣床,云凝暂时不想退一步。
怎么也要试着找一找,万一能找到呢?
云凝回到办公室,第一时间给所里打电话,把尺寸和要求告诉他们,询问有没有可用的电机。
结果当然是没有。
或许有,但云凝现在什么事都没办成,人家不可能先停工给云凝送过来。
她又给211厂熟悉的老师傅打去电话,询问有没有类似的铣床。
结果一样。
这些云凝早就想到,211厂的情况她很了解。
她继续打电话,所有的关系都用上,拜托他们帮忙。
一上午过去,杳无音讯。
申向文有些烦躁。
他本想着,如果云凝真有些本事,他跟过来能沾点光,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直接回211厂加工算了。”申向文抱怨道,“咱们的人会有办法,以前不也能把垫片做出来吗?”
云凝不客气道:“以前也能出事故,还能搭条人命进去。”
搭进去的人命就是云阳舒,申向文闭了嘴。
云凝起身往外走。
申向文:“你去哪?”
云凝懒洋洋道:“饿了,去食堂吃饭。”
申向文:“……”
她还有心情吃饭?!
钛厂食堂热热闹闹的。
工人们拿着铝饭盒或者托盘排队打饭,厨师在里面吆喝,说是今天有新研究的花卷。
云凝打了饭,找桌子坐下。
五分钟后江福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他见云凝没事人似的吃饭,多少有些佩服她了。
上次云凝帮了他们大忙,这次他们才把宝贝数控铣床主动拿出来,一是还云凝人情,二来也想证明钛厂的实力。
这下好了,实力没能证明,铣床就翻车了。
江福在云凝对面坐下,无奈道:“这种精密电机实在太少了,就算人家有,也要留着自己用,实在是找不到。”
“慢慢来,”云凝安慰,“说不定铣床的电机可以修好。”
江福都不敢回话。
现在他们厂子的维修师傅就围着电机看,傻乎乎地看。
黄飞几人走了过来,“这么早就过来吃饭?”
“能不早吗?”江福叹息道,“加工不了,没事做。”
黄飞好奇地看着他们。
江福把今天上午的事说了一遍。
云凝想到黄飞单位特殊,期待道:“黄代表,你有门路吗?”
在黄飞开口前,云凝快速把要求说了出来。
黄飞:“……”
他认真想了想,说:“还真有。”
“真的?!”
“去年打下来的侦察机,高空照相机镜片旋转驱动电机,好像差不多。”
云凝:“黄代表!!”
黄飞果断拒绝,“不行,这种东西都要交上去研究,不研究,什么时候能追上人家的步伐?”
江福越听越懵,“而且照相机的电机,和铣床的电机是一回事吗?能用吗?”
云凝饭都不吃了,努力给黄飞画饼,“我们只是借来用用,还会还回去,还回去了照样研究。”
黄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云凝说:“你想啊,有了垫片,火箭就能成功发射,就能把通信卫星送上天,实时通信多重要啊,你在战场上打仗,再也不用发愁如何传递消息了!就算不想卫星,不想太空,也可以想想导弹嘛!导弹发射也需要!”
黄飞还是摇头,“不是我不帮你,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电机真借出来,黄飞可能要担责。
云凝不想让黄飞担责,但她人微言轻,想担这个责,人家也不会搭理她。
云凝问:“我能和所里说吗?你把消息告诉我,会不会不太好?这算机密吗?”
黄飞说:“如果航天医院开口,上面或许会允许,但也说不准。”
云凝见他神色平淡,猜测道:“与其所里去找人,其实还不如我来找你吧?”
黄飞笑了,“真的不行,这责任太大。”
云凝打量起黄飞来。
黄飞:“你看我也没用。”
云凝说:“我在找你的弱点。”
黄飞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哦?找到了吗?你打算如何说服我?”
“想来想去,你好像无欲无求,唯一在意的就是……”云凝指了指黄飞的婚戒,“我去帮你说服叔叔阿姨,让他们别给你介绍对象了。”
黄飞敛起笑容,“即便他们介绍,我也不会去。”
云凝:“……”
“但你能得到清净!”云凝努力把饼画得大一些,“如果他们不放弃,时间久了,会影响你和嫂子的关系!你不想让嫂子开开心心的吗!”
黄飞沉默地吃了几口白饭,低声道:“我们已经联系不上了。”
云凝一时没听懂。
什么叫联系不上?
生气躲起来了?
黄飞端起托盘,道:“我吃好了,你们继续。”
他向外走去。
江福说:“这就吃好了?菜都没吃几口。”
云凝喃喃道:“黄代表好像有难言之隐。”
“别管他了,”江福给云凝出主意,“你就直接往所里报,领导压领导,你们航天也是很重要的单位,上头会重视。”
云凝若有所思。
先不说她的领导会不会为了还没见过面的垫片去压其他单位,就她刚才与黄飞的对话来看,此事的关键点还在黄飞。
他很了解侦察机的情况,连电机尺寸都知道,说明此事与他关系紧密,他应该能说得上话。
要搞定黄代表,他最需要的是什么呢?
云凝吃过饭回办公室时,刚好看到黄飞的父母。
夫妻俩仍然是那副恩爱的模样,互相搀扶,说说笑笑。
却一定要黄飞在婚内再找个妻子生孩子?
云凝隐约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她走向二人。
两位老人认出云凝,亲切道:“你是上次一起吃饭的小同志吧?”
云凝乖巧地问好,“叔叔阿姨好,来找黄代表吗?”
“我们要走了,再来看看他,”黄母笑着说,“小同志长得真标致,上次听你们说起车间的事,看起来也是有本事的。”
她低声问云凝,“小同志结婚了吗?我看小黄能和你说几句,你们关系应该不错。”
时时刻刻寻找合适相亲对象的能力令人钦佩。
云凝连忙解释,“我和黄代表工作有重叠,我已经结婚了。”
黄母惋惜道:“是个性格很好的姑娘呢。”
云凝笑道:“我送你们过去吧,刚才提到嫂子,黄代表都没吃好饭。”
她说完,观察二人的反应。
黄父神情严肃,黄母叹息道:“他还想着白心,唉,怎么劝他都不行。他才多大年纪?连个孩子都没有,这怎么行。”
云凝小心翼翼问道:“嫂子和黄代表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黄母怔住,“没联系?”
云凝说:“黄代表是这样说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黄父苦闷地开口,“没想到这孩子是这样想的。”
黄母摇头,“他一直在逃避。”
云凝听得一头雾水,但她知道,事情和他们想得不一样。
“您说的逃避是……”
黄母轻声道:“白心已经去世了,去年。”
果然。
云凝说:“黄代表从未说过。”
不仅没说过,看他的态度,好像只是和妻子冷战吵架。
“他一直不愿意接受事实,白心出事后,他再也没回过家,一直在外面。”谈起二人,黄母滔滔不绝,“他们是青梅竹马,以前总是吵吵闹闹的,我们都没想到他们能看对眼,本来已经在给白心找相亲对象了,他突然冒出来,两人就决定要结婚了。”
她笑着对云凝说:“我们都很担心,但你别说,他们感情还真不错,黄飞是个好孩子,对白心很好,从没让白心操心过家里的事。只可惜两人职业原因,聚少离多,我原本以为他们总分开,过不长,白心走后去家里收拾,才看到他们给彼此写的信,家里的箱子都堆不下,这两个人,很喜欢彼此。”
云凝怔住片刻,问:“您刚才说……白心?您是白心的母亲?”
她笑着点头,“是啊,黄飞这孩子还犟,我们只好过来劝了。老成,一会儿你好好劝劝黄飞。”
成白心,黄飞的妻子,已经去世。
黄飞一直没走出来,老两口把黄飞当作自己的孩子,亲自来劝。
云凝轻声道:“我们以为你们是黄代表的父母。”
“他们才不管这些,”成母说起来还有些生气,“说什么随黄飞去,白心刚牺牲时,这孩子差点儿跟着一起去了,直到现在状态都不好,万一真想不开怎么办?如果不是当时部队还有任务,他可能都撑不下来。”
云凝又听到“牺牲”二字。
“冒昧问一句,您的女儿为什么离世?”
成母又是一声满怀悲痛的长叹,“她啊,和黄飞一样犟,一心想做飞行员,非要跑去开飞机。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驱逐敌人时,两架飞机撞上,坠毁了。”
云凝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黄飞所说的去年留下的敌方侦察机,与成白心的离世,或许有关系?
她好像能理解黄飞为何如此坚定地拒绝了。
成母说:“姑娘,黄飞看起来能听你说几句话,你要好好劝劝他,别想着白心了,这些年他对我们就和对亲生父母是一样的,我们也把他当亲儿子看,我们老成家,不能害了他。”
老两口年纪大了,把后代问题看得很重。
成白心和黄飞结婚已经十几年。
两人为了事业,一直没有要孩子,拖到三十多岁。
这在其他人看来是匪夷所思的,老两口一直在女儿赶紧要孩子。
可女儿不为所动,还说有养孩子的时间,不如多飞几遍。
她只有在提到部队的事时,才会有兴致。
她说国内很缺飞行员,她要一直飞下去。
老两口不懂这些,只知道女儿坚持不生孩子,他们都不好意思面对黄家。
黄飞孝顺他们,他们更不想耽误人家,看着黄飞困在和女儿的感情中,更有愧疚感。
但事实上,失去女儿的他们只会更痛苦。
云凝柔声安抚,“这种事急不得的,慢慢来,白心才刚走,黄代表想不开是正常的,给他点儿时间吧。”
成母愧疚道:“如果不是白心任性,他们早就有孩子了。”
“他们一定是商量好了,”云凝说,“我们不缺一位母亲,但的确很缺飞行员。如果没有她,我们可能会有损失,可能会发生更大的摩擦,她做的事情,比是否给一个男人留下孩子要高尚得多。”
成母怔住。
两人眼睛红通通的,低下头不说话。
白心……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儿啊。
成母轻声道:“她一定不会后悔,她做了想做的事情,在那边应该也会开心吧?”
成白心是老两口最小的女儿。
其他孩子都已经成家,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他们。
云凝陪他们聊了一会儿,话匣子就打开了。
两人虽然嘴里埋怨着成白心,说她任性,可眼中的自豪是掩盖不住的。
尤其是成母,她谈到成白心时,眼睛明亮如月。
成母说起女儿和女婿的感情。
他们在不同的部队,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就连打电话也有时间限制,而且部队的电话都是被监听的。
两人不断地给对方写信。
“那信的数量,我陪嫁的箱子都装不下!哎哟,这两个人,见了面不说,只会写信,他俩见面经常吵架呢!”
云凝问:“他们的感情不是很好吗?”
“白心想让黄飞调过去,黄飞想让白心调过去,两人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部队,”成母苦笑道,“黄飞平时都会顺着白心的心意,在工作上可不行,白心也是,坚决不让步,他俩一直都不在一起。”
云凝好像能看到两人的坚毅,只有部队的事不能妥协。
这就是感情?深厚的感情?
感情和工作,可能是矛盾的,也可能不是?
云凝从没想过,她会因为某个人的故事,认真思考感情究竟重不重要。
应该是重要的。
说到工作的问题,成母又开始抹眼泪,“白心去世之前,回家待了几天,我在家里还找到她没寄出去的信。信里说,她打算调到黄飞那边,能在一个城市也是好的。就差一点儿,他们就能团聚了。”
信还没寄出去,她或许还没真正下定决心。
但为了黄飞,她似乎愿意退一步。
云凝若有所思。
云凝拿出干净的手帕递给成母,成母擦干眼泪,“抱歉啊,和你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让你见笑了。”
云凝摇头,“能认识她,我很高兴。”
*
精密电机的事仍然没着落。
云凝在办公室打了一下午电话,嗓子都干了。
申向文若无其事地看文件。
看起来是在工作,但云凝知道,他现在的工作是欧兰月在做,他根本没把工作带到钢城。
到了下班时间,申向文从容起身,“我今晚要出去逛逛,你先回招待所吧。”
云凝应了一声。
申向文问:“你还打算继续找电机?就算找到,运过来也要时间,不如让钳工试试,要相信老师傅的技术,不要浪费时间。”
云凝发现他说话的语气总有“指教”的成分在。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申向文,后者提着公文包离开。
喜欢“指教”的申向文,为什么会主动和云凝一起来钢城?
如果说是帮忙,云凝可不信。
看来要多留意他了。
云凝开始整理办公桌。
她看到垫片的设计图纸,原本今天就要用到,但铣床罢工,图纸也没用上。
云凝盯着图纸看了片刻,放到桌子上,锁了办公室的门离开。
她前脚刚走,便有黑影折了回来。
申向文看了眼锁,没有用钥匙,他直接把锁扯开,走了进去。
云凝已经走远。
她邀请江福一起,拎着酒和下酒菜去黄飞的宿舍,“抱歉,又要麻烦江主任了,我和黄代表不方便单独见面。”
江福盯着猪头肉咽口水,“不麻烦不麻烦,有这种事一定要叫着我。”
下酒菜都是云凝买的,酒也是云凝出钱,这等好事,他求之不得。
黄飞下午去送岳父岳母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去食堂吃饭。
厂区宿舍一般都是筒子楼,黄飞几人睡的是办公楼后的一排平房,也是砖房。
钢城温度远远低于梁桉,黄飞已经穿上军大衣。
小院门口,云凝晃了晃手中的下酒菜,说:“陪江主任喝一杯?”
黄飞迟疑片刻,给二人让路。
钛厂大部分男性独居的单身宿舍都不太干净,但黄飞是例外。
二十平方米的房间,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宿舍里能做简单的饭,黄飞给他们找来筷子。
云凝问:“叔叔阿姨都走了?”
黄飞坐下来,“你今天见过他们?”
云凝点头。
黄飞道:“难怪妈的眼睛都红了。”
江福还不知发生何事,紧张道:“小云,你欺负阿姨了?”
云凝:“……,我是这种人吗?”
江福上下看了看她,说:“是啊。”
云凝:“……”
“肯定不是故意欺负,但叔叔阿姨非要给黄代表介绍对象,你肯定不赞同吧?”
一来二去很有可能发生冲突。
云凝:“……”
她的形象可能没比原主好多少。
云凝给黄飞倒酒,“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你肯定知道我要问什么。”
黄飞道:“去年打下来一架侦察机,最新型号,我们扣下了。他们不依不饶,又派人过来,白心奉命驱逐。”
那些人看不上华国的战斗机,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们肆意嘲笑、羞辱、挑衅。
这次任务,成白心没有回来。
“扣下的侦察机有很高的研究价值,”黄飞说,“真的运过来,谁能保证它完好无损?白心是因为它走的,我必须保护好它。”
黄飞一口气把酒喝光,眸光暗淡。
江福没想到黄飞还有这种故事。
如果不是云凝在,他可能都不会和黄飞说几句话,他认为黄代表高傲、冷漠,不好相处。
原来不是高傲。
不过如果还有这层原因,云凝恐怕是借不来电机了,黄飞不可能帮忙。
江福有些惋惜。
他很想知道云凝是不是真能做出垫片呢。
她说什么来着,这个小零件很重要,关乎火箭发射?
江福还记得,华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上空时,全国有多轰动。
云凝继续给黄飞倒酒。
黄飞挑眉问:“你还想劝?”
云凝想了想,如实道:“坦白说,我不认为成白心是为了敌方的侦察机牺牲的。”
黄飞眉头拧起。
云凝说:“你们都是军人,你应该懂她为什么要去。没有侦察机,她也会去。”
穿上军装,保家卫国就不是一句空话。
云凝道:“我犹豫的是,我可能确实没办法保证电机可以完好无损,我还没见过它。但我确实不想破坏它,它和白心有关。所以我还没想到怎么说服你。”
这些电机对云凝来说都是老古董,她没仔细研究过。
氛围有些严肃。
江福不敢随便插话,默默吃猪头肉。
真香。
云凝想了好些听起来能打动人的话,比如“白心更希望能看到它派上用场”。
但研究也能啊,说不定研究之后,国内就能自己造这种电机。
太假。
至于说航空事业重要,坐在这里的,谁的事业不重要?
云凝很发愁。
黄飞沉默片刻,问:“所以你不打算说服我了?”
“我……”云凝道,“除了感情因素,你还有不借给我的理由吗?我们可以谈谈这些。”
黄飞似笑非笑道:“为什么要除去感情因素?”
云凝认真地说:“你们的感情只有你们了解,我是外人,不好说。”
黄飞说:“我们之间的感情?很多人都知道我们是青梅竹马,感情不错。”
云凝点头,“见了面就吵架。”
黄飞:“……”
他岳父岳母什么都和云凝说啊。
云凝说:“吵架也是因为有感情嘛,没感情都懒得吵。阿姨说差一点儿你们就能团聚了,很可惜,我不认为可惜,那封信没寄出去,她还是想留在原来的部队的。”
黄飞怔住,“什么信?”
“白心给你写的信啊,她说会申请调到你那边,但没寄出。”云凝惊讶道,“你没看过?”
黄飞再度沉默。
他们每次吵架,都是为了此事。
他对部队对战友有感情,不想离开。
成白心也是。
其实维持现状也可以,但他们总是想两人能多些时间在一起,于是都希望对方能松口。
原来她已经松口了啊。
黄飞轻轻摩挲着酒杯,“她很关注航天。”
云凝静静地等着。
黄飞道:“运过来要三天。”
江福:“噗。”
他拿出手绢擦嘴,震惊道:“黄代表,你答应了?”
黄飞说:“就当你们告诉我一个好消息的回报,我去打电话。”
宿舍内没接电话,他起身向前排办公室走去。
江福还是懵着的。
如此难办的事,这就解决了?
他们愿意借电机了?
江福感慨道:“还是成白心管用啊,提几句黄代表就松口了。”
云凝拧眉道:“我没说什么,我觉得……他好像本来就是同意的。”
只是不想承认。
那毕竟和成白心有关。
云凝说:“不管怎么样,能借到就是好事,今天晚上好好吃一顿!”
她说完低下头,看到只剩两块的猪头肉。
云凝:“……,江主任?!”
江福干笑:“嘿嘿,以为你们不吃了呢,别着急,我再去买。”
云凝:“!!”
三个人喝到晚上十点。
云凝没喝多少,基本上是江福在陪黄飞喝。
黄飞的酒量和他的脾气一样不可测,最后喝醉的人只有江福。
黄飞帮云凝把江福送回家。
云凝要去招待所,黄飞独自回宿舍。
对他来说,回宿舍还是回家没有区别。
明明他和成白心也是聚少离多,但她离开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月光像被冷风清洗过,异常明亮。
他没有开灯,走到书桌前坐下。
黄飞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双肩包。
他拿起双肩包,取出还没来得及上交的申请。
《关于申请调动工作单位的请示》。
*
云凝等了三日,才等到军车运过来的电机,场面十分壮观。
神秘的箱子被送到车间,围满了人。
有年轻工人,也有老师傅,大家都好奇电机是否能更换成功。
江福深吸一口气,说:“我要开了。”
众人神色凝重地点头。
黄飞道:“你们比我拆炸弹还要严肃。”
江福:“……,黄代表,这种时候不要开玩笑!”
万一他手抖了怎么办!
云凝忍着笑,说道:“我来吧,江主任,我需要一个电工班。”
“都准备好了,”江福紧张地盯着箱子,“你快开。”
云凝把箱子打开。
外表平平无奇的电机出现在眼前。
工人们齐声道:“哇。”
江福:“……”
看起来和国内做得没什么不同啊,哇什么?
云凝道:“做工果然精密。”
工人们频频点头。
连老师傅都赞同道:“不得不说,有些东西那帮洋鬼子确实做得好。”
江福没看明白。
精密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为了合群些,江福:“哇。”
众人一起看向江福。
江福:“……,不是该哇了吗?”
云凝开始指导电工班操作。
他们要将SIP铣床的编码器和侦察机的驱动电机组合起来。
所有人都没研究过欧洲产的电机,都是第一次见。
云凝却像是个老手,四处看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黄飞不动声色地看着云凝。
他愿意帮忙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他认为云凝说的不是空话,她真能把东西做出来。
只要是对国家发展有利的,他都愿意帮忙。
事实也果然如此,云凝看起来比电工班的人都熟练,起码在理论上是胜出的。
黄飞道:“不愧是工程师。”
“工程师?”江福说,“云凝是计算小组的。”
黄飞拧眉,“计算小组?”
“手工计算小组的,你不知道吗?”
黄飞:“……”
手工计算小组,不就是拿着算盘算数的吗?
云凝?!
铣床被重新安装好。
江福紧张地握着电闸。
老师傅们目不转睛盯着铣床。
侦察机的电机,和铣床的电机,真能当成一种东西?
云凝轻轻点头。
江福也跟着点头,然后慢慢合上电闸。
年轻工人去操作铣床,主轴再次平稳地旋转起来。
连噪声都是美妙的。
车间传来欢呼声,“成了!!”
*
铣床没再出事故,接下来一切顺利。
云凝忙得废寝忘食。
相比之下,申向文实在是无所事事,他连钢城城区内有几个公园都数清楚了。
一大早,江福带来好消息,再有两天,垫片就能做出来。
做出来的垫片还需要调整,云凝一共做了三个。
如果后续不需要再修改,她就可以带着垫片回梁桉进行试验。
申向文闻言放下文件,“云凝,我刚接到同事的电话,有点儿工作他们处理不了,我恐怕要提前回去。”
“这个时候走?”江福有点儿看不惯申向文。
明明是和云凝一起出差,从头到尾也没见他做点儿有用的事。
每日在钛厂里晃荡,迟到早退,江福和老婆孩子去公园玩儿时,还碰到他在下象棋。
申向文无奈道:“我和他们沟通两天了,实在弄不好。”
江福嘀咕道:“都玩了这么久了,还差这两天么?”
申向文:“您说什么?”
江福撇嘴,他看向云凝,示意云凝阻止。
云凝却说:“可以啊,这里没什么活儿了,你先回去忙吧。”
“你还答应?!你一个人坐火车回梁桉,我都不放心!”
云凝平时挺机灵的,怎么没看出申向文是故意借着出差的名头偷懒的?
居然让他回去?就该让他留在车间干粗活!累死他!
云凝笑眯眯道:“没关系的,我买卧铺票,睡一觉就到了。”
申向文微笑道:“那就好,我也担心你,但是工作嘛,不能事事遂心。我今天就走,有需要帮忙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云凝笑着摆手。
申向文只是说说而已,云凝的忙他可帮不上。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火车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申向文乘最早一列火车回到梁桉。
到家时是晚上八点,申向文回到位于筒子楼的家,穿过杂乱的走廊,走到公共水龙头边时,看到妻子正在洗衣服。
申向文明年就三十岁了,女儿五岁。
妻子韩玉比他三岁,相亲时她还是身材曼妙的少女,生了孩子后肚子上的肉就没再消下去过。
申向文拧拧眉,没打招呼,就往家里走去。
韩玉余光看到申向文,连忙擦干手进屋,“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申向文反应冷淡,“临时有工作,我也是刚接到通知。”
韩玉“哦”了一声,问:“吃饭了吗?我去给你下面条?”
申向文一整天都没休息好,肚子有点儿饿,点头。
韩玉习惯了丈夫的冷漠。
她转身高高兴兴地去下面条。
韩玉没有工作,家里开销全靠申向文。
她只负责在家带孩子。
烟火味儿熏得韩玉扶着灶台作呕,她拧拧眉,胃病好像又犯了,煮点儿面条都不舒服。
韩玉端着面进家门时,看到申向文正在画图。
她从没见过丈夫画图,好奇地从背后看去。
申向文察觉到她的意图,立刻扯了衣服盖住图纸,起身道:“工作保密,你别乱看。”
韩玉“哦”了一声。
这两年申向文和她没什么话说。
她原本还喜欢说些和邻居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申向文总是不耐烦地说她小家子气,她就不怎么说了。
她想听申向文说所里的事,申向文说,就算说了,她也听不懂。
如果能听懂,那更了不得,要保密。
韩玉想不明白,为何他们刚在一起谈恋爱时,申向文从没提过保密的事,两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
申向文看着清水面,更不满,“没有卤?”
“过两天就发工资了,发了工资我就去买肉。”
申向文郁闷地坐下。
他好歹是所里的正式职工,每个月都混得这么惨。
这日子,越过越没意思。
现在科室里主任的位置空着,他必须抓住机会。
*
材料部的工作比较繁琐。
申向文离开十天,算是过了十天好日子,又轻松,还有工资拿。
他回来后,其他人都有些羡慕他。
“早知道我就申请去了,就怕那位女同志什么都搞不成,浪费时间。”
有人附和道:“她说的材料我都没听说过。”
申向文严肃地纠正,“我算过了,她的方案是可行的,值得一试。”
“真能成?”
“那部分垫片一直用的不锈钢,如果真能找到更合适的材料,大功一件。”
申向文道:“是的,我仔细研究过,画了图纸,完全可以造出来。”
欧兰月从几人身后经过,“你画图纸?”
“是的,”申向文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姐,这是垫片图纸和相关的材料,你看看。”
欧兰月迟疑地接过去。
是申向文画的图纸,不是云凝?
申向文说:“我认为云凝的点子不错,所以才申请和她一起去,跟进此事。她毕竟不是咱们科室的,不够专业。”
欧兰月蹙眉看着图纸。
字迹的确是申向文的。
她问:“云凝还没回来?”
“还没完全加工好,但快了,”申向文态度积极,“我先回来汇报,而且科室太忙,我得回来帮忙。”
欧兰月:“……行,图纸我先看看,你回吧。”
欧兰月回到办公室,先给云凝那边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欧兰月和她确认此事。
本以为是申向文在耍心眼,哪知云凝肯定道:“他确实画了图纸给我们用,是真的,我回去再汇报。”
欧兰月:“……”
越想越怪。
第70章
两天后,所有加工程序走过一遍,云凝终于拿到全部垫片。
三种垫片用掉了五十公斤钛合金,数量不小。
就连江福都替云凝担心,她一个人揽了这么大的摊子,一旦失败,要承担的责任也大。
黄飞却说:“国家现在正需要敢想敢做的人,云凝比我们谨慎,她敢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江福小心翼翼问道:“黄代表,电机的事,你是怎么想通的?”
“这还用想?”黄飞略有嫌弃。
江福和他相处时间更久,可还不如云凝了解他。
黄飞说:“我难道不希望国家多发射几枚导弹直接炸死他们?我就非得喜欢近战肉搏?江主任,觉悟。”
江福:“……”
念叨着媳妇带回来的侦察机不能动的人是他!要觉悟的也是他!
和他们相处,江福累死算了!
垫片做成了,云凝得把垫片运回梁桉。
黄飞找了车来送云凝。
理由很充分,垫片宝贵,需要保护。
江福还有些舍不得云凝,“你这么好的姑娘,说走就走了,唉,我这心情啊,不好受。”
云凝说:“我带来的酒放在办公室里,这是钥匙,我又买了一箱白酒,江主任替我分给师傅们吧。”
江福高高兴兴接过钥匙,愁云一扫而空。
如果试车成功,后续一院要和钛厂继续合作,还有见面的机会。
云凝没什么伤感情绪,她很乐观,只要活着就行。
吉普车晃晃悠悠上路了。
坐吉普车没比火车强多少,甚至还不如火车,但安全感爆棚。
晃悠了一整天,吉普车终于开到一院大门口。
云凝说明情况,哨兵向上级请示,吉普车就直接开到了11所。
期刊阅览室的大楼在11所最前面,关寻芳和松萍挤在窗户边看热闹,“嚯,好几个当兵的,快看那个高个子的,长得真好看。”
松萍说:“我觉得矮个子的更好哦。”
“哈?听听你这话,矮和帅能联系起来吗?”
松萍:“……个头不能代表一切。”
资深颜狗关寻芳对此嗤之以鼻。
很快,她们看到云凝也下车了。
关寻芳:“!!”
松萍佩服道:“我有预感,小凝的前途一定不止于此,她肯定能走得更远。”
关寻芳说:“靠,她也太幸福了!和帅哥一起坐车!”
松萍:“……”
此事极大地鼓励了关寻芳。
她记住了关键一条:学习好,能和帅哥一起工作!
这一幕被很多办公室窗户朝大门口的人看到。
大院里出现军用吉普车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几人都是生面孔。
王志在办公室坐了一天,办公室的木椅子嘎吱嘎吱响,也不知他和椅子谁会先坏。
他起身给自己泡茶,喝茶最能提神。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又是要在所里留宿的一天。
火箭发射日期提前,所有人都在紧张备战。
王志端着茶杯走到窗前,欣赏夕阳下的光景。
然后他就看到了吉普车。
当兵的?正常,大院经常来军人。
等等,军人旁边是……云凝?!
那就不正常了!
这一瞬间,王志脑海里已经闪过无数个可能。
最大的可能就是,云凝惹事,被人家抓起来了!
不对,那是从前的云凝,现在的她不会的。
王志大脑宕机。
他依稀记得,欧兰月那边和他说过什么事,他当时忙着,没放在心上。
王志转身朝电话走去。
同一时刻,涡轮设计部的办公室也在注意楼下。
樊林惊讶道:“云凝怎么从吉普车上下来了,她去炸部队啦?”
陆凌:“……”
他先看向办公室的座机。
云凝走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们一直没联系。
云凝应该不认为他们有必要联系。
陆凌低着头没说话。
樊林继续推测,“她说是去出差,实际却被当兵的送回来,那一定是做了不好的事情,但她只有一个人,能威胁到部队吗……如果是云凝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樊林成功劝服自己,坚信云凝是去炸部队了。
现在是押送犯人回单位调查的环节。
陆凌依然没反应。
樊林说:“这几个当兵的长得还挺俊,有个词怎么说得来着?俊俏后生。就是年纪太小了,估计也有十来岁,唉,正是最好的时候啊。”
陆凌:“……”
“咦,云凝和人家说话了。”
“他们还冲着云凝笑。”
“呀,他们握手了。”
话音刚落,樊林身后冷风阵阵。
他回过头,陆凌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
樊林:“……”
还说不在意人家!
看到这一幕的人数不胜数。
所里但凡闲着的,基本都看到了。
他们能留意云凝,和军用吉普车没关系,和生面孔也没关系。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云凝上次参加了所里的会议,在所有科室领导面前露了脸。
现在所有人都对云工曾经考试得2分的女儿很好奇。
在了解过上次会议之后,又不得不说一句,虎父无犬子,
云凝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焦点。
在她的认知里,她只是11所六百多人中最普通的一个,别人连句“云工”都不会喊。
云凝向黄飞手下的军人道过谢后,欧兰月也带人下来了。
几人好像在进行神秘交易,装着垫片的盒子被运往办公室。
欧兰月几次想和云凝聊聊身边都有人,她欲言又止。
倒是申向文,十分积极地来运垫片,“试车已经准备好了,究竟能不能行,换上试试就知道。”
云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有人羡慕道:“还是你们行,军代表都搞定了,让人家给咱们名不正言不顺的项目让资源,我光是听向文讲整个过程,就心惊胆战的。”
“是啊,怎么听都不靠谱,偏偏被你们做成了。”
申向文走在最前面,享受其他人的夸赞。
云凝漫不经心地跟着。
欧兰月终于找到机会和云凝单独说几句话,“小云,我给你提个醒,这件事你得上心,果实别叫人家摘了。你最初的设计图在哪,拿给我。”
云凝好像没听懂,笑着回应道:“设计图不在手上,回头给你。欧姐,小芷和小若怎么样啦?”
欧兰月:“……”
她越来越看不懂云凝了。
这两天申向文到处宣扬他在钛厂的经历,所有人都认定申向文是整件事的主导。
如果云凝不表示,没有证据,申向文真的会把成果摘走。
钛厂那边倒是知道真实情况,但人家愿意来梁桉为这种事做证吗?
就算他们愿意,大院也不会允许这种内讧的事传出去,丢人现眼。
欧兰月忧心忡忡地答道:“我公公婆婆已经搬走了,现在跟小叔一起住,没来往就没矛盾。”
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生活得顺不顺心。
反正走的那天可是气宇轩昂,一直在咒骂她,还说要和小儿子过好日子享福去了。
欧兰月懒得打听他们的事。
欧兰月说:“申向文那边……”
云凝挽起欧兰月的手臂,“欧姐,咱们先准备试车,结束后再说。”
几人正往楼上走,正巧遇到匆匆下楼的王志。
王志目光掠过其他人,落在云凝身上。
他刚想走过去,申向文便先一步弯腰打招呼,“王所,你好。”
王志只能停下来。
申向文滔滔不绝地谈起新材质的垫片。
云阳舒的死一直是王志心里的痛,他听到事情与当初的事故有关,渐渐忘记原本的目的。
他转身和申向文往办公室走去,两人越聊越投机。
有人感慨道:“这要是成了,向文算是出头了。”
“向文平时不声不响的,一下子就冒头了,厉害啊。”
“这叫厚积薄发,他原本就是大学生直接分配进来的,能差到哪里去。”
欧兰月看向云凝,云凝依旧淡定。
她有些搞不明白,难道真让申向文把功劳抢去?
云凝是计算小组的,学历也不如申向文,现在申向文有设计图和相关论文,日后真的争起来,对云凝不利。
这边云凝毫无反应,那边申向文也偷偷松口气,他就怕云凝在所长面前说什么。
王志和申向文聊了一个多小时。
研究所六百多号人,工作多,王志刚得知此事。
如果真的能找到更合适的垫片材料,这是大功一件。
王志感慨道:“还是年轻人有想法,我们老了,大院未来就靠你们了。”
申向文笑笑。
王志想起云凝,左右看去,没看到她,便问道:“云凝怎么和你们在一起?”
她不是数据科的吗?
数据科的老几位把她当成宝贝似的。
申向文微怔,惊讶道:“您认识云凝?她……她和欧部长比较熟悉,这次的事,云凝也有帮忙,上次事故里牺牲的是她的父亲,她很关注此事。”
所里人多,申向文又只是普通技术员,不太了解王志的人际关系。
王志听得眼眶湿润。
小凝这孩子,还是惦记阳舒的。
父女嘛,不可能不惦记的,他记得阳舒的葬礼刚结束,小凝就开始找工作,那时起她就长大了。
可惜后来出了车祸。
申向文把事情遮掩过去,见王志没有怀疑,彻底放心。
如果试车成功,他就能豪赌成功。
功勋会是他的,加上他原本就是大学毕业分配到11所的,他们这些人都是预备干部,有了这次的功劳,前途总算明了。
试车安排在两天后,由试车指挥部负责此次任务。
申向文忙前忙后,每天都在其他部门领导面前刷脸。
此次试车在郊外进行,不比去潞州试车台。
申向文筋疲力尽回到家,把公文包和外套丢给韩玉,人往床上倒去。
他分到的房子很小,卧室、客厅、餐厅都在这一间房里,饭桌后面就是双人床。
如果他将来评上高级工程师,或许就能换个大房子。
韩玉端着晚饭走进来。
申向文坐起来一看,又是白水煮面条,今天有鸡蛋酱做卤。
申向文隐隐动怒。
他板着脸拿起筷子,在面条里搅了搅,问:“你就不能换点儿花样?这日子都被你过成什么样了?”
韩玉有些委屈。
工资还没到手,家里哪有闲钱换花样?
面条是白面做的,不是直接下的挂面,已经很不错了。
她提前吃的晚饭,都没舍得吃鸡蛋酱,全都留给申向文。
“凑合吃一口吧,”韩玉说,“等你发工资再做好的,工资不经花,我和女儿都没吃多少。”
申向文黑着脸问:“你是嫌我赚得少?”
韩玉:“我不是这个意思。”
申向文道:“我是11所的技术员,是正式工,已经很好了,你换个人试试?只知道抱怨我赚得少,你倒是出去赚钱。”
他脑海里忽然冒出黄飞的岳父岳母,脱口而出,“你连男孩都生不出来!”
韩玉惊讶地看着申向文,好像不认识他了。
他们结婚多年,申向文从没说过这种话。
她连忙去看女儿,“你少说几句!”
申向文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紧张道:“我……我的意思是,儿女双全最好。如果早几年,你还能再生个孩子,现在想生都生不了。我不是说女儿不好,她最乖了。”
韩玉的心凉了一截。
她什么都没再说。
申向文回过神后,闷头吃面不再说话。
如果只能要一个孩子,谁不希望是儿子?他又不是不爱女儿,只是想都要而已。
他不倒霉吗?
正好赶上计划生育政策确立,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老婆又……
申向文看向韩玉走形的身材,满脸都是厌恶。
作者有话说:樊林:申请换办公室,不想和家禽一起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