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穆柏视角[番外]
作品:《白色乌鸦》 我第一次见到林雾白,是在通讯站外的老槐树下。
那时初夏刚过,槐花落得满地都是,他蹲在斑驳的木桌前修电台,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发顶镀了层浅金。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通讯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细瘦却结实的手腕,指尖捏着小巧的螺丝刀,对着电台里的零件仔细琢磨,偶尔蹙眉时,眉心会拧出一个浅浅的小坑,模样像极了家乡巷口摆弄收音机的少年。
那天我刚完成瞭望哨的值守,背着狙击枪往阵地走,路过通讯站时,恰好看见他修好电台,戴着耳机露出笑,那笑容很干净,没有战场的疲惫,也没有生死的沉重,像山间刚融的雪水,一下撞进了我心里,或许从这开始我就被他吸引。
我站在槐树下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身边的战友催我归队,才转身离开,只是那个蹲在槐树下的身影,连同满地的槐花,一起刻在了我心里。
后来再见到他,是在炮火连天的黄昏。那时我刚完成一次狙击任务,撤退时被流弹击中右臂,只能蜷缩在断墙后,任由鲜血浸透制服。
断墙外,夕阳被炮火撕得支离破碎,橙红色的光混着硝烟,把远处的阵地染成焦黑色,像被野狗啃噬过的骨头,裸露着狰狞的轮廓。
弹片飞溅的声音不断传来,泥土混着血腥气砸在钢盔上,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我意识渐渐模糊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我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天在通讯站修电台的少年。
他穿着同样的通讯服,只是此刻衣襟沾了泥土,钢盔歪在头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急救包,额头上满是汗水。
“别动。”他跪下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动作麻利地扯开我的衣袖。
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微凉,与我滚烫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那一刻,手臂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他的手指很灵活,用绷带加压包扎时,力道恰到好处,只是在触到我伤口周围的血肉时,指尖微微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
我盯着他看,他的眼睛很亮,像淬了火的钢,即使在硝烟弥漫的光线下,也透着澄澈的光。
他的睫毛很长,低头擦拭我脸上血污时,睫毛轻轻颤动,像蝴蝶停在眼睑上,偶尔的颤抖泄露了他的紧张。
“忍着点。”他轻声说,从水壶里倒出些水润湿棉球,动作轻柔得不像在战场上。
“谢谢。”我开口,声音沙哑,太久没说话,喉咙干得发疼。
他笑了笑,把水壶递过来,阳光落在他的笑脸上,依旧是那天在槐树下的模样。
“举手之劳。沈穆柏是吧?我叫林雾白,通讯兵。”
我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没想到他竟知道我的名字。
“知道你。”我说,看着他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挠头的模样,“上次你在通讯站修电台,我见过你。”他耳朵脸颊微微泛红,像被阳光晒透的苹果。
那天晚上,我们被幸运的分配在同一个防空洞里。
外面炮火不断,震得洞顶的泥土簌簌掉落,洞内却异常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咳嗽声。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着眼睛养神,却总能感觉到身边的动静,他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光,翻看一本翻得起毛边的诗集,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轻。
“你还读这个?”我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抬起头,把书递过来,眼睛里闪着光:“闲着也是闲着。你看吗?”我接过书,指尖拂过泛黄的书页,翻了几页,停在一首关于战争的诗上。
我低声念着:“他们说,战争是为了和平。可我看见的,只有破碎的骨头和沉默的母亲。”这些年在战场上见过太多生死,那些破碎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疲惫。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母亲以前总说,等战争结束了,就带我去看海。她说海是蓝色的,像天空一样大。”我转过头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满是憧憬。
“我没见过海。但我见过雪。”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说,“在北方,冬天的时候,雪下得能没过膝盖,整片森林都是白色的,树枝上挂满了雪。”
“白色的森林?”他眼睛一亮,“一定很美。”“嗯。”我看着他的模样,目光不自觉地软了下来,“等这场仗打完,我带你去看。”说完这句话,我心里有些紧张,怕他拒绝。
他的脸微微泛红,别开脸假装看外面的炮火,声音轻轻的:“好啊。”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聊家乡的食物,他说母亲做的槐花糕很甜,我说北方的冻梨咬一口汁水四溢。
聊小时候的趣事,对未来的憧憬。
炮火声仿佛成了背景音,洞内的温度因为彼此的话语而渐渐升高。
我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心里暗暗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接下来的几天,我总是盼着能见到林雾白。
每天完成狙击任务后,我都会刻意绕到通讯站附近,有时能看到他在窗口收发电报,有时能看到他和战友说笑,只要能看他一眼,心里就会觉得踏实。
我的伤恢复得很快,几天后就能重新端起狙击枪。
每次趴在隐蔽处瞄准目标时,我总能感觉到一道目光。
我知道是林雾白,他在通讯站的窗口看着我。
我只有在调整瞄准镜时,才会悄悄转过头,看他一眼,然后再专注地瞄准目标。
他的目光很温暖,像阳光一样,让我在冰冷的战场上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有一次,我在屋顶执行狙击任务,发现几个敌人。
我迅速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开枪打死。
就在我准备转身反击时,突然听到一声枪响,身后一个敌人倒了下去。
我回头,看见林雾白握着步枪,正朝着另一个敌人开枪。
他的动作有些生疏,却眼神坚定,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敌人的胸口。
我趁机转身,解决了剩下的敌人。
两人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
我看着他,心里又气又急,他是通讯兵,不用上战场,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你疯了?”我看着他,眼神里带着责备,“通讯兵不用上战场。”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笑了笑,眼睛里闪着光:“我不能看着你有危险。”我沉默了,看着他脸上的汗水和泥土,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我伸出手,擦掉了他脸上的一块污渍,指尖触到他的皮肤,暖暖的:“以后别这样了。我不想你有事。”他的脸微微泛红,心跳得很快,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
每天晚上,我都会去通讯站找他。
有时我们一起坐在窗口看星星,夜空很暗,星星却很亮,有时他给我读诗,他的声音很轻,读那些关于爱情和自由的句子时,眼睛里满是温柔。
我喜欢听他读诗,更喜欢看他读诗时的模样,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随时可能死去的战士,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拥有着简单的幸福。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是谁。”他读着诗,偷偷看了我一眼。我看着他,这句话,正是我想对他说的。
“这句话很好。”我说,“就像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随时可能死去的战士,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能感受到温暖和幸福。”
他的脸更红了,放下书,鼓起勇气看着我:“沈穆柏,我……”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忍不住靠近他,吻住了他的唇。那是一个很轻的吻。
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等我松开他时,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我喜欢你,林雾白。”我轻声说,看着他的眼睛,“从第一次在通讯站的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
他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扑进我的怀里,紧紧抱住我:“我也是,沈穆柏,我也是。”我抱着他,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和我的心跳一样快。
那天晚上,我们在通讯站的角落里相拥而眠,外面的炮火依旧,可我们的心却无比平静。
我们约定,等战争结束,就一起去看海,去看北方的雪,过平淡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