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蚀骨灼心的痛。


    林薇在混沌中苏醒，浑身滚烫。费力睁开眼，视线模糊，入眼是雕花木床的顶盖，素色纱帐垂落，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她，林薇，十七岁，大周朝废太子萧景珩府中一名无足轻重的侍妾。父亲是边陲小官，将她送入太子府本指望攀附富贵，谁知三子夺嫡中，太子因巫蛊案一朝被废，圈禁于此，府邸萧条，前程尽毁。原主性格怯懦，不善争宠，在这府里就是个透明的存在，备受冷眼。


    她，二十一世纪顶尖程序员林薇，在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后猝死，竟魂穿成了这个与她同名的古代女子——一个地位卑微、命如草芥的废太子侍妾。


    “咳咳……”她艰难地撑起身子，环顾四周。


    周围设施简陋至极。在她认知里，与科技感十足的实验室格格不入。


    她缓缓转头，看向躺在身侧的男人。


    萧景珩。


    即便是此刻面色潮红，剑眉紧蹙，也难掩其惊心动魄的俊美。


    鼻梁高挺，轮廓深邃，只是眉宇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冷戾与阴郁，如同被困的猛兽般危险。


    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告诉她，这位昔日的储君，因涉嫌巫蛊之术被皇帝废黜，幽禁于此府邸。如今身染“恶疾”，高烧不退，太医院束手无策，已然命悬一线。


    而更可怕的是——


    “嬷嬷，太子殿下这病……若真的熬不过去，我们……”门外，一个小丫鬟哭道。


    一个冰冷苍老的声音传来，麻木又残忍道：“慌什么？主子若薨了，咱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尤其是里头那些没子嗣的侍妾，按律，都得殉葬，一个也跑不了。”


    殉葬！


    两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林薇的心脏。


    她猛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褥，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不！她刚活过来，绝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再死一次！还是以这种荒谬的方式！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顶尖工程师的本能，让她开始飞速分析现状。问题核心在于萧景珩的病。只要救活他，陪葬的危机自然解除。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将目光投向昏迷不醒的萧景珩。抛开杂念，纯粹以观察者的视角审视。


    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乱，额头烫得吓人，这症状确实像极了严重感染引起的高热。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微颤的指尖轻轻触碰到萧景珩滚烫的额头。


    就在接触的刹那——


    嗡！


    一片幽蓝色的光幕毫无征兆地在她眼前展开，无数行奇异的、扭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代码如同瀑布般疯狂滚动！


    【警告！检测到异常程序：傀儡咒.virus】


    【运行状态：高度活跃！】


    【危害等级：致命！】


    【目标生命体征：急速下降！】


    【是否立即进行诊断分析？】


    林薇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代码？


    她猛地闭眼再睁开，那光幕依旧清晰悬浮，代码流淌，冰冷的科技感十足，与这古香古色的房间格格不入。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高烧带来的错觉！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再次伸手，稳稳贴上萧景珩的脖颈动脉处。皮肤相接的瞬间，蓝色光幕上的信息流变得更加具体、清晰。


    复杂的程序结构图呈现出来，象征着萧景珩生命系统的代码网络中，一大片区域被一种充满恶意的猩红色代码侵蚀、缠绕，如同寄生藤蔓，疯狂汲取着宿主的生机！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疾病！这是……一种人为植入且高度恶性的傀儡程序病毒！


    “万物可编系统已激活。”一道冰冷电子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宿主：林薇。身份确认：初级程序员。权限开放：基础诊断与修复功能。”


    系统？金手指？


    林薇的心脏狂跳起来，强压下绝处逢生的激动。她迅速浏览着系统界面提供的信息。


    【傀儡咒.virus】：高级别恶意程序，逐步侵蚀目标意识，篡改核心指令，最终使目标成为施咒者完全操控的傀儡。当前侵蚀度：68%（持续上升中）。预计目标完全傀儡化/生命终结时间：71小时34分12秒。


    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


    71小时后，萧景珩会死，或者变成行尸走肉。而她，林薇，将为他陪葬！


    没有时间犹豫了。


    “诊断分析！”林薇在脑海中下达指令。


    系统光幕上立刻展开了更详细的代码视图。那猩红色的病毒代码结构极其复杂、刁钻，不断变异，试图绕过系统的扫描。但林薇作为顶尖程序员的能力此刻发挥了作用，她敏锐地捕捉到了病毒核心外围一处相对薄弱的逻辑节点。


    “尝试进行局部修复，目标：清除该逻辑节点异常代码，缓解核心系统压力。”她集中精神，如同过去无数次在键盘上操作一样，用意念引导着系统能量，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处猩红。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布满神经的大脑中进行微创手术，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病毒更剧烈的反扑，加速萧景珩的死亡。


    汗水从林薇额角滑落，她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就在那缕系统能量即将触碰到目标节点的前一刻——


    一只滚烫得如同烙铁般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扼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呃！”林薇痛哼一声，惊骇抬头。


    对上了一双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


    萧景珩醒了！


    那双眸子，因高烧而布满了血丝，显得涣散而迷蒙，但深处却锐利如淬了毒的匕首。


    他薄唇翕动，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压，一字一顿地砸向她：


    “你、在、做、什、么？”


    林薇心跳骤停，大脑一片空白，无数借口飞速闪过，却都在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显得苍白无力。


    然而，不等她编织出任何解释，萧景珩的下一句话，让她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他微微眯起眼，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能洞穿灵魂，声音低沉而致命：


    “你……不是林薇。”


    空气凝固成冰。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林薇耳边。


    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是原主与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牵扯，还是他敏锐到了能察觉灵魂更迭的程度？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林薇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的回答有丝毫破绽，下一秒，这只扼住她手腕的手，就会毫不犹豫地收紧，终结她刚刚开始的第二次生命。


    电光火石间，属于程序员的冷静逻辑强行压倒了恐慌。


    不能承认！但也绝不能愚蠢地否认！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腾的情绪，再抬眼时，杏眼里却漾起了一层水光，声音软糯：


    “殿下……您烧糊涂了么？妾身不是林薇，又能是谁？”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妾身见您高热不退，心中焦急，方才只是想用湿帕子为您擦拭额角，降降温……您抓得妾身好痛……”


    她示弱，却不着痕迹地点明了自己“正在照顾他”的立场。同时，大脑飞速运转，通过系统界面观察着萧景珩的状态。


    【目标意识波动剧烈！病毒活跃度提升！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持续恶化！】


    不行！必须尽快让他放松下来，继续修复！否则前功尽弃！


    萧景珩死死盯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锐利如鹰，仿佛要在她脸上盯出两个洞来。高烧消耗了他大部分体力，但常年处于权力漩涡中心培养出的直觉和警惕，却如同野兽的本能，并未完全消失。


    眼前的女子，眉眼依旧是那个怯懦、不起眼的林薇。


    可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冷静与权衡，以及此刻这看似柔弱却隐含韧性的应对，绝非他记忆中那个看到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侍妾所能拥有。


    违和感太重。


    “呵……”他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哑的冷笑，“装模作样。”


    他手指微微收紧，林薇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说，谁派你来的？”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老三？还是宫里那位‘好’母后？”


    林薇心念急转。他把她当成了别有用心之人派来的探子？这或许……是个机会！


    她眼中水光更盛，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殿下明鉴，妾身谁也不派！妾身只知道，若殿下有事，这满府上下，尤其是妾身，立刻就要为您殉葬！”


    她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穿透力却十足：“妾身只是想活！殿下，您不想活吗？”


    萧景珩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您难道不觉得，您这‘病’，来得太过蹊跷了吗？”林薇趁热打铁，“太医院束手无策，汤药石罔效……殿下就从未怀疑过？”


    萧景珩眸中厉色一闪，扼住她手腕的力道却微微松了一瞬。


    他如何不怀疑？自从被废黜太子之位，幽禁于此，明枪暗箭何曾断过？这次突如其来的“恶疾”，更是让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便迅速沉沦。只是他查遍了所有可能的下毒方式，却一无所获。


    “你知道什么？”他声音依旧冰冷，但那份杀意，似乎淡了一线。


    林薇心脏稍稍回落几分，知道初步的信任已经建立。她不能直接说出代码病毒，那太过惊世骇俗。


    她斟酌着词语，目光恳切：“妾身不知具体，但妾身家中曾有长辈游历南疆，略通一些……呃……巫医厌胜之术。妾身方才触碰殿下，隐约感觉到……殿□□内，似乎有一种极阴邪的‘咒力’在作祟，侵蚀生机，扰乱神智。”


    她一边说，一边暗中通过系统，再次尝试接触那处之前锁定的病毒薄弱节点。这一次，萧景珩虽然依旧警惕，但或许是因为她的话语触动了他内心的疑虑，，他并未立刻阻止。


    【修复程序启动……接触目标节点……遭遇抵抗！病毒反扑！】


    萧景珩猛地闷哼一声，眉头死死拧紧，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眼中的血色更重，看向林薇的目光再次变得危险起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林薇心中叫苦，知道修复过程引发了病毒的反噬。她必须加快速度！


    “殿下忍耐！这是咒力反扑！妾身在试着帮您压制它！”她急声道。


    林薇引导着系统能量，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与那猩红色的病毒代码争夺着控制权。


    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脸色因精神力的高度消耗而变得苍白。但她眼神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萧景珩从未在任何女子眼中见过的、近乎执拗的锐利与冷静。


    萧景珩死死地盯着她，身体内部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失控，但残存的理智让他看清楚了眼前女子的神态——那不是加害者应有的表情，那是一种……全神贯注解决问题的专注，甚至带着一种与她柔弱外表截然不符的、掌控局面的强势。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奇异。


    【警告！病毒核心被触动！目标意识正在被强制干扰！有外部指令试图激活！】


    系统突然弹出红色警报！


    与此同时，萧景珩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原本充斥着痛苦和戾气的眸子，瞬间变得空洞起来，仿佛所有的神采都被瞬间抽离，只余下一片麻木的死寂。


    他扼住林薇手腕的力道松开了，手臂无力地垂落。


    林薇心中一惊，尚未反应过来，便见萧景珩嘴唇机械地开合，用一种毫无平仄、冰冷如同傀儡的语调，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一句话：


    “传信……镇北军……异动……上报……传信……镇北军……”


    林薇头皮瞬间发麻！


    镇北军！那是萧景珩曾经执掌、如今虽被剥夺兵权但余威尚存的边军劲旅！这傀儡病毒竟然在试图诱导他传递涉及军情的虚假信息！一旦消息传出，无论真假，一个“废太子勾结边将、图谋不轨”的罪名就能将他，以及所有与他相关的人，彻底碾碎！


    这幕后之人，好毒辣的心思！不仅要他的命，还要他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必须立刻中断这个指令！


    “系统！强行干扰！注入休眠指令！”林薇在脑海中疾呼。


    【执行强制干扰！需要消耗大量能量，可能导致目标短暂意识休克，是否确认？】


    “确认！”


    顾不上那么多了！


    一股无形的能量波动自林薇指尖涌出，强行切入那被病毒激活的指令流。


    “呃啊——！”萧景珩发出一声痛苦嘶鸣，身体剧烈抽搐一下，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随即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重重地倒回床榻，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脸色灰败如纸。


    成功了……暂时阻止了。


    林薇脱力般向后踉跄一步，扶住床柱才勉强站稳，大口喘息着，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


    然而，还不等她缓过一口气——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一脚踹开！


    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吹得纱帐狂舞。


    门口，站着数道身影。


    为首一人，身着藏青色宦官服色，面白无须，眼神阴鸷，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正是新太子萧景琰的心腹，内侍监高德胜。他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带刀侍卫，以及一位提着药箱、战战兢兢的老太医。


    高德胜锐利的目光如同毒蛇，先是扫过床上吐血昏迷、气息奄奄的萧景珩，随即定格在脸色苍白、鬓发散乱、嘴角还沾着些许喷溅血迹的林薇身上。


    他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哟，林奉仪真是‘尽心尽力’啊。只是不知……方才咱家在外头，似乎听到殿下醒了？还说了些什么‘镇北军’？林奉仪，你能否给咱家……好好解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