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叶宅怨灵(四)
作品:《时入尘》 就在这时,一直眼神空洞的羡叶忽然动了。她的瞳孔慢慢聚焦,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噩梦里挣脱,下一秒,人猛地从床上扑起,直冲向梳妆台。
“疯了!”青绿色衣裙的女子刚抓起支金步摇,就被羡叶一把揪住头发,头皮被扯得生疼。羡叶另一只手同时攥住枣红衣裳女子的发髻,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角却咧开一道疯狂的笑,笑声里裹着细碎的呜咽:“疼?知道疼就把东西放下啊。”
她的眼睛红得像浸了血,平日里逆来顺受的温顺荡然无存,只剩下玉石俱焚的狠戾。那两人被她这副模样唬住,手僵在抽屉里不敢动。
羡叶见她们停了手,才缓缓松开手,却顺手拔下枣红衣裳女子头上那支沉甸甸的金钗,攥在掌心。
两名女子哪还敢多留,捂着头踉跄着往外跑,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声音却随着脚步越来越远。
羡叶站在原地,握着金钗的手微微发抖。
他们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明白了,王志的算计,那两个女人的骑头上作威作福,连院里佣人都敢给的冷脸……这些日复一日的磋磨,终于压垮了她。可等她终于想清醒反抗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那小女孩见羡叶这副模样,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她蹦蹦跳跳地跑到妈妈身旁想抱抱她,却依旧扑了个空。
但羡叶在那一瞬间,好像真的感受到了什么,一种熟悉又温暖的、小小的触感,仿佛女儿真的回到了她身边。或许是因为这个,她没那么痛苦了。羡叶露出了一丝解脱的笑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那个拨浪鼓。其实她早就察觉到女儿不在了,之前那样问,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曾找到那个地方,没能见到女儿的尸首,只捡到了这只拨浪鼓……
羡叶从床底下掏出一个木匣子,将剩下的几件饰品放进匣子里。她四处看了看,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那个娃娃。
池喃:“???”
啊啊啊!
下一瞬,羡叶把娃娃放进匣子,盖上了盖子。
池喃:“……”就没人管管我吗?救命!!!
羡叶端着匣子走到院里的井旁,将它扔了进去。
目睹全程的尘在心里默默来了句:一路走好。
羡叶扔完匣子回到屋中,坐在床边摘下头上的金钗,吞入腹中。她露出一抹浅淡至极的笑意,静静躺回床上。
小女孩脸上满是无措,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在这时,时逢银以实体状态从铜镜中走了出来。他没看旁边的母女,只看向尘,说道:“池喃可以从掩体中出来了。”
话音刚落,池喃便凭空出现在地上,四肢摊开呈“大”字躺着,一副要原地去世的模样。
时逢银看着他觉得好笑,上前轻踢了一下:“喂,少宗主大人,你可以睁开眼了。”
池喃猛地弹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手,惊呼一声:“我还活着!”
尘:“……”这人傻得没边了。
少宗主侧头看向尘,那表情仿佛在说:你骂我!?是不是?
池喃站起身原地转了一圈:“现在怎么样了?”
时逢银伸出一根手指在嘴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转头看向那对母女,解释道:“我们在这个时间点带回了她女儿的灵魂,但她死的时候,她女儿并不在这儿。所以待会儿她的魂魄离体后依旧看不到我们,等她头七的第九天,就能看到我们,也能看到她的女儿了。到时候她就能放下怨恨,安心离去,与女儿一起。”
不知过了几天,王志终于回到了这院子。院里的气味实在难闻,他推开门,只见羡叶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显然离世多日,那股恶臭熏天。王志顿时害怕起来,虽说院里的人都知道他才是主事的,但外面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人也不在少数,若是被人发现羡叶死了,他肯定没好下场。
他强忍着臭味,将羡叶的尸首拖到井边扔了进去。等院里的气味散得差不多了,又叫了两个人来,把井彻底封了。这几日若有外人问起羡叶的去向,他便装作无事发生般答道:“前些日子她生了病,一直在屋里养病,不便出门。”就这么糊弄过了外人。
可王志手头的钱早已挥霍得差不多,连楼都住不起了,只好又搬回了这宅子。谁知自打他回来,每到夜里总能听见羡叶的笑声,一声声警告着他“离死不远了”。日子一天天过去,那笑声一次比一次响亮,听着也一次比一次近。到了第七天早上,王志实在熬不住,找来了一位道士,慌慌张张地说:“这屋里有鬼作祟,我怕她要杀了我!”
那道士却不以为意,随手给了王志一张符纸,又在院子里点了把火象征性地驱邪。可等他向王志要酬劳时,王志却掏不出钱来,只好提议:“要不道长今晚在这儿住一晚?顺便彻底帮我驱驱邪?”
那道士心想,这大宅子总比便宜小客栈舒服,便应了下来。他哪里知道,这天正是羡叶的头七。
羡叶头七这天,民间向来有种说法:逝去的亲人会在头七夜里回来看望生者。可化作怨灵的就不同了,头七过后,若仇未报、执念未消,便再也难被超度带走。
深夜的宅子被浓得化不开的阴气裹着,一层青灰色的薄雾像裹尸布般罩住了整座院落。时逢银一行人已以观察者的身份守了数日,前六天里,那怨灵始终浑浑噩噩,连一丝像样的动静都没有。但今夜过后,一切都将不同。
井中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羡叶的怨灵正从井水里往外爬。湿漉漉的长发黏在青白的脸上,两个眼窝黑洞洞的,血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细流滴落。她身上那件白衣早已被血浸透,变得暗红发黏,一根金钗竟从腹部直直穿出,钗头还挂着些模糊的血肉。而她枯瘦如爪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褪色的拨浪鼓,随着动作发出“吱呀,吱呀,”的怪响,一步一步,不偏不倚地朝着王志的房间挪去。
看到这个场景,池喃就挡在了那个小女孩身前,劝她别看。这时,时逢银吩咐道:“你带着这位小女孩在这里等着,我和尘跟进去看看。”
池喃点了点头。
他们的身体从门上穿了过去,只见那个身材肥硕的人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呼噜震天响。尘和时逢银就站在一边静静看着,过了一会儿,羡叶也穿门而来。她的头微微倾斜,一步一步靠近床上熟睡的人,手中轻轻摇着拨浪鼓,越走越近,脸上露出笑容。当她手中的拨浪鼓离王志的眼睛只有毫厘之距时,那道士给的符纸突然亮起几道金光,拨浪鼓“咚”的一声敲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上。那声音的音波让她头脑发裂,她痛苦地瘫坐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又充满恨意的嘶吼。
时逢银和尘还想上前看看羡叶的情况,她却突然站了起来,发出一阵极其诡异的笑声,随后穿过门跑到了外面。时逢银和尘立刻跟了上去,按这个时间点猜测,她要去杀那个道士了。
羡叶走到道士所在的房间,像之前一样穿门而入。周围虽然昏暗无比,但那件黄色的道袍格外显眼,道士依旧熟睡着。羡叶拿出拨浪鼓,猛地戳入他的眼睛,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道士捂着眼睛爬坐起来,看到眼前的羡叶,又发出一声惨叫,脸上满是惊恐。他双脚使劲蹬着,把自己挪到床的最里面,手忙脚乱地在道袍上摸索驱邪的东西,可道袍里空空如也。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遇到的不是普通鬼魂,而是凝聚了所有仇恨的怨灵。
“饶了我!饶了我!求求你……”
显然,羡叶根本不想听他求饶。她将腹中的金簪猛地捅进他的心口,拔出又捅入,此刻接近疯狂的她只想报仇,所有阻挡她报仇的人都得死。直到那人不再叫唤,她又拿起拨浪鼓,在他头骨的眼窝处搅动,把他的眼睛搅得稀烂。
或许是刚才的惨叫声太大,引来了半夜还没睡着的两个佣人。一个佣人推开门进来,两人瞬间瞪大眼睛,满脸惧怕,他们清楚地看到了羡叶:眼睛漆黑,一身血染的红衣,一手拿着金簪,另一手握着拨浪鼓。
两人互相推搡着滚出了房间,可羡叶显然没打算放过他们。她上前一步,一簪子以同样的方式捅入他们的心口。那两人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第一反应就是求饶,想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羡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傻了。从前她想着,这些人是王志雇来的,至少还算通融,羡叶自掏腰包的也给了他们不少银两。可后来这两人得寸进尺,觉得钱都是王志的,便无所顾忌。恰巧那段时间王志输了钱,羡叶拿出自己的钱给他垫上,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位夫人不受宠。等羡叶拿不出多余的银两时,他们便认为她失了势,连他们的月钱也会被克扣。
日复一日,两个佣人再也没好好伺候过羡叶,反而舔着脸在王志面前献殷勤。
真是冤家路窄,她终于可以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了。杀死那两人后,她又用拨浪鼓把他们的眼睛戳得稀烂。
这个晚上,她把没能对王志发泄的怨恨,全都倾泻在了这三人身上,也为过去所受的委屈讨回了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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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叶宅怨灵(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