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城市华灯初上。


    林溪耷拉着脑袋从写字楼晃出来，初夏的晚风带着黏腻的热意，吹得他心头烦躁。


    想起刚刚的试镜，面试的导演盯着他看了老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哎，你是不是那个……那个小时候演过《星球宝贝》的小胖子？”


    林溪当时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心里已经在呐喊：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而且我只是婴儿肥！


    导演接下来拍着他肩膀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林溪啊，你这形象，这演技底子，都没得挑！就是……咳，现在市场嘛，你也知道，要么看点观众缘和流量，要么就是背靠公司和资本，你……”


    这话说得客气又体面，翻译过来就一句：你不红，还没人捧。


    “回去等通知吧。”


    得，又是白忙活一天。


    林溪扯了扯嘴角，望着对面大楼缝隙透出的阳光，抬手挡了挡眼睛。


    他是童星出道，曾经也算家喻户晓，可娱乐圈这地方，更新换代太快。


    长大后的他，仿佛中了什么魔咒，始终在“有姓名”和“查无此人”之间反复横跳。如今更是精准定位在了“圈内人都知道有这么号人，但观众死活想不起来”的尴尬区间。


    总之，糊b一个。另外别问，问就是“佛系”“已躺平”。


    他摸出手机，此时屏幕恰好亮起，一条娱乐快讯推送出来——


    【沈聿今日出席LV品牌发布会，气场全开，生图能打！】


    配图是如今圈里最红的大明星沈聿，对方站在聚光灯下，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那张被誉为“天神下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疏离，却精准攫取着所有人的目光。


    沈聿。


    看到这个名字，林溪就觉得胃疼。


    他手指一动，划掉了推送。


    心里忍不住腹诽：长得帅了不起啊？演技……嗯，好吧，演技也确实还行。但天天板着张冰块脸，跟谁欠他八百万似的，粉丝到底喜欢他什么？


    酸溜溜地吐槽完，一股更深的无力感漫上心头。人家是众星捧月的顶流，自己是无人问津的糊咖，云泥之别。


    可四年前，四年前不是这样的啊。


    路过市中心巨大的电子屏时，上面正重复播放着沈聿代言的顶级高奢腕表广告。


    林溪顿住了脚步。


    四年前沈聿刚出道，远不是这般如日中天的顶流，他阴差阳错和对方合作过一部双男主武侠剧《踏雪行》。


    剧中林溪饰演少年热血的小师弟，沈聿饰演隐忍孤傲的大师兄，剧播出后反响不错，那段时间是林溪成年后热度最高的时期，两人还一起参加了发布会。


    只是后来……后来就不怎么愉快了。


    问题出在他这个资深原著粉身上。他那会儿连夜追剧的时候对剧里大结局，师弟为救师兄而死的那场戏耿耿于怀，还用小号发了实时剧评。


    其中有一条大意是“师弟是不是不那么重要？师兄一心仇恨没救下师弟，现在害他哭光了两包纸巾。”


    结果不知道哪个缺德网友扒出来那是他的小号，第二天热搜就炸了。


    #林溪质疑沈聿演技##林溪角色理解##林溪戏多#等等相关词条挂了一整天，两家粉丝对骂了半个月。


    从此两人再无合作，他还成了沈聿粉丝眼中的“心机对家”，当然现在是“那个过了气的吸血糊咖”，名字玉米们都不稀得提起，冤得他恨不得把当初发微博的手给剁了。


    那部剧之后，林溪沈聿两个的运气资源天差地别，一个一路青云直上飞升顶流，一个资源滑落逐渐糊到地心，也是风水轮流转了，那部剧当时还是他男一，沈聿男二，可现在他去沈聿大男主剧里蹭个男五男六怕是都蹭不上。


    如此落差，林溪看到沈聿心里很难不起波澜。


    只是有什么用呢？


    他收回目光，压下心头那点复杂的情绪，看着车来车往，慢悠悠地朝着地铁站走去。


    ……


    林溪住的地方不算高档，但环境不错。


    打开门，还没等他换鞋，一道彩色的影子便“嗖”地一下从客厅的吊灯架上俯冲下来，精准地落在了玄关的鞋柜顶端。


    是他养的鹦鹉，元宝。


    元宝是只漂亮的非洲灰鹦鹉，身体是深浅不一的灰色，尾巴拖着鲜艳的正红色，此刻正歪着小脑袋，用那双黑豆似的小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恭喜发财！”


    元宝扯着它那特有的、略带沙哑的嗓子，字正腔圆地连喊了几句，“恭喜发财！”


    这是元宝的招牌技能，也是它唯一会说的话。


    ——三个月前，这小家伙天天下午蹲在他家阳台上，开口就是恭喜发财，他一伸手，居然也一点都不怕生地扑棱着就飞到了他手上。


    后来林溪在小区业主群问了半天，也没人认领。看它这么亲人，干脆就养着了，起名叫元宝。


    这三个月来，元宝成了他唯一的室友，虽然只会说一句话，但至少家里多了点热闹气。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见林溪不理它，灰色影子嗖地飞过来，精准降落在林溪肩膀上，小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


    林溪把元宝捧到手心里，伸出食指轻轻挠了挠它下巴柔软的绒毛：


    “发什么财啊，你爹今天又没试上。再这样下去，别说给你买进口坚果了，连小米都要吃不起了。”


    元宝似乎被挠得很舒服，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小脑袋在他指间蹭了蹭，然后又执着地喊：“恭喜发财！”


    “行吧行吧，借你吉言。”


    林溪被它逗笑了，把元宝放回架子上，换了鞋走进客厅。他懒得做饭，熟练地烧上水，准备泡碗面对付一顿。


    等水开的时候，他瘫在沙发上刷手机。


    一打开微博就看到沈聿因为出席品牌活动又上了热搜，没办法，在网络上顶流就是这么“阴魂不散”。


    犹豫了一下，他没忍住点开了沈聿的微博主页。


    @沈聿。认证：演员。粉丝：六千九百多万。


    最新一条微博是转发品牌活动的官方图，配文只有两个字：“感谢。”下面评论几十万条，全是粉丝的疯狂吹捧和啊啊啊。


    林溪撇撇嘴，退出来，又鬼使神差地点进了自己的微博主页。


    @林溪。认证：演员。粉丝：五百零三万。其中有多少是买的僵尸粉，他自己心里有数。


    最新一条微博还是半个月前发的，一张天空的照片，配文：“天气不错。”评论区区几百条，大部分是粉丝让他“多多营业”的关切留言。


    对比惨烈。


    水壶发出尖锐的嗡鸣，他丢开手机，起身去泡面。热腾腾的水汽熏在脸上，带着廉价的调料包香味。


    吃面吃到一半，经纪人吴哥发来消息，跟他说主办方对他热度不满意，之前的通告有了更合适的人选，让他再等等，虽然“再等等”这话吴哥已经说了半年。


    林溪面也吃不下去了，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发呆。


    窗外霓虹闪烁，这个城市热闹得不像话，但他的小公寓却安静得能听见元宝梳理羽毛的声音。


    按了手机，他想起下午试镜时导演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吴哥发过来的各种“失败”消息，想起家里老爸几次打电话要他转行，最后目光落在蹦蹦跳跳的元宝身上。


    “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把脸埋进膝盖里。


    元宝似乎察觉到主人的低落，扑棱着飞过来，落在他膝盖上。


    “恭喜发财！”


    它用脑袋蹭蹭林溪的手，声音比平时温柔了不少。


    林溪抬起头，看着元宝圆溜溜的眼睛，突然就笑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轻轻摸着元宝的羽毛，“活着就行，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是吧？”


    元宝歪着头，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最后还是很给面子地喊了一声：“恭喜发财！”


    林溪被萌得“元宝”“元宝”地边喊边蹭，好半晌才放开。


    “乖乖，爸爸去给你找点吃的来。”


    他起身去储物柜拆开一包“元宝专磕”的瓜子，又洗了个苹果，回到客厅随手拿起遥控器按开电视。


    电视里正好在播一部最近挺火的刑侦剧。巧的是，沈聿主演。


    屏幕里的沈聿穿着笔挺的警服，眉头微皱，正对着嫌疑人进行审讯，眼神凌厉得能穿透屏幕。


    林溪心情好了，一边啃苹果一边含糊不清地跟元宝吐槽：“真是哪哪儿都有他，不过说真的，这张脸确实很有感觉，难怪那么多女孩子迷他。”


    元宝正专心致志地嗑着瓜子，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瓜子壳在它嘴边堆成了个小山包。


    林溪看着电视，忍不住又嘀咕：“不过人家确实有资本，长得帅，资源好，哪像我……”


    他话还没说完，元宝突然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


    它抬起头，黑豆似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准确地说，是盯着屏幕上沈聿的脸。


    然后，它用一种清晰得近乎刻板的语调，字正腔圆地冒出一句：


    “又吃泡面，胃不要了？”


    林溪一口苹果差点噎住，震惊地看向元宝——原来元宝不是只会说恭喜发财啊！


    “你、你……”


    这时，电视剧里正好放到沈聿的一个特写镜头——他站在天台边缘，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


    元宝的小脑袋跟着镜头动了动，黑豆眼睛更亮了，紧接着又蹦出一句：


    “试镜，城东星光影业，三楼。”


    林溪手里的苹果“啪嗒”一声掉在沙发上，星光影业？


    没等他想到什么，电视剧里沈聿转过身，那张无可挑剔的帅脸再次占满整个屏幕。


    元宝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小胸脯一挺，用一种带着点嫌弃又莫名执着的语气快速说道：


    “头发翘起来的样子，像只兔子，想揉。”


    林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早上起来没压下去的那撮呆毛，不是，这鹦鹉成精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凑到元宝面前，好奇地盯着它：“元宝！这些话你到底从哪儿听来的？！”


    元宝被他吓得往后缩了缩，小眼睛却还忍不住瞟向电视。屏幕上，沈聿正对着嫌疑人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冷笑。


    “那家日料店的海胆不新鲜，下次换一家。”


    林溪忍不住笑出声：“你还挺挑剔啊？海胆新不新鲜你都知道？”


    他凑到元宝面前，好奇地戳戳它的羽毛：“这些话你到底从哪儿学来的？听着怪耳熟的。”


    “香水味太浓了，想他的味道。”元宝看着沈聿的表情，最后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香水？”林溪被这没头没尾的话逗乐了，“你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他摇摇头，元宝乖崽，你到底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这些台词听着耳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啪”地一声，他关掉了电视。


    屏幕一黑，沈聿的脸消失了。


    元宝歪着头，疑惑地看了看黑屏的电视，又看了看林溪，似乎失去了“灵感来源”。


    它扑棱了一下翅膀，恢复了常态，清脆地喊：


    “恭喜发财！”


    “知道啦知道啦，恭喜发财。”林溪好笑地摇摇头，起身去卫生间。


    只是走到卫生间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电视。


    确实有点熟啊……到底在哪里听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