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快！”


    刚下剧组大巴，徐缘舟还没彻底醒神，眼角挂着未散的倦意，打着哈欠脚步虚浮，任由助理小朱火急火燎地扯着往前走。


    他最近在拍一部古装武侠剧，不是男一号，反派男二，但是有立体反差的人设，亦正亦邪的底色藏着复杂过往，戏份张力十足，演起来极具挑战性，是个不错的资源。


    他连着扛了好几天大夜戏，直到今早五点才收工回酒店。原本今天没他的戏，正计划补个昏天暗地的长觉，把连日的疲惫都睡透，没想到天不遂人愿，中午的时候，房门就被小朱拍得“砰砰”作响。


    车上，小朱已经把拍摄计划变动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前几天，剧组一个配角演员在请假期间，被狗仔拍到聚众吸毒，直接引爆了丑闻。


    那演员本是个小透明，根本够不上被偷拍的量级，偏偏聚会上有位正当红的男星，也就跟着“沾光”，蹭上了人生第一次热搜。只不过名字被一笔带过，只以“涉案人员”含糊提及。


    戏份上他虽是配角，却属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核心角色，是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人物。导演为了找人替换愁了好几天，剧组拍摄进度也因此耽搁不少。


    今天总算敲定了接替的演员，剧组立刻临时调整计划，催着相关演员赶紧去对接戏份。


    早不敲定，晚不敲定，偏偏选在他补觉的日子来搅局。


    几天的忙碌下来，徐缘舟脑袋一跳一跳地疼，难得生出几分不讲道理的嗔怪，连带着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替换演员，也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怨气。


    一到片场，果然是一派忙碌景象。徐缘舟的戏份排在后面，这会儿没人特意招呼他，他便随意找了个地方靠着。


    不远处导演身边空着个位置，他径直走过去坐下。黄导回头瞥见他，只是扬了扬下巴算打过招呼，注意力立刻又落回了镜头里的画面。两人是第二次合作，熟得很，不必多做客套。


    此刻正在拍的是场激烈打戏，男一带着几位结拜兄弟，正与一个小反派剑拔弩张地对峙。


    而那位替换演员，要演的正是男主结拜兄弟里的关键一员。徐缘舟往前凑了凑，眼底带着点好奇。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拿下了这个分量不轻的角色。


    徐缘舟目光刚落在镜头中央那个身着玄色劲装的身影上，呼吸蓦地一滞。


    那人手持长剑，身姿挺拔如松，剑锋出鞘时带起一阵凌厉风声，侧脸线条冷硬利落，下颌线绷出清晰利落的弧度，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干净利落的力道。


    尹砚！


    这个名字在脑海中炸开的瞬间，徐缘舟的心跳骤然快了半拍，下意识又往前挪了挪。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也想不到，接替那个核心配角的，竟是尹砚。那个半年前明明白白回答“不会”的尹砚。


    黄导察觉到他的动静，头也没回地小声炫耀：“怎么样，这演员不错吧？”语气里藏不住的满意。


    徐缘舟没应声，只是愣愣点头表示赞同。


    黄导回头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恍惚，转念想起他这几天连轴转的大夜戏，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累坏了吧？等下对接不用急，给你排后面的，先歇口气。”


    “咔！”黄导扬声喊停。


    尹砚收了剑势，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他抬手，指腹轻轻抹去脸颊沾着的一点道具血浆，动作极具观赏性。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半年多前，《回响信号》杀青那天。当时家里准备着丰盛的午餐，等着庆祝他第一部男主剧杀青，想着晚上还有杀青宴，就只是匆匆和尹砚道别，没多聊几句。


    可是尹砚没参加杀青宴，没有正经的告别。之后徐缘舟忙着拍戏，断了联系。


    短短半年，恍如隔世。他好像黑了些，五官轮廓也愈发硬朗，褪去了以往堪称“漂亮”的青涩，多了些成熟沉稳的韵味。


    正怔忡间，尹砚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望了过来。


    视线穿过片场忙碌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四目相对的刹那，尹砚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随即迈开长腿，径直朝他走来。


    周围不少工作人员的目光都暗戳戳地跟着尹砚移动。


    一张生面孔，但是他刚到，在场的工作人员就都被他镇住。无他，只是长相太过精致出色，每一处轮廓都像是精准建模后落地，偏偏周身还裹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


    “小舟。”他的声音比记忆中更低沉几分，有着与他这半天来呈现不符的欢快，走到近前时，目光落在徐缘舟脸上，带着明显的熟稔，“好久不见。”


    尹砚看着面前人眼睛亮晶晶的，眼底未散尽的错愕、惊喜如有实质，显然对他的出现极为意外。


    无外乎他的意外，就连当时信誓旦旦回答“不会”的尹砚自己都没想到。


    世间事很是奇妙，不到发生那刻，谁也说不准走向。


    徐缘舟猛地回神，强装镇定地站起身：“砚哥，好久不见。”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发紧，许是没睡够的原因，只好下意识清了清嗓子。


    徐缘舟有很多话想说，可显然不是合适的场合，只好按捺住翻涌的情绪。


    黄守真也跟着站起身，看着两人明显熟稔的模样，疑惑地发问：“你们认识？”


    徐缘舟只轻轻点了点头，倒是尹砚先开口，语气清淡：“之前一起拍过戏。”


    “哦～”黄守真拖长了语调，瞬间反应过来，“是夏承昀导的吧？”


    这事儿说起来也是巧上加巧。


    前几天他正为替换人选愁得睡不着，跟老同学夏承昀一顿吐槽。


    夏承昀是个仗义的性格，也跟着发愁，突然想到尹砚刚拍完张春生的电影，正好有空档，既能救场，角色契合度高，还能让尹砚积攒点古装戏经验。


    黄守真拿到尹砚的资料照时，光是看到刻板的素颜照就一眼相中了，当即就要拍板定下来。至于演技方面，夏承昀推荐的人自然不用怀疑。


    彼时尹砚刚回到公司宿舍，就接到了夏承昀的电话：“有个古装武侠剧的核心配角，人设鲜明，跟你很契合，想不想试试？剧本先发给你，等你回复。”


    尹砚仔细翻完剧本，当即就回复了“好”。


    戏份虽不算多，但角色个性突出，和他之前演的角色截然不同，刚好能挑战新戏路。


    还收获了一个意外惊喜“徐缘舟也在哦”。


    所以比起徐缘舟的猝不及防，尹砚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在这里。


    剧组催得急，尹砚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就赶来了片场，行李箱往更衣室一放，便马不停蹄地换衣、上妆、做造型。


    拍摄的间隙，尹砚借着东看西瞧的空档悄悄扫过片场，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心里掠过一丝失望。


    两人的初遇是在《回响信号》的剧组，时隔七月，又在另一处片场重逢。


    刚才那条打戏略有些瑕疵，黄导正吩咐补拍一条。徐缘舟压下心头的波澜，冲两人笑了笑，朗声道：“那我也去做造型了。”


    尹砚抬眸看他，眼底带着淡淡的暖意，轻声应了句“嗯”，短暂停顿后，又补了句：“一会儿见。”


    嗯？


    黄守真闻身回头，扫了眼尹砚，又看向徐缘舟，最后目光停留在尹砚身上，觉得哪里不对劲。


    尹砚这是还有两副面孔？刚到时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模样，清冷得让人不敢轻易搭话，怎么这会儿对着徐缘舟，虽看着还是那副沉静样子，却莫名多了几分柔和。


    可能是面对熟人，状态是不同的。


    尹砚重新回到镜头前，徐缘舟嘴角不自觉地轻扬，抬手拍了拍黄导的肩，转身朝更衣室走去。


    先前的倦意一扫而空，他脚步轻快，连走路都比平时多了几分活力，微微颠着，肉眼可见的好心情。


    小朱见状立刻凑了上来，眼睛亮晶晶地笑嘻嘻道：“哥！那个新演员也太帅了吧！颜值直接拉满啊！”


    徐缘舟抬手轻轻推开凑得太近的小朱，挑眉反问，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他帅还是我帅？”


    “额……”小朱被问住，挠了挠头试图高情商发言，“其实我觉得你们长得还挺像的！就是气质不一样，一个……清冷，一个……俊朗，不分伯仲不分伯仲！”说完怕被追问，赶紧摆摆手，“我先去帮你拿衣服，哥你快点呀！”小跑着溜了。


    徐缘舟看着他的背影失笑。


    倒也不算小朱敷衍，帅哥的骨相大抵总有相似之处，他和尹砚的眉眼间确实透着几分神似。只是气质上迥异，尹砚更偏向沉稳清冷，自带疏离感。再加上两人身高相差不多，当初夏承昀还打趣过，说他俩像内娱冉冉升起的双子星，迟早要各自发光，惊艳众人。


    内娱双子星……徐缘舟想到这话，忍不住低笑出声，心里泛起几分雀跃。推开更衣室门的前一秒，他下意识回头，朝尹砚所在的方向望去。


    片场里人来人往，道具器材错落其间，他和尹砚之间隔了重重人影与杂物，只能隐约捕捉到那抹玄色劲装的轮廓，看不真切。


    心底没来由地漫起一丝浅浅的惆怅，轻得像雾。


    徐缘舟饰演的角色是个典型的“白切黑”。表面是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实则城府深不可测，谈笑间挥扇即可取人性命，反差感十足。


    接下来要拍的戏份，是精心设计的一场“偶遇”：在主角必经之路故意设计撞上山匪，等主角出手搭救后，顺理成章加入主角团，为后续剧情埋线。


    这部剧有大佬加持，经费充足，服化道上更是精益求精。


    徐缘舟换上戏份所需的衣服，广袖外袍绣着银线竹叶暗纹，领口、袖口的浅淡绣样低调却暗藏精致，腰间系着玉扣流苏，走动时流苏轻晃，恰好衬出几分公子如玉的温润气韵。忽略掉还没有做造型的现代短发，就是从古籍里走出来的清雅贵公子。


    化妆师早已备好工具，一番操作后，徐缘舟的眉眼更显清隽，与乱糟糟的妆造室格格不入，却更加贴合人物形象。


    他对着镜子左右转头，细细打量着。


    化妆师见状不由得紧张起来，小声问道：“徐老师，是哪里不合适吗？”


    平常徐缘舟造型做好后，都是打个招呼就去候场了。他底子好，只需简单打底均匀肤色，稍作调整便十分上镜，从没有像这样仔细端详过。


    “啊，没有没有。”徐缘舟回过神，略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想今天更仔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