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是王安石,我还是宋神宗呢!
作品:《笔下阴湿权宦找上门》 武昌昌立在门外,忍不住连连摇头。
她真没刻意要听里头的动静!
实在是现代普通家庭的隔音本就一般,一室一厅的格局里,不过几步之隔,那些声响便直直钻了进来,想避都避不开。
再是端方自持、满身文气的 “小书生”,撞上这等尴尬场面,也只得暂且抛开平日的矜贵架子。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往厨房走去,打算换杯温水慢慢等。心里却忍不住嘀咕:
方才跟他手忙脚乱比划着沟通,竟比她写小说查资料,一字一句考据那些权臣的权势,还要费劲三分。
武昌昌在厨房饮水机前,调了杯不烫口的温水,捧着杯子在客厅里来回踱了三趟。
卫生间里却始终静得反常,连一丝窸窣声都没有。
起初她还琢磨着,“小书生”也许是个“讲究人”,那啥比较克制。可足足一刻钟过去,里头依旧悄无声息,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这人刚才的状态本就透着不对劲,别是真在里头出了岔子,一头栽了吧!
不能……真拉死在里头了吧!
这事儿可大可小,真要是出了意外,到时候报警,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指不定还得被按上个嫌疑,这罪名可担待不起!
武昌昌心头一紧,快步冲到卫生间门口,指节急促地叩了叩门板,声音里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喂!你还好吗?”
里头静悄悄的,半点回应也无。
她又加重力道敲了两下,门板后的死寂依旧沉沉压着人。
武昌昌哪还顾得上多想,手忙脚乱去转门把手,没锁,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后景象却让她愣在原地:
王佺期正扶着门框站着,脸色白得像冬日积雪,原本束得齐整的幞头松了半边,垂落的锦带扫过沾了水渍的袍角。
他一手仍虚按在小腹上,指腹攥着袍料,指节泛白,身子晃得像风中的芦苇,眼神却定定地落在她身上,没有慌乱,只有病弱的怔忡。
听见她带着慌的问话,他白着嘴唇动了动,想回应,出口的却是含混的魏晋雅言,“无恙”二字混着喘息,散在空气里,武昌昌一个字也没听懂。
“你吓死我了!”
武昌昌拍着胸口,见他站不稳要倒,也顾不上男女之防,伸手就拽住他的胳膊。
指尖触到的曲领袍冰凉,底下的胳膊瘦得硌手,肌肉却绷得发紧。
她半扶半拽把人往沙发带,他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要顿一下,皂靴蹭过地板,发出细碎的声响,倒像是怕踩坏了什么贵重物事。
好不容易将人按在沙发上,武昌昌刚直起身,就见他唇瓣翕动着欲言又止,才猛然想起语言这道鸿沟。
她连忙又俯下身,伸手扶着他的肩轻轻拍了拍,算是安抚,跟着转身就往书房冲,翻出笔记本和中性笔,又快步折回客厅取来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操作,将想问的话转成繁体,才将亮着屏的手机往他手里塞,连带着纸笔也一并递过去。
瞧他生得眉清目秀,又是一身古人装扮,看着就像个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总不能连字都不识吧!
武昌昌虽算不上专研汉服的同好,可平时刷得多了,对汉服的大类款式倒也能辨出几分。
像曲裾那层层绕襟的繁复、直裾垂落时的利落,或是马面裙对得整整齐齐的裙门、襦裙配褙子的素雅飘逸,她扫一眼就能分清。
这会儿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的衣裳,她暗自琢磨:这形制瞧着古雅,却也没到商周秦汉那般久远。
这般想着,武昌昌默默点开手机里的繁体字转换器,而非之前怕用不上、特意存着的大篆小篆工具。
毕竟是繁体隶书,字体规整又不生僻,想来以他这身装扮对应的年代,该是能看懂的。
“你看这个,”她指着手机屏上的“能知否”三个字,又点了点笔记本,握着他的手在纸上虚划了两下,“你若识字,便写下来与我说话。”
王佺期先凝望着那方亮屏,眉峰稍缓:
这会发光的“薄板”竟能显字,且是他熟稔的繁体——“能”字中间“月”部饱满,“知”字的“矢”旁舒展,虽比碑刻上的魏楷少了几分顿挫锋芒,却也一目了然。
可再看笔记本,武昌昌方才虚划的简体字又让他眉心复拧:
“能”失了“月”部,“知”的“矢”旁简得只剩几笔,倒像被截去了筋骨的残字。
他低头按了按仍在抽痛的小腹,指尖捏着那支滑溜溜的“笔”:
既无狼毫的锋颖,也无羊毫的柔润,笔杆光素得连木纹都没有,竟不知该如何蘸墨。
试着在纸上轻划,一道细黑痕迹瞬时浮现,墨色均匀得不见晕染!
王佺期手一顿,眼底闪过西域奇珍入殿时的诧异,却转瞬被他压了下去。他没有立刻落笔,反而抬眼静静看向武昌昌,目光掠过她脸上的期待,又扫过那方亮着字的手机,像是在确认什么。
片刻后,他才垂眸,握着笔在纸上缓缓写下繁体的“可”字。
见纸上“可”字落笔利落,虽带几分生涩却藏着魏楷的硬气,武昌昌眼里瞬间亮了亮。
她忙抽过手机,手指飞快敲出繁体的“君名为何?”,连屏幕亮度都特意调亮了些,才将手机凑到他眼前。又指了指笔记本空白处,眼里满是期待。
王佺期盯着“君名为何”四字,指尖在笔杆上轻轻摩挲,动作慢得近乎刻意。
他初坠此境,茫然不知天地,眼前小娘子虽无凶戾之态,却也不知根由、周遭怪异,怎敢轻泄真名?
昔年他掌大魏内官省,持节巡四方,宗室郡王见之亦躬身,“王佺期”三字在宫闱内外,如雷贯耳。
可今时不同往日。
宫宴之上遭人暗算,仓促醒来已在异处,这屋宇陈设怪诞,器物皆非大魏所有,若将真名托出,万一此地仍属大魏疆土,或是与朝中仇家有所勾连,他这条刚从鬼门关抢回的性命,岂不是又要落进险境?
真名此刻说出口,没半点好处,反倒可能引祸。
这点权衡,他还拎得清。
沉吟只在一息之间,王佺期执“笔”落纸,缓缓书下“王安石”三字。
笔锋刻意收了往日在奏疏上落笔的锐利,只留几分浅淡规整,仿佛真是个寻常“书生”的字迹。
待武昌昌垂眸看字时,王佺期抬眸看向武昌昌,眼底藏着一丝极淡的探察,似要从她神色里辨出些什么。
不过转瞬,王佺期再抬眼时,方才那点试探已敛得干干净净,只剩几分温和的疏淡,还轻轻朝武昌昌颔首,像是坦然认下了这临时凑来的身份,仿佛 “王安石” 本就是他的名字一般。
然而,武昌昌看字的反应,却完全出乎王佺期的意料。
王安石。
她盯着纸上那三个字,先是一怔,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空白了半秒。这名字太熟,熟到不用细想,课本里、历史科普里反复出现的 “北宋王安石”,立刻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王安石?
这三个字在心里打了个转,荒诞感紧跟着冒了出来。他竟说自己是宋朝的王安石?再瞥眼眼前人,一身魏晋样式的衣袍,坐得端端正正,倒有几分老僧入座的沉静,可这身份和衣裳的时差,差得也太远了!
王安石!
最后又看了一眼纸上的字,这三个字在心里砸得发沉,一股说不清的惊悚感顺着脊背往上爬,爬得她后颈发僵,反倒被这敷衍的谎言气笑了。
她抬眼看向王佺期,眼神里早没了之前盼着沟通的期待,只剩明晃晃的无语,忍不住扯着嘴角吐槽:“你是王安石,我还是宋神宗呢!”
这也太敷衍了!
糊弄傻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