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店里热气蒸腾，周予乐小口咬着手中的豆沙包，食不知味。


    对面的谢浔姿态闲适，慢条斯理地喝着豆浆，目光偶尔落在周予乐低垂的眼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昨晚没睡好，是因为熬夜了？”谢浔状似随意地问。


    周予乐心里一紧，差点被包子噎住，连忙摇头：“没、没有，就是……昨天熬夜分析了一个电影。””他胡乱编了个理由，生怕谢浔把话题引向“熬夜干什么”这个危险区域。


    幸好，谢浔并不知道他玩游戏，更不会将眼前这个看起来乖巧又有点心虚的竹马，和昨晚那个菜到让他血压飙升的“想吃酱板鸭”联系起来。在谢浔的认知里，周予乐对游戏向来兴趣缺缺。


    “哦？什么电影这么引人深思？”谢浔顺着他的话问，眼神里的探究稍稍褪去，换上了些许兴趣。


    周予乐暗自松了口气，赶紧在脑海里搜刮最近看过的、听起来比较有深度的电影名字，磕磕绊绊地讲了起来。谢浔听着，偶尔点点头，或提出一两个问题，气氛似乎暂时恢复了往常的平和。


    周予乐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哀嚎：这谎撒得，他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


    这时，谢浔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弹出陈旭的微信消息。


    【陈旭：浔哥！昨晚团灭的修理费和药剂补偿我都发给大家了！[转账截图.jpg]】


    【陈旭：心疼我的小金库……下次再也不敢乱带人了……[哭哭.jpg]】


    谢浔扫了一眼，发了一个“1”表示已读，不在管后面陈旭的鬼哭狼嚎。


    而周予乐眼尖地瞥见了陈旭的名字还有团灭、补偿这几个关键词，刚稍微平复下去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脸颊有些发烫，连忙低下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啃着豆沙包。


    吃完早饭，两人一起往学校走。


    刚走到校门口，周予乐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正是“陈旭”。


    周予乐心里咯噔一下，对谢浔说了句“我接个电话”，便快步走到一边的树下，按下了接听键。


    谢浔有些不理解，什么时候陈旭和周予乐两个人打电话要背着他了？


    电话刚一接通，陈旭悲愤的声音就炸了过来：“周予乐！！！你看到我消息没？！补偿款！我发完了！整整五千金币啊！市场价折合软妹币小五百呢！我的心在滴血！”


    周予乐自知理亏，声音都弱了几分：“看、看到了……对不起嘛……”


    “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干嘛！”陈旭痛心疾首，“这钱你得赔我！要不是你，我能遭这无妄之灾？赶紧的，转账！”


    周予乐顿时苦了脸：“我……我没钱了……”


    “没钱？！”陈旭拔高音量，“你少来！你前段时间不才收了号吗？那号可不便宜！”


    “就是买了号才没钱了啊……”周予乐欲哭无泪，他最开始是创号的，但是没想到谢浔根本不加新人，他只好花高价收了一个带好友位的。


    甚至第一次还被骗钱了！


    想到这里，周予乐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剩下的生活费还得撑到下个月呢……旭哥，好哥哥，让我缓缓，缓缓行不行？我家里要是知道我买号花了那么多钱，会骂死我的，而且会告诉谢浔。”


    “不行！亲兄弟明算账！我这补偿可是实打实花出去了！”陈旭不依不饶。


    周予乐被逼得没办法，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那……那我找谢浔借点先还你！”


    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电话那头的陈旭也沉默了。


    两秒后，陈旭幽幽地说：“……周予乐，你牛逼。你坑了团长，害他直播发飙、团队损失，转头还敢找他借钱去填这个坑？你这逻辑……我服了。”


    周予乐也觉得自己这想法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但话已出口，而且……


    他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正耐心等着他的谢浔，一个荒谬的念头升起：也许……可以试试？反正谢浔又不知道他借钱干嘛。


    “我……我就说我有急用……”他底气不足地辩解。


    陈旭在那头简直要给他跪了：“行，你去，我看你怎么死。别忘了你为啥不敢掉马？不就是因为昨天被骂出心理阴影了吗？现在凑上去借钱？自投罗网都没你这么积极的！”


    挂断电话，周予乐握着手机，内心天人交战。


    一边是陈旭的催债和自己的愧疚，另一边是对谢浔线上恐怖形象的恐惧以及……


    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于再次接近那种“压力”的隐秘悸动。


    他磨磨蹭蹭地走回谢浔身边，眼神飘忽，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怎么了？”谢浔看他这副模样，微微蹙眉，“陈旭那小子又惹什么事了？”他下意识以为是不着调的发小欺负了周予乐。


    “没有没有！”周予乐连忙摆手，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谢浔，声音软了下去，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谢浔哥哥……你……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我有点急用。”


    谢浔明显愣了一下。周予乐很少向他借钱，尤其是用这种又乖又软还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语气。


    “急用？要多少？做什么用？”谢浔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仔细问道。他并非吝啬，只是担心周予乐遇到什么麻烦。


    “五、五百……”周予乐声音更小了，眼神躲闪，“就……就是看中了一套绝版的电影分镜手稿影印集，怕、怕被别人抢走了……”


    “分镜手稿？”谢浔微微眯起眼，目光落在周予乐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指上，“之前没听你提过。哪部电影的？这么急？”他记得周予乐最近痴迷的是一位欧洲导演，其作品周边通常不在这个价格区间。


    “是……是一个比较小众的独立电影……”周予乐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快要编不下去了，谢浔的逻辑思维一向缜密，问题总是切中要害！“就是突然在二手平台看到的，卖家急出……”


    谢浔看着他闪烁的眼神和逐渐泛红的耳尖，心中的怀疑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更深了。


    周予乐撒谎的时候，这些小动作根本藏不住。但他没有立刻戳穿，只是沉吟了片刻。


    五百块不算多，他直接转给对方也没什么。但周予乐这明显心虚的状态，并不能让他放心把钱给他。


    “钱我可以给你。”谢浔缓缓开口，看到周予乐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紧接着他的话又让那点亮光僵住，“不过，乐乐，你确定只是买手稿？”


    周予乐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强作镇定：“当、当然啊！不然还能干嘛……”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无辜，这是他在表演课上学到的基础，但面对谢浔，似乎总是失效。


    “是吗？”谢浔往前凑近一步，微微俯身，视线牢牢锁住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压力，“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周予乐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谢浔，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眸此刻清澈而专注，清晰地映出他自己慌乱失措的影子。


    似乎他的内心无处遁形。


    “我……我……”周予乐的嘴唇翕动了几下，那句“买手稿”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在谢浔这样专注的凝视下，撒谎变得无比艰难。


    他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眼神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又被谢浔的目光定住。耳根的热度迅速蔓延到了脸颊，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住了衣角。


    这副模样，落在谢浔眼里，简直是“心虚”二字的生动写照。


    谢浔没有说话，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他脸上。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追问更让人难熬。


    最终是周予乐先扛不住，他低下头，避开了那令人无所适从的视线，声音有些发抖：“……好吧，不是买手稿。”


    但他也不敢说出真相，只能含糊其辞：“是……是别的东西……但我真的很需要！谢浔哥哥~~~你就借给我嘛，我下个月生活费到了立刻还你！我保证！”


    他抬起头，用那双因为焦急和委屈而显得有些水润的眼睛望着谢浔，试图用以往无数次奏效的“乖巧求助”蒙混过关。


    谢浔看着他这副可怜兮兮又坚持不肯说实话的样子，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夹杂着一丝说不上的不悦。


    乐乐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而且，为了一个价值五百块的“东西”瞒着他。


    是什么？给哪个“朋友”的礼物？还是别的什么他想不到的？


    各种猜测在脑海中闪过，但谢浔面上不显。


    他知道周予乐的性子，逼得太紧反而可能适得其反。既然他坚持不说，再问下去也只是让他更紧张。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这次不是揉头发，而是用指尖轻轻弹了一下周予乐的额头，力道不重，带着点无奈的亲昵。


    “行了，不想说就算了。”他直起身，拿出手机，“转给你了。”


    周予乐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谢浔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随即巨大的惊喜和愧疚同时涌上心头。


    很快，手机提示转账到账，甚至比他要的还多了一倍。


    “谢谢谢浔哥哥！”周予乐看着到账消息，心里一块大石落地，随即他对着谢浔露出一个带着讨好和感激的笑容，眼神却依旧有些闪烁。


    谢浔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收起手机，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和，但仔细听，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严肃：“钱是小事。不过乐乐，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麻烦，或者有什么想买的东西，都可以跟我说。没必要瞒着，知道吗？”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尤其是……如果涉及到一些你不那么了解，或者可能有点问题的事情。”


    他怀疑周予乐是不是被人忽悠着买了什么不靠谱的东西，或者参与了什么不合适的活动。


    五百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他不想周予乐因为不好意思而吃亏。


    周予乐听得心头狂跳，总觉得谢浔话里有话，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他只能胡乱点头：“知、知道了！谢谢哥！我下次一定告诉你！”


    下次？谢浔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走了，快上课了。”


    “嗯嗯，我去实操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