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中篇:第三节:赶鸭子报仇雪恨

作品:《天将暮

    “那后来呢?”


    吴邪抱着一碟子糕点坐在板凳上,早就忘了吃。


    他是杭州狗五爷家的独孙,也是老派家族中少见跟解雨臣同龄还玩的不错的小孩。


    当年狗五爷魄力非凡,以巨大的代价完成家族清洗,摆脱了老九门的行当。因此,吴邪从小和解雨臣的培养方向就不一样,他把老九门的传说当真正的故事来听,跟着法律要求完成义务教育。


    这次来京,是趁着初升高的暑假,被家里带来参观清华北大,进行思想教育,顺便拜访这门远房的亲戚的。


    二人从小就较其他亲戚家的小孩更熟络一些。


    解雨臣跟吴邪隔着四方桌坐,桌面上摆着吴邪从杭州带来的小吃。他把左手递给吴邪,让他看自己手心正中高高肿起一片,指腹放在上面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


    吴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二爷竟然打你了!”


    “嗯,得给八爷一个交代。”


    “又不是你砸的!”吴邪争辩。


    解雨臣心想他这个发小真是不枉费家里面给起的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像狗五爷的孙子,自己给他讲个故事竟然就这么当真了。


    “你们后来没有搜过院子吗?就这么一会,肯定跑不远!说不准是……嗯…当时先躲到后面的林子里了?然后趁你不注意在溜走?”


    “不行可以再去齐家问问?再或者可以让解家在北京的盘口留意一下,这才不到一天时间,跑不出北京城,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揍一顿!”


    解雨臣轻轻地摇摇头,不是很赞同的样子。


    吴邪看他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顺藤摸瓜就想起来上次过年,自己竟然趁解雨花爬树折梅花枝给他点火取暖的时候,吃掉了自己专程带来送给他的方糖糕。


    那时候的解雨臣就是这种 “我懂事所以我什么都不说”的表情。他被这种愧疚感穿越时间直击心脏。


    “那样太大张旗鼓了。”


    “啊?你要放过他吗?。”吴邪一下子站起来,“这得气的睡不……”


    然后他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一样,转头看向解雨臣:“你是不是已经有什么安排了。”


    解雨臣抿嘴不回答,吴邪盯着他沉默良久,突然有点气馁地放下手里啃了半块核桃酥,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是不是总给你添麻烦……”


    他看着解雨臣一下子变得无语的脸色,补充道:“我知道我不如你身手好脑子还聪明,但是我也想帮你一下……你就带上我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可以今晚住你家……”


    解雨臣坚定地摇头,在吴邪又要说话前打断他:“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你是我发小!我得帮你报仇!”


    解雨臣看他一眼,还是摇头:“吴邪,你马上就要走了。明天还是后天来着?”


    “况且你这次是来玩的,那你就该在只在景点闲逛一圈,不要招惹这种麻烦事。你爷爷当年给家族洗底,就是为了把你这一代从这些事情里面摘出去,你不知道现在老九门是个什么情况,这种麻烦事一旦踏足进来,不是你想甩掉就甩掉的。”


    “我保证到时候听你的安排……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站在边上看着都可以……”吴邪锲而不舍地恳求他,他对于老九门的认知都是通过长辈口述的经历,或者爷爷的笔记,那些跌宕起伏的故事就像是金庸笔下的江湖一样让人着迷。


    他曾多次要求爷爷带他去看一眼真正的老九门,就连一向跳脱的三叔都笑他把九门当成了个随意进出的景点。


    眼下终于有个机会可以甩掉大人们去一探究竟,谁料他这个平日里和气的发小竟然还挺不好说话的。


    “你不会的,吴邪,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到时候肯定不会听我的只在边上站着看。”解雨臣斩钉截铁。


    吴邪好奇得要命:“大不了到时候你找根麻绳,把我栓你手上总行了吧!”


    结果解雨臣还是摇头:“是我的错,我不该给你说这个。”他想了想接着又补充到,“你就把它当个故事听,是我编来哄你玩的。”


    简直不可理喻!


    吴邪邪性上头,觉得自己就像个找老爷要金首饰的妾室,简直要抱着解老爷的大腿撒泼打滚,突然大脑里灵机一动问:“二爷爷知道吗?”


    解雨臣一怔,他看见吴邪盯着他的脸,慢慢漏出一个得逞的表情,然后气定神闲地说:“你不带我,我就告诉二爷爷去。”


    可见交友不慎的代价是惨痛的,


    解雨臣沉默很长时间,来了好几个深呼吸,仿佛在心里默默劝说自己不要生气,半晌才缓过来一般,重心长地道:


    “吴邪,你做人真的挺失败的。”


    计划还是比较完善的,解当家甚至在事情发生之后马上派出了得力的伙计去追踪齐秋的痕迹,但是最后事情还是出了岔子。当天下午,二爷突然将解雨臣原定来接头的伙计派去了西沙。


    解雨臣站在自己的屋子里沉默良久,怀疑自己已经暴露,决定取消计划。但吴邪坚持认为可以通过留宿,并打一晚上游戏来试探风向,摆脱嫌疑。最终他没有争过这个颇有活力的发小,二人前半宿聊天,后半宿打游戏,熬到了凌晨。


    好消息是伙计的调动确实是个意外,二爷对他们的算盘一无所知,但坏消息就是这种安排直接导致了,他带着吴邪从院子小门摸到漆黑一片的胡同里时,根本没有接头的伙计。


    二人不得不撬开唯一一辆二八大杠的时候,解雨臣在他说一不二的人生中第一次觉得,此仇不报……也不是不行……而且他的第六感预感今晚大概率会成为他后半生的阴影。


    与解雨臣不一样,吴邪依旧维持了白天的劲头。他把斜挎的单肩包甩到一边,然后腿一扫,跨上大二八的前座,脚底板兴奋地点着脚踏板,一脸兴奋地回身示意解雨臣赶紧上来——他要发车了。


    吴邪压低声音,跟他耳语:“快点上来,你要保留体力战斗,坐后面靠着我再休息一会,我带你过去。”


    解雨臣侧身坐在后座上,好像在吴邪的语气中听到了十年后某种可以被称为表情包的东西。


    二八自行车对于他们这种年纪的孩子还是过大了一些,吴邪没法用蹬地的方法借力,所以只能卯着劲往下踩脚踏板。摇摇晃晃两三次,自行车终于缓慢地开始加速。


    两个小孩和一辆有些老旧的交通工具作伴,穿行在本世纪初期的北京老城区胡同里,时不时就会路过一段超前发展起来的街道。街道的两旁是早起准备食材的饭店老板,店铺门口停着生锈的三轮,车厢中满载还散发着土腥的蔬菜。这些物品杂乱地堆放在一起,暖黄色的灯光从敞开的店面中泼洒出来,照亮了一截粗糙的马路。


    解雨臣查到的那个地点是北京老城区最核心的一处民居建筑,几乎就在**城楼脚下。


    他的发小一路上兴致不减地给解雨臣讲了他不知道从那本书上看来的城楼旧闻,并表达了对于二人行动成功后,可以正好赶上**广场升旗仪式的自信。


    “我这次来北京正好还没看升旗,小花你看,这就是缘分!”


    解雨臣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边回应着吴邪,一边在心里对计划重编——原定要来帮忙的伙计没有来,这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得临时再想个方案,这个新方案可能十分简单直接,没有遮掩,但要在保证他俩人安全的情况下,尽量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否则……


    他带一个掉书袋的书生,只能杀到那瞎子门上只能给他唱段花鼓戏听。


    这不是个简单的事情,解雨臣一路上基本没空讲话,幸好吴邪也不是很在意他的回应,十分卖力地蹬着自行车。


    可能过了半个小时,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他们到达了那片区域附近。


    解雨臣轻巧地跳下来,并且拉住自行车的后座给自行车减速,他今天穿了软底的布鞋,落地香只花猫一样悄无声息。


    吴邪推着车小心翼翼地走到远一点的墙根,将自行车放倒,再小心翼翼地摸回来。


    其实,在这个年代的城市,尤其是北京这样的一线城市,早已经普及了通电路灯,但后半夜一般为了省电,供电部门都会把路灯断电,整个城市就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等待后半夜的结束。


    全城都在深眠,周围安静地只有寥寥虫鸣,解雨臣和吴邪默契地都不讲话。他们看向天穹,细碎的星幕爽快地铺开,像仙人洒下的银粉,笼罩整个北京城。在低矮的平房衬托下,不远处的**城楼像个敦实的上古神龟,沉默地匍匐在浓雾中。


    吴邪没有受过解雨臣那样的专业训练,在这种环境下,只能看清发小的大概轮廓,再清晰的五官之类就像沾水的宣纸一样,糊成了一片。


    他恨恨地揉了揉脸,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事实,尴尬地笑笑道:“怎么办?”


    解雨臣拉着吴邪小声地陈述了一遍自己的新计划,吴邪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这个新计划完全放弃了原有的安排,参与者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细节上可以说是完全依靠当事人的素质,是一个简单到极点的调虎离山——即由解雨臣将屋里的人引出去拖住,吴邪趁机进去寻找线索。


    刚才在来的路上,解雨臣琢磨一路。既然他们已经到了这里,就算马上掉头走人,也很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老话讲,小车不倒只管推,他们人少,又是突然行动,只要避免正面冲突,说不定真的能有奇效,找到关键信息。


    说到这里,解雨臣在心里感叹这个齐秋不知道是什么来头,那天事发之后,他马上就派人把齐家的新生代查了个底朝天,但就是找不到任何线索。


    虽然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令他挫败的是以解家目前的势力和手段,竟然查不到一点那人过去的履历。北京地界圈内有名气的中生代、新生代几乎被问了个遍,只能打听出那人是这几年突然出现在云贵川,跟着陈皮阿四一起活动的喇嘛。


    除此之外,再多的事情,诸如出生、年纪、家庭背景等都一无所知。


    按齐八爷的行事做派,就算真的后继无人应当也不会冒险过继这么一个人来齐家。


    除非……解雨臣想起那天八爷来时,堂屋紧闭的门窗。齐八爷在这件事情上或许另有安排,齐家……甚至是整个九门可能要有大变动了。


    解雨臣研究过老九门在解放前后那段时间的情况,如果参照那时候的经验,他觉得这种“变动”不会马上到来。而是会在接下来的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时间中逐渐显现。


    可是,现在的九门已经不是当年的九门,能金盆洗手的几家已经是万幸,大多数已经彻底消逝在时代的洪流中了,又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么长久的谋划呢?


    况且,以九门现在的能力和人丁,能承受得起这种谋划吗?


    几乎所有人都能想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在这种巨大的布局中,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导致惨痛的结果,任何人都可能成为英雄,或者被做为边角料被牺牲掉。


    年少多舛的前半生催生出解雨臣有些病态的控制欲,他身边剩下的人不多了,无法接受他们被推向这个巨轮。二爷、母亲、从小跟着他的伙计、解家的家产……吴邪和秀秀这样的朋友……


    因此今晚,解雨臣决定做一只固执的蚱蜢,探头去窥视碾过草丛的车辙轨迹。


    吴邪的脑子灵光,读书很好,只是平日里作为独子被过度保护着,显得幼稚。他在听完解雨臣的计划后,很快理解了他的布置。


    吴邪双手比着大拇指在解雨臣眼前晃,感觉到解雨臣可能看不清,就压低声音说:“包在我身上!”


    解雨臣也冲他比大拇指,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来两个黑块,把其中一个递给吴邪:“你拿着这个,可以防身。”


    吴邪接到手里掂了掂,黑块比他手掌还要长一些,表面有不规则的凹凸,放在手里很压手。他拿近了一看,是一把塑料外壳的折叠军刀!


    军刀的形状很流畅,一看就是好东西。吴邪难掩自己的激动,看向发小的眼睛,解雨臣沉默地给他展示用法。


    他把吴邪的军刀要过来,反复打开合上,又反手握着刀柄做了几个进攻的动作,最后张开手,指尖点在一个地方,示意吴邪注意那是开关。这一切结束后,他把军刀单手合上,递给吴邪,眼角余光瞥见吴邪的表情,感觉他像是被学校最漂亮的姑娘堵在校门口发了情书一样……


    解雨臣不动声色地在内心噎了一下,接着把自己的黑块也展示给他看,吴邪凑近看,见那是一节跟军刀长度差不多的黑筒。


    他在黑筒上抹了两下,推开几步去,然后摆手示意对方不要跟上来,单手向左侧一甩。


    刷————!


    解雨臣手中长出一把银色的长剑,然后他再往右侧一甩,另一端也长出一把长剑!


    他双手合并又分开,“两面剑”在他手中一分为二,像两根军刺一样的被他握在手里。


    吴邪直接看呆了,张大嘴愣在原地,他脑子里本能地就有了两个结论:一是怀疑自己这个发小的真实身实际上是原力觉醒的天行者,其次就是意识到自己手里的军刀没有解雨臣的军刺帅。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沮丧的声音就脱口而出。


    解雨臣赶紧来捂他的嘴:“别出声,给你这个是要你自保的,我从小用甩棍已经习惯了,给你用你会伤到自己。”


    吴邪这才明白,那竟然是折叠的甩棍。


    相传红二爷和张大佛爷早年都跟曾涉军,至今肯定还有些关系保留,那这件武器必然就是二爷在军械基础上改造后,拿给解雨臣的贴身武器了。


    自古书生最无用啊!老话说的真对!


    吴邪心里暗叹,想起来爷爷留给他的只有几本真假难辨的日记,说心里不酸涩是假的。他抓紧了军刀,就这一会的功夫,沉甸甸的重量已经坠得他手腕都酸了,吴邪暗叹自己没用,回去一定要把强身健体提上日程。


    见他平静下来,解雨臣才放开捂着他嘴的手,冲吴邪点头,示意自己已经交代完了。


    吴邪做了个“了解”的手势,示意他自己也准备好了,只等他一声令下,行动便可开始。


    解雨臣深呼吸几次,蓄力几步,纵身一跃上了旁边的墙头,双棍一挽,像鸟儿的翅膀一样收到身侧帮他保持平衡,特质的精钢结构在轻便的同时维持了坚硬的特征,没有对他产生额外的重量负担。


    迷蒙的星光下,十几岁的少年简直像个夜行的剑客。


    吴邪控制不住的“哇”地一声感叹出声,解雨臣脚下一滑差点栽进别家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