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关你屁事

作品:《不许吃我的花

    厕所里。


    “嘶——”许木猛地抽了口气,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脖子。


    那痛感来得突兀又怪异,像一根细长的针瞬间扎进了皮肉里,又有点痒。


    他皱着眉,指尖在疼痛的位置摸索。那里皮肤光滑,没有伤口,但触感下似乎有一个软软的凸起。


    那凸起还在……动,好像在生长。这感觉……不对劲。


    他立马拿出手机打开相机。


    还没来得及看,隔间的门就被敲响,陈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木头,我先回教室了啊!”


    许木下意识握住门锁,应了一声。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才松了口气,打开相机照了照。


    他的手慢慢移开捂在颈侧的手。


    然后,他看到了。


    就在他左侧脖颈靠近锁骨上方一点的位置,白皙的皮肤下清晰地鼓起了一个小小的饱满的凸起。那凸起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质感,隐隐透出内里一点嫩生生的黄色。它像一颗被强行按进皮肤里的珍珠,又像……一个急于破土而出的花苞。


    许木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脖子上那个小小的异物,喉咙开始发紧,他亲眼看到,那个小小的“花苞”在他皮肤的包裹下在生长。


    皮肤被撑得越来越薄,透出的黄色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亮,逐渐显露出清晰的花瓣的雏形,那个位置,皮肤下的血管似乎被轻轻推挤开,让那朵花显得更加立体饱满。


    他甚至能感觉到花瓣边缘在皮肤下舒展卷曲,皮肤上只有钝痛和麻痒。


    “操……”他忍不住骂了句。


    这他妈都什么破事。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班里没有他喜欢的女生,最近扰乱他的只有祁寻安。


    难道……真的是因为祁寻安?不应该啊。


    “……许木……你的身份……那会要了你的命。”


    脑海里又回想起这句话,他不太理解,要了他的命是什么意思?直接死掉吗?如果他爱上祁寻安现在就会死掉吧?这又是什么情况?


    冬天已经到了吗……?还是因为人类的身体这个年龄刚好是成年的时间?


    说他爱上人类会要了他的命,但他非常肯定,自己现在并没有爱上人类,他没有喜欢的女孩子,男生更不可能。


    他不可能爱上祁寻安,他讨厌那个家伙。


    所以是为什么?他感到很茫然无助,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


    ……就当是因为自己现在18岁了吧,人类意义上的18岁,应该是这样。


    终于,那朵完全成型的腊梅花顶开了最后一丝与皮肤连接的薄膜,从皮肤上脱落下来,那块皮肤也迅速闭合。


    它掉落下来,被许木接住,小小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却很饱满,而且鲜活娇嫩,散发着他熟悉的清冽冷香。


    而他的脖子上,原本长着花苞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红痕。那红痕颜色不深,但却像是被吮吸过,又像是皮肤下毛细血管破裂形成的轻微淤血,乍一看……就像一个新鲜的吻痕。


    许木呆呆地看着自己,又低头看了看手上那朵小小的、还带着他体温的腊梅。


    他收回手机,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拈起那朵小花,花瓣柔软,他把它托在掌心,眼神复杂地看着。


    跟他在之前口袋里发现的一模一样,所以他现在确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他没注意的时候,自己已经掉过好几次了,记忆里背上是有过这种疼痛和麻痒感的,但他没注意。


    他深吸一口气,把掌心那朵脆弱的小花狠狠捻碎扔进垃圾桶,然后推门出去,拧开水龙头,用刺骨的冷水狠狠搓洗脖子上的红痕,试图把那看起来暧昧的东西洗掉。皮肤被搓得发红发烫,那块红痕却顽固地留在那里,颜色反而更深了。


    他放弃了,颓然地靠在墙上。


    怎么办?顶着这个出去?陈锋那个大嘴巴看见了,指不定怎么编排。


    还有祁寻安……要是被他看见……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校服的立领使劲往上拉了拉。


    幸好是深秋,校服领子勉强能遮住大半。他对着镜子调整了半天,确保不仔细看不容易发现,才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走廊里空荡荡的,自习课还没结束。


    他低着头快步往教室走,刚走到教室后门,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木头!”陈锋几步就蹿到许木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你丫掉厕所里了?这么久?脸色咋还这么白?”


    许木被他撞得一个趔趄,脖子上被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他皱着眉推开陈锋:“滚蛋,离我远点,烦。”


    “啧,脾气还这么大。唉~也就只有你通情达理的儒家男孩,没错就是陈爸爸我,能够包容你傲娇的小脾气了……”陈锋也不在意,依旧贱嗖嗖调侃,扫过许木脖子的时候愣了下,“真事?怎么把领子拉这么高?让我看你脖子……卧槽!”他眼尖,趁着许木侧头想避开他视线的时候,猛地看到了被立领没完全遮住的那抹红痕边缘。


    陈锋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声音陡然压低:“我靠!许木!你这脖子……可以啊木头!我说你怎么跑厕所那么久,原来……”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那挤眉弄眼的笑和故意拉长的尾音,已经足够引起周围几个还没走远的同学的注意了。几道好奇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许木的脖子上。


    许木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一半是羞愤,一半是恼火。他一把捂住脖子,恶狠狠地瞪着陈锋:“闭嘴!你他妈瞎说什么呢。是……是蚊子包,我挠的!”


    “蚊子包?”陈锋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这都深秋了,哪来这么大这么红的蚊子包?还就一个?位置还挺……嗯……”他凑近许木,再次压低声音,“跟哥们儿说实话,是不是……嗯?哪个班的妹子这么野?”


    “陈锋。”许木有些火了,一把揪住陈锋的耳朵,皮笑肉不笑道,“你是不是皮痒痒了?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信不信老子把你嘴缝上?”


    他这一下动静不小,刚走出教室的祁寻安和蒋薇薇也停下了脚步,看了过来。


    祁寻安的目光扫过许木揪着陈锋耳朵的手,然后落在了许木因为动作而敞开了些许领口处。


    那抹新鲜深红色的痕迹在许木白皙的皮肤上,无比刺眼。


    祁寻安的脚步顿住了,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依旧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样子,但握着书包肩带的手指却收紧了。


    蒋薇薇也看到了,惊讶地微微张了张嘴,随即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轻轻拉了一下祁寻安的衣袖:“寻安,我们走吧?老师还在办公室等……”


    祁寻安没动,目光像是黏在了许木的脖子上,一种陌生而尖锐的感觉毫无预兆地扎进他心里。


    烦躁。


    比任何时候都严重的烦躁,毫无道理却又汹涌地翻腾起来。


    这就是他出教室的原因?


    祁寻安推了推眼镜,但看不清他眼底真实的情绪。


    他听到自己开口了:“许木,别打架。”


    许木本来没多气的,就是吓唬陈锋玩的,但听到祁寻安这高高在上的指责,心头那股邪火“噌”地一下烧起来。


    他松开陈锋转过身,故意把领口向下拉了拉,脖颈上的红痕更加清晰地暴露在灯光下,像是一个无声的挑衅和嘲弄。


    “关你屁事?”他声音有些嘶哑,看向祁寻安,眼神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戾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祁寻安,管好你自己,少他妈在这儿装模作样。”


    祁寻安的目光从许木的脖子移到了他的眼睛上。


    四目相对。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急促的高跟鞋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打破了这僵持的气氛。


    “寻安!”


    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大衣,容精致气质干练的中年女人出现在走廊尽头。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有些焦急,正快步走过来。


    直到走到祁寻安面前,眉头才微微蹙起:“怎么还在这里?竞赛班的加训要开始了,王教授最讨厌学生迟到。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想帮祁寻安整理一下衣领,动作亲昵又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掌控感。


    反正在许木眼里看起来不太舒服。


    祁寻安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在她手指碰到自己之前,轻微地侧身避开了。


    他垂下眼帘,解释道:“手机静音了。刚下课,这就过去。”


    “嗯。”女人似乎没在意他细微的动作,目光却扫过他全身上下,最终落在他拿着习题的手上,确认他没有“不该有”的东西,才点了点头。


    随后她的视线才不经意地扫过祁寻安身后的许木和陈锋,尤其在许木还没来得及完全拉好衣领,露出的那点红痕上停留了几秒,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轻蔑和厌恶。


    “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浪费时间。”她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许木的耳朵,“你的时间很宝贵,寻安。走吧。”她转身,示意祁寻安跟上。


    祁寻安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只是在经过许木身边时,他放在身侧的手指,用力捏了一下。


    许木站在原地,看着祁寻安和他母亲离开的背影。


    不三不四?


    脖子上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而祁寻安那仿佛看什么脏东西的眼神……


    他猛地低下头,把校服领子死死拉高,遮住那该死的红痕,也遮住自己瞬间涌上来的难堪和酸涩,然后咬紧了唇瓣。


    陈锋看他脸色实在难看,也不敢再开玩笑,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木头……真没事吧?班长和他妈……啧,你别往心里去啊。”


    许木没说话,只是用力推开他,声音沙哑低沉:“没,走了。吃麻辣烫。”


    陈锋愣了一下,“啊?哦哦!”然后紧紧跟了上去,心里还美滋滋,兄弟虽然脾气臭了点,人是真的好,唉。


    回到家,打开灯。


    许木径直走到洗手间,再次站在镜子前。


    他慢慢拉开衣领,露出那个深红色的痕迹,然后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


    嘶……还有点疼。早知道不搓了,一开始还没这么明显。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人,然后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朵小小的腊梅。这是刚刚吃麻辣烫的时候从他手心长出来的,花瓣已经有些蔫了,失去了初绽时的鲜活,但那股清冽的冷香依旧固执地萦绕着。


    他把它放在洗手台上,自己盯着看了很久。


    冬天并没有到。


    “啧。”他烦躁地伸出手拿起那朵小花,手指微微用力,脆弱的花瓣在他指间碾碎,簌簌落下,被水流冲进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