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君悦酒店顶层宴会厅。


    水晶吊灯璀璨夺目，悠扬的古典乐在空气中流淌，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端着香槟，穿梭其间，构成了一幅上流社会的浮世绘。


    姜知，王胖子，李默三人站在宴会厅门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王胖子租了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激动得满脸放光：“乖乖，这辈子没来过这么高级的地方！知姐，你看那个，是不是集团的刘副总？财经杂志上见过！”


    李默则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


    姜知穿的，只是一条最简单的黑色连衣裙，没有任何首饰，素面朝天。但她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的公司聚餐。


    就在这时，全场的焦点，苏蔓，向他们走了过来。


    她今晚穿了一身红色的高定晚礼服，长发挽起，红唇似火，女王气场全开。


    “来了？”她对姜知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那笑容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和亲近，“走，我带你们去认识几位领导。”


    苏蔓带着他们，径直走向了宴会厅中央，由几个中年男人组成的核心圈子。


    “刘总，王总，”苏蔓笑着开口，“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市场部这次的大功臣，‘星梦乐园’项目的负责人，姜知。”


    被称作刘总的男人，是个地中海，挺着啤酒肚，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就是林薇薇口中，她父亲时常一起吃饭的王副总，现在应该叫刘副总。


    他上下打量着姜知，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审视。


    “哦？就是你啊，”刘副总端着酒杯，语气带着几分长辈的考究，“我听说了，用五十万的预算，盘活了一个五百万都救不回来的项目。小姑娘，你是天才，还是运气好啊？”


    这话听起来是夸奖，实则是在给她下套。


    说是天才，显得狂妄。


    说是运气，又否定了她的能力。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姜知身上。


    姜知端起一杯果汁，对着刘副总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开口。


    “刘总说笑了，我既不是天才，也不敢说全是运气。”


    “我只是，听完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地传遍这个小圈子。


    “一个关于设计师的故事。他相信，梦想不应该用金钱来衡量。而事实证明，我们的客户，也比我们更相信这个道理。”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


    既把功劳归于那个已经逝去的设计师，体现了谦逊，又巧妙地将项目的成功，上升到了品牌价值观的高度，格局瞬间打开。


    刘副总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说得好！苏蔓，你这次真是挖到宝了！”


    苏蔓脸上的笑容更盛，她拍了拍姜知的肩膀，眼神里满是赞许，仿佛在欣赏一件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心声：真是个听话的好工具。】


    一声轻蔑的心声，冷不丁地从苏蔓身上传来。


    姜知端着果汁的手，微微一顿。


    工具？


    她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果汁，掩去了眼底的寒意。


    这场虚伪的商业互吹还在继续。


    姜知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一个完美的背景板，但她的耳朵，却在疯狂地捕捉着周围所有人的心声。


    【心声（刘副总）：这丫头倒是有几分小聪明，不过眼神太静了，不像刚出社会的。得让苏蔓看紧点。】


    【心声（另一个王总）：星梦乐园……赵宏那个老东西的遗留问题，居然被盘活了。晦气。】


    这些心声，像一张张拼图，在姜知脑中，逐渐勾勒出远星集团高层内部复杂的关系网。


    就在这时，一个喝得有些微醺的老董事，忽然感慨了一句。


    “说起来，星梦乐园这个项目，也真是坎坷。我记得当年，就是因为审计出了点问题，才停的吧？当时负责审计的那个老板，姓什么来着……哦，对，姓姜，叫姜山。”


    “可惜了，老姜那个人，业务能力是顶尖的，就是太正直，太不懂变通，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最后把自己给玩死了。”


    “姜山”两个字一出口，空气瞬间凝滞了片刻。


    刘副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而苏蔓，那个永远优雅从容的苏蔓，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瞬，但姜知捕捉到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被压抑着的烦躁和憎恶，从苏蔓身上一闪而过。


    时机，到了。


    宴会过半，宾客们情绪正酣。


    苏蔓因为应酬，喝了不少酒，她走到宴会厅外的露台吹风，想让酒精带来的燥热消散一些。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苏总。”


    是姜知。


    苏蔓转过身，看到是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脸上重新挂起完美的笑容。


    “怎么了？不进去玩？”


    “想过来，单独敬您一杯。”姜知端着果汁，态度谦恭，“苏总，谢谢您。如果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是你自己有能力。”苏蔓喝了一口酒，晚风吹起她的发丝，让她看起来有几分慵懒的美。


    姜知看着她，状似不经意地，轻声说了一句。


    “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父亲。”


    “他也是做企业的，可惜，他没您这么成功。他总教我，做人要讲诚信，做事要对得起良心，可最后，他却因为这些，一败涂地。”


    她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苏蔓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他叫，姜山。”


    轰！


    当这两个字从姜知口中说出的瞬间，苏蔓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瞳孔剧烈收缩，死死地盯着姜知的脸，酒精带来的醺然醉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和恐慌。


    姜知没有错过这一瞬间的情绪爆发。


    她集中了全部的精神，去聆听。


    终于，那个她等待已久的声音，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伪装的夜空，狠狠劈进了她的脑海！


    【心声：姜山……姜山的女儿……孽种！你真是他的孽种！真以为我认不出你吗？这张脸……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心声：你怎么敢回来？！你回来做什么？！想为他翻案吗？！】


    【心声：我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位置！我好不容易才把他留下的痕迹全部抹掉！我绝不允许！绝不允许你毁掉我的一切！】


    怨毒。


    憎恨。


    恐惧。


    所有最阴暗，最恶毒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在这一刻，从苏蔓的心底，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真相，以最残忍，最直白的方式，被揭开了。


    姜知的四肢百骸，像被冻结在万年玄冰里，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原来，那个一直提携她，被她当成“伯乐”的女人，才是杀害她父亲的，最直接的凶手。


    她握着杯子的手，因为用力，指节泛白，几乎要将玻璃杯捏碎。


    但她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苏蔓，看着这个女人在极度的震惊之后，又迅速地戴上了那副完美的面具。


    “是吗？”苏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重新露出了微笑，只是那笑容无比僵硬，“真是可惜。节哀。”


    她不敢再看姜知的眼睛，匆匆说了一句“我失陪一下”，便转身狼狈地逃离了露台。


    姜知没有动。


    她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晚风吹着她。


    她缓缓抬起手，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


    苏蔓。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