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继续过着，那天晚上的邂逅就像一个莫名其妙的插曲很快就被抛到脑后，陈青禾无暇追究其中奥妙。


    因为最近仿佛犯了水逆一般不顺利，投下的一封封简历石沉大海没有回音，没有工作单位她还要自己联络接收档案，房东以儿子结婚置换婚房为由勒令她在月底前清空搬走，桩桩件件都使她忙得焦头烂额。


    距离上次开播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其间也没有更新动态，日复一日的贫瘠压得她没法喘气，连假装精致的心气都快没有了，再这样下去她决定就算降低标准也要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苦点累点都没有关系，哪怕是兼职也行。


    重新开播后拢共就二十几个观众，有阵子没营业，人气大不如前也正常。


    倒是几个熟面孔很快就来了，大家关切地询问为什么毫无征兆的停播，陈青禾都以毕业、工作事宜繁忙搪塞过去，还有热心的粉丝送上温暖的祝福，祝她毕业快乐，祝她工作顺利，祝她前程似锦。


    也不乏有人提问是否会做全职主播，她照例打着哈哈，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陈青禾一般不与人PK连线，考虑到自己直播效果一般，最近低迷的生活让她的分享欲降至谷底，懒得讲话成了她一天的主旨，这样下去粉丝流失的只会更加严重。她决定整点节目，输赢倒是不太重要，为的是给大家带来新鲜感。


    很快便有人连线她，这次她点了同意。


    那是一个口音浓重的小伙子，可能比她还年轻一些，十**岁的样子，留着一个栗子头，厚重的刘海盖在脑门上，两颊还有一些痤疮青春痘，黑色的t恤底下是精瘦的身板，看到她浮夸地直叫姐姐。


    他们玩的是最简单的打总榜，谁票多就是谁赢，计时开始小伙就开始拨高音量卖力地呦喝，震得陈青禾连忙点了闭麦。


    “宝宝们，点点小心心，大家众筹一下哦。”


    陈青禾大概地走了走流程，继续跟大家伙原先的聊天话题。


    直播间的几个观众本来就不是出票的主力军，很快比分条就被对面碾压。


    【用户哥呢？】


    【怎么突然开始打PK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要被打死了。】


    【怎么在用户哥不在的时候打PK，这哪里打得过。】


    陈青禾本来就是为大家图一乐，不急不徐地安慰大家：“没关系的，大家随便玩一玩，一起努力过就好了。


    “用户哥这个点应该在忙吧，没事，他不在我们也可以打。”


    倒计时还剩最后60秒，陈青禾这边已无翻盘的可能，大家都放弃了挣扎，都开始图一乐。


    【别家打首胜，我们等着看首败，哈哈哈哈哈。】


    【要输了，有点期待惩罚。】


    陈青禾没有正儿八经打过PK，别说观众，她自己也有点好奇会迎来什么样的惩罚。


    这些惩罚五花八门的，有些人比较随意，提点不过分的要求象征性意思一下，有些人还挺刻薄的，根本不考虑当事人的人格尊严，由其是小主播人微言轻，总有人为了博出众，无所不用其极。


    陈青禾也是听别人这么说，因此一直以来对PK比较抵触，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较脆弱，她可不想钱没怎么赚到还成为大家口中那个玩不起的人。


    PK结束打开对面的麦克风，对面小伙高昂的声音顺着网线冲击过来，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一脸失败了的惋惜，故作娇嗔道：“罚吧。”


    “这样吧，听说你有一个非常有实力的大哥没来，姐姐你就恶搞一下他，给他表个白。”


    这个看似不过分的要求实则很冒昧，因为他们私下根本没有联系。


    “我没有大哥，你换个惩罚或者指定个别人都行。”


    小伙一听这活便不高兴了：“姐姐你这展馆都要点满了忽悠谁呢？”


    陈青禾无语凝噎，最有消费力的用户哥也不常来，除了日常的感谢他们没有过多的联系，就算加了微信也没正式聊过天。


    屏幕另一边的小伙就像被陈清禾私吞了礼物般暴跳如雷，本来就极快的语速加码像极了迫击炮。


    “你这可不厚道，大家都看着呢，别瘪着个脸，整的跟我欺负你似的。”


    说话间她的直播间里涌进了许多游客，有从对面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路过莫名其妙进来拱火的。


    【最讨厌这种颜值主播，啥也不会还要别人捧着。】


    【没大哥哈哈，骗骗自己得了，别来骗大家。】


    【玩不起别玩，扭扭捏捏做给谁看。】


    【这种包是爱情票的。】


    看到这些弹幕她气不打一处来，日子都过得稀巴烂了还要遭受流言攻击，哪家爱情票女主还要自己一个个动手拉黑。


    陈清禾算不上绝对的好脾气，她只是爱装，对于这种无赖真诚才是必杀技。


    她酝酿好情绪，双眼登时升起一股潮热，泪珠就这么集结在了眼眶之中，微粉的眼睑因哭泣更添红晕，本就毫无攻击力的长相更加楚楚可怜了。


    “一定要我表白大哥才罢休是吗？”


    陈青禾声音哽咽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饶是厚脸皮如小伙也有点下不来台，说是就显得在故意刁难，说不是人家已经哭上了。


    本来强人所难就不是多占理的行为，他利用大众的心理群起而攻之，可她就是不上一点当。


    “我说了没有联系就是没有联系，只要你能给我把他找出来，我就可以给他表白。”


    小伙一脸的不耐烦摆着手冷哼出气：“搞这么麻烦干嘛，玩不起就算了。”


    此时直播间已经涌进了几千人，这场闹剧放在现实中陈青禾怕已经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光唾沫星子就可以淹死她了，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背上骂名。


    “你是故意要我难堪吗？”陈青禾睁大了眼睛认真地望向镜头，“不然为什么我同意你又不乐意了呢？”


    小伙本来以为就是个没什么脾气的软柿子任他拿捏，弄点恶俗的节目效果，没想到她这么不依不饶。


    莱文作为安迪生身边任职时间最长的助理早就练成了耳聪目明八面玲珑的本事，自上次会议间隙亲眼目睹自家老板走神看美女直播，他就记下了美女的账号名称，跟随老板的步伐点了关注，助理当到他这份上，自是抱着升职加薪去的。


    就算在陈青禾毫无征兆断更的日子里，莱文也养成了有事没事就点进去看一看的习惯，好巧不巧今天就碰到她更新了，想着要揣摩老板的喜好，便把直播当成BGM放一边干起了自己的事情，只是越听越不对劲，美女泪眼朦胧，委曲地哭上了。


    良好的职业敏锐性让他快速打开录屏，然后措辞一番发给他亲爱的老板。


    【安总，现在的网络环境真是恶劣，逮着一小女孩使劲欺负，我看着都可怜。】


    【你快救救她吧！】


    安迪生自是不回复他的，老板有老板的架子，他只管传达到位就行了。


    那边还在持续僵持着，直播间的人数水涨船高，不明就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陈青禾秉持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理念大不了就退网，往好处想，经此一遭说不定还会涨点粉。


    弹幕突然开始剧烈骚动，各式各样的名字带着他们的发言急速滚过，陈青禾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对面小伙突然连人带椅子向后一个弹射起步，双手捂住嘴巴，指缝中溢出像煮在的开水壶般的惊天怪叫，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两粒不大的眼珠子呼之欲出。


    源源不断的礼物特效在公屏上绽放，乘十、乘二十、乘三十，数字在不断地累积。


    【哪里冒出来的大哥？】


    【这得豪掷小二十万了吧！】


    叫好的声量越来越强，人们总对逆袭反转的戏码青睐有加，看在金钱的份上格外网开一面，很快大家都会忘记本来发生的故事。


    对面的小伙本就是体量不大的主播，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他嚎叫着感谢大哥。


    一些从陈青禾直播间流窜过去的粉丝眼尖地发现了这不是他们的榜一用户哥吗！


    这整得哪一出，这是叛变投敌了？


    弹幕纷纷表示看不懂这操作。


    陈青禾也懵了，好奇的同时还要继续演技，不能露出破绽。


    安迪生投入不少，等级涨得飞快，很快就有了单独的弹幕飘屏，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听说花钱多的就是大哥。】


    【那我提个要求不过分吧。】


    “大哥，你尽管提，我保证完成。”小伙咧着嘴沉浸在泼天富贵带来的喜悦之中，意识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今天你说啥就是啥。”


    【她说的没有错。】


    【所以和她道歉。】


    小伙霎时明白过来什么情况，这是对面过来讨说法了。


    【牛啊！】


    【大哥一怒值万金，哦不，几十万金。】


    大起大落之后心情如同在坐过山车，他的脸扭曲成麻花，如鲠在喉，一时之间张不开口。


    像做了十万分完全的心里建设，小伙艰难开口道：“行，我这就和姐姐道个歉，是我不懂事，乱讲话。”


    白白得到了金钱就会失去一定的话语权，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小伙子年纪不大脑子倒是转的很快，这就咽下了这口气。


    “姐姐想怎么罚都行。”


    这么一闹直播间观众的猎奇心被大大满足，几度转折之下开始有人觉得是不是剧本炒作，弹幕又被带着节奏走。


    【肯定是炒作。】


    【怎么可能有人为了出口气花这么多钱。】


    【贫穷还是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拉黑了，一群演员。】


    风向变化之快令人措手不及，陈青禾不停地向大家解释和道歉，随后就退出了连线。


    她情绪有点低落，但无奈对着镜头，只能深呼吸一口气笑一笑安慰自己没事。


    用户哥还赫然位居在线观众高位，弹幕在纷纷欢迎他回家，吹捧他干得漂亮。


    她粉丝数量虽不庞大，但大家其乐融融相处得很好。


    对于安迪生而言区区二十万，给谁花都是花，直观的金钱不见得人人都喜欢，自上而下的给予本就会引起不适，在危急时刻接住体面人快掉到地上的尊严，直击攻陷心脏最柔软的位置正是诱她入局的第一步。


    此刻的陈青禾眼睛水汪汪的，嘴唇颤颤地嗫嚅着，明显不在状态，最后只得作罢，草草下了播。


    半大年纪的女孩，饶是再坚强，也抵挡不住浪潮般汹涌而来的恶意，说不委曲是假的，说不感动也是假的。


    沉寂许久的聊天框跃然出现，提示音的振动声将她拉回现实。


    【准备怎么跟我表白？】


    陈青禾猛地一激灵，表白？怎么还想着这茬呢？


    挑选一个矫揉造作的中年表情包发送过去，粉红色的泡泡，独留爱你呦这三个字体在原地旋转，她捏着手机捏着手机艰涩地措辞，想要得体地感谢一番。


    【谢谢你的及时相助，今天也破费了。】


    安迪生好像无视了她的感谢，引用了那个表情。


    【这么敷衍吗？】


    【没点实际行动吗？】


    陈青禾一楞，这是想要私下见面？


    【给你个机会，你想要怎样的实际行动？】


    说完她就懊悔把决定权交到别人手上，万一对方提出无理的要求她还要迂回拒绝。


    【这不是外卖预定号吗？】


    【那我点几个菜吧。】


    陈青禾微糗，用户哥的记性果然非同寻常，多久前的误会还挂在心上。只是她做菜的水平忙活半天，可能还不如A市奇贵无比的预制菜外卖，他这种非富即贵的人哪里吃得惯。


    【……】


    【我想我还是请你吃饭吧。】


    安迪生心下一笑，本着好奇想领略一番她的厨艺，他本人对食物虽然挑剔，但食欲一向平常得很。


    【怎么大厨最近不接单？】


    【那是另外的价钱。】


    安迪生立刻应允。


    【懂，下以再多刷点，早晚吃上大厨的作品。】


    【这次就坐等你的用餐通知。】


    陈青禾这下心满意足了，她试探着询问。


    【你大概什么时候有空？】


    她在脑海里给用户哥构建的是一个繁忙的精英形象，难得上线也是正义热血地见义勇为，凭空生出了几分期待。


    【见你的话随时有空。】


    她的脸好像有些烫，一定是因为今晚坎坷的直播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