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可，万万不可！”


    与声音一同进来的是管家微微佝偻的身影，四十往上的年纪，留着山羊须，手里死死抓着前襟，一副刚刚爬起，来不及站直的姿势，身后跟着一脸无措的春桃。


    见过礼后，管家急忙解释道：


    “王妃可知王爷一年也不过万两白银的俸禄，这一千两白银实在太多。”


    春桃也凑到苏见雪跟前小声解释，她才知道，在大靖朝，一两白银就能满足一人近一年的温饱，而一千两，差不多可以覆盖三百人一年全部的开销。


    她无措的目光快速扫过众人，最后扯出一抹尬笑，谦逊开口。


    “那依管家看，此事应该给多少银两合适？”


    管家低头抚上山羊须，精明的眼神打量着嫣然，似乎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片刻后才出声。


    “禀王妃，老奴认为，一两也不需要给。”


    此话一出，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就连鸢尾脸上也露出一丝错愕，嫣然更是瞬间红了眼眶，死咬着嘴唇，才没让泪水滑出眼眶。


    “不给银两，那那些难民该怎么看病？”


    苏见雪怎么受得了这美人受委屈的模样，直接做起嘴替，追问起来。


    “城西济世堂租的就是王府的铺子，老奴相信只要王妃愿意出面，定能让他们先给病人医治，最后再由王府统一支付诊金。”


    直到苏见雪来到济世堂门口，亲眼见到被拒之门外的病人，才明白管家的良苦用心。


    此时正值巳时，医馆门口已经排出长队，其中一个衣着朴实的妇人抱着小孩跪在药童跟前，不断磕头求助，药童仿若未闻，依旧自顾自的给排队之人发放号牌。


    经过了解才知道，医馆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带着小孩来求医的，必须要父母双方在场，若是只有母亲单独带着孩子的，一律不看诊。


    “若是父亲不在的，又当如何？就眼睁睁看着孩子病死？”


    苏见雪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奇葩的规定，心中不免对济世堂有了怨怼，更是对管家的推荐产生质疑。


    “她们可以去城东的圣女馆。”


    鸢尾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原本凑在一起的两人像是受到莫大惊吓一般，霎时扭头看向她。


    “奴婢知道圣女馆，听说里面的医师全是女子，专门为女子和小孩看病，就算有时病人付不上钱，也不会放任不管。”


    这么良心的医馆，就算不去刻意宣传，也应该是京城内无人不知才对，看那妇人的衣着，虽不算华贵，但怎么看都不像难民，怎么会放着圣女馆不去，非要死磕济世堂呢？


    “一会鸢尾跟着我进去找馆主。”说着，苏见雪转身对着春桃小声吩咐道：“你私下问问那人是何情况，不行就送去圣女馆。”


    “是。”


    ——


    济世堂二楼雅间，苏见雪才刚刚落座，药童的茶尚未奉上，鸢尾便伸手将她整个拉下椅子，还顺势护住了头，正当她诧异时，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精准插在她刚坐的椅子上。


    “王妃小心！”


    鸢尾的叮嘱声刚落，箭矢破窗的声音接连响起，苏见雪的头被压得更低了。


    看着瞬间被扎满箭矢的椅子，苏见雪很快从惊慌中清醒过来，难道这就是萧怀瑾“克妻”的作用？


    虽然被箭射死应该会很疼，但是，有什么关系呢？能回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如此想着，她偷偷观察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又瞄了一眼鸢尾的动作，对方正在寻找逃出房间的路线，一番盘算后，她趁鸢尾不注意，算准箭矢飞来的时间，猛地站起身。


    闭眼等了片刻，预期的疼感并未传来，却又清晰地听见箭矢插进肉里的闷响，犹豫睁眼之际，直接被鸢尾扑倒在地。


    “王妃放心，援兵马上就到。”


    下一刻，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脸庞，伸手一抹，指尖一片猩红，苏见雪突然意识到，可能是鸢尾帮她挡下了致命一箭。


    她焦急地四下寻找，却因对方穿着黑衣，找不到任何伤口的痕迹，心也跟着乱了节奏。


    她刚才计算的那支箭可是直指心脏的，而鸢尾和她的身高相差无几，若对方是用身体为她挡箭，是不是也……


    “你的伤在哪里？”


    那些看不见的伤，往往才最致命。


    “王妃莫急，援兵已到。”


    话落，鸢尾强撑的眼眸慢慢失了光亮，身体却还保持着支撑的动作，仿佛生怕压疼她一般，而在此刻，君墨带着两名侍卫飞速冲进来，小心翼翼抬开架在苏见雪身上的鸢尾。


    “王妃，您没事吧？”


    苏见雪没有理会君墨的问询，利落起身，才看见，鸢尾的右后肩上插着一根弩箭，从留在体外的长度看，弩箭几乎整根射入体内，赶忙吩咐道：


    “快去找郎中给她止血！”


    很快，馆主亲自拎着药箱进来，查看一番后，对着她深深拜礼后才开口。


    “接下来医治的场面可能会很血腥，还请王妃移驾偏厅等候。”


    看着眼前等着她答复的馆主，又扫了一眼被搬到塌上的鸢尾，苏见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使命在身，才会让一个人那样奋不顾身的去救另一个人？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她的任性妄为，她知道，若是不能看到鸢尾平安，她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不用，我就在这等着，你们快些救人吧！”


    一番检查后，馆主确认弩箭极其靠近心脉，拔出止血必须万分小心，稍有不慎就会失血而亡。


    当弩箭被拔出，箭头上密密麻麻的倒钩早已被血肉填满，苏见雪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鸢尾，生怕她下一刻就没了气息。


    看着馆主拿开布巾，将一瓶不知名的白色药粉洒在窟窿上，很快就被鲜血染红，再倒，又被染红，如此反复多次，最终摇头道：


    “禀王妃，她身上的血止不住，恐有性命之忧。”


    苏见雪刚想让君墨回去取当时萧怀瑾送她的药粉，下一刻，一道苍劲低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女娃，切记此方只能保命用，不能外传。”


    紧接着，药材、用量和使用方法全部出现在脑海之中。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系统？怎么不是机械音？又或者萝莉音？


    来不及细想，苏见雪直奔医馆的药房，下楼时遇到匆匆赶回来的春桃，抓住她就是一通打量，好半晌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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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待对方开口，她率先出声，拉着一同前去，还顺便把守门的重任交给对方。


    根据脑中的药方，苏见雪很快配齐需要的药材，准备离开时，想起那道叮嘱的声音，又转身随手抓了几味药材，重新拿纸包好，放在随身小袋里。


    做好这一切后，抬眼看到跟过来的君墨，又是一番嘱咐，才施施然返回二楼。


    “馆主，请帮忙熬一碗老参汤来。”


    苏见雪记得，人参是可以吊气的，她不清楚君墨到底还要多长时间，但她必须确保鸢尾能等到药粉的到来。


    说着，她抬手准备接替馆主按压伤口的动作。


    “启禀王妃，方才老朽已经喂姑娘吃过人参养荣丸，虽不如老参汤效果好，但也能支撑片刻。”


    “那就好，那就好。”


    苏见雪低喃着，伸手拨开鸢尾凌乱的发丝，露出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异常的脸，那一刻，她无比确定，如果她的回家之路是建立在别人牺牲的基础之上，她宁愿放弃之前的坚持。


    好在君墨回来的很快，当棕色的药粉洒在伤口处时，鸢尾的身体明显抽动了一下，就连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也悄悄蹙紧眉头。


    “血止住了，真的止住了。”馆主惊呼出声，随即转头看向君墨，一脸虔诚地发问：


    “不知君大人给这位姑娘用的是什么药粉，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效果？能否给老朽一点看看？”


    君墨伸手摸了摸鼻子，瞥眼看向苏见雪，一脸难色。


    苏见雪见状，还未升起的激动心情，又快速跌落，想起之前“系统”的提示，赶忙出声道：


    “君墨，你去和馆主谈一下帮难民看诊的事，我们在这看着鸢尾，等办好了，一同回府。”


    “是。”


    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苏见雪拿出药箱里的干净布条，比划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下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扯开鸢尾身上的伤口。


    “还是让奴婢来吧。”


    顺手接过她手中的布条，春桃干脆利落的出手，很快就包扎好伤口。


    “看不出来，我们春桃还有这手艺。”


    苏见雪凑近查看一番，松紧合适，缠绕细致，还有那手法，若说她是医馆学了多年的药童也会有人相信。


    “王妃就不要打趣奴婢了，这都是在苏府时帮您上药练出来的。”


    此话一出，房间瞬间陷入沉寂，春桃瞄了她一眼，立即改口道：


    “方才奴婢带那对母子去圣女馆，半路就听到出事，着急跑回来，还好看到王妃您没事，不然奴婢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停顿片刻，春桃突然下跪，抱着她的大腿，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低声恳求道：


    “小姐，您要答应奴婢，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能让春桃离开您的身边。”


    回望对方，那眼中的坚定，震得她内心一颤，只因那目光和以往春桃救下她时的目光并不一样，好似，对方已经通过这副躯壳看到了她的灵魂。


    “好。”


    犹豫片刻，苏见雪点头同意。


    不管春桃是不是真的认出她，也不管鸢尾是为何救她，她们都已经是过命的交情，苏见雪在心底暗暗起誓，日后，绝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