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作品:《被流放到宿敌的封地后

    “……管他是谁,与我何干?”


    祝轻侯不自觉地圈紧李禛的腕骨,李修长腕骨微微凸起,透出点冷硬的弧度,有些硌人。


    李禛慢声道:“投我木李,报以琼玖,永以为好?”


    殿室寂静,地上的鲜血还在缓缓流淌,水声粘稠,青年藩王静雅温和的声音在高壁上回响。


    “你还好意思说,”空气寂静了一霎,祝轻侯略含抱怨地嗔道:“若非你不肯帮我,我又何须去求别人?”


    如此说来,反倒成了他的错。


    李禛不怒反笑,扼住祝轻侯的下颌,虎口钳住他的唇畔,让他无法开口,“你这张嘴,倒是巧言善辩。”


    祝轻侯含糊不清道:“你要是对我好,我就用不着巧言善辩……”


    说来说去,都是在怪他不好。


    出乎意料,李禛非但不恼,反而若有所思,“如此说来,都怪我当年对你不好。”


    他这般平静思忖,反倒叫祝轻侯心中不安,伸手想要挣脱钳制下颌上的指尖,谁知对方指节似铁,牢牢地箍住他。


    “怎样才算对你好?”李禛的气力大得堪称恐怖,动作却温柔,语调平和温文,“……你殿里冷?那便来我殿里吧。”


    祝轻侯:“……”


    万一李禛梦中好杀人,趁着他睡着,持剑把他杀了……这种死法倒是挺有趣的。


    话又说回来,入住李禛的寝殿,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求之不得,”祝轻侯勾住李禛鬓边垂曳的白绫,绕在指尖,慢悠悠地收紧,“那我什么时候搬过来?”


    说是“搬”,倒不如说是留下,留在这座殿室里。


    四面漆黑幽暗,床几陈设投出冷清的轮廓,仿佛被平削了不必要的点饰,只剩满殿的寂寥。


    祝轻侯挑剔地打量了一番,索性平躺在大殿内唯一的卧床上,甫一躺下,眼前先被寒光闪了一下。


    帐前悬剑,着实古怪。


    那柄剑是李禛用来杀人的剑,先前被他一脚踢远,不知踢到何处去了。


    如今再出现,已然洗净了血,高洁冰凉,不染纤尘。


    祝轻侯默默挪远了些,回想今日之事,不由心惊于李禛的缜密,也不知那些奴才中有没有尚青云的眼线……


    尚青云近来很是烦躁,安插在肃王府的眼线迟迟没有传回消息,俨然是已经被发觉了。


    肃王治下极严,若无合适的契机,只怕再也不能往他府上安插眼线了。


    早在四年前肃王就藩时,雍州当地的官吏便蠢蠢欲动,想要控制这位年轻得过分的瞎子皇子。


    本以为轻而易举就能把控肃王,谁知,对方虽然刚刚及冠,眼睛有疾,却不是好惹的,性情狠戾,手段残暴,亲手督建的钧台更是震慑了整座雍州。


    肃王府更是被他治理得如同铁桶一般,容不得任何怀有异心之人。


    总不能一直让肃王踩在自己头上……


    尚青云来回踱步,站定了,心一横,问心腹:“朝廷要加赋的消息,可都传遍了?”


    心腹道:“已经传遍了,百姓颇有微词。”


    朝廷加赋两成,诏命率先传到他手中,他做主添了一笔,添作三成。


    这三成的赋税压下去,就连肃王,在堂庑中也静默不语,外头那些百姓更是沸腾不止。


    尚青云不怕东窗事发,反正做这件事的又不止他一人。一旦被肃王察觉,他们便设法将多收的赋税全部献给肃王,拉他下水。


    自此,他们便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立身清正,又有阎罗手段的人,最招人忌惮。


    冷剑在床幔上投下的影子像一尊高瘦纤长的阎罗,极黑极冷。


    祝轻侯不敢动,鼻间仿佛又嗅到了剑上铁似的血腥气,他往外侧挪动,小声问道:“你不怕它掉下来,划伤自己?”


    和衣躺在外侧的李禛道:“我能听见。”


    能听见什么?


    祝轻侯抬眼望向那柄剑,心想,难不成是听见剑的声音?难道瞎子都有这般敏锐的听力?


    他惜命得很,不敢靠近那柄剑,也不好叫李禛和自己换个位置,只好一直往李禛那边挪动。


    李禛闭目,身侧之人却一直靠拢过来,清癯温热的肩胛挨着他的肩膀,像是存心要把他挤下去。


    他的眉心跳了跳,悄无声息地往外挪动,避开祝轻侯的触碰。


    祝轻侯却不依不饶,存心想试探李禛的底线,从这段时间看来,李禛表面狠决,却对他步步退让,一面想杀他,一面主动与他同殿而居,倒是别扭得很。


    他紧紧地靠过来,在李禛背后低声道:“献璞,这些年我一直想你,只是邺京暗流涌动,我不敢来雍州见你。”


    他说了许久,说得自己都要信了。


    在邺京这几年,他逍遥风流,快活得乐不复忧,哪里还记得一个远在边疆的李禛。


    祝轻侯停了下来,正要去看李禛的神色,一抬眸,却骤然发现对方不知何时转了过来,低眉“望”着他。


    像是要隔着一道雪净白绫,将他看穿,看透,连皮肉带骨一齐剖开。


    他心跳猛的漏了一拍,一时竟有些犯怵。


    “得玉,”这是重逢以来,李禛第一次唤他的小字,恍惚中,还像少年时那般熟稔,他叹息般道:“你还是来到雍州了。”


    那尘埃落定般平静的语调叫祝轻侯悚然一惊,当初,延尉和尚书台判决祝氏阖族刺配流放雍州时,他觉得有些倒霉之余,又有些庆幸——李禛绝不会杀他。


    祝家的贪墨案事发突然,去年十月,他爹刚刚巡完盐铁归来,祝家还圣眷正隆,谁知不出一月御史台便出面弹劾,廷尉审理裁决,尚书台复核断罪,天子批红,昭告天下。


    短短半年,祝家如山倾颓。


    ——这其中与李禛究竟有没有瓜葛?


    祝轻侯暗暗记下,以待来日寻找更多的蛛丝马迹,想着想着,他渐有困意,蜷成一团,不自觉地往李禛怀里钻了钻。


    这些年来,他习惯了睡觉时怀里抱着东西。


    祝轻侯姿态随意,被他抱住的人却顿时僵住,一动不动,成了尊静止的玉雕。


    殿外朔风呼啸,风雪不绝。


    祝轻侯在漆黑的殿室内难得睡了场好觉,手脚生温,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凉。


    醒来后,他望着槅窗外濛濛的残雪,一时有些迷糊,第一反应是东方初白,过会儿该去尚书台点卯了,今日不知有没有答应谁一同宴饮,随即又想起隔着诏狱的窄窗望天光。


    从前的一幕幕闪过,被边疆的风雪吹散了。


    祝轻侯随手卷起一件缁色外衣,裹在身上,走出殿门——这是李禛的殿室,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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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有心腹替他照看打理,那位心腹,自然也负责肃王府一应事务。


    他一壁漫不经心地想着,一壁朝外走,刚走出几步,便撞见了一位老仆。


    老仆身形似铁,清癯矮瘦,手里捧着一沓卷牍,眼底两道寒光,像是要直直地把祝轻侯钉在原地。


    这是崔家的人。


    祝轻侯暗道不妙,索性先发制人,含笑道:“崔伯。”


    崔伯像是没看见他似的,转头问值守的王卒:“谁允许他进殿下的宫室的?”


    ——还能有谁?自然是殿下本人。


    他明知故问,想让祝轻侯抹不开面。


    祝轻侯懒懒地走了几步,“崔伯,是献璞让我来的。”他似嗔似怒地抱怨,“献璞缠得我一夜不能眠,您可得帮我说说他。”


    话里的暗昧让崔伯眉心重重一跳,想到殿下少年时与祝轻侯关系匪浅,又想到殿下这几年来一直不近女色,不好风月,比庙里的和尚还要清心寡欲。


    再看祝轻侯披着殿下的外衣,懒骨庸态,两腮生晕,俨然一副餍足惬意的姿态。


    崔伯心中已然信了两分,望着祝轻侯的目光多了一丝忌惮,敲打道:“雍州不比邺京,容不得你们祝家一党兴风作浪。”


    “好了好了,”祝轻侯打了个哈欠,眼角冒出了星星泪花,随意举手发誓,“我绝不兴风作浪。”比起这个,他显然更关心另一件事——


    “崔伯,早膳什么时候上?”


    用完膳后,祝轻侯瘫在圈椅上不动,心里还回味着崔伯方才的神情,忍不住想笑,慢慢地,他敛了笑。


    崔伯是清河崔氏的家仆,是崔妃的心腹,自小看着李禛长大。


    当年李禛因他失明,地位一落千丈,崔家失势,接连遭到打击,就连……


    不止崔伯恨他,整个清河崔氏都恨极了他。


    祝轻侯以手支椅,慢慢坐起身,现在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养好身子,免得清河崔氏还没下手,他就先病死边疆。


    至于怎么养——


    李禛一踏进殿室时,没听见任何动静,他略一蹙眉,走到帐前,听见里面传来的呼吸声,眉心又微微展平。


    他伸手轻轻触碰,隔着被衾碰到青年温软的身躯,可以轻易想象到少年的祝轻侯裹着被衾,在帐内蜷成一团,呼呼大睡的情形。


    李禛:“……”


    他悄无声息地在案前坐下,安静地等着祝轻侯睡醒。


    祝轻侯睡得昏天暗地,梦里也不清净,走马观花似地见了许多人,他先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在院子里散漫地掷金玉,掷得金子玉骰都碎了。


    爹爹追着他骂:“谁让你如此暴殄天物!”


    “爹!你是大奸臣,我是小奸臣,我玩一玩,消遣一下,有什么不妥?”小轻侯很不服气。


    他爹气得往后一仰,“你从哪学来的?!谁说我们父子是奸臣?”


    “祝清平,国之奸佞,凌迟处死。


    祝轻侯,子肖其父,谅其并未犯过,流放雍州。”


    一道尖细阴柔的嗓音从九天之外传来,高而渺远,宣判了他和他爹的命运。


    祝轻侯喉咙里压了无数争辩的话,争先恐后地往外吐,声嘶力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是成了哑巴。


    挣扎之下,他猛然睁开眼,正好对上了转头看他的漆黑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