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针锋
作品:《破防乙方要砸锅卖铁追求我》 丁延说不想看见他。
只一句话,房天意刚才还在脑内叫嚣的各种借口或解释,统统说不出口了。
久违的窒息感让他呼吸困难,整个人几乎站不住,他只好扶着墙壁,回忆医生教的748呼吸法,数着秒慢慢调整呼吸。等注意力再次回到这个房间,他才发现丁延早已离开。
房天意想起丁延刚才那句突然的狠话,这算是对他单方面分手消失,迟来的反击吗?
一句话而已,怎么就矫情到受不住了?
房天意强迫自己别再想,立刻去洗澡睡觉。
进了浴室,却一眼看见自己毛巾上那一抹不属于他的淡淡油污,是丁延留下的。
救命,今晚他别想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在去乙方工厂的路上,房天意恹恹地翻着同事宋工发来的项目资料。
今天要审的这家延锂回收是今年年初才建成的、本市第二大的锂电池回收拆解工厂。单看资料里显示的全新的设备,和从各企业挖来的一线骨干,房天意觉得延锂回收成为自家公司的供应商这件事简直板上钉钉。
更何况,老徐说延锂回收的母公司延信科技是他们澎宇C轮跟投的绩优股,以后的业务往来少不了。
延信科技?房天意指尖一顿,点进搜索页,发现百科里只有简单的几句介绍,但第一行清清楚楚地写着:延信科技的法定代表人,丁延。
丁延,同名同姓?
他飞快地揉揉眼睛再看,却还是那两个字。
荣城这地方是有多邪性,丁延这名字是有多普通,要他一天见一个?
房天意啪一下合上电脑,强迫自己别往下想。
到了工厂,这位“老总丁延”并没出现。房天意终于松一口气,打起精神工作。
和宋工分好工,房天意负责审核车间。他下到车间检看设备,顺便听着对方杨经理的一路介绍:
“房总您看,我们这种级别和投资规模是那些跟风的小企业比不了的,就单说眼前这个物理精拆车间,每年就可以处理2万吨车规级电池。”
“实际产量有多少呢?原材料采购情况如何?”
“原材料采购?您放心,没人愿意让产线歇着……”
房天意打断他:“据我所知,现在的动力电池退役量远未达到预期,如果收不到足够的废旧电池,开工率不足,所谓2万吨恐怕也只是一个虚浮数字了?再说如果我听了你的,把2万吨写在合同里,到时候交不上货,违约可是要赔钱的。”
看着杨经理僵住的笑,房天意强调:“你这边最好给我一个确实的产量数据和原材料采购数据。”
然而直到下午,房天意还没等到他要的,公司那边却已经叫他返程了。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自己该做的都做了,于是订好了第二天的机票,趁着这会儿没下班,先赶赶审核报告。
他和这位“老总丁延”到底无缘见面了。
报告写完刚要提交,杨经理敲门进来,一脸的笑容:“我们丁总忙活了一天,这会儿赶来招待两位……”
房天意冷不防和这位丁总对上视线。
正是昨晚跟他发火的修理工丁延。
丁延走近一旁的宋工,一边笑容可掬地和他握手,一边说:“我太忙了,没能亲自给两位接风,实在是失礼,今晚安排了本地特色菜,大家一定要赏脸。”
宋工忙不迭满口答应,又拉着房天意介绍:“这位是我同事房天意,这次审核的负责人。”
丁延越过宋工,朝他伸出手:“你好,我是丁延。”
房天意盯着丁延伸过来的手,还是以前骨节分明的样子。
哪有什么”同名同姓“,昨晚到现在全是眼前这个丁延。
房天意指尖发僵,还是伸出手,握上了眼前丁延的手。
“你好丁总,我一直在等您这边的数据。”
丁延面上笑容如常,说:“我细说给房总听。”
延锂回收开工不久,能提供的只有这几个月的信息。只是这仅有的数据显示平均开工率只有60%,远远不足设计产能。
房天意抬头望向丁延,等着他的解释。
丁延指着手里的材料说:“这就是我们的原材料供应商名单,他们负责着目前全部的生产。但是我们最近谈成了一个和车企的合作回收计划,再加上本市近十年来的电动汽车保有量资料和预计的电池报废数据……您可以看到,综合来说,预估未来三年的年处理能力至少递增30%。”
“可是这样算来,产能依然不能饱和。”虽然质疑,房天意还是惊讶于他短时间内能找出这么多佐证其供应实力的资料。
“您尽管把这些情况交上去,至于后续,”丁延突然笑了,“我又不会跑,想合作你们自然会再过来。”
谁跑?在座的只有自己会跑。
丁延这一句意有所指,立刻让刚刚还理直气壮的房天意哑了火。
算了,反正又不是房天意需要拉合作,又不是房天意需要巴结甲方。
房天意眼见着丁延又换上一副笑脸:“各位,饭点了,咱们暂且把工作的事放放,先吃饭吧。”
“是啊,生意归生意,朋友是朋友……
房天意没说话,随着大家出发。
一行人来到酒店,房天意找了个位子坐下。
丁延随后在他对面落座,妥帖地安排大家:“我点了酒和饮料,各位自便。房总喝点什么?”
房天意想说喝饮料就好,就见丁延自顾自把面前一杯水转给他:
“我看房总脸色不太好,喝点热水暖一暖。”
这是怕我又喝醉了?又不用他管。
房天意叹气,默默喝一口热水。
席间气氛倒是热络。丁延和杨经理俩人可着宋工聊,三个人你来我往,好不开心。
“说起来,我好多年前来过荣城,当时也个冬天,冷是真冷,但也是真美啊。”宋工喝得上头,大着舌头感慨。
“今年连着下了好几场雪,气温比往年要低,你们南方人受不了的。”丁延说。
丁延也喝了不少,只是因为肤色较深,脸色一点没变。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已经有了些醉意,开始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尤其是一瞥见对面房天意紧绷的嘴唇,眼神就再也挪不开了。
“房总哪里人?习不习惯我们这里?”
丁延突然的开口,惊得房天意一口水没咽利索,直接呛着了。
宋工乍一下被房天意剧烈的咳嗽吸引了注意力,挨过来帮他拍背,手一抖,打翻了旁边的分酒器,酒液瞬间泼了房天意一衬衫。
宋工稀里糊涂,手忙脚乱地要给他擦,被房天意按回了座位,杨经理很有眼力见地过来拉着宋工不让他捣乱。对面丁延却歪歪地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桌子兵荒马乱:“看出来房总不太习惯了。”
房天意没理他,借口收拾,忙出了包间。
在卫生间缩了好半天,房天意才意识到自己这次见丁延,潜意识里低了他一头,连甲方的名头都快没有用了。
就因为他身上背着一个叫”过往生活背叛者“的头衔?
今天的丁延和他记忆里的不同,甚至也和昨晚不同,完全是一派八面玲珑的生意人作风。而且丁延太会暗戳戳了,总会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刺他一下,让他吃亏露怯。
一出卫生间,房天意就看到丁延正站在走廊上打电话,见他出来,停了一瞬,又开门进去了。
我可是甲方,明天就走,都过去5年了……
房天意为自己寻遍了精神支撑,扯着皱巴巴的衣襟,视死如归地往回走。
到了包间门口,房天意还在心理建设,就见丁延又出来,手上拎着个袋子说:“我车上就这一件,先凑活换上吧,这样出去太难看了。”
说话间,袋子已经被不容置疑地塞到他怀里。
丁延说太难看了。
房天意抱着袋子愣在原地,他已经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了。
饭后,一行人出了酒店。
宋工醉得不省人事,扯着含混的嗓子客气:“丁总再见…呃…您回吧…呕…对不起…呕……”
杨经理赶紧把宋工扶到路边,拍背擦嘴一通忙活,还不忘请丁延帮忙先送房总回去。
房天意赶忙摆手:“没事没事,我和宋工坐一起就行。”人却不自觉躲到一边,和醉鬼离得远远的。
丁延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语气不容他置疑:“房总,请吧。”
一路上,丁延没再说话,房天意也懒得维持这表面和谐,车里的气压更低了。
快到酒店,丁延突然开口:“房总是第一次回荣城吗?”
“可不可以别叫我房总?”房天意想说现在又没有外人,没必要再客气了。
“好吧,”丁延自顾自又问,“什么时候回国的?又怎么做的这行呢?”
终于!房天意苦笑,他早就应该想得到,哪怕丁延是为了出一口气,他也会问的。
“当时出国,顺其自然就学了这个。”
“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什么时候?
“去年。”房天意在他的不依不饶中败下阵来,胡乱编造着。
丁延沉默半响,嗤笑:“所以你放弃学业、分手、出国,费这么大力气折腾,结果就干了这个?”
“有什么问题吗?”房天意没忍住,干这个怎么了?不还是当你甲方?
“没,”丁延笑,“没问题,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人,随心所欲、反复无常,毫无心理负担,这些年应该过得很好吧?谁知看起来不像……”
很奇怪,这个语气的丁延竟然给了房天意诡异的安全感,不像那个假惺惺询问他是哪里人的大老板那样让他窒息。
房天意笑了笑:“过得挺好的,至少现在,我的每句话都能写在报告里,放进合同里。”
靴子落地,破罐子破摔,无所谓了。
到了酒店,房天意发现丁延和这里的工作人员很熟悉,上了八楼才知道他竟然也住在这里,和他的房间同一楼层。
所以那晚,他以什么身份进来修淋浴?
到了门口,丁延没有离开的意思,房天意只好开了门,示意他有事就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丁延清清嗓子。
房天意闻着空气里淡淡的酒味想,他以前是不喝酒的。
“我是说,以前的事我都忘了,也没在意,咱们往前看吧,还要合作呢。”
都忘了,没在意。
这是房天意曾经希望丁延拥有的、害怕丁延做不到的品质。
如今丁延为了几两碎银,主动这么说了,他是不是应该乐见、应该欣慰?
不得不承认,丁延如今的表现完全合乎一个成功的生意人应有的素质,精明、积极、恰到好处的社会化,他甚至能做到云淡风轻地给予自己这个应该恨透了的人克制的反击,和礼貌的照顾。
房天意开门进去,转身发现丁延还站在那里,像在等他的回应。
他的人站在暖气房里,然而牙关战战,浑身发冷,像是大冬天被人从暖烘烘的屋里拎出去,扔在外面透骨的冷风里。
丁延的意思很明白,用大人的身份和解并维持表面和谐,才是他俩能走的、新的路。
房天意扶着门框,大半个身子都泄了力:“那产量的事我照实报上去,没问题吧?”
就让他来为丁延指明的这条新路喝彩。
丁延不语,盯着房天意微微发抖的眼睫,还是移开了视线。
“就这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