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祭祀典礼
作品:《前夫哥真是手段了得》 新神历1918年10月21日。晴。
银松神庙的清晨总是会让人感觉到一阵安宁。
这是连各帝国的帝都都不能感受到的。
如果这样的清晨都要拿来工作,那布兰森可是是绝对不能苟同的。
但他还是起来了。
因为阿克顿要去协助那些学者教授工作。
而布兰森此时也就像是被阿克顿所带来的吉祥物一般,无事可干,也没处好去。
——其实就算布兰森直接跟着阿克顿去考古也没关系。
毕竟他阅读古文字基本没有障碍,有他帮忙,那阿克顿的工作进展也必然会加快。
但布兰森还是没跟阿克顿一同过去。
因为布兰森认为如果那些教授里面出现一位认识他的人,那他就会在阿克顿面前暴露身份!
那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直接影响到了布兰森后续的任务发展。
但那也只是布兰森“以为”的而已。
他到底是帝国最不受宠的皇子,加之又是军部的少将,其实除非是那些在帝都的权贵,否则也没几个人会认得他这张脸。
尤其是之前布兰森常来银松神庙那几年,又基本上是战争频发之时,这里的教授学者基本都被皇帝召回帝都了,更不会有机会认得布兰森。
所以其实最根本的、那个隐藏在布兰森借口之下的缘由,其实是他不乐意在休息时间给别人打白工。
——就算那个人是阿克顿也不行。
对布兰森来说,现在的时间应该算是他休假期间的踏青时间。
于是他寻思了半天,最终决定往他已经好奇了许久的地方前去——
银松神庙的后山。
神庙之后大概有三四座山。
布兰森之前几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过那些山上零星冒着的炊烟。
那些山上无疑是有人居住的。
并且就布兰森目测来看,这几座山上住的人加起来,少说也得有百来户。
要知道,远比银松神庙所在地还要大的德洛群州,其实总的原住民也才近百户人。
刚到德洛群州的那个月里,但凡布兰森去街上走两步路,都是感觉会闹鬼的冷清。
这也是后来布兰森会那么佩服阿克顿的原因。
就这座空城,他都能一直坚持在那么诡异的雨夜里坚守岗位,那真的是很爱那片土地了。
不过银松神庙到底是两国必争的宗教圣地。
这边的山也就只是理论荒凉。
近几年银松神庙的后山倒是越来越繁荣了。
因为现在住的信徒,还有少部分是瓦洛里亚帝国的公民。
这是两国多年来不成文的约定——
在两国友好休战的时间里,艾瑞多斯帝国总是会默许多明尼克教的信徒前往银松神庙附近居住。
布兰森其实还是挺喜欢现在这种和谐共处的场景的。
好些时候,其实布兰森认为,如果那些信徒是真的敬仰这些神明的,那应该会觉得在神庙附近开展战争是会扰乱神明清净的吧?
欧洛夫其实也是认同布兰森这个观点的。
不过他到底是与布兰森不同的。
毕竟布兰森是无信仰者。
当他说出这些话时,其实也就是以一个比较客观的角度来说。
而那样的言论如果真让那些信奉真神与太阳神的信徒听到了,也只会说是因为布兰森心不诚。
毕竟在他们的视角来看,唯有守护神明的常住地,才能真正让神明感到安宁。
布兰森自然是觉得那是无稽之谈的。
但他也只跟欧洛夫说了。
虽然这对本身家族就是真神侍奉的欧洛夫来说,无异于是在贴脸开大。
甚至布兰森说完时,其实已经做好被欧洛夫好好嘲讽一番的准备了。
结果却只得来了欧洛夫轻飘飘的一句“其实无论我们做了什么,神明都听不见”的言论。
这让布兰森猛地觉得,欧洛夫好像只是写作“多明尼克教侍奉”,其实是应该读作“异教徒”的……
走到山底下时,布兰森才骤然从之前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他还记得很清楚,当时欧洛夫在说完那句“神明听不见”之后,又紧接着一句。
他说,其实除了那些狂热信徒之外,也没有多少信徒真的会在意银松神庙的归属。
相较之下,他们更在乎的,能够怎么样更接近神明一点。
——确实如此吧。
布兰森觉得,银松神庙给人所带来的安宁感觉,兴许与神明的庇佑无关。
因为艾瑞多斯帝国信奉的加拉哈德教与瓦洛里亚帝国信奉的多明尼克教,其实教义各不相同。
但居住在这里的信徒,每日都是这样自发地在清晨,如同鸟儿一般吟诵着属于他们神明的教义。
这里不像帝都的教堂一般肃穆,却是比帝都的教堂虔诚。
他们吟咏的声音交叠却和谐,就像神话中所记载一般——
真神亚伯拉罕与太阳神利西奥是关系很好挚友。
他们总是擅长聆听信徒的祈愿。
尤其当他们听到有关挚友信徒迷茫的祈愿时,总是会很乐意出手帮助挚友解决难题。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布兰森沉浸于这份安宁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又忽而会想起欧洛夫那句“神明听不到”的话。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这样一句话扔出脑海。
却又莫名其妙地因为这样的举动,愈发觉得心乱。
布兰森最终是自暴自弃地爬上了山。
他上山时,那些信徒的早课正好结束。
他们很热情地接待了布兰森这位陌生的来客。
因为他们常年与瓦洛里亚帝国的信徒居住交往的习惯,让他们拥有着很大的包容性。
布兰森在得到热情款待之后颇为惊喜。
他最终是选定了一位看起来已经修行很久的老修士跟着。
在前往那位老修士家中之后,布兰森才确定自己确实没选错人。
他看起来似乎已经在这里居住许久,就连家中还特别立着一个放着各个种类的古籍。
布兰森觉得,或许他自从一年前被欧洛夫颠覆了神话认知之后一直所在纠结的问题,兴许是能够在这位老修士身上得到答案的。
但布兰森苦于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有些纠结地喝着老修士给他递来的茶水,头脑中还在思考着要怎么问问题呢,结果就听到了老修士的笑声。
他问:“你是有问题想问我吗?”
布兰森点头:“那或许是一个对你的信仰不太友好的问题。”
老修士听完也只是摇摇头。
他似乎并不满意布兰森的表述,但他又没有要纠正布兰森的意思。
因此,他在给自己也倒上一杯茶之后,也就坐在了布兰森身侧。
他轻声地鼓励道:“问吧。”
布兰森也没多与老修士推托什么,而是开始从他的贴身口袋中拿出了一根残缺的骨哨放在老修士面前的小桌案上。
老修士低头仔细端详,只见那是一根因为被烧焦、而已经残缺了一半的骨哨。
但是那根骨哨明显又应该是被人精心复原,还做过防护的。
毕竟如果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估计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也无法将其带到他的面前。
在确认老修士已经将这根骨哨仔细看过一遍之后,布兰森才缓缓开口道:“这根骨哨你看得出有什么历史渊源吗?”
“……像是你在下面的神庙偷的。”
老修士如实回答道。
布兰森沉默了一瞬,但最后也是只能胡诌了阿克顿的身份来顶上。
这并非是布兰森无意反驳。
因为这根骨哨确实是他在地下宫殿里顺手拿走的东西。
当时欧洛夫只是满脸厌恶地对他说这东西没什么价值,也就是他们加拉哈德教祭祀要用的骨哨而已。
布兰森自然是不可能就那么信了欧洛夫的。
那根骨哨看起来还挺有历史底蕴,想来应该是一些没在册记载的历史有关。
而欧洛夫显然是清楚,却又不太情愿与他说这个的。
因此布兰森想了想,还是自己拿了来查比较好。
只不过当时布兰森也是手快了脑子没跟上,没想到就这么意外地成为了偷盗文物的贼。
——都怪欧洛夫。
布兰森就这样又给欧洛夫扣了顶帽子。
但这根骨哨显然也不怎么值钱,确实也是历史研究价值更高。
是以老修士也没多怀疑布兰森胡诌的身份,而是直接跟着布兰森就直接讲了起来:
“你应该知道,我们帝国主要教派加拉哈德教的祭祀流程吧?”
“嗯……嗯吧?”
——布兰森其实是一知半解的。
但造成这个的主要原因,却是因为艾瑞多斯帝国的皇室。
毕竟布兰森并不是一个正常存在的皇子,因此皇室与加拉哈德教主教协同开展的活动,往往都是不允许布兰森出席的。
加上布兰森自己并不热衷于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想跟皇太子一决高下取代皇太子的决心。
所以他自然也不会特别去研究祭祀方面的事情。
现下,若不是因为与欧洛夫探寻洞穴之后获得了这根残缺的鸟哨,只怕布兰森也不会特别来找寻与这方面的资料。
这也难得地让布兰森感觉到了一丝窘迫。
但老修士却是不怎么在意这回事的。
毕竟现在也是有很多年轻人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向布兰森这样还愿意过来问的,他还是挺乐意为布兰森解答的。
因此,他特别起身往一个上了锁的书柜中拿出了几卷羊皮纸,慢慢地在桌面上摊开。
随着老修士的动作,布兰森也逐渐看清了那几卷羊皮纸上所绘画的内容——
那是上古时期加拉哈德教祭祀时候的完成流程。
其中,就有一个画面。
老修士指向它:“这里他们放在嘴边吹奏的东西就是你刚刚拿过来的鸟哨。”
“现在祭祀似乎不用这个了吧?”
布兰森虽然不太关心这方面的事情,但是他也犹然记得当初皇太子的寝宫里有一根说是祭祀时才用得上的短笛。
“确实不用了。这是大概从新神历纪年开始,加拉哈德教的祭祀仪式就不再使用这类骨哨了。”
老修士看布兰森的目光还有点赞许,他的手指又在羊皮纸上指了几个地方,对布兰森道:“那是「敬奉」。”
布兰森低头看向老修士所指的那一部分。
只见那是一群手挽着手的人正站在祭坛之上、烈火之中,他们微张着嘴,嘴里似乎还在吟诵着什么。
而在那群人的正前方还站着两个人,一位便是当时加拉哈德教的主教,另一位就是那时候的大祭司。
画面中的主教双手紧握着象征着“终获诸神护佑”的七芒星。
而正虔诚地跪在主教右后方的大祭司,才是那位吹奏骨哨的人。
就在他们身后,一众信徒追随着他们的行为。
他们几乎每个人的脸都朝向天空,嘴巴张张合合似是在向天上祈祷着什么。
看到这里,布兰森却是莫名感觉到一种微妙的怪异。
尽管他们的脸上都是虔诚的,可布兰森却能够在那几张图里感受到一股浓厚的恐惧感。
一直都在观察着布兰森反应的老修士忽然满意地笑了声。
但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在喝了口茶水之后,才继续跟布兰森说道:“你感觉出来了吧?”
“恐惧?”
布兰森不确定地反问道。
老修士点头,说话的声音里也透着几分释怀:“很早之前我就觉得这几卷羊皮纸不是简单的记载当时祭祀的过程,反而是记载了一个……”
老修士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大概是世太久没有跟其他人讲述这件事了,以至于他现在都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才能让眼前的年轻人能够快速理解。
布兰森也不插嘴什么。
老修士有兴致且很乐意跟他说这些,那他自然也得有诚心地等下去。
大概过了得有十分钟吧。
总之布兰森杯子里的茶水已经喝干,试图把水杯一同嚼下去了。
不过也亏得老修士在这时终于想到了自己应该怎么去表述这回事。
他先是对着刚刚因为无聊地开始咬杯子却一直保持着安静的布兰森一笑,然后又伸手给布兰森倒了一杯茶水。
随后,老修士便开始步入正题道:“和如今的祭祀不同,过去的祭祀最重要的一环,其实是给神明「敬奉」。”
说完,他又在羊皮纸上指了指。
布兰森这才注意到,那样的仪式竟然还是晚上做的。
“这种「敬奉」是需要在血月夜,让数量为七、或是七的倍数的信徒,手牵着手步入火海之中才是最标准的。”
“而他们在步入火海之后,需要一直开口吟唱《镇命歌》,这样才能镇住生者的命。就是现在《镇命歌》已经亡佚了,我们也不知道当时他们到底会怎么演奏这个。”
老修士正说着,就又指向刚刚布兰森最初时看的那副画旁边的批注——
血月夜。
奉七百七十七人于神明。
布兰森被这个数字刺得哑声。
或许在现在这个时代,这个数字不算什么。
可如果是放在那个时代中,那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小部落的人口了。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布兰森忽然觉得,自己看向那几卷羊皮纸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黑雾。
那层黑雾就像是那些刺激性很轻的气体一般,一直在攻击着他的眼睛,让他的眼睛疼得很。
可他现在更关心的,还当属刚刚老修士所说的《镇命歌》。
如果已经亡佚的话,那之前他们初次相见,阿克顿给他演奏的那首《镇命歌》又是什么?
难到只是凑巧同名吗?
布兰森又苦恼地闭上双眼。
“你是在为那些人的死亡而感到难过吗?”
老修士看着反应怪异的布兰森,忽然问道。
布兰森摇摇头。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看羊皮纸把眼睛给看疼了,也不能说是因为他走神想别的事情想得头晕了吧!
这要是传出去,不得被人笑得牙掉?
况且,像他这种早在因为「预言」而害死不少人的人,现在转过头来如果又说自己会因为那些人的死亡而感到难过,其实也真是相当虚伪了。
因此,布兰森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对老修士轻叹一声:“虽然听着荒谬,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他们所选择的最好的「置换」?这或许已经是他们能够想到的用少部分人的性命,换来更多数人的性命了吧。”
毕竟,就算历史学得不怎么样的布兰森,也清楚最初围绕他们帝都发展起来的部落曾经也是繁荣过的。
那七百七十七人到底是多是少,其实也就是相对而言罢了。
这样的说辞倒是让老修士意外了。
“不过,也确实如此。所谓「敬奉」,其实就是他们当时认为的能够让神明看到他们的诚意之后,再继续更好地庇佑他们那群人罢了。”
老修士自己思考了片刻,最后也还是肯定了布兰森的说法。
布兰森自然是没想到老修士居然会给加拉哈德教的祭祀典礼这种评价。
于是,布兰森又想不明白了。
“为什么你也会这样认为?”布兰森疑惑,“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这种非教徒才会有这种想法。”
老修士轻声笑了两声,实在没忍住伸手在这位可爱的后辈的头上摸了摸。
之后,他才继续对布兰森道:“你认为我们修行,修的是什么呢?”
布兰森摇头。
他对这些完全就是一窍不通的。
老修士又伸手摸了摸布兰森的后脑勺,眼睛里满是对布兰森的爱怜:“我们修行最重要的,其实修的是心。”
“在我年轻时,我曾经是加拉哈德教的殿前骑士。那时候我的老师——也就是上一位主教阁下。”
“当时他就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我,「神明」对我的意义是什么?”
“刚刚你既然会问出‘非教徒才会有你那种想法’的问题,那我现在也同样很好奇——对你来说,神明到底是什么呢?”
老修士是这样问布兰森的。
“我是不相信神明存在的。”布兰森道。
虽然现在布兰森是对这件事并非是完全笃定的,但如果是问过去意义,那其实也确实如此。
布兰森继续道:“大概……「神明」只是人们为了活下去能有一个念想而创造出来的万能的存在。”
老修士笑了声,似乎对布兰森的回答还是挺满意的:“嗯,人心都是脆弱的。如果没有神明的存在,那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因为难以支撑生活的苦难而死去。”
“但神明到底是否存在,我们未曾得知。”
老修士的目光逐渐放空,有些遗憾地长叹了口气。
“我的家族并非是名门,因此我从来没有接受过那样的教育——一直以来,我只是一直听从着我父母的话,信仰着加拉哈德教。”
“直到很多年前,我因受主教阁下赏识,得以成为他的殿前骑士时,我就常借着值班的机会,去翻阅一些有关科学改革的书籍。”
“那简直是一个新世界。”老修士有些怀念地笑着,就连指尖甚至轻轻地摩挲着他手里的羊皮纸。
明明老修士只是在怀念,可曾经在他灵魂上镌刻过深刻痕迹的记忆,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让这位老修士重返年轻时。
“那时候的我不明白,明明我们已经拥有着堪比神明的力量,却还要去信奉神明。”
老修士说着,还轻轻地摇起头来:“你知道他们在开展这种祭祀典礼之前,还会让童男童女前往深山中寻找寻找''血骨草''吗?”
说罢,他又用手指指了指手里羊皮卷的某一画面。
布兰森应声看去,正是一群不过**岁的孩童挎着小箱子,满脸嬉笑地往深山中前进。
只是看着画面中的孩童天真无邪的笑容,布兰森就大概能知晓,那些孩子估计还以为自己是出去玩。
但就旁边的批注来看,他们最终的悲惨命运也显而易见:
那一趟过去的幼童大概是有三十来个,最终能活着将血骨草交到祭司手中的人,只剩下七八个人。
而那七八个孩子最终也基本上因为曾经在深山中受到过惊吓,而失去了他们本该顺遂的人生。
“那种血骨草只长在深山的荒坟边,据说是汲取死者的□□养分生长而成的。”老修士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我之前曾经在我旧友的坟边看到过这种草。他的叶面摸起来就像人的血肉一般柔软,叶上的根茎却是像人的骨架一般。”
说到这时,老修士不觉顿了顿,毅然就是一副强忍着恶心的模样。
布兰森并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让老修士感到了那么强烈的恶心感,甚至最后老修士还是喝了好几口茶之后才继续道。
“当时我也没多想什么,只想着给旧友除除坟头草。”
“结果就当我上手使劲,试图将那根草拔起来的时候,只是往上拔了一点点,就猛地被那根茎往地下扯去。”
老修士有些如今想起来那件事还隐约感受到了一股脊背发凉的感觉。
就连他现在举着水杯的手,都隐约在发抖。
布兰森自然是看出来老修士的不对了。
只不过从来没有安抚过谁的布兰森,哪里知道如何是好。
可莫名其妙的,布兰森就是这时想起来,前段时间他每次做噩梦惊醒时,阿克顿总是会朝他露出的微笑。
他神使鬼差地学了起来。
之后,他甚至还像模像样地学着阿克顿的方式,安抚性地轻轻拍上老修士的后背。
老修士倒是真被布兰森这样的举动给安抚到了。
他有些抱歉地朝布兰森一笑,随后轻声道了声“见笑”。
布兰森看着有效果自然也满意了。
他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老修士刚刚看他的眼神里还有几分感激,就好像他做了什么想当了不起的事情一般。
但布兰森也没继续多问。
因为老修士又继续讲起了他那次的经历。
他说,最后他是直接用上了蛮力才堪堪将那根草割断。
可就在割断的那一瞬间,却又像是切到大动脉了一般,一大股这株草的汁液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喷溅而出。
而血骨草的汁液就宛如人血一般殷红,还用着一股浓重的死尸味。
但凡身上沾到血骨草汁液的地方,都会在瞬间发烫,就好像被刚刚煮沸的汤水喷溅到身上一样。
尤其是那汁液特别容易风干。
只要沾上了一点,那完全也等不到人去冲洗或擦净了,因为那些汁液会在触碰到人体温的瞬间凝结成块。
那时候的最终感受,就像把人推进烤炉中炙烤一般。
老修士讲完时,又深深地看向布兰森:“这样的场景,连那时候已经年近四十的我都会感到恐惧和害怕,那当初那些被派去采摘血骨草的小孩,又该得多害怕呢?”
布兰森并没有回答。
其实他也没办法回答。
毕竟布兰森很难感受到那样类似的情绪,就连刚刚安慰老修士的行为,都是他学着阿克顿的习惯做出来的反应。
不过老修士似乎也不是特别执着。
他并没有特别想要在布兰森的口中获得一个符合他期待的回答。
因此没一会儿,老修士就又继续对布兰森道:“就在知道那些事情之后,又接触了科学之后,我就慢慢地开始质疑其我长久以来的信仰,到底是否是真实的存在了——”
“都说神明是仁慈的,神明是爱着世人的。”
“可如果神明真的存在,他们难到不会因为那些残忍的事情而感到痛苦难过吗?还是说他们难道就是想要人们付出这样的代价之后,才愿意满足人们的愿望吗?”
“——那我更情愿,神明是不存在的。”
老修士如是说。
布兰森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神明到底是否存在也没有那么重要吧?毕竟最后能够带你度过难关的,只有你自己。”
“可是神明真的存在。”老修士长舒一口气,就好像刚刚聊及的话题给他带去不小的压力一般,“但尽管神明是存在的,祂却是不会为我们做什么的。”
“为什么?”
“因为神明是听不见的。”
布兰森怔怔地看向老修士。
很意外竟然能够在他的口中听到与欧洛夫相似的一句话。
“为什么‘神明是听不见’的?”
布兰森问。
“因为人生来就是有「使命」的。”
老修士回答道。
“或许应该说,人生就是一场神明给予我们的历练。”老修士又继续补充道,“如果每个人一遇到困难就去寻求神明的帮助,而神明也因为听到他们的祈求而给予了他们帮助,那么这些人最终就只会越来越依靠神明。”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在面对自己「使命」相关的困难时,还向神明祈求帮助怎么办?如果神明帮助了,那这个「使命」就算完成了,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老修士说得清楚。
布兰森也大概明白欧洛夫当时说那句话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只可惜,虽然搞明白了欧洛夫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可那根骨哨是什么用的,老修士却还是没说明白。
布兰森正想开口,结果口袋中的通讯仪就疯狂地振动了起了。
他低头一看,现在竟然已经临近黄昏时——他与老修士竟然聊了怎么久了。
那他自然是没有好意思继续叨扰老修士休息了。
他到底还是耽误了人家一整天。
于是他立即起身收拾了骨哨,在与老修士告别。
只不过他心里还是一直惦记着骨哨还没弄明白,于是就又另外与老修士约了下回他再来找他。
老修士也只是笑笑,随后拍了拍布兰森的肩道:“你身上的「使命」很重,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布兰森微微一愣,眼眶却是莫名有点热:“我不就一个破搞研究的,哪有那么重的担子要挑。”
“我知道你不是。”老修士道,“从一开始就知道。因为你与我们不一样,你身上有着普通人所没有的「神性」。”
布兰森微微张了张嘴,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也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阿克顿的声音。
布兰森听到他喊:“你的工作结束了吗?”
他哪有什么工作!
如果刚刚没被老修士识破,那他还能厚着脸皮应一声“结束了”。
但现在被戳穿了,布兰森实在没脸。
所以他只能小声地与老修士告别之后,跑到门口去跟阿克顿算账去了。
阿克顿眼看着布兰森出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愤愤之色,就又问道:“怎么了?”
布兰森轻哼一声:“你事情做完了?”
“刚刚做完。”阿克顿应道。
刚刚做完就来找他了?
布兰森又奇怪地被哄好了点。
不过他还惦记着刚刚《镇命歌》的事呢,于是就又直接开口问阿克顿道:“我们初见那天晚上,你不是演奏了一首曲子么?当时你说叫《镇命歌》?”
阿克顿倒是有些意外布兰森忽然提起这个话题。
不过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布兰森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阿克顿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是你在哪里学的?”布兰森又问。
他的神情看起来既严肃又认真,如果不是因为阿克顿早知道布兰森总是会装成这样唬人,只怕真的要被吓了去了。
阿克顿就这样和布兰森互看了莫约五分钟左右,最终倒是阿克顿先没撑住,扭头笑了出来。
他伸手轻轻地掐住布兰森的脸,那双满是狡黠笑意的眼睛骤然间就又对上另一双暂时有些迷茫的眼眸。
阿克顿柔声道:“原来今天我们心有灵犀,做了一样的事。”
“什么?”布兰森口齿不清地问。
“今天我们解读出来的古文碑上面就是上回我给你唱的《镇命歌》。”阿克顿解释道。
“那你怎么在这石碑挖出来之前就会了?”布兰森觉得阿克顿听着就像是想模糊概念。
“你难道忘了他们是特点把我从德洛群州叫过来的吗?”阿克顿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德洛群州一些人口口相传的曲子,就连演奏的乐器用的都是塞纳里奥琴。”
哦,对哦。
布兰森恍然大悟,这倒是他错怪阿克顿了。
阿克顿摇摇头,松开了那只本来抓着布兰森脸的手。
“今晚换点新口味吗?”阿克顿问。
“吃什么?”
“暴烤面包人配莓果酸奶酪。”
布兰森猛地点头:“感觉好吃!”
……
“——暴烤面包人配莓果酸奶酪。”本来听了他的话之后沉默许久的布兰森忽然开口道,“到帝都之后,我要吃这个。”
阿克顿听着却是微微一愣。
头脑根本反应不过来布兰森的话题到底是怎么跳这么快的。
但是他又近乎是本能地应了声“好”,可也不等他再多说什么,布兰森却是已经扭头趴在小桌板上睡觉。
只不过,素来对睡眠环境要求极高的布兰森,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够在火车里睡着?
他现在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显然就是不想再跟自己多说什么吧。
阿克顿自嘲地笑了声,眼看着因为火车驶动而产生的风轻轻地拂过布兰森的黑发,心间不由得又漫上异样的情愫。
他很快地将目光从布兰森的身上移开,略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窗外的天已经黑得彻底,就算是抬眼望去,也只是茫茫一片,什么东西都分辨不出来。
就像阿克顿此刻的心绪一般。
昏沉,迷惘,不见一丝光明。
阿克顿忽然觉得鼻尖有点痒。
于是他又睁开了眼,却见几篇枯槁的银松树叶正被风卷入车厢之中,在刚刚蹭过他的鼻尖之后,此刻正落在他的膝盖之上。
他不觉伸手将那片树叶轻轻地托在手中,目光确是自然而然地凝向他处。
——还有一片。
应该是刚刚一起被风卷进来的树叶。
那片树叶此刻正安静地卧在布兰森的发间。
配合着车厢中映落在布兰森侧脸上暖黄的灯光,更是衬得布兰森此刻万分乖巧。
阿克顿忽然想起来,当时布兰森刚带他到德洛群州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形。
那时候布兰森也同样沉默地坐在火车上。
只不过当时布兰森不跟他多讲话却还把他当成过去的阿克顿。
那时与其说布兰森是不想与自己说话,倒不如说是布兰森是没反应过来他应该怎么跟自己讲话。
因为那会,他还是能够在布兰森的身上感受到对自己的情绪波动的。
虽然那种波动或许也并不完全是对他的,而是对之前的阿克顿的。
可现在,布兰森对自己的却是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的。
在他意识到,自己与「那个阿克顿」不是同一个人、并且「那个阿克顿」不会再回来之后,原本加注在自己身上的“那种情感”就消失了。
这无疑是布兰森在无声地告诉他——
他们两个人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呢?
自己到底为什么就是比不上「那个阿克顿」呢?
阿克顿骤然捏紧自己手间那片与布兰森头顶相似的叶子。
可枯叶脆弱,哪里经得起阿克顿揉搓?
只在阿克顿用力的瞬间,那片枯叶就已经碎成尘埃。
阿克顿猛地回神,在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后,眼眶却是感到了一阵莫名酸涩。
他的目光又看向布兰森头顶上那片完好的银松树叶,抬手半晌,却始终没有用力将那片树叶取下。
他看到了布兰森的眼皮动了动,知道五感敏感的哨兵必然是注意到了自己的情况。
于是他只能将手收回,就连目光也转向了通行处一晃一晃的铃铛上。
而在感受到阿克顿的动作之后,布兰森也翻了个身,将脸面向了窗口。
阿克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想起来之前那个语重心长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执着于某件事、某个人的布兰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克顿又重新将目光放回布兰森身上。
他忽然发现,窗外的天竟已经慢慢泛白。
“我知道你没有睡。”
阿克顿忽然开口道。
布兰森当然是没睡的。
他但凡能够在火车上睡得着,他就不会不买卧票。
可即便他并没有多少想和阿克顿说些什么的**。
他也依然还是睁开了眼。
布兰森是不能完全对阿克顿铁石心肠的。
无论是看在哪方面上。
否则他刚刚就不会在闭嘴之前,还跟阿克顿说他回帝都之后要吃的东西。
但他也不能立刻想到,如果眼前的阿克顿与之前的阿克顿并不是同一个人,那他应该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现在的阿克顿。
所以,他即便现在睁开了眼,却始终是没有回头的。
不过布兰森是否回头,对阿克顿的影响也没那么大。
他稍稍张了张嘴,又继续说道:“其实从来德洛群州之前,我就一直在想,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取代「他」在你心中的位置。”
“可当我在德洛群州待得越久,就越发现,你与「他」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我努力做些什么就能够取代得了的。”
这样的话无疑是在说布兰森对之前的阿克顿情谊深厚。
布兰森真没那么想承认,可偏偏在听到阿克顿的那句话时,他又感觉到了一股涩意漫上心头。
他的身体总是会比他的大脑更快判断出他对「阿克顿」的情感究竟是什么样的。
就好似,如果当年的阿克顿在面对他最后的质询时,回答的是「他从未将自己当做替代品」,那他说不定就会直接抛弃头脑,直接就跟阿克顿冰释前嫌。
可偏偏,那时候的阿克顿没有那样做。
他也失去了与阿克顿冰释前嫌的机会。
那时候他就会想,自己是不是稍微努力一点,就能做得比阿克顿原本世界的「布兰森」更好,他就能取代那个布兰森成为阿克顿心里唯一呢?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取代「布兰森」时,阿克顿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阿克顿。
布兰森猛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竟然正在对眼前的阿克顿做那些过去的阿克顿对自己做的事情。
“你之前你总是对我说,人总是要学会放弃一些东西。”阿克顿苦笑一声,“我一直都知道,你要我放弃的,是你。”
“可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呢?”
阿克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染上了几分哭腔。
布兰森没忍住起身回头,可当他面对满眼悲伤、头上还耷拉着一对耳朵的阿克顿时,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阿克顿,”布兰森伸手摸了摸阿克顿头上那对耷拉下来的耳朵,“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都错了——”
“人生就是一场神明给予我们的历练。”
“根本没有人能够完全地取代谁。”
“或许,无论是哪个时期的你与我,都是我们彼此生命历程中的一部分。”
事实证明我是有日万潜力的。
虽然我昨晚就睡了两小时。
今天要写八千字,但是我又满课。
友:晚课你来写。
我:不行,晚课是我拿命抢来的选修,我不能翘课不听!
于是今天晚上上完晚课之后又在教室奋笔疾书,就这样又写了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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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的事,之后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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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祭祀典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