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响起，安雨澄再次选择了逃避。


    直到她等待季嘉润从另一边离开后，她才缓缓走出来。


    安雨澄此时的内心思绪很混乱。


    但没给她留下彻底回神的时间，她便听到有人在喊她名字。


    安雨澄低头，对上了小诚那双明亮的眼睛。


    她当即压下刚才的慌乱和惊讶，熟练地扬起笑容和他打招呼。


    然而在她蹲下时，错开的目光却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小诚顺着她的方向看，最终将视线落在自己拿住某样东西的手里。


    见状，兴奋的孩子举起他的手晃了晃，语气中满是按捺不住的自豪：“安老师，这是吱吱，你觉得它漂亮吗？”


    安雨澄愣了一瞬，随后有些不自然地点点头。


    “吱吱很乖的，你可以和它交朋友。”


    看着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玩偶，安雨澄欲言又止，罕见地不知要如何反应。


    毕竟这几天，这只小鸟都是在自己家里暂住的。


    安雨澄从小诚的手里接过吱吱，心里生出一个先前未曾有过的猜测。


    她佯装好奇，指着一处前几天被自己修复好的缝线处问：“小诚，为什么吱吱这里有条小小的疤痕啊？”


    小诚：“因为它之前受伤了，我很难过。”


    紧接着，他说话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


    “我和小嘉老师说完后，他说有一个很棒的人可以帮吱吱变漂亮，像圣诞老人一样厉害﹗”


    也没那么夸张。


    面对突如其来的赞美，安雨澄只是摸了摸小诚的头，内心因他单纯的赞美掀起细微波澜。


    明明只是个表现出惊讶和好奇便可以应对的场面，但安雨澄就是说不出附和的话。


    他的眼睛里充满崇拜，继续跟她说：“这是真的﹗今天小嘉老师把吱吱带回来的时候，它又跟之前一样漂亮了﹗”


    看着小诚纯真的笑容，安雨澄觉得自己对季嘉润的看法有了一丝动摇的迹象。


    安雨澄的目光变得温软下来，她嘱咐小诚道：“那以后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吱吱，别再让它受伤啦。”


    待下个铃声再响起时，走廊里变得一片宁静，四周只剩下老师授课和树叶摇动时的簌簌声。


    安雨澄脑里又不自觉想起方才在教室里看见的那个季嘉润。


    她想，要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怪错了人，亲自去问便能得到答案。


    安雨澄停在老师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后刷卡进去。


    她按照陈老师说过的位置找过去时，心跳加速的感觉又随之变得明显。


    再走近几步，她便看见陈老师位置的斜后方有个写着“季嘉润”的名牌。


    一步，两步。


    安雨澄内心默默数着，然而她真走到他的位置时，才发现季嘉润不在。


    她立即松了口气。


    正当她思考应不应该再等一会的时候，突然被他桌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住目光。


    安雨澄下意识地伸出手要拿起，猛然想起她现在的行为不太礼貌，随即收回了手。


    犹豫再三后，她缓缓地凑近桌面。


    这下，安雨澄清楚地看到盒子上的字样。


    那是一盒感冒药。


    安雨澄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天晚上季嘉润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好，请问你????”


    说话的人正是季嘉润。


    安雨澄侧过头，对上了他疑惑的目光。


    然而季嘉润在看清她的脸时，当即收起了没说完的询问，疏离的语气顿时变得有些意外。


    “雨澄？你怎么会在这？”


    安雨澄怕自己偷看的举动被当事人发现，一时有几分心虚。


    她回以一个礼貌的笑，简短回应：“我在这里教孩子们上手工课。”


    季嘉润见她露出笑容，唇边同样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那我们可真有缘分。”


    安雨澄微微愣住，原来他笑的时候会牵动右边的梨涡。


    她不禁想，要是季嘉润戴上眼镜，应该会和小说中形容温文尔雅的学霸形象完全贴合。


    “怎么了，我的脸上有沾到什么东西吗？”


    安雨澄从他的问句中回神。


    她试图掩饰方才盯着他脸看的心虚，“没有，但我感觉今天您的脸色好了许多。”


    说罢，她感觉自己的耳垂有点痒，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快速揉了揉。


    季嘉润先是怔了一瞬，似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脸上多出几分歉意。


    他收起桌上的药说：“几天前我感冒了，但我怕临时改时间会打扰到你，所以吃了药后就来找你了。”


    “我那天怕传染给你，戴了口罩。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听他这么说，安雨澄想到自己那天连委托都差点忘记，便觉得自己的良心在被反复敲打。


    “那天您还淋了雨。”


    安雨澄淡淡地回忆起那天的细节，她的眉头微皱，心里有些愧疚。


    季嘉润没有错过她的任何一个情绪和微表情变化，并把她此刻的表情理解为担忧。


    这是雨澄第一次关心他。


    他握着药盒的手忍不住用力几分，勉强抑制住因兴奋而颤抖的手。


    季嘉润低垂着脸，生怕自己狼狈的表情会暴露在安雨澄眼中。


    “没事的，那天虽然烧得比较严重，但我不想爽约。”


    低着头的季嘉润神色难辨，安雨澄的愧疚感又多出几分。


    回想今天小诚收到玩偶时的满心欢喜，再结合季嘉润生病的事，安雨澄已然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这次是真的误会了好人。


    安雨澄想起自己这几天已经认定他是个伪善的人，网上对话全都是敷衍了事，心里对季嘉润的歉意多到快要溢出来。


    她听见自己无声地轻叹：“要是您生病了，可以和我调整时间的，身体要紧。”


    “如果以后您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跟我说一声就好。”


    这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下台阶，安雨澄想。


    季嘉润“嗯”一声抬起头，语气还是那般体面温柔。


    “我确实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安雨澄一听，连忙问他有什么事。


    随即，她便听到季嘉润半是打趣道：“既然我们都是同事了，就不需要用敬语了吧？”


    安雨澄平日和客人说话惯了用敬语，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但她觉得季嘉润的话挺有道理的。既然成了同事，又是平辈，用敬语反倒显得不自然。


    “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误会解开后，安雨澄心里的那种抵触感也一同消失。


    刚要说话时，旁边却有另一位老师和季嘉润打了招呼，似是在等他。


    季嘉润看了眼时间，向她解释：“抱歉雨澄，我之后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安雨澄想说没事让他先去忙，没想到季嘉润却说：“我让他先过去，等你说完我再走。”


    “不用不用，我的事之后说也行。”


    安雨澄不想让另一位老师等候，但季嘉润没回应，像是想坚持他的想法。


    最后，安雨澄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她问：“待会五点半你有空吗？”


    见季嘉润点头，她随即提出让他到艺术室找她的想法。


    “好，那我们一会见。”


    看着季嘉润离开后，安雨澄也没有了留在办公室的原因。


    只是她刚离开没多远，就被人从后拍了拍肩。


    安雨澄回头，对上陈老师欣然的神色。


    “安老师，你在这正好，主任正想要找你呢﹗”


    带着满腹疑惑的安雨澄跟着陈老师一路走到主任办公室，问过才发现陈老师也不知道主任找她何事。


    安雨澄敲门后进去，便听到主任邀请她坐下。


    本来她还有些紧张，但现在从主任的表情判断，应该不是坏事。


    事实证明安雨澄的想法的对的。


    原来，主任收到了小然和轩轩家长发来的表扬信，这次请她过来就是想和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安雨澄心头一暖，没想到除了那天收到的口头感激外，家长们还会特地就此事写信。


    “见到孩子们和好如初，我也很开心，他们本身也是很好的孩子。”


    主任喝了一口茶，一脸和蔼地肯定道：“这次你的处理的确很好，不用过分谦虚。”


    说罢，她提起另一件事：“对了，你知道今年的艺术周定在了两周后举办吗？”


    安雨澄点点头。


    当时她会坚持继续在这教课，其中一个原因是被学校对艺术的重视打动了。


    这里鼓励学生多元化发展，尝试不同种类的事情，用兴趣建立起学习的习惯。


    因此，校内总是不定期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周，艺术周便是其中一个。


    正当她的思绪发散时，便听到主任继续说：“这次我们考虑在艺术周加设一个工作坊。”


    安雨澄怔了一瞬，对上主任信任的眼神，心里的某个猜想得到了印证。


    --


    一直到她离开的时候，已经临近手工课开始的时间了。


    她收拾好思绪，熟练地开展今天的课堂。


    幸运地，这一小时内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很安稳地度过了。


    待孩子们都离开后，安雨澄清理着桌面的垃圾，脑里一直萦绕着刚才主任和她说的那句话——


    “如果将这个部分交由你来负责，你觉得如何？”


    回到当下，安雨澄感觉自己的四肢变得僵硬，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内心出现了许多不确定的声音。


    最终，她还是顺从内心深处的声音，答应了。


    眼下四周无人，安雨澄高兴且满足地笑了，还轻松地哼起了小曲。


    不过这种氛围没持续太久，就被一则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


    安雨澄停下手上的动作，拿起来看的时候却怔住了，没有立即回应。


    直到电话铃声快要响完的时候，她才点击了接听键。


    静默几秒，安雨澄低垂着眼：“妈妈。”


    电话另一头的人语气异常冷漠，径直切入话题：“你爸一个开公司的朋友现在在请人，这周五你回来吃个饭。”


    “妈，你们吃吧，我不回来。”安雨澄的语气和平时无异，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思索片刻后，她缓缓地解释：“刚才学校里安排了一个????”


    “别跟我提你那份工作﹗“安母没有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她的话语变得尖锐，“之前当你不懂事，自己做决定我们也算了。都已经两年了你还在胡闹﹗”


    安雨澄默默将手机拿远些，没再回应什么。她只是把目光移向窗外，在心里数起了外面的云。


    待她再回神时，电话已经挂断一会了。


    安雨澄看着那通时间不长的来电记录，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即使自己做到些什么，对她母亲而言，只要不是她所预期的，就是错的。


    只是每次接听电话之前，她还是会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安雨澄侧身靠在桌上放空，突然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和季嘉润的眼神相撞。


    安雨澄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也不会提及刚才的事。


    她故作轻松地微笑，一边捡着纸屑一边开玩笑地问：“你要帮我一起收拾吗？”


    季嘉润缓缓朝她的方向走去，直到安雨澄低头的视线中看到他穿的皮鞋。


    “雨澄。”


    她抬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面复杂的情绪她看不懂。


    但安雨澄就是有种预感。


    刚刚她在打电话的时候，季嘉润应该已经到了。


    气氛稍微有些凝结，季嘉润收起眼里的情绪，换上那副温柔的模样。


    “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别人帮忙，来找我吧。”


    “我都会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