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将军
作品:《大泽·山河序》 原是这批兵马是由朝廷直接派遣下来的,那个人也不是她以为的官兵头子,而是赫赫有名的卫将军赵询,此次出兵没寻到人,即日便要返京复命。
李昭昭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能随他们一起赴京。姑娘家在男人堆里有诸多不便,赵询只答应把她带上,并没特意关照过,但她从没叫过苦,士兵干的活她也跟着干,分配下来发霉的馒头也吃。
夜晚她守着忽明忽暗的火堆,紧紧咬着伤痕累累的手指,眼睛亮得惊人。
这些天跟着兵马,大概也就打听到了李夙的事情。原来他是京城太尉之子,李家在朝廷本是呼风唤雨,谁知去年初被查出来结党营私,贪污了大笔银两。昭帝大为光火,一道圣旨降下,直接抄家夷三族,血洗了李家满门。
而李大人早已在圣旨降下之前,就将妻儿悄悄转移离京,李夙因此躲过了一劫。而君王无戏言,昭帝要诛他三族,必然不会多留一个活口,何况逃走的还是李家嫡子正妻,眼看龙颜将怒,朝中赶紧派了赵询来找人。
这一找,便找到了她。
李昭昭直直盯着火堆,忽然觉得可笑。
好个李岁燃,李公子,窃了她的身,骗了她的心,把她欺得好苦。
“啪”地一声,有重物落在火堆旁,李昭昭吓了一跳,捡起一看竟是只鼓鼓的水囊。
“哪来的?”她吃惊地望着赵询,在大旱之期,这样一袋干净的水是奢侈物。
赵询没回她,径直走进营帐里,“把脸和手洗干净,然后进来。”
李昭昭其实不太舍得用这样一袋水洗脸,但如今寄人篱下,也由不得她较劲,便十分珍惜地用水。
洗完她便进了赵询帐内,见他已上了铺,便有些不情不愿,尽量站得老远。
“认得字吗?”
她愣了一下,“认得一点。”
赵询便将一本册子扔到她怀里,“念。”
李昭昭翻开第一页,磕磕绊绊地念。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
“皎皎。”
“我有所思在远道……”
“用唱的。”赵询又一次打断她,“你不是会唱戏吗?唱给我听。”
“……”李昭昭拿着册子的手都颤了,咬了咬嘴唇,开嗓婉转唱,“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 ”
赵询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如此便过了几天,李昭昭发现赵询或有失眠之症,要她在旁边念书才肯入睡,像个婴孩一般。
好在每次她能换到一袋干净的水,珍惜着用的话能擦一次身子,她对此十分知足。
兵马一路北上,行至沛城歇脚,她便在那里遇见了李夙。
虽然李夙易了容,换了发式和衣服,且正值少年时期,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些许。但毕竟曾是她枕边人,李昭昭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她那不辞而别的夙郎君。
他刚从药铺出来,手中提了几包药材,然后走进一家大户宅院的侧门,并没发现她。
知道李夙行踪之后,李昭昭的心情再也无法平复,她要极力克制自己才没冲出去与他相认,在赵询面前假意如常。
夜里她照例给赵询念诗,只是她心里揣着事,唱得七零八落,格外难听。
赵询没一会就听不下去,“你今天怎么回事,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李昭昭心里一惊,原来早已被他看出端倪,她合上册子静默坐了一会,才说出分道而行的打算。
赵询皱着眉头没说话,半晌才难以置信地问,“你要走?”
她低眉顺眼,“已经麻烦将军这么久了,姑娘家跟着军队终归不太好,而且我在这边有远亲,可以去投靠他……”
“什么远亲,不妨我带你去找。”赵询坐起来,冷冷道。
“不必劳烦将军,我自己去就行。”
赵询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垂眼看她微惊的表情,“上次让我带你走,不是要跟了我的意思?”
“不是。”她答得飞快。
“……”赵询放开她,转头冷冷道,“滚吧。”
李昭昭感恩戴德地滚了,很快收拾好东西,深更半夜站在了那户宅院门前,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李府」。
也是难为李夙胆大,举国通缉下还敢置办这样一座显眼的宅邸,连姓氏都不作更改。
她一路上作男装打扮,大半夜又背着包袱,很容易就被家丁认作是来讨水或借宿的。下人倒也仁善,进去通禀了总管一声,便安排她住进了一间偏房。
“我家主人仁善,这间偏房是专门给过路人借宿的。小郎君不必拘束,有什么需要唤我便是。”下人给她留了一盏烛灯,客客气气地退了出去。
李昭昭抱着包袱在床边坐了一会,她按耐不住想见他的心情,用房里仅有的半盆水洗了脸,推开门潜了出去,一路躲开值夜的家丁,朝府中唯一灯火通明的园林奔了过去。
庭院中海棠花飞,她在灯火犹燃的抄手游廊上奔跑,迎面撞上一个人,险些向后摔倒,被那人稳稳扶住。
“阿、阿夙……”看到那让她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少年公子,李昭昭眼眶一下子红了,这段日子一个人苦苦撑着,满腹的委屈顿时涌上来。大喜大忧之下,头往后一仰昏了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她便醒来了。睁眼就看见李夙背对着她坐在床边,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她有那么多的话想跟他说,那么多的事情想要问他。她想问他为什么当初不辞而别,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安家落户,为什么迟迟不去找她?
这些问题她心里隐隐有过答案,却迟迟不肯面对,总想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如今人在面前,她却突然变得怯懦了,不知该如何质问他。
好像她不问,就永远不会得到那个她害怕的答案。
李夙觉察到她已经醒来了,转过头来看着她,“你怎么会来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