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华都不放眼里
作品:《殃及池鱼》 校门口人山人海,几米高的墙上挂着2025高考红幅,考生挨个通过安检机进学校,神情紧张中带着急躁。
没在人群中的男生不知道在想什么,垂头盯着自己的新款老爹鞋。
身旁的人看他几眼,又意识到什么似的,急忙抽回视线。
男生没有理想中的那么高,不过那张脸已经算得上俊朗又流畅,面周立体含着少年气,正宗校园帅哥的味道。
何来心觉这副场面已经经历过一次第二次就会宽心一点,但临了事情轮到他,他的手心还是控制不住地出汗。
何来低头进学校,心里慢慢数着自己上次高考的成绩,耳边的噪音像跟他隔着一层膜,闷得慌。
当年高考是人生的一大转折点,他到现在还恍如隔日——爸妈那会儿为了庆祝儿子考上了985211名校,办了一场牛气冲天的宴席,就像要昭告天下儿子要有出息了。
现在看来,也没出息到哪去。
何来心神不宁地进考场找到自己的座位,胸腔的鼓点一下比一下敲得沉且快,这种魂飞天外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广播开始。
提前在答题卡上填好信息,考试开始,何来摸上卷子简单翻看几眼,搓着指腹残留的细腻触感。
教室里响起细密的纸笔摩擦声,何来正要提笔写题,忽然注意到试卷正面的最上方,眉心一点点收紧。
2025年高考……
遭。
何来记得这个数字就犹如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他起床,吃早饭,上班……然后在上班的路上被路障绊了一跤。
他依稀记得自己死前最后的姿势是高举着手机,艰难地对路人说:“帮我把……手机砸烂……”
死也要死得有尊严,有底气。
再睁开眼,他就站在人潮汹涌的校门口准备高考。
何来摸上卷子前心中一片不甘,势必要将属于自己的人生夺回来,提笔雄心勃勃。
150分钟后,诸考生见一个俊俏男生浑身沮丧地跟走出考场,接着猛地扒到墙上,像一只支楞八叉的□□,就这么脸贴着墙放肆痛哭了几秒钟。
“啊啊啊啊啊妈妈!!”
情绪高压,心态崩溃,可以理解。众考生心生共情,但怕撞邪,纷纷绕开了这个帅比走开。
操!!!!
这不公平!
我回去996行吗!!
下午考完数学,何来出考场在小摊上买碗狼牙土豆,刚出炉热乎烫嘴,他又问老板要了瓶冰柜里的可乐。
何来不知道早上他把手机交给老板保管,有人忽然在眼皮子底下递给他一部手机,何来一愣,老板笑道:“拿着啊,又不是别人的。”
“哦。”何来接过来用指纹解锁,确实是他的手机,甚至和死前那部一模一样。
“谢谢。”
“小帅哥,你考得怎么样啊?”老板笑呵呵的。
这句话唤起何来多年的回忆,他十八岁那年高考也有很多人这么问,他逢人就屡次说还行,而结果总没让人遗憾,考上名牌大学后他还考了研,那会儿已经算是难能可贵的高材生。
“一般。”何来这次的语气多了很多倔强,龇着牙勉强不让自己明显的丧气和屈辱露馅,“这次的题也就那样,还没有学校做的难,很一般,我爸来也能考个一百来分。”
老板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小帅哥你真有本事,这么自信是不是能上清华啊?”
何来沉着脸冷哼:“呵,清华我都不放在眼里。”
这话惹得老板和身旁的路人直唏嘘,哄笑声让何来逐渐心神不宁,他把竹签扎在花花绿绿的土豆身上,不再坐矮凳上化悲痛为食欲,抄起水和口袋付钱,转身回家。
何来以为自己在原时间线穿越回十八会变得居无定所,但在路上低着头走路时,他看到手机通讯录上存着爸妈的电话号。
最近的几通未接电话在早上和中午,他手机不在身边没看见。
微信也有消息。粗略一看多是转账。
何来盯着手机摇摆半晌,终了拇指干干摁在“妈”那个字上,拨通电话。
打通,何来刚开口就被喉咙里的杂质哽住:“妈——”
“我干,你还活着呢?”
何来:“……真喜庆妈。”
宁蔚火爆的声音像从听筒那边扔了个鱼雷过来,一出声还有些惊讶,何来一下把手机拉远,那边的杂音依然没有削减。
宁蔚接通电话后就把何来晾在这边,跟那边争吵的势头如同在打一场酣畅淋漓的大仗。
“你这个贱人何东扬!你有种再用你那张连着直肠的洞拉屎?你真是个废到变成浮游生物、食物链最低端的生物看到你都巴不得吐口唾沫的废物!”
“我废物!?对对对我废物,我要是有钱你还用跟其他男人跑吗,我看你才是饥不择食!”
“哟哟哟小文人骂人就会这几句词啊?还饥不择食,你嘴嫩你去食啊。”
“食什……宁蔚你说话要不要这么恶心?”
对面的男人似乎有意识停顿片刻,忽然问:“谁给你打电话了,给我看。”
能让宁蔚和对面的人这么说话,说明二者关系不一般。
宁蔚没有素质、且真的往地上吐了口痰,扬声嘲讽:“你还想看?我说是小情人你不得哭得寻死觅活,小麻**少来找存在感。”
何来:“……妈妈,您嘴上留点德。”
男人听到话筒里无比亲切的声音,马上不顾女人的藐视激动起来,“来来?是来来!宁蔚你有一句话是真的吗,把手机给我我给儿子说话!”
那边突发一声撞击,像是宁蔚一拳怼在了何东扬胸口,何东扬顿时发出惨烈的叫声,宁蔚赶着趟骂:“去你大爷!这他妈我儿子!”
何东扬正要气急败坏地反抗这个能打的女人,何来遏着嗓子里的火提高音量:“你俩闭嘴!整啥呢一天天!”
分贝骤然放大,路人和考完试的学生纷纷看向何来,他又不得已对着麦压低音量:“别吵了,等我回家,你俩暂时先独处一下,不能独处就把另一个杀了,我回来看谁是冠军。”
通话掐断的前几毫秒,何来似有似无听到何东扬撕破嗓子在呼喊。
“别!你妈真会杀了我!来来!”
“来来!!”
何来已然失联。
锁上手机,何来感觉自己无缘无故赔了半条命,深呼吸掐着眉心,半天才平复回正常心率。
遥想十八岁,宁蔚和何东扬还没有离婚,他们摇摇欲坠的婚姻堪堪持续到何来考上大学,但纵然是离婚和分家产,也无法完全结束两人的斗争,何来死前他们还在斗,像离了对方偏偏活不了一样。
何来一路走,不怎么抬头,只是照着肌肉记忆原路回家。
折过几条街,何来控制不住地想要怎么解决眼前蛋疼的这些事。
一是高考,肯定没戏,在语文考场何来甚至想不起那些字要怎么写,上班太依赖打字,而数学还算凑合,不过八成也上不了110,上次高考他数学可差五分满分。
理科是何来比较有信心的科目,但文科主打死记硬背,他连新教科书都没看过,他哪知道现在的高中生学的都是什么,估计分数下来只有吃瘪的份。
何来更不企图回家临阵磨刀赶紧复习,他没心情逆袭,一想到自己赚的钱都白搭了,他甘愿献出最后一口气安心躺板板。
他还没成家,还没抱女儿,年纪轻轻就因为意外身亡,不仅没死成,还造孽地穿回十八岁活在现在,怎么想怎么憋屈。
何来一生活在拼命的内卷中,生长在奇葩父母鸡犬不宁的有毒教育,他就如一颗种在泥里的一颗毒蘑菇,看起来鲜艳耀眼,实际里面的毒素足以药死一个健壮的成年人。
所以三十多年,何来时刻争强好胜,经历过多少不甘心不服输就有多少刺横生在他背上,习惯从不露怯,生活不允许他展示脆弱,生活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她叫宁蔚。
到头来不管有多少爱恨和自毁倾向,何来学会了感谢宁蔚和何东扬,他没有一个父母普通庸俗,没有这对高人的养育就没有现在的他。
二——要怎么跟这俩神经病解释他已经死了,自己是穿越回来的。
何来不打算瞒着两位,家是最温馨的港湾,他也有属于自己的珍珠港——只是他有一点想不通。
按理说这个时间点宁蔚和何东扬还没分居,高考那天他们摆出了十八年难见的温良恭俭,夫妻俩蜜里调油相敬如宾,电话里的那场争执就算有,也不应该让何来得知得如此猝不及防。
何来想了一路,脑子一会儿从学业计划跳到家庭上。
家附近在十几年前还没有现在发展得这么好,一切都熠熠生辉蒸蒸日上,下午放学的这个点人流量巨大。
何来照着以前的小路走,不断翻手机翻相册,看样子的确是个25年的高考生,手机和死前是同一部,只是比死前干净许多,没了微信上的甲方老板和同事。
何来吹了声口哨。
翘辫一身轻。
绕过离家不远的学校,何来在路边的垃圾桶扔掉只剩红油的纸盒。
何来以前下班也会路过这家学校口,有时候就停车在他们校外买点油炸食品。
面前这也是他的高中母校,这么多年重建了几次,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校门口扎堆的学生的校服竟然都上升了几个档次,虽然也没西式的好看。
何来看着校门外走了神,一道冷颤把自己浇醒后便不再逗留,径直走过叽叽喳喳的人行道。
“站住!上哪去这小子,你们谁把他拦住!”
“我操,老邓头咋来了!”
“快跑快跑!教导主任来了!”
来人的吼声差些让这些无关人士一哄而散,但意识到教导主任要找到另有其人,穿校服的一行人赶紧退开一条蜿蜒的过道。
邓国华一把年纪跑过来气喘吁吁,眼睁睁看着何来即将离他远去,立刻停在原地,中气十足地大喊:
“何来!你是不是给我手机设密码了!”
“哈?”
幸亏何来十八岁的耳朵尖,大老远听到有人叫他就大步往回走,快速打量跟前这个五十多的老头,直快道:“大爷你痴呆了吧,谁设你手机密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