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觉得自己快成仙了。


    不是那种吸风饮露的飘逸,而是被资本家吸干精气的干尸。每天在商珩居住的这座无菌监狱里,重复着扫地僧和炼丹童子的活儿,灵魂都快要被格式化了。


    他偷偷给这日子起了个名——《家政精英的成长史(未完成版)》。


    基友们还在群里孜孜不倦地追问“素材”,林未回都不想回。素材?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抹布的分类标准、吸尘器的功率参数,以及煎蛋到底几分熟才能达到商阎王口中的“溏心标准”。那点可怜的文学细胞,早被消毒水味儿腌入味儿了。


    这天杀的死对头,作息精准得像瑞士手表。林未甚至怀疑他上厕所是不是都掐着秒表。除了那顿让他脱层皮的“教学晚餐”,商珩基本当他透明,早出晚归,一身寒气。林未乐得清静,虽然这清静代价是腰酸背痛。


    直到周五晚上,变故来了。


    林未刚把自己摔进沙发床,准备用手机里缓存的沙雕视频治愈一下疲惫的灵魂,就听见门锁响动。他一个激灵坐起来,下意识看了眼时间——九点半,比平时早了不少。


    商珩进来了,但状态明显不对。


    他依旧穿着西装,步伐却比平时慢,甚至有些微不可查的虚浮。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没开大灯,只借着玄关的暖光换鞋,但林未还是眼尖地发现,他换鞋时,手扶了一下墙。


    操?这逼装的……不对,是真不舒服?


    林未心里咯噔一下,商珩这种人,在他印象里就是钢铁铸的,生病这种凡人才有的技能,他怎么可能有?


    商珩没看他,径直走向楼梯。然而,刚踏上第一级台阶,他身体猛地一晃,手下意识抓住了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喂!你……”林未几乎是脱口而出。


    商珩顿住,缓缓回过头。灯光下,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也不似平日锐利,带着一丝被病气氤氲的涣散,但看向林未时,那深处依旧是不容置喙的冷然。


    “没事。”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没事你个头!林未在心里咆哮。你这模样像是随时要嗝屁了好吗!


    他看着商珩继续艰难地往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个荒谬又带着点恶毒的念头突然冒出来——机会!这他妈是天赐的良机啊!


    商珩倒了,他不就自由了?至少,今晚不用提心吊胆等着“检查”了!他甚至可以……偷偷溜出去?或者至少,能睡个安稳觉?


    对!不管他!死不了!


    林未重新瘫回沙发,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试图屏蔽掉楼上可能传来的任何动静。他强迫自己盯着手机屏幕,但那些搞笑的段子此刻却索然无味。


    耳朵,却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楼上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好像是……人摔倒了?


    林未心脏猛地一缩。


    操!


    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像颗炮弹一样冲上了二楼——完全忘了商珩“不准上二楼”的禁令。


    商珩卧室的门没关严。林未推开一条缝,只见商珩倒在床边地毯上,蜷缩着,西装外套皱巴巴地压在身下,呼吸急促而沉重。他闭着眼,眉头紧锁,平日里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荡然无存,只剩下脆弱。


    林未僵在门口。


    妈的,真倒了?


    现在怎么办?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明天头条就是《商界巨子商珩疑似被同人写手照料不当,深夜送医》?他怕不是要被商家的律师团生吞活剥。


    不管他?看他这架势,万一真烧成肺炎嗝屁了……他林未就是第一嫌疑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妈的……”林未低骂一声,认命地走了进去。


    他蹲下身,试探性地伸出手,碰了碰商珩的额头。滚烫!像块烙铁!


    “商珩?商总?醒醒!”他拍了拍对方的脸颊。手感……居然还不错,挺软的。呸!都什么时候了!


    商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没有焦距,看了他好几秒,才哑声道:“……水。”


    林未赶紧跑去楼下倒了杯温水,扶起商珩喂他喝的时候,这家伙沉得像头死猪,大半杯水都洒在了两人身上。


    “操,你真行……”林未喘着粗气,看着商珩重新倒回去,意识似乎又模糊了。他身上那件昂贵的白衬衫被水浸湿,贴在结实的胸膛上,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


    林未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可是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他穿着湿衣服躺地上吧?


    林未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给商珩脱外套,解衬衫扣子。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滚烫的皮肤,那灼热的温度让他指尖发麻。商珩似乎有些不耐,无意识地挥了下手,正好打在林未胳膊上。


    “嘶……”林未倒抽一口冷气,霍这家伙!病成这样劲儿还这么大!


    好不容易把湿衬衫扒下来,露出商珩精壮的上半身。林未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心里又开始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然后连拖带拽才把这尊大神弄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林未累得直接坐地上了。他看着床上那个因为发烧而显得异常“乖巧”的商珩,心情复杂。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他翻出医药箱,找到退烧药,又重复了一遍艰难的喂药过程。用湿毛巾给商珩物理降温时,他看着对方因为难受而微微蹙起的眉,紧闭的眼睫长而密,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打住!林未!你清醒一点!这是你的阶级敌人!剥削你的万恶资本家!别被美色……啊呸,别被病容迷惑了!


    他恶狠狠地擦着商珩的额头、脖颈,动作粗鲁,仿佛在擦一块砧板。


    后半夜,商珩的烧渐渐退了些,睡得也安稳了。林未却不敢走,怕他反复,只能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守着。


    困意袭来,他脑袋一点一点,最后实在撑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是被一道视线惊醒的。


    天刚蒙蒙亮,林未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好对上商珩已经恢复清明的目光。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林未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猛地直起身。因为趴着睡,半边脸压出了红印,头发也乱成了鸡窝,嘴角好像还有点可疑的水渍。


    “你……你醒了?”他声音干涩,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感觉怎么样?还烧吗?”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探商珩的额头。


    商珩微微偏头,避开了他的手。


    空气瞬间凝滞。


    林未的手僵在半空,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他讪讪地收回手,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多什么事!人家根本不领情!


    “我……”林未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二楼,为什么趴在他床边。


    “下去。”商珩开口了,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调,“准备早餐。”


    林未:“……”


    得,白忙活一晚上。资本家就是资本家,烧刚退就开始使唤人。


    他憋着一肚子闷气,灰溜溜地滚下楼。走进厨房,看着那些冰冷的厨具,越想越委屈。他昨晚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去管他!就该让他自生自灭!


    他愤愤地拿出鸡蛋,决定今天早上就做全熟蛋!噎死他!


    当他端着卖相普通但至少没翻车的早餐走出厨房时,发现商珩已经坐在餐桌旁了。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家居服,头发微湿,像是刚冲过澡,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林未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放,没好气地说:“吃吧。”


    商珩拿起刀叉,动作依旧优雅。他切开煎蛋,看着里面全熟的蛋黄,没说什么,安静地吃了起来。


    餐厅里只剩下餐具轻微的碰撞声。


    林未坐在他对面,味同嚼蜡。他偷偷抬眼瞄商珩,对方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昨晚那个脆弱得像个孩子的商珩,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那个……”林未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声嘟囔,“医药箱我放回原处了。”


    商珩动作顿了顿,没抬头,“嗯。”


    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林未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商珩忽然放下了刀叉。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林未,开口:


    “今天不用打扫了。”


    林未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商珩拿起旁边的餐巾擦了擦嘴角,继续道:“放你一天假。”


    林未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商阎王居然会给他放假?


    是因为……昨晚他照顾了他?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商珩下一句话砸得粉碎。


    “养好精神。”商珩看着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眼神,像是猎人看着终于养肥了点膘的猎物。


    “明天开始,验证进入下一阶段。”


    林未手里的叉子“哐当”一声掉在盘子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看着商珩那张恢复冷静甚至带着点戏谑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上来。


    他就知道!这变态怎么可能突然转性!


    放假?这他妈是断头饭吧?!


    下一阶段?他到底还想验证什么鬼东西?!


    林未突然觉得,比起那个高烧脆弱任人摆布的商珩,眼前这个步步为营的商珩,要可怕一万倍。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温水煮着的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