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内流淌着舒缓的音乐，但陆予行与沈默之间的空气却凝滞如冰。


    几天前陈铭发来的那份调查邮件，如同烙印般刻在陆予行脑海里——“默然资本”，行踪成谜的三年，与狙击陆氏的对手存在千丝万缕联系的神秘资金……


    所有线索的箭头，都指向了眼前这个看似纯净无害的青年。


    陆予行看着沈默小心翼翼地将一碟他喜欢的甜点推过来，那双鹿眼里盛满了熟悉的、怯生生的讨好。


    若是以前，他或许会心软。但此刻，真相的寒意让他心如铁石。他不能再沉浸在这精心编织的温柔陷阱里。


    他没有动那碟甜点，而是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接刺破这虚假的平和。


    “沈默，你接近我，从那个意外的夜晚开始，到‘芯未来’的资料，再到‘智慧新城’的标书……都是你，对吗？”


    沈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脸上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那双总是氤氲着水汽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骤然碎裂，露出了底下深不见底的幽暗与慌乱。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予行哥……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调查我？”


    这句话不再是伪装的无辜，而是被戳穿核心秘密后的本能反应，带着一丝砂砾摩擦般的质感。


    “我不该调查吗？”陆予行迎着他终于不再闪躲的目光，语气平稳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一个身份成谜、处心积虑接近我，甚至可能与我陆氏死敌有关联的人，我难道不该弄清楚他的真正目的？”


    “予行哥……你……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像是被这句话刺穿了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我……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对你好……这也不行吗？”


    他的表演依旧完美，将一个被心上人误解、伤心欲绝的痴情者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若是之前的陆予行，或许会再次心软。


    但此刻，陆予行只是冷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试图蛊惑人心的眼睛，心底最后一丝犹豫也被冰冷的理智取代。


    “陪我？”陆予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是用‘默然资本’的方式陪，还是用你抹去那三年行踪的方式陪？”


    “默然资本”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沈默耳边。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瞳孔骤然收缩。那层精心维持的、脆弱无辜的表象，终于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他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碰倒了旁边的水杯，清水洇湿了桌布，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


    咖啡馆里其他客人被这动静吸引，投来好奇的目光。


    沈默却恍若未觉，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陆予行，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那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隐隐透出的疯狂。


    “处心积虑……”沈默重复着这个词，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丝凄凉和自嘲，“是啊，我是处心积虑。”


    他抬起眼，目光不再躲闪，直直地看向陆予行，那眼底的水光尚未褪去，却已然染上了截然不同的色彩。偏执、灼热，如同暗夜里燃烧的鬼火。


    “我从十六岁见到你开始，就处心积虑地想靠近你。收集你的所有信息，关注你的一切，看着你站在我永远无法触及的高度……我像个阴暗角落里的虫子，窥伺着你。”


    他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却都像带着重量，砸在陆予行的心上。


    “那三年，我不是去流浪，是去挣一份能配得上你的身家！‘默然资本’是我的，那些在暗中帮你的资金是我的，那些对付启明资本的证据，也是我给你的！”


    他向前倾身，目光灼灼，几乎要烧穿陆予行的冷静，“我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不是为了陆氏，只是为了你，陆予行！”


    他的声音压抑着，却带着一种火山喷发前的汹涌力量。这番偏执而疯狂的告白，与他平日里纯良无害的形象形成了极其骇人的反差。


    陆予行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疯狂和占有欲震慑，心脏猛地一缩。他猜到了沈默不简单，却没想到这层伪装之下，藏着的是如此极端而浓烈的情感。


    “所以，你就用欺骗作为开场？”陆予行稳住心神，声音更冷，“装作柔弱无助，甚至不惜利用那晚的‘意外’？”


    提到那晚，陆予行的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愠怒，那被颠覆认知的夜晚，此刻与这精心的算计联系在一起，更让他觉得无比膈应。


    提到“意外”，沈默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他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惨淡：“那是唯一的机会……予行哥，你那么骄傲，那么高高在上，如果不用点手段，你连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我只有把自己变成你需要负责的‘麻烦’，才能留在你身边。”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种扭曲的执念，“而且……那晚之后，我才真正觉得，你是我的了。我必须让你也……习惯我的存在，从方方面面。”


    这意有所指的话让陆予行脸色更加难看。


    沈默伸出手，想要去碰陆予行放在桌上的手，语气带上了哀求般的急切：“我知道我错了，予行哥。我不该骗你。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你看，我能帮你，我能保护你，我能为你扫清所有障碍！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陆予行的手背。


    陆予行却猛地将手收了回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


    他看着沈默，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全然的疏离和审视。


    “用谎言和算计堆砌起来的感情，你让我怎么原谅？”陆予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如同寒冰，“沈默，你的‘帮助’，我要不起。你的‘感情’，我承受不起。”


    他拿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压在桌上，盖住了那片水渍。


    “从现在开始，我们两清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他不再看沈默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和那双骤然失去所有光彩、如同死灰般的眼睛，决绝地转身，大步离开了咖啡馆。


    秋夜的风灌入衣领，带着刺骨的凉意。


    陆予行坐进车里，闭上眼，用力揉了揉眉心。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闷痛，不知是因为被欺骗的愤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他说出那句话开始，就已经彻底碎裂，无法挽回了。


    而咖啡馆内，沈默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桌上的钞票像是对他所有痴狂和努力的嘲讽。周围的窃窃私语他听不见，他只看得见陆予行离开时那个决绝的背影。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肩膀微微颤抖。指缝间，溢出几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呜。


    但当他再次放下手时，脸上已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和眼底那疯狂滋长、再无掩饰的偏执。


    “两清？”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划过陆予行刚才坐过的位置，感受着那残留的、几乎微不可查的温度。


    “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两清。”


    陆予行回到了空荡荡的公寓。这里还残留着沈默生活过的痕迹，空气里似乎还萦绕着那股熟悉的、曾经让他感到安心的气息。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将自己摔进沙发。闭上眼，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咖啡馆里沈默那双偏执灼热的眼睛，以及他惨白着脸、眼神死寂的模样。


    他应该感到愤怒，被欺骗、被算计的愤怒。他也确实愤怒。


    但在这愤怒之下，似乎还涌动着一丝别的、更复杂的情绪。


    一种被如此极端而专注地渴望着的悸动？以及，在决绝离开时，心底那一闪而过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抽痛。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物业和安保负责人的电话，声音冷硬：“从现在起，禁止沈默进入我的公寓楼以及陆氏集团大厦。他所有权限，一律取消。”


    接下来的几天，陆予行刻意用高强度的工作麻痹自己。他不再回那个充满沈默痕迹的公寓，而是住在了公司附近的酒店。


    沈默似乎真的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没有电话，没有信息，没有再次“巧合”地出现在他面前。如同人间蒸发。


    这原本是陆予行想要的结果。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份突如其来的“清净”，反而让他的心像是缺了一块，空落落的。尤其是在处理公务遇到棘手问题时，他会下意识地看向身旁，那里再也没有一个看似无害、却能在他最需要时递上一杯温水或一份关键“礼物”的身影。


    他厌恶这种下意识的依赖，更厌恶那个能让他产生依赖的人。


    然而，商业世界的斗争并不会因为个人情感的波澜而停歇。


    启明资本在“智慧新城”项目上的失利，似乎激怒了高启明。


    他开始动用更卑劣的手段，联合几家媒体，大肆炒作陆氏过往的一些陈年旧账，并影射陆氏在近期项目中存在不正当竞争行为。


    虽然都是捕风捉影，但对陆氏的企业形象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


    同时，陆氏一个重要海外合作项目的谈判也陷入了僵局，对方态度强硬，条件苛刻。


    焦头烂额之际，陆予行几乎每晚都靠烈酒和加倍剂量的胃药才能勉强入睡。


    那个白色的、没有标签的药瓶，最终还是被他从公寓带到了酒店。他厌恶它的来路不明，却又不得不依赖它的卓著功效，这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还在被那只无形的手操控着，倍感屈辱。


    这天深夜，他再次被胃痛折磨得无法入睡，床头柜上的手机却突然屏幕亮起。是一条加密信息。


    他心头莫名一跳，点开。


    信息内容言简意赅：


    【媒体源头：明日财经，主编王振。海外项目关键人妻子名下账户，三日前收到来自开曼群岛汇款，金额200万美金。汇款方：启明资本关联空壳公司。】


    附带着几张清晰的资金流向截图和通话记录证据。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话。


    陆予行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又是他！沈默！


    在自己那样决绝地与他划清界限之后，他依然在暗处，如同一个幽灵，窥视着他的一切，并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递上刀刃。


    这种无所遁形、被彻底看穿和掌控的感觉，比面对启明资本的明枪暗箭更让陆予行感到愤怒和一丝无力。


    他立刻将信息转发给陈铭，部署反击。有了这些证据，足以让那些聒噪的媒体闭嘴，也能在海外项目的谈判中扳回一城。


    事情再次迎刃而解。


    但陆予行却丝毫没有感到喜悦。他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依旧灯火通明的城市，只觉得一股寒意渗透四肢百骸。


    沈默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将他牢牢罩住。他所谓的挣脱和划清界限，在对方看来，或许只是一场无谓的挣扎。


    他拿出那个白色药瓶，倒出最后几粒药片。胃部的疼痛已经缓解，但心头的滞涩却愈发沉重。


    他该怎么办？


    ……


    城市的另一端，那间充满科技感的公寓内。


    沈默站在巨大的显示屏前，屏幕上分割成数个画面。他穿着深色的丝质睡袍，脸上没有了丝毫在陆予行面前惯有的怯懦或纯真，只有一片沉静的冷漠。


    只是眼底那浓重的、化不开的偏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下属Simon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Shen，资料已经送达。高启明那边，需要给他一个更深刻的教训吗？”


    沈默的目光落在监控画面里那扇紧闭的房门上，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那个让他疯狂又让他痛苦的人。


    “暂时不用。”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让他先处理掉眼前的麻烦。”


    他关掉显示屏，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仰头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了那颗因为被拒绝而冰冷刺痛的心。


    他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眼前浮现的却是陆予行决绝离开时的背影。


    “你说两清……”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可我偏不。”


    “予行哥，你会回来的。”


    “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回到我身边。”


    攻是对受一见钟情然后去疯狂搞事哦[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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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图穷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