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牧晓快步出宫回府，对府内人解释，“陛下有旨，派我领府中参与过玄岫城赈灾的人员，前往受灾的平良县监督户部勘灾。”


    “殿下，是明早启程么？”芒夏听闻灾情，整肃问道。


    “户部和都察官员是。不过，我们今夜持令牌即刻启程。”牧晓脚步不停，吩咐众人尽快准备，“大家都是有经验之人，平良县不远，路也不会比当年西南山间的更难走。但其中人心弯绕，可比玄岫城复杂得多。想窥见真相，还是出其不意为好。”


    走至议事堂，牧晓发现除了苏墨清，还有一人在等候。


    是陶云鹤。


    “公主殿下，家姐这些日子亦在平良县，已多日无消息。”陶云鹤焦急开口，“今早我求得大皇子殿下为我上报，已获陛下准许。现愿随公主一同前往平良县。”


    “上次登门颇为无礼，未有机会向殿下致歉，实在惭愧。”陶云鹤拜得更低，诚恳道，“现在事态紧急，家姐与祖父母在平良县情况不明，不求殿下不计前嫌，只求殿下事后再论，愿受殿下责罚。”


    “不必多言。快马可骑得？”牧晓直接问道。


    “骑得。”陶云鹤抬头，坚定答道。


    “好。去前院等候即可。”牧晓说完，转向苏墨清，“这几日，若你得闲，府中事务和文书你来决断；不想看或实在需要斟酌，直接放那就行。平良县不远，用不了多久我便回来。”


    苏墨清蹙眉，但还是缓缓点头表示知晓。


    “旧伤多，大冬天的的滋味不好受吧。不跟我出去受冻不好么？”牧晓语气放软，拍拍他的肩头，“上次从登闻鼓前冻那一路，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没什么事的时候就喜欢往我跟前凑，真有事，要么装成没事人似的，要么自己找个角落静静坐着。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府中事务拜托你啦。”牧晓上前抱了他一下，试到对方的回抱，突然有些舍不得走了。


    但她还是松开了手，笑道：“走啦。记得等我回来。”


    ·


    黑夜中，几匹快马飞驰出城。


    距京近的驿道尚且好走，越近平良县，道路结冰越严重。


    入平良县最近的道路中，有一段起伏的山坡在背阴处。谷地仍有积雪，坡上覆盖厚薄不一的冰层。


    这种地方坡上冰即使除了，也容易反复冻结，冬季难通快马，需借助特殊工具小心通行。


    另一条进山道路更为宽阔平坦，日常车马更频繁，但关口多、绕路远，耗时更长。


    带尖齿的铁套套于靴底，短柄铁钎钉入冰面，开道者在前固定好麻绳，方便后来人在不慎打滑时接力。越过这道最陡的坡，前方便是平良县。


    开道者是连冬。在牧晓母亲留给她的春夏秋冬四位中，她最是神出鬼没。找她的时候她一定在，不刻意找她时便十天半个月见不着影。她主要负责牵制宫内宫外派进公主府的暗探，保证公主府内交流谈话不被偷听。这次她跟随前来，主要是因她对冬季翻山、过冰面雪地十分得心应手，若有紧急情况需要向外传递消息，她的速度最快。


    在队尾者是陶云鹤。即使穿上全副装备，他依旧在不断打滑。公主府众人负重上冰仍能如履平地、快速前进，他只能咬牙尽力跟上队伍。


    这冰面真是难行。姐姐与祖父母在平良县中，说不定正挨饿受冻。想到此处，陶云鹤更是心焦，一路滑一路歪斜，爬起后继续向前扑腾。


    陡坡爬到三分之二处，忽见前方竟有人影向下行。


    深夜，竟有人通过冬季人迹罕至的冰坡，从受灾县中爬出。


    公主府众人停下脚步，严阵以待。


    “等等，等等。”模糊的人影越来越近，陶云鹤突然激动起来，对公主府众人道，“等一下，那好像是家姐。”


    “姐！姐！我在这！”获得昭灵公主点头后，陶云鹤大声喊起来。


    人影听到声音，快速向坡这头移动。陶云鹤想跑上前几步，又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冰面上。


    陶云娴几息间就行到弟弟面前，一个巴掌拍他背上，又把他拍了个踉跄：“谁让你来的？你不来，今晚我就自己出去了。你来了我还得带你。”她选这条路，就是因为出了这几道坡，不用几步就是最近的驿站和客栈，可供传信。


    “嗷！姐你轻点，我站不住。我和昭灵公主一起来的。”陶云鹤因失去重心惨叫一声。


    陶云娴眼睛一亮，丢下弟弟快速移动到不远处的队伍那边，对昭灵公主拱手道：“谢昭灵公主照拂家弟。上次暖炉宴中状态不佳，让公主见笑了。还不曾谢过公主相让，又听闻家弟莽莽撞撞上门，有失礼数。是我管教不周，还请公主恕罪。”


    “没有什么让不让的，陶姑娘自谦了。”牧晓对陶云娴一直印象不错，“我们是来监察灾情的。陶姑娘冰上行走甚是熟练。这是要去往何处？平良县内现在情况如何？”


    “我本打算自行前往就近驿站和客栈传信。因祖父母在此处，每次不耐绕路，冬季这条道我也常走。冰上行有些民间妙招，专门针对这片冰坡设计，是以行进速度快。”陶云娴简单解释道。


    提及平良县内部分，她迟疑了一瞬，下定决心：“既然勘验灾情和赈灾的官员亦即将到位，我便不必出去送信。昭灵公主可随我进县，我给公主实地介绍情况。”


    “多谢陶姑娘。”和聪明利落的人说话实在省心，牧晓觉得黑夜中的陡坡与冰面都不再那样压抑。


    一行人继续向上。


    “姐，等等我，等等我。”陶云鹤跟在后头边踉跄边小声喊。


    陶云娴无奈道：“让公主见笑了。”随后转身向下几步，抓住弟弟的手臂，教他怎样在冰面上找到平衡，又怎样蹬冰面。见他一时半会还是踉跄，陶云娴直接用力架起他，半拖半拽将他扯上了坡。


    翻过了这最后的坡，平良县近在咫尺。


    “此处地势较高。公主请看右斜前方不远处那座山坡。”陶云娴带着牧晓来到视野开阔处，“现在山体上并无树木，土地已结冻。实际上前几天刚发生一场山林大火。”


    牧晓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林木繁茂处，冬初常满山堆积枯枝落叶，雷打雪后大风与晴冷天气让积雪来不及融化就快速流失，枯枝落叶十分容易引燃。若是再有雷电，或是乡民在山林边缘用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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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加剧火势蔓延，山林大火会酿成不小损失。


    “山林大火受灾范围其实不大。但既然公主亲自前来，相必朝中已发现平良县的古怪之处。”陶云娴略带试探地看向牧晓。


    牧晓点头，也不隐瞒：“平良县官报的是水灾和山崩，顺天府报的是山火和流民。”


    “这就说通了。”陶云娴手中铁钎敲击几下地面，脑中信息串通，“两方都没错。”


    牧晓想她投以征询的目光：“愿闻其详。”


    “问题就在那座山上。”陶云娴邀她向那座山走去，“我恰好于雷打雪的前几日来到此处。当时，水灾虽无，但这座山的半边，已然崩了。”


    然而，朝中似乎未见奏报。牧晓面色一沉，加快脚步：“陶姑娘可知山崩原因？”


    陶云娴没有立刻回答，脑中思索片刻道：“不知。但见迟迟未有人来赈灾，有所猜测。我猜可能是和平良县开矿有关。矿引山崩，官员又不敢上报，背后恐怕有大人物。”


    平良县依山傍水，矿产丰富。提到开矿，牧晓想起一位故人——邢承远。


    下一瞬，意识到陶云娴说了什么，牧晓有些惊讶。她原以为以她堂姐牧晗那种性子，陶云娴大多会被拘在家中，和往常官宦人家的闺阁女般，学些绣花、书画、歌舞之类。听陶云娴刚才之言，她对身旁各种官府相关事亦有自己的敏锐。


    “不论猜测对与否，都得赞一句，陶姑娘好眼力。”牧晓由衷觉得，若是换自己处在陶云娴的位置上，必没有能力联想到这些。年少时听闻有坊间人暗叹她浪费出身，徒有开府公主的虚名，现在想来也不为过。


    陶云娴面上下意识闪过几分羞色后，莞尔道：“昭灵公主真的很不吝啬对别人的夸赞。若是最后帮不到公主，或是受我影响错了方向，那就真是愧对公主的赞美了。”


    “猜测便是要大胆。只要有一线可能，这个猜测便有价值，何谈愧对？况且就算到现在，陶姑娘已助我良多。”牧晓笑着摇摇头。


    话音未落间，那崩了一半、烧了一半的山，已出现在眼前。


    焦土碎石皆已冻结，覆盖着厚冰与白霜。


    两人嘴角笑容散去。


    这与牧晓以往所见过的山崩山火场景有不小出入。她再次询问陶云娴：“救火时，是如何引水的？这不像是只设置隔离带的模样。”


    “他们试图引洛水。”陶云娴低声道，“我不知这样是否正确。这个季节没有冻住的只有洛水，洛水近日水位不高，也相对可控。他们挖渠引了，火被成功限制，但加剧了另外半边山崩。意识到不对，他们又堵了回去，才有这些厚冰存在。”


    牧晓琢磨几下，明白了些其中关窍。


    平良县官急报水灾和山崩，因为这才是导致百姓受灾的真正原因。若是报山火，赈灾款与赋税减免程度降低不说，还会因失察与救火策略失误被治罪。


    顺天府报山火，因这才是雷打雪后正对应的灾害，也是因救火，才引发后续事端。


    但若是平良县官害怕被治罪，又何必越权将奏章直递通政司？这样必受罚无疑。


    “何人在此违逆宵禁？”众人身后传来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