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手起刀落

作品:《小青梅一直在解谜

    行刑当日,黄连黄芪与其他从西南前来充当人证的百姓一同站在前排,看着昭灵公主手起刀落。


    鲜血飞溅的那刻,黄连还是下意识地想去捂妹妹的眼睛。


    黄芪根本不怕,以为姐姐太激动了,想冲上去,反手一把扣住姐姐的手腕就往下拽:“姐,人已经按律斩了,死透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别再上去揍他了。”


    有段时间为了填饱肚子,杀鸡剖鸟解鼠这种事她们常做,怎么还会怕血。只恨律法不许她们和其他西南百姓一人一刀捅死那被判斩之人。


    黄连听到妹妹的话,知道她误会了,叹了口气,没有解释。


    凝望着染红的沙土,她想起被兄长的血浸湿的破布单,想起凝着父亲干涸血迹的衣衫,想起母亲被丢出府衙时磕破了头,头上的血一滴一滴融进雪里,朔风一吹,也冻在她心里。


    “姐,别哭。仇人人头落地是喜事。”黄芪正和周围人一同鼓掌叫好,见状赶忙用手背去擦姐姐脸上的泪,又伸出两根手指,把姐姐的嘴角架上去,“今天日头多好呀,笑一笑,我们去逛京城去。”


    黄连回过神,眼泪还未止住,但确实在阳光下扬起了唇角。


    在周围几人边哈哈大笑、激动叫好,边跪地痛哭、叩谢公主替天行道的对照下,她们两个的动作并不显眼。


    外圈百姓都要散了,黄芪还在频频往斩首台上看,最后忍不住小声道:“姐,你说我能问问昭灵公主,可不可以让我摸一下鬼头刀么?看起来好沉,但公主挥得好轻松啊。”


    情绪恢复过来的黄连,捏着妹妹的双颊轻斥:“还摸鬼头刀,看我不把你捏成个小鬼头。”


    台下,被阳光下的鬼头刀多次晃了眼的黄芪,没能成功摸到她惺惺念念的鬼头刀。


    台上,被黄连那滴泪晃到的牧晓,心中一烫。


    上次在洛水刑场监斩,她没有过多注意到行刑后台下的反应。


    大抵充斥着被斩者亲人压抑的痛哭,和围观百姓骚动后的死寂。


    儿时因家中的刻意保护和分隔,在那个斩首更频繁的前朝,她从未围观过行刑,甚至很少看见血腥。


    原来刑场上砍下一颗头颅后,还会有百姓欢呼鼓掌。牧晓脑中莫名其妙浮现出这个念头。


    走下台,她正慢条斯理地擦去手背上沾的血渍,感受到有人抬手轻轻抹了一下她的面颊。


    “怎么,看黄连捏黄芪的脸,你也想怀念一下,当年第一次捏我的脸、被我追着打了三里地的经历?”牧晓头也不抬,随口打趣道。


    “沾了血。”苏墨清见她心情不错,放下心来。


    牧晓低着头啧了一声:“前几日请教过老刽子手,没想到还是溅到自己身上了。先回去洗洗。”


    “昨日见邢承远,关于我的部分,他说了什么?”苏墨清端详着她的动作和神色,冷不丁问。


    牧晓闻言动作一顿,终于抬起头,失笑道:“你和我皇兄是不是交流总结过什么心得。怎么我一有点不想瞒着,却不知怎么开口的话,你们都能看出来。”


    “回去再……”地下光影闪动,本着对周围环境的警觉,牧晓骤然止住话头。


    树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两人不约而同伸手去拉对方,极速后退几步。


    一片人影飞快从不远处的房梁上飘下,肩上抗着个大网兜,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蹿上树。


    那人挥舞网兜竹竿向前套去,把树上欲逃之人迎头兜住,费力拖至地面后,发出大仇得报的怪叫:“哈哈哈,在小爷我的手底下,你插翅难逃。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牧晓看清了。挥网兜之人是段弈哲,被套住的,竟是暮药师。


    段弈哲已扑了上去,掏出不知已换了几轮的新麻绳,无视那人的拼命挣扎,轻车熟路地把人带网兜一起困成端午粽。看那人还能扭动,他又掏出捆新麻绳,把人直接绑到树干上。


    “陶云鹤呢?不是约好在这附近见面来着?”段弈哲心满意足拍拍手上灰尘,自己嘟囔几句后,向四周转头找人。


    左转,无人;右转,与缓步上前的牧晓四目相对。


    段弈哲头顶轰然发凉炸开,汗毛倒竖,悚然一惊。第一反应并不是眼前的黑衣女子到底是谁、长相如何,而是察觉到那未散的血腥气,以及女子眸中的凛冽寒光。


    和刚杀了人似的。段弈哲脑中突突直跳,向后踉跄一步。


    “害怕什么。我又不会也砍了你。”牧晓与段弈哲擦肩而过,撂下这句话后径直向树上绑着的人走去。


    被绑的暮药师自行脱困未果,刚想豁下脸皮大叫,向周围住户、百姓和正在处理刑场的官兵求助,见牧晓走来,直接闭上嘴,恢复世外高人的做派。


    “暮药师,您老上次不告而别,药还没采完呢。”牧晓在距离树干两步左右的地方停下,毫不遮掩地盯着他左额上伤疤,“您救了我驸马,我还未曾好好谢过您呢。到我府上作客,再请您喝杯茶可好?”


    不出所料,绑在树上暮药师还未回话,段弈哲先急得跳脚:“昭灵公主,万万不可,这人要带进宫里去……”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不能说了。


    “你刚从西南回来吧。见过玄岳关了么?在边境上祭过你兄长了么?”牧晓偏头看向段弈哲。


    提到此处,段弈哲像是被兜头浇了盆冰水,默然低头。


    “身手不错。段家真是深藏不露。我之前从未听闻你习过武。可惜来得有些晚,没看到罪魁祸首之一人头落地,不遗憾么?”牧晓语气平静,声音不大但句句狠砸在段弈哲耳中,砸得他眼冒金星。


    什么意思?段弈哲仓皇想到,邢承远被判斩不是因为在西南横行霸道么?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陶云鹤哥俩好地搭上段弈哲的肩。


    段弈哲浑身一哆嗦,拔腿想追上前去问个明白。


    “哎哎哎,跑哪去啊,去找谁啊。”陶云鹤不明就里地被他带了个踉跄,一把把他撤扯回原地。


    段弈哲茫然抬头,发现昭灵公主早就走了。


    他木然回头看向树干,眼前一亮——暮药师还被绑在树上。


    “兄弟,别发呆了。一会和个石头人似的,一会比年猪还难拉。”陶云鹤不解,但习惯让他从来不问,一心只想做完眼前事,“快点啊,我叫来了人,一起把他送进宫,他就再也跑不掉。”


    想到此处,两人双眼泛出看到黄金与美食时专有的精光,目光如炬,似恶虎看羔羊。


    暮药师直觉自己的衣角都要别这目光点着了。


    未曾想自己到了这般年纪,命里还有一劫。


    江湖术士果然不可信。他走遍天下,算命先生见了千百,谁都未成功预言到他会在晚年遇到自己的克星——他从无败绩的出逃之术,竟被一个毛孩子破了。


    不怕侠士身手好,就怕流氓鬼点子多。暮药师在被抗向马车的路上,嚼着自己的长胡子,望着青白的天唉声喟叹。


    ·


    已回府的牧晓正望着天际出神。


    “大小玄岳关内周旋六日,难么?没有援军,不心寒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牧晓在寂静中突然出声。


    “接一令,定赴命;誓一言,必竭力。至于寒不寒心……”苏墨清在她身后的位置上坐定,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天际,“自然。”


    “进京前,马车上,和你说再提三年前之事已太迟了,因为逝去的同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回来。”


    “你递给我‘不平事’后,要是再回头看一眼,会更明白。”


    牧晓放在窗棂上的手指轻叩一下,怅然道:“原来是这样。我以为你只是不想回来,或是和他们一样,只想搪塞我罢了。”


    三年多前,所有人都把她当傻子般敷衍——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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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余姐姐是这样,府衙是这样,延国公府是这样,地方官吏也是这样……所有她往日自以为熟识的人和地方,所有她从未碰过壁的地方,在她终于自己放下堵住耳朵的手,试图听到一个真相时,都是这样。她的世界天翻地覆,完美画风骤然开裂崩解,一夜之间全换了样貌,漏出背后隐藏已久的贫瘠与溃烂。


    “知道你冤枉我,没有什么表示么?我搪塞过你么?”


    “牧晓,这一点都不公平。”


    听到身后幽幽怨怨的语调,牧晓明白他又想逗自己开心。


    她还就吃这一套。


    “嗯?怎么不公平?”牧晓转过身,挪了几下,手肘撑上几案,离他更近些,“你自己又不说清楚,怪谁。”


    “不公平之处在于,我们明明约定过,对对方有不满,一定要直接说,直接问清楚原因。”苏墨清用当初在入京前马车上一样的神色,静静看着她,“你觉得不快、觉得被敷衍,一定要问‘为什么’。我一定会答。”


    “我并不是那样敏锐、那样会调节气氛的人。我有时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很抱歉我到现在还是做不到那样好,但……”


    “你道什么歉。嗯?傻不傻。”牧晓突然又转身偏向另一个方向,声音有些发闷。


    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听了这么几句话就想掉泪,实在没出息。牧晓在心里自嘲。


    她听到背后的人不知所措地又说了声“对不起”。


    苍天啊。她仰头绝望地对自己说,别哭了,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是今天砍人没砍够,还是怎么着。过去了,都过去了,旧事重提有什么意思。


    “好,那我问你。为什么寒心了还同意和我回京?为什么马车上叫你未婚夫你又那么惊讶?不信我么。要是不信,要是我真改嫁他人,诱你回京该邀功邀功,该顶罪顶罪,你怎么办?”


    “你实话说,看到与原公主府规制截然不同的车驾,你没疑过么?在西南能找到我前,又听了多少流言,你没信过么?”


    天哪,你到底在说什么。牧晓听到自己说出来的话,泪水更止不住了。你明明没有这么想,你明明自己知道他的答案。


    她立马打断了自己诛心般的问题:“对不起……对不起。不用答了。我说错话了。答案我知道。忘了刚才那串问题吧。我从没想过那样做,也不该疑你。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只是,我只是……”哽咽的声音越来越压抑。


    她被抱住了。一双手臂从身后紧紧揽住她,她听到耳边传来叹息般的低语:“不用回头。我不看。但还是要答的吧。”


    “因为你。只因为,是你。回京是因为不想和你分开,也不想让你为难;惊讶是因为觉得自己不配昭灵公主为我困一辈子;还能被拿来邀功没什么不好,至少还有用;顶罪就顶罪吧,能让你开怀就好。”


    “找到你之前,没空想那么多;看到你之后,也没注意过那么多别的东西。”


    “显然,我做得没有你好。”


    “别摇头,也别回头。现在是在我求你别回头。”


    “回头我就说不出口了。”


    “年少时就一直想谢谢你,现在更是。”


    “我真的是你的良人么?有能力比我做得更好的,大有人在。”


    “求昭灵公主垂照者无数。我不过是其中最好运的那个。”


    “坚定,果敢,想要就去光明正大争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已带我走了很长一段路。”


    “就像现在,如果不是你的坚持,我未必有机会知晓玄岳关之战的另一面。”


    “谢谢你。”


    牧晓的眼睛被轻轻遮住。


    “休息一会好吗?昭灵公主有多久未曾好好歇息了?脑中事过多,即使梦里也不得闲吧。”


    “不过,你还是该疑我的。”


    “完全信任任何人,都容易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