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知道，兰云意把他放在沈瑶身边，一是为了监视沈瑶，二来也是为了进一步获取沈瑶的信任，甚至让沈瑶放松警惕。


    如此看来，到底还是将军更胜一筹。这才不过几日，沈瑶就无意针对兰云意的同党了。


    沈瑶道：“既然陈县令不来，那到时候你记得去送些好酒给他。免得让人以为本宫故意冷落这位陈县令。”


    阿沅点头，交代了一些自己知道的西凉城内官员的喜好。沈瑶一一应下，听着他毫无起伏波澜的声音，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这时阿沅道：“……小的知道的就这些。另外，今日小的在外又听到一些关于公主的谣言，恐对公主不利。”


    沈瑶挥挥手让他“说”。


    阿沅道：“小的听见那些人说，公主今日下午私下赠予澄心黄金万两，真是对澄心师傅宠爱非常。”


    沈瑶就知道是这些话，但鉴于阿沅是兰云意的人，她解释道：“……胡说八道，那里面是本宫给澄心师傅的辛苦钱，学院前期的开支用度都要从那里取用。本宫委托澄心师傅做事，总不能让澄心师傅用灵山寺的香火钱吧。”


    阿沅拱手：“小的知道了。”


    沈瑶：“同样的话也学给你家将军听。”


    阿沅欲言又止，但沈瑶毕竟是公主，也是将军明令要求不得冲撞之人，所以就算他想阴阳怪气一番也不能，便只好闷声道：“……小的明白。”


    沈瑶忍不住笑了一下，心想阿沅装蒜的水平离他主子差得远。要是让兰云意来，这会儿就该撒泼耍滑，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公主又误会兰某，令兰某伤心”这样的话了。


    ……


    接下来的几日，沈瑶全心全意地张罗着宴会，期间为了表示对兰云意这个西凉幕后头头的尊重，还专门送了些酒肉到营里。兰云意也回了一封公事公办的信给她。


    就这样十日过去，按说皇帝的回信早该到了，但事实却正好相反。沈瑶也没急，但还是邀请了西凉周围的一些大药商和名医，在公主府办了第二场宴会。


    这些人才是沈瑶最关注的，也是最难请的，其中有些性情之人专门冲着澄心的名号出席，可席上却未见澄心，所以酒吃了没几口就要离场。


    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只是那人嚷嚷着要走却迟迟没有离开，话里话外透着对沈瑶的质疑，严重影响了其他宾客的情绪和沈瑶的威望。


    沈瑶说话开始无人理睬。


    沈瑶不是没有邀请澄心，只是澄心厌恶这种酒肉场所，宴会之前沈瑶无论如何都请不动他。但当时场面紧急，沈瑶无可奈何，让阿沅上山为澄心背诵了一首称赞蜀地畸丽险峻的杂文古诗。


    故技重施，但仍教澄心大为震撼，但阿沅背了不到一半就拱手道别，说公主只教了自己这前半，然后骑马返回宴会。


    阿沅返回后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宾客终于忍不住开嘲，说沈瑶一介女流，久安于室怎么可能认识澄心，分明是把他们这些宾客当傻子耍，把澄心当噱头……他话没说完，阿沅突然来报，澄心踩着他的声音走进了宴会厅，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了沈瑶的下手。


    落座时，他轻轻看了一眼那人。对方在看见他时便如遭雷劈般，而澄心这一眼却如同千斤一般重，令他“轰”一声跌坐在地。


    沈瑶笑着打了个圆场，至此，席上再无人敢轻视座上的那个女子。


    ……


    宴会到还是其次，沈瑶这两次宴会的主要目的也只是和众人认识，提前做个准备。皇帝没有回信，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这让沈瑶有点摸不透皇帝的意图。不过澄心和当地的豪绅无一不赞同沈瑶的想法，这让沈瑶多了些信心。


    她满心扑在这件事上，结果突然收到来信时她误以为是皇帝的信，得知真相后她明显失望的眼神被阿沅注意到了。


    沈瑶干咳，扬起下巴傲然地看了阿沅一眼掩饰心虚：“本宫以为是皇帝的信。”


    “小的知道。”阿沅对沈瑶拱手道，他垂着头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可能也是想要躲避沈瑶灼灼的目光。


    沈瑶轻轻咬牙，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应对策略，只好将阿沅赶出去读起信来。


    和上次那封公示满满的书信不同，这封信语气用词充满了温情，而且读起来朗朗上口，甚至还颇有些文才。


    沈瑶不禁感叹兰云意未来能做摄政王，不是没有道理的。


    兰云意等人的回城并不按盛朝的旬休制度来，平均二十天才会有一个小小的休假，信中提了一嘴他可能会回城的时间，特意交代沈瑶不必来接。沈瑶心说兰云意欲擒故纵，然后决定届时大张旗鼓地接他回府，冲冲最近西凉城内风风火火的谣言，免得落人口实，让人真以为她不“宠爱”兰云意什么的。


    当天一大早，沈瑶便在城门附近的一所酒楼里等着了。


    她在房间里枯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阿沅来报将军回来的消息，到了午膳时间便让夏果把阿沅叫了回来，带着他们二人在楼下吃饭。


    几人的菜刚上齐，突然一层传来远处惊堂木“啪”的一声——


    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书接上回！”


    沈瑶没当回事，将夏果递给她的食盒打开，里面装着她天没亮就起来做的桂花糕。


    她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人在一旁一直盯着，但让夏果和阿沅上桌和她一起吃不合规矩，所以就让夏果拉上帘子，在下手处给二人安排了一张小桌。


    沈瑶把桂花糕分给他们一盘，剩下那盘重新装入食盒中，然后便开始独自吃起饭来。


    “……澄心原不想见那位高权重的皇室之人，但迫于瑶公主淫威而不得不起身开门。结果门一打开，只一眼，和尚破了戒，新妇动了情。两人互相倾心，预见了终身。”


    沈瑶的筷子一顿。


    “当日二人于密室中畅谈半日，可瑶公主……”说书人停顿，长长“哎”了一声，道，“却是早已有了驸马！”


    楼下人也跟着长吁短叹，“哎”来“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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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更有甚者还为此恨重重地捶起了大腿。


    “这驸马何许人也？”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下了结论，“西凉镇守军统领兰云意。饶是她瑶公主是公主，可这帝王赐婚怎能说和离就和离？”


    “再说这兰将军，身后背景可不一般。”说书人继续道，“兰家规矩森严，禁止纳妾，而这兰云意偏偏好巧不巧就是那妾室所出。”


    “说好听点叫妾室，可这兰家并不承认这母子三人，导致他们不得不以要饭为生。”


    说到这，底下观众皆是一片默然，似乎早就耳熟能详的故事挺久了也无感了。


    “放肆！”沈瑶压着火拍案而起，但又顾及着脸面否则必将一杯茶水直接泼下去。


    她从腰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来给了夏果，急道：“去告诉店家，给本宫叫停！”


    夏果应声连连下去了。


    说书人浑然不觉，继续慷慨激昂道：“……世人皆以为其母是个未婚先孕的恶女，兰云意因此饱受欺凌，但为了生存又不得不曲意逢迎，所以随着时间推移，他这心中所思所想，日渐扭曲病态。”


    “此人最为臭名昭著的，便是那‘卖姐求荣’一事。京中谁人不知，这兰贵妃入宫的画像乃兰云意亲手所绘，并且刻意隐瞒兰贵妃将画像送入宫中。”


    “彼时兰贵妃芳龄十八，比瑶公主还要小1岁！听说自己被当今圣上看中，她险些撞柱自尽。但兰云意岂能如她所愿，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他又将亲姐打晕直接送入宫中。”


    “不幸中的万幸是，兰贵妃虽然入宫前万般不愿，但入宫后却与当今圣上一见倾心。贵妃仁厚，原谅了这薄情寡义的弟，许他官职和地位，遂将他送至咱们西凉。”


    “可西凉苦寒，兰云意从小兵做起日子也不算痛快，于是他这心理便愈发不似常人。听说公主和澄心这般逍遥，他妒心大起，当场带着凶器闯入！”


    “公主听说后，当即挺身而出，将澄心护于身后，并当众呵斥这兰云意胡作非为。”


    “你们说说，这世间有哪个男子能经受得住被自家娘子当众呵斥，不仅如此，这瑶公主嫁来的那日，他还不得不把自己心爱的宠妾宋清清宋小姐送至乡下……”


    说书人还没讲完，店家突然出现在台上，一把夺走了说书人手里的大木头，朝众宾客笑道：“今日说书就到这里。各位改日再来，改日再来……”


    底下众人立刻开始抗议，高呼道：“继续啊！”


    说着，往台上丢菜叶子，丢铜币，丢手绢、鲜花……打赏的，喝倒彩的，喊什么的都有。


    店家推着说书先生离场时，背后还被人甩了一个果子。


    众人都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什么时候，突然不知道是谁注意到了什么，都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隔着帘子，沈瑶都能感受到外面灼灼的视线。


    她也没吝啬，道：“阿沅，打开帘子。”


    “是。”阿沅立马起身，为沈瑶打开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