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痛苦之城在恶魔语中名为多洛列哥斯, 坐落在东大陆北境中央的谷地中。


    城市周围环绕着皑皑雪山, 积雪终年不化, 在阴郁得仿佛能滴出水的黯淡天空下, 高耸的雪峰几乎与晦暗的云层融为一体。


    谷地中雾气弥漫, 一片灰白大理石建造的城堡矗立在雾中, 石墙上蔓延着深灰色的云裂纹，塔楼的玻璃窗上都涂抹着厚重的雾气, 这座恢弘华丽的城市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无端显得冰冷又压抑。


    在内城神殿高层的云台上, 银发少女倚着栏杆, 眺望着下方隐没于雾气中的城市。


    多洛列哥斯毕竟是北境唯一的城市，而且这里特殊的位置，让它在相比之下，还算是一个宜居的地方, 许多人类甚至都愿意搬进来，在宣誓之后, 有些人加入了军队, 有些人就在锻造工坊里干活儿，还有些人甚至愿意去投喂那些暴躁的亚龙们——这工作确实有风险, 不过他们并不吃人, 只是偶尔会造成一些或轻或重的咬伤, 只要处理及时都不会致命。


    此时应当是黄昏时分，可惜天空中并没有阳光，还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小雪。


    苏玟安静地欣赏着这座浩大壮观的城市, 北境的五个战区总督，她是唯一一个从未来过多洛列哥斯的人，因此色|欲之神阁下让她来一趟也能理解。


    在夜色来临的时候，路面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有着训练场和酒馆工坊的城区里人影晃动，魔法师们并不急着清扫街道，他们知道这场雪还不会立刻结束。


    一般来说，城市或者要塞的防御护盾，都能自行分辨自然现象与魔法攻击。


    倘若是一场有人操纵的雪，那么护盾就会发挥作用，除非这个人的魔法特别高明——


    “不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色|欲之神的声音听上去清冷悦耳，恍若风中撞击的碎玉，“自从最后一位古龙逝去之后，这世界上再没有人能有这种力量了。”


    路克雷西也伫立在栏杆前，神情平静地凝望着笼罩在夜色中的痛苦之城。


    寒凉的夜风卷起雪花，神明伫立在冷风中，他身材修长瘦削，披着宽大的丝缎外袍，漆黑的衣袖拂动，露出一截白皙骨感的手腕，腕上挂着一串雕镂精致的金链。


    他抬手撩起耳畔被风吹散的发丝，手链上的黄金铃铛在风中寂寂无声。


    在稀疏的星光下，痛苦之城纵横交错的街道上依然行人不断，城堡的窗扉里流泻出灯光，酒馆的大门不断开合，人影晃动的大厅里温暖明亮。


    远方的训练场里还有龙骑士们起飞的身影，他们与巡逻归来的同事们换岗，关系熟稔又技巧高明的骑士们，甚至还会在空中与朋友错身而过时伸手与之击掌。


    苏玟回过头去，一身单薄衣衫的神明袖手立在漫天风雪中，他用魔力掩盖了半边恐怖的腐烂真容，象牙白的皮肤仿佛笼罩着微光，脸庞姣好如画。


    她不太确定这位次神阁下喊自己来做什么，不过她享受和任何一位神明聊天，这很容易让人受益匪浅，毕竟他们的经历和见识都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


    “其实，阁下，我从书上看到过零星的记载，但我一直想知道，”半神姑娘犹豫着问，“古龙们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吗？我是说，让魔法拥有天灾的力量？”


    “古龙们与这世界有某种联系，”路克雷西轻声说，“他们的魔法并不是人们理解中的魔法——”


    苏玟好奇地看着他。


    黑发青年转过脸，向她微笑了一下。


    尽管是露出了笑容，但他的脸上依然褪不去忧郁，眼中也有着某种疏远的淡漠，“对于一般人而言，魔法是一种手段，通过某种沟通的形式，咒语，魔阵，契约，以推动元素精灵们释放力量，不过，龙族的魔法——某种角度上说，元素精灵和他们互相是彼此的一部分。”


    苏玟愣愣地看着他，她下意识想说那怎么可能，但是对方毫无理由欺骗她，“……比如说？”


    “古龙们的存在本就象征着自然的力量，唯一的区别是，你见到的风雨雷电是没有意志的，但是古龙们是一种伟大的生物。”


    路克雷西优雅地伸出一只手，雪花安静地落在他的指尖，悄然融化。


    “赛尔·霜风之歌被光明神斩首于前圣城法兰，他在死亡时身化暴风和大雪，这场风雪在圣城上方持续了三天三夜才逐渐散去，大半个法兰都因此被毁掉，人们认为他死了，其实他只是回归了本源的力量——古龙们其实也是神，他们是自然之神。”


    苏玟其实能想象到那些教徒该怎样为这一幕欢呼雀跃，然后，迎接他们的就是无情的风雪，这其中必然还有死伤，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结局没有那么糟糕了。


    “为什么光明神要杀他？”


    “埃尔维斯有一些想法，他认为所有与他意见相悖者都是敌人，”路克雷西轻描淡写地说，“不过，霜风之歌恐怕不是其中之一，他太年轻了，根本没有参与那些战争，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圣城，他是当年最后一位存活的古龙，千年间都是失踪状态，后来，因为某种原因，他突然出现在前圣城，并且……”


    苏玟对这段历史有那么一点了解，至少她知道教廷是怎样记载这个故事的。


    “他发疯了，杀了许多人，他们说这是龙族的天性，造物主给了龙族力量，却让他们变得贪婪狂暴，可是我并不完全相信这是真的，当然，不是因为我了解龙族，而是因为教廷编织了太多谎言，我很难再相信他们口中和笔下的历史。”


    “一部分是真的，”神祇轻飘飘地说着，“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主人和炎神冕下的脾气都不怎么好，然而他们都是神族，他们的性格都是个人的特质，对于龙族来说，有些是共性的。譬如说，霜风之歌，他很年轻，千年来流浪或者说躲藏在大陆，没有同类陪伴，他所见的一切大陆种族，对他来说都是伸手就能碾碎的蝼蚁，而且也没人能理解他的想法——所以，他应该很难有朋友。”


    银发少女怔怔地看着他，漂亮的蓝眼睛无端浮现出些许失落，“……那么他会非常寂寞。”


    “他是唯一的双系古龙，本该是高天上的神祇，假如他能一直活到那时候，”路克雷西摇了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听上去好像很喜欢他。”


    “……像你所说，他本来应该是龙族中的神明，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神话人物，”苏玟不太确定地说，尽管她其实已经见过很多神话人物了，“我的喜欢与否毫无意义，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因为我受够记忆中塞满教廷谎言的感觉了。”


    “马修应该告诉过你许多真相。”


    黑发青年微微一哂，“霜风之歌的故事是一个很糟糕的例子，糟糕至极的那种，哪怕教廷说出真相，也只能让那些大陆种族更庆幸他已经死了，除了外表，他大概和你想象中的英雄相差甚远，嗯……考虑到你的‘偏好’，他的外表大概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我不是在床头听故事的小姑娘了，我不幻想英雄。”


    苏玟简直无话可说，最后那句话更让她不想接茬，只好转移话题，“……埃尔维斯曾经与主人战斗过吗？”


    色|欲之神有些讽刺地弯起嘴角，“那要看你怎样定义‘战斗’了。”


    光明神向来都是领着一群主神次神围攻敌人。


    比如说被斩杀于前圣城的古龙末裔赛尔·霜风之歌，传闻中确实是埃尔维斯亲自挥剑将他斩首。


    这是真的，然而，当时与埃尔维斯一起战斗的神明，还有三位主神，二十多位次神——


    “倘若没有他们的出力，埃尔维斯绝对不可能杀死霜风之歌。”


    多年前，咒术之神给她讲到这段历史，曾经信誓旦旦地这样说过，古龙的力量甚至在主神之上，霜风之歌又是空前绝后的双系古龙，可惜的是，他虽然有一千多岁，但是没有到达巅峰期，大概只能算是青少年，或者是刚刚成年的阶段。


    话说回来，光明神一派的作风向来如此，能围殴绝不单挑。


    按照路克雷西的说法，黑暗神冕下和炎神冕下都曾经不幸中箭，而且他们还是在不同时间遭遇到围攻，毕竟这俩人各自的力量已经是神族中的巅峰，倘若加在一起后果难以想象。


    “非常不幸的是，主人和伊利亚斯冕下都险些杀死埃尔维斯，只是差一点没有成功，”路克雷西颇为惋惜地说，“主人和埃尔维斯战斗的情景我无缘得见，毕竟那时候我还不是她的追随者，不过，炎神冕下出生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神域。”


    苏玟忍不住倾身过去，“所以呢，你见到伊利亚斯冕下和埃尔维斯的战斗了？”


    她虽然是咒术之神的学生，然而，马修其实并不是很擅长正面战斗，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这也许是谎言，但他确实不会去参与神明间的决斗。


    哪怕红露珠一役打得惨烈如斯，东大陆的次神们悉数参战，黎明之神和黑夜之神还曾经相继向马修叫阵，让他出来一战，然而咒术之神根本没有出现，让他们想要斩杀这个棘手敌人的愿望一再落空。


    苏玟觉得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伊利亚斯讨厌他，炎神冕下应该是讨厌避而不战的弱者——


    尽管马修绝对不是弱者，但他也不是那种一般意义上的强者。


    不过，假如和他本人讨论这个问题，会发现他一点都不在乎。


    “……也可以这么说吧，”路克雷西回忆了一下，“我也不能全神贯注地观看他们的战斗，因为当时我并不清闲，我唯一记得的是，光明神与另外四位主神，以及二十几个次神——比当时围杀霜风之歌的阵容不遑多让，但是，炎神冕下甚至都没有受伤，相反，他在暴怒中释放的火焰几乎一瞬间杀死了那些次神，五个主神全都身受重伤，你要知道主神是很难真正死亡——也就是回归本源力量，尤其是，光明神掌握着治愈之力，他也许没有那么强，但是并不容易被打败。”


    苏玟聚精会神地听着，发现对方不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阁下。”


    年轻的半神从善如流地颔首，“阁下如果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事，我一定有问必答。”


    路克雷西不置可否，他缓慢地抬起手，指尖触及少女冰凉的皮肤，描绘出清晰精致的颌线。


    她半散着银灰色的长卷发，夜风穿过飘雪吹卷而来，将发丝撩起拂过他的手掌，仿佛一片寒冷的霰雪掠过，但是，现在本就是雪天，因此这种感觉变得越发模糊。


    “为什么你不曾像马修一样将真容遮掩于雾中？”


    “因为，”苏玟思考了一下，“我以前确实试着这么做过，但那时我只是马修阁下身边的咒术师，现在我效力于伊利亚斯冕下，他可能不喜欢自己的手下看上去……太像咒术之神阁下。”


    色|欲之神轻笑一声，“但你依然是咒术师，对吧？”


    苏玟点了点头，“阁下希望我做什么呢？”


    神明收回手，绕着她走了一圈，半神矗立在原地，她腰间垂落着海浪般的长发，耳侧的发丝拧成股在后方编成一条长长的发辫，辫子里穿插着雕纹繁复的银质环扣，末端还垂落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


    路克雷西凑近过来，两人身高只有寸许之差，这个姿势显得极为亲密，他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破碎，“……你有没有兴趣来玩个游戏呢？”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感到一种车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别激动并没有车，这两章都是严肃的剧情对话以及一大堆伏笔x


    ps之前看到有小天使问加更，下次加更评论4500或者作收1900吧……(咸鱼躺.jp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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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玩游戏？


    少女侧过头, 也没有特意拉开距离, 只是疑惑地看着他：“比如说？”


    神明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然后慢慢后退, 用略带请求的句式说道：“我想看你把头发变成金色。”


    “……”


    苏玟不太确定对方想干什么, 不过, 这要求对她来说很简单。


    在成为半神之后，她多次练习过隐藏尾巴和犄角以及身上的鳞片, 偶尔也会改变外貌特征, 马修还专门教过她这类技巧。


    少女低下头, 用手指卷起一缕发丝。


    ——当她尚未离开西大陆、而且父母健在的时候, 这样明媚美丽的浅金色卷发，一直是她半精灵血统的证明。


    高等光精灵，通常就是浅淡的金发，譬如她的父亲, 再加上她本来也有点尖耳，所以人们从不怀疑这一点。


    苏玟偶尔会回想起自己在玉兰城学院读书的时候, 她的同学们大都非富即贵, 有些就是恃强凌弱的垃圾，仗着家族的地位势力欺负那些平民的孩子。


    不过, 她倒是没有亲身体会过这种感觉, 因为他们以为她是半精灵, 他们还亲眼见过她的父亲，一个年长的白精灵通常都有几百岁了，他们还被默认为光明神的眷族, 一般人都不会轻易找他们的麻烦。


    虽然有些人会在背后议论她，譬如说偷偷谣传她的父母是私定终身逃离氏族，所以才在人类的城镇里居住，还有些人倒是对她示好，然而，这其中甚至有些小贵族拐弯抹角地想让她当自己的情人——


    他们以为自己听不懂，苏玟讽刺地想着，其实她完全知道那些东西都是怎么回事。


    所以，她毫不怀念所谓的校园时光。


    “不是这种颜色。”


    半晌，色|欲之神不满地开口，他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飘渺，“再深一点。”


    苏玟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发丝，在昏暗的夜晚里，天空中冷淡的星光，几乎都被阴云遮蔽，空中还飘摇着大雪，一般人恐怕都分不清金发和银发。


    当然，她的眼力并不怎么受阻碍，因此还是依言调整了颜色，变得更贴合人们印象中的金发，“像是这样？”


    少女微笑着凝视他，浓密微卷的长发散落在腰间，色彩浓烈恍如盛开的金水仙，霜蓝的眼眸在大雪中愈发绚烂，仿佛沉淀了北境最美的颜色。


    然而，另一位神明却并不欣赏。


    “眼睛，”他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变成绿色。”


    苏玟很好脾气地将虹膜变成绿色，“再浅一点还是深一些呢？”


    “这样就行，”路克雷西想了想，“鼻尖不够圆。”


    “……好吧。”


    “嘴唇再厚一点。”


    “……这样呢？”


    “耳朵太尖。”


    “……还有吗？”


    “你太高了。”


    苏玟无奈地看着他，“阁下，我想那些和你愉快度过夜晚的总督与指挥官们，恐怕大部分都只能隐藏犄角尾巴鳞片，最多变一下发色吧。”


    色|欲之神对她的吐槽报以还击，“很显然你并不想和他们做同样的事，那我只能从别的方面找点乐子了。”


    他说对了。


    苏玟确实不想，她实在没有心情，但是在一位很有魅力的神明面前将这种想法直白的表现出来，似乎不太符合咒术之神对她的教导，按照马修的说法，这种时候哪怕你再不喜欢——


    她沉吟了一声，“您这么确定吗？”


    “我就是象征色|欲的神明，”路克雷西沉默地打量她，目光变得有些遥远，仿佛他透过眼前金发碧眼的少女，看到了另一个人，“你现在毫无兴趣。”


    算了，不要在意马修说什么了。


    她在心里松了口气，琢磨着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金发碧眼，身材匀称纤细，容貌娇美。


    这个设定有一点熟悉。


    苏玟抬头去看面前的次神阁下，黑发青年神情平静地凝视着她，依然是那种放空一般的目光，也许他陷入了回忆之中，至于那是一段怎样的过往，就不是别人所能知晓的了。


    “我不知道您想看到什么，但是现在仍然不像吧。”


    少女歪过头，碧绿的眸中蒙着雾气，只是眼底仿佛依然凝固着坚冰和暗涌的雪雾，带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不是吗？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也许吧，”神明轻轻地叹息一声，“如果你需要人陪同你游览多洛列哥斯的话——”


    苏玟将自己恢复原貌，“不，没什么，我倒是想自己走走。”


    两人分别之前，路克雷西再次喊住了她，苏玟疑惑地回过头。


    黑发青年伫立在飘雪中，目光看不真切，声音却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北境是不能沉眠的永冬之地，阁下，不要闭上眼睛。”


    北境的入夜时间向来很早，痛苦之城建立在高地上，本来就是中高周低，外城的街道被地形分割成阶梯状，高低错落的灰白楼房呈辐射状向外延伸，这里居民极多，现在又不算很晚，因此即使天降大雪依然有很多行人，店铺里的烛光和壁炉里的火焰都未曾熄灭。


    她一时不太想和别人说话，就隐藏了尾巴只露出犄角，让人们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是能改变外貌的大恶魔。


    银发少女漫不经心地穿过长街，附近的战士们纷纷向她行礼，大部分人不认识她，但只要能判断这是一位半神阁下，就能获得足够的尊重了。


    不过，在一座有次神居住的城市里，半神通常并不会很稀少，所以人们也不会感到新奇。


    直到深夜时分，她才离开了多洛列哥斯，通过痛苦之城的传送阵回到了要塞，然后见到了在偏厅里摆酒席的下属们。


    水晶要塞是整个北境地处最寒冷的要塞，不过城堡里都奢侈得使用高阶晶核，这些晶核多半都来自火属性的魔兽，壁炉里的火焰烧得正旺，室内勉强算是温暖，空气中荡漾着酒香和烤肉的气息，长桌上摆着鹿肉乳酪浓汤，烤得发金流油的雪鼠肉，羊排上涂抹着蜂蜜，要塞的指挥官和大队长们正在喝酒，身边摆着各种乱七八糟的食物。


    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某位准神阁下坐在当中，正接过赛琳娜递去的一串烤食人鱼，然后，以鱼类为食的海妖，仿佛超常发挥了天性一般，以风卷残云般的速度啃光了那一串巨大的、几乎都能当武器使用的烤鱼。


    “……林西阁下？”苏玟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那是死亡冰海里的食人鱼吗？”


    “是的，不过其他地方也有这个东西，”克莉丝汀坐在一边，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您玩得愉快吗，我还以为您会在那里过夜。”


    大厅里的人悉数看了过来，倒酒的放下了酒桶，撸串的将铁签举在空中，血族们本来百无聊赖地端着玻璃杯，里面荡漾着魔兽的血液，此时也来了精神。


    林西也安静地望着她，乌黑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火光，无端显出几分暖意。


    “嗯……我想念你们，”银发少女眨了眨眼睛，“多洛列哥斯比这里温暖许多，但是你们不在，让我的灵魂都陷入空虚的寒冷之中。”


    半神们沉默了片刻，然后纷纷炸了锅。


    “——我不敢相信！”


    “你们听到她说什么了吗？！”


    “我听说霜巨魔是不会感到冷的！”


    “您为什么能面不改色地讲出这么肉麻的话？我才真的感觉全身发冷！”


    苏玟无奈地摇了摇头，克莉丝汀一脸唏嘘，不过还是顺手拿了一串烤鱼，“您要尝尝吗？”


    这种低阶魔兽满口锋利的牙齿，鱼群一瞬间就能将一个活人撕成骨头架子。


    她接过来尝试性地咬了一口，发现肉质干硬口感发涩，虽然洒了很多香料还涂了厚厚一层油，味道依然相当奇怪。


    “……”苏玟默默将剩下的烤串丢回桌上，烤鱼身上燃起火花，瞬息间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一根光秃的铁签，“什么鬼。”


    林西恰好经过她身边，见证了这个控制力度精准的火系魔法，“……阁下。”


    他并不惊讶对方的魔法水平，或者说为什么一个霜巨魔还颇为擅长火魔法，哪怕是他，作为一个水系魔法出神入化的海妖，也能熟练得掌握所有的火系魔法——


    对于热衷或者擅长战斗的人们来说，活得时间久了，但凡能学会的战斗技能，全都一个不落的精通了。


    两人离开了吵吵嚷嚷的宴席来到了外间的回廊。


    夜空阴沉又黑暗，水晶要塞的夜晚惯常风雪肆虐，冷酷的北风呼啸而来，冰雹噼里啪啦地打在穹顶和窗间，先前在走廊和广场上站岗的霜巨魔少了一大半，要塞冰雕般的城楼更显得清冷肃杀。


    “您推荐了一位咒术师作为嚎叫海岸的岗哨指挥官，在不久之前，”林西开门见山地说，“您说她的优点之一是擅长讨好上司。”


    苏玟倒是记得这件事。


    那时候她还没离开万象之城，在会议厅里林西让她推荐一个咒术师，那些新手咒术师的水平都差不多，但是其中有一个风魔送了她一箱金币和宝石，于是她就引荐了那个人——


    “所以呢？”


    “所以我询问了她，”海妖平静地说，“她向我诉说了你的喜好。”


    他递来一颗光华璀璨的钻石戒指，铂金打造的花瓣片片闪耀着华彩，花蕊的粉钻娇艳瑰丽，在夜色里氤氲着朦胧的微光，宛如一颗粉红的星辰。


    “关于黎明之神的事，我想我应该送你礼物表示感谢，尤其是你喜欢别人这么做。”


    苏玟没有拒绝，她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这看上去像是人类或者精灵的工艺，你打劫了商船吗？”


    “不，”林西也不介意这个玩笑，“东西大陆交界的铁钩海峡是货轮和游船沉没最多的地方。”


    “然后你从尸体手上扒下了这个？”


    海妖歪了歪头，“从手骨上，是的。”


    “……谢谢，真的很漂亮，”苏玟发自内心地道谢，“不久前我刚从多洛列哥斯回来，痛苦之城里有很多手艺高超的匠人，我委托其中一位帮我加工了这个。”


    她取出一对有着玫瑰金细链的黑珍珠耳坠，珍珠上晕染着梦幻般的灰绿微光，林西愣了一下，作为南海战区的总督，他见过的海中异宝数不胜数，这虽然不足以让他感到震撼，但是却有些新奇——


    少女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产自诺恩帝国东部的盐湖区域，您出生在东大陆的最南端，而它们来自世界之北。”


    “谢谢您，”海妖了然地颔首，他想了想，直接取下了自己佩戴的两枚七彩珍珠耳钉，一边接过对方的礼物一边戴上，“虽然我并不真的需要。”


    “后面那一句非常多余，阁下。”


    “……抱歉，阁下，我不经常收到礼物。”


    苏玟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不，这种说法依然不恰当，”林西认为指挥官们缴获的战利品以及发掘的海中珍奇并不算是礼物，至少那些东西都是堆在一起，然后他们按顺序前去挑选自己喜欢的，“几乎没有人送我礼物。”


    酒席终于告以尾声，半神们喝光了酒，酒桶里一干二净，周围一片狼藉，烧烤的铁签散落得到处都是，甚至还有几根深深插进了墙壁里，不知道是谁发起的投掷游戏，从桌上到地毯上到处都是鱼刺和骨头、面包渣还有乳酪碎块，葡萄酒浸湿的地毯晕染开一片红色，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和橙花的气息。


    半神们并不会去听外面两个人的谈话，他们很清楚倘若有什么事自己应该知道，那么上司早晚会告诉自己。


    不过，他们站在走廊里谈到凌晨时分，外面还狂风大作暴雪纷飞，指挥官们实在不理解这是怎样的浪漫情怀。


    “……”


    银发少女侧过头望着窗外的漫天风雪，壁炉的火光战栗着落在她的脸上，将苍白的皮肤映出几分错觉般的血色。


    “阁下，还有一件事我想要您的帮助，关于……接下来的一场战争。”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女主和男二换了定情信物(并不是


    昨天都在要我开车是怎么回事喂！虽然我大纲里真的有男女主的剧情车……但是看看现在的情况，仿佛不能发在正文里了，真难受(小声BB


    ps晋江疯狂502，我花了半小时才把这章发出来，气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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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死亡冰海位于东大陆最北端, 海上漂流着成百上千的冰雪浮岛, 魔法潮汐汇聚的暴风雪, 不分昼夜地肆虐于冰海之上。


    ——传闻中古龙寒冰之诗在此陨落, 因此在这位于大陆尽头的极寒地带, 冰元素尤为狂暴。


    哪怕最高明的冰系魔法师, 也很难得心应手地释放高阶法术，因为元素精灵们几乎拒绝与人沟通。


    这里是最糟糕的战场。


    “但是也是最好的修炼之地, 对于冰系魔法师来说。”


    苏玟回头去看说话的人。


    那是现任的水晶要塞警备大队的大队长, 鉴于整个警备队里全都是霜巨魔, 最高负责人自然也不例外, 莱斯特是为数不多的、常年驻守在要塞里的霜巨魔半神——


    恶魔们在成为半神之后，许多都被召回安瑟勒瑞斯，或者分到西侧南岸等战区当指挥官。


    不过，北境比较特殊, 这里的气候太考验士兵们的素质了，尤其是警备队成员们都要轮流在要塞里站岗, 因此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霜巨魔。


    他们现在位于死亡冰海的中西部, 这里已经远远超出了霜山战区的范围。


    一群霜巨魔站在一座巨大的冰雪浮岛上，现在应该是清晨时分, 然而天空阴沉得吓人, 层层叠叠黑云密不透风地遮住了阳光, 海上弥漫着冰冷的浓雾，远方依稀还能眺望到一片由元素精灵暴动而形成的漩涡，浅蓝剔透的冰元素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 因为过于遥远和黯淡，看上去仿佛一片噬人的黑色风暴。


    如果换成别人，此时此刻都会选择立刻离开，不过，这里的所有人都是霜巨魔，他们未必能以身对抗元素风暴，但是也不需要过早逃命，因此大家都一脸冷静地站着，听着前面的总督阁下和大队长聊天。


    苏玟重复了一下他的话：“修炼？”


    “是的，”莱斯特肯定地点头，“这里的元素精灵们很容易被感知，但是却很难被|操控，在我还是中队长的时候，我向多萝西阁下请了五年的假，在这里成为半神。”


    苏玟愣了一下，很诚恳地称赞说：“……这听上去相当了不起。”


    “您是东大陆最年轻的半神，”大队长无奈地笑了一下，“我绝对没有炫耀的意思。”


    “那不一样，”苏玟摊开手，她其实从不为这件事骄傲，“马修阁下一直在指导我，我知道绝大部分恶魔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那是因为您是出色的咒术师——我没有见识过您的冰系魔法，但我们都相信那一定也让人赞叹。”


    苏玟回过头，发现不仅是莱斯特，还有后面一排中队长们，都在看自己，“……为什么？”


    “一开始就有这种直觉，”一个娃娃脸的中队长说，她笑起来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显得特别可爱，“后来我朋友说起您在牛角湖战斗时释放的冰箭矢之雨，覆盖面积大过了整个牛角湖不说，还能精确到没有任何除了魔兽之外的人受伤，这真的很不可思议！”


    “谢谢，但是……在这里我恐怕做不到。”


    苏玟并没有谦虚，她来到死亡冰海有一段时间了，也能感知到他们所谓的元素精灵不听话是什么状态。


    元素精灵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智慧生物，但它们依然存在情绪和意志，尽管这些变化许多时候由外界牵动——譬如说受到高明魔法师的召唤时，它们可能会变现得很兴奋，譬如说当敌人是特别强悍的神祇时，它们可能会非常萎靡而难以快速凝聚，甚至在法术未成形的时候就溃散开来。


    苏玟没有去塔文帝国做过认证，她不知道以人类的标准来说，自己称得上是几阶魔法师，但是，因为天赋问题，她很擅长感知元素精灵的状态。


    现在，这些冰元素基本上就是一种拒绝一切交流的状态，魔法师也许能凭借精神力和魔力强行驱动它们，但是那样的话很可能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譬如激怒他们，或者是魔法失控等等。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血誓者们回来了。


    死亡冰海确实是一片巨大的海域，只是因为过于寒冷的气候，水面上浮动着厚重冰层凝结的岛屿，每一座浮岛面积都很大，远远望去几乎连成了一片略显破碎的苍白大陆，只是四处竖立着冻结冰雪形成的峰脊，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这样的岛屿看似坚固，然而倘若将一个中队的重装龙骑兵放在这里，在冲锋中可能就会毁掉脚下的冰层。


    “大人，”一个血誓者卫队的成员向她行礼，他的声音在面甲掩盖下模糊不清，空气中溢出翻腾的白雾，“我们找到了最后一个。”


    霜巨魔们并不意外这些血誓者能在死亡冰海行动自如，整个东大陆的血誓者数量也只有三位数，他们每个人都被黑暗神亲自祝福过，神力流淌在他们的血液中，哪怕平时不进入狂暴状态，体质也远胜过普通人。


    这不是重点。


    眼前正在上演着相当惊人的一幕——


    一座堪比水晶要塞般巨大的、布满雪峰的冰雪岛屿，正平稳地航行在海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远及近。


    死亡冰海的浮岛们确实会不断变换位置，但这种速度就像是日升月落般缓慢，很难用眼睛分辨出来。


    不过，这个场景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所以他们也没有太惊奇。


    “所有的浮岛都齐了，一共有五十七个大型传送阵，储备能源相当充足，”血誓者低声汇报说，“它们全都被激活了。”


    这个数字远远超乎她的预计。


    “……还有多久？”


    “三分钟之内。”


    远远围观的霜巨魔战士们发现，那座正在海面上前行的岛屿停住了，距离他们不到一千米，对于恶魔们而言，这段距离不远不近，不至于太远看不清上面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太近到没有任何缓冲时间。


    忽然间，三道炽热的白色光柱从浮岛上升腾而起，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光辉刺破黑暗，在前方一座一座漂浮的冰岛上，数不清的雪白光柱穿破风雪与迷雾，如同利剑般射入阴郁的天穹中。


    这是大型传送魔阵运转时的光芒，而且是接收端传送阵特有的征兆。


    不过，这也只是因为距离足够近才能被恶魔们捕捉到，倘若这些岛屿没有被拉拢到一起，依然散落在死亡冰海各地，在浓烈的迷雾和狂暴的大雪中，哪怕这光芒极度刺眼，也未必能被人察觉，毕竟最近的巡逻队伍也在百里之外。


    霜巨魔士兵们都望见了这一幕，虽然他们训练有素没有躁动起来，但是气氛一时间也变了。


    忽然间，那些冰山巍峨的浮岛倏然碎裂，就仿佛有无数股拉力往不同方向牵扯，将它们撕扯成无数碎块一般，高耸的雪峰在巨大的牵引力下坍塌，破碎的冰棱稀里哗啦地垮塌下来，纷纷扬扬的雪尘激荡而起，与海上的落雪几乎融为一体。


    十几座浮岛瞬息之间四分五裂，刀刃般的冰山倾颓相继，暴风卷起雪屑漫天飞舞，岛屿地面厚重的冰层也随之崩裂开来，那些掩藏在雪峰中的魔阵也暴露在人们眼中。


    传送阵上的白光尚未散去，沐浴在那些刺目的光辉中，浮现出执剑披甲的身影，几乎每一个魔阵都有一个小队的人数，淡金的祝福咒文和乳白的圣光护盾层层弹出，一时间光辉四射。


    东大陆编制中，一个小队有五十人，按照魔阵数量计算，这里几乎有半个大队的圣骑士——


    此外，传送阵并不是一次性消耗品，只要能源足够的话，通常都可以连续传送，如果不毁掉他们，后续会源源不断来人。


    传送阵并没有毁掉。


    苏玟站在高处自然也看得清楚，中队长们似乎想发问但也都忍住了。


    那些传送阵似乎都被单独割裂开来，它们所在的那一块浮冰并没有碎裂，甚至还保存完好，然而，眼尖的恶魔们发现，那些浮冰的边缘都被钢钩钉穿，弯曲的钩爪深深楔入尺厚的冰层中，它们并没有向周围拉扯，反而是骤然下沉。


    所有的魔阵连带着浮冰一起被拉进了水里！


    那些刚刚传送过来的圣骑士们甚至尚未站稳，就随着沉海的魔阵坠入了冰冷刺骨的水中，能让血液冻结的冰水四面八方蔓延而来。


    除此之外，他们甚至能感到这些海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仿佛无数正在卷动的触手，死死扯住了他们的脚腕和双手，将他们脱离传送阵，拉着黑暗死寂的冰海深处。


    死亡冰海的天空本来就黯淡，海面上迷雾四溢，水中更是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们身上带着神明的祝福，哪怕他们的盔甲经得起高级魔法的冲击，武器能撕裂魔法师们的护盾，但是，他们没有立刻冻僵在水里，已经是因为圣职者经过淬炼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否则他们连挣扎的力气都不会有。


    ——究竟发生了什么？


    忽然间，一头长达十余米的蛇龙跃出浮动着碎冰的海面，水珠漫天飞溅，龙族扬起长长的脖颈，拍打着鳍状的四肢，背上坐着半身光裸的龙骑士。


    骑士正在加固蛇龙颈上栓挂的套索，那人背对着远处的霜巨魔们，人们只能隐约看到她白皙的皮肤和漆黑的头发，手臂上的鱼鳞在昏暗的迷雾中泛着冷光，湿漉漉的背鳍呈现半透明状。


    岸上的霜巨魔们纷纷睁大了眼睛，不过，圣骑士们也终于勉强看清了自己究竟在与什么东西作战——


    海妖。


    作者有话要说：　　开一个新副本，后面还会有糖。


    晚上九点二更！


    ——


    谢谢霸霸今天也萌萌哒、九十九丸子 的手榴弹~小洁癖 4个的地雷~


    谢谢三三到我碗里来、22927367、娇气气 20瓶；长夜当长歌 2瓶；逾渊鱼、行歌、无曲无语无 1瓶的营养液~


    ☆、第54章


    这里怎么会出现海妖？！


    除了海妖, 东大陆的任何种族, 都不可能在水底以这种快如鬼魅的速度行动, 完全不受环境和温度影响, 而且, 他们还全都是海龙骑士。


    从兵种到种族组成, 东大陆每个战区都各有特色也很难分上下，但是, 教廷骑士们最了解的必然是南海战区, 因为千年来教廷的舰队无数次穿过东西大陆间的海域, 在南海上与这群海妖交战。


    海龙骑士绝对是南海战区的特色。


    所有海龙种的亚龙兽, 都如同名称一般生活在海里。


    就像人们所知道的那样，想要成为龙骑士，与龙族完成契约，必须要得到对方的认同, 最常见的方式就是战斗。


    那么，想要与海龙种的龙族成为同伴, 就必须具备在海中——而且还是深海中战斗的力量, 黑暗种族们大部分是做不到的，恶魔们也许不会特别受影响, 但是他们一般不会成为龙骑士, 因为那反而可能会影响他们的战斗发挥, 但是海妖就截然不同了。


    “您怎么做到的？”


    莱斯特难以置信地说，“您向林西阁下借来了海龙骑士？”


    “嗯……”苏玟看向自己的警备大队长，旁边一群中队长都有些震惊, 她点了点头，“你们别急，我不是让你们来看那些骑士是怎么死在水里的，这只是个开始。”


    传送阵并没有被破坏。


    早就有事实证明，魔阵在水中或者在陆地上不影响使用，南海的诸多海底要塞里都有传送阵，只是有时为了方便陆上的种族，海妖们才建立了暴风要塞，尽管那个地方饱受摧残。


    于是，少部分并没有过于远离传送阵的圣骑士们，眼睁睁地看着魔阵重新焕发出亮光。


    一道一道的魔纹被灿烂的白光填满，盛大的光柱重新升腾而起，穿破雾气弥漫的海面撞入阴暗的天空。


    还会有人被源源不断地传送过来，只是这一次，他们的落点就直接会在海中。


    透过冰冷昏暗的海水，有人隐约看到一群庞大的身影，像是一艘一艘黑暗的军舰般游弋在深水中。


    那些海龙有着形如鳄鱼的巨大头颅，他们的嘴几乎和普通的渔船等长，鳍状四肢划开冰冷的海水，几乎与身躯等长的尾巴弯曲着滑动，他们紧紧咬着被魔法加固过的锁链，将那些有着传送阵的冰面牢牢钉在深水中。


    圣骑士们很难看清楚这一幕，但在他们还是见习骑士的时候，就对所有的海龙骑士都有了解——


    沧龙是体积最大的亚龙，最娇小的那些也有二三十米长，他们行动看似平稳缓慢，但那只是一种由于身长过大而造成的错觉，他们的机动性不是很强，但是极为擅长毁掉舰队阵列，力量很大，拖动这种小小的冰岛自然不是难事。


    沧龙背上的海妖们身影更是渺小得几乎消失了，但是，他们也并没有闲着。


    所有的海妖几乎都是天生的水系魔法师，区别只在于特别优秀和一般优秀，所以，在看似平静偶尔有波涛翻滚的海面之下，海水凝聚成锁链扯住圣骑士们的四肢，同时，成千上百的水箭逆卷而起，冲撞着他们身上的圣光护盾。


    “看，他们还在继续。”


    在远方的浮岛上，银发少女平静地说，“倘若一开始就毁掉魔阵，那边的人就不会传送过来了。”


    “无意冒犯，大人，”一个中队长忍不住问，“既然海妖们就能干掉那些骑士，那我们究竟在这里干什么？”


    苏玟看了他一眼，“你是这么想的吗？”


    话音未落，眼尖的霜巨魔们看见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冲出海面，在破碎的水浪和飞溅的碎冰中，雪白的羽翼片片舒展，阴暗的天穹之下，无数神圣的白色光辉骤然亮起，同时，乳白色的圣火烧灼而起，点燃了雪亮的剑刃。


    因为最近的那座浮岛距离他们也有千米远，所以，在这群天使从水中飞起来的时候，双方依然有一段距离。


    事实上，苏玟也不太清楚究竟会有多少人被传送到死亡冰海，但她很确信这里面不会只有人类和精灵，除非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们脑子都有问题，否则一定会有天使——


    教廷的骑士团里本来就有很多混血或者纯血的天使，他们平日里收拢羽翼将其隐藏，看上去似乎与普通的圣骑士没什么区别，一旦开战就会原形毕露，这已经是他们惯用的套路。


    数不清的天使们从冰冷的海水中跃出，有些年轻的天使甚至哭了出来，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些圣骑士在海中沉亡，毕竟那样的温度，以及海妖们的魔法作祟，哪怕是圣职者的体质，也不过是比普通人多坚持一会儿。


    不过短短数息之间，数不清的圣骑士在水下阵亡，他们根本无法浮出水面，海龙骑士们在昏暗的水中来去穿梭，毫不在意周围冰冷刺骨的水流。


    这里的海妖们都经过挑选，他们都相当擅长水系魔法，以一己之力控制的水流化作锁链，能轻易拖住多个圣骑士。


    死亡冰海本来就算是半魔法领域，在其他的地方，这样恐怖的低温中海水必然冰冻凝结，然而这里却依然是一片流动的海域，人类和精灵这些种族，哪怕是多次接受过祝福和试炼的圣职者，也不过只能多坚持一小会儿。


    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量。


    失去束缚的尸体向着黑暗的海水深处沉没而去，海妖们催动坐骑，沧龙骑士们继续拖着有魔阵的冰岛下潜，蛇龙骑士们在浅海领域四处游弋，寻找侥幸逃脱的圣骑士，空中的迷雾不曾散去，偶尔有鱼龙骑士们跃出水面，鱼龙们纺锤般的身躯光滑闪亮，每一次起落，突出的巨大口吻中都会咬着某个圣骑士的身体、或者是身体的一部分，雾气中漾开一片血色，海水中鲜血四溢。


    死亡冰海黯淡的天空下，一对又一对雪白的羽翼傲然舒张，乳白色的圣火烈烈燃烧，倒映在天使们充满了战意和仇恨的眼眸中。


    ——他们当然想要撕碎那些肮脏的海妖，但是这群经验丰富的龙骑士，要么沉在海底，要么就像泥鳅般滑不留手，在海面上方一闪而过，如同与族群争抢晚餐的掠食者，咬一口就迅速跑掉。


    而且，天使们也意识到，还有人在等待他们。


    “好了。”


    年轻的战区总督转过身，她悄悄释放了一个用于扩音的风系魔法，周围的几个霜巨魔发现了这个小动作，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他们本来就站在一座高耸的雪峰上，下面是密密麻麻的霜巨魔士兵，所有的战士都是霜巨魔，除了几个显眼的血誓者之外，其他人全都有着雪白的皮肤和银色的头发，他们看上去几乎和这片白茫茫的世界融为一体，一双双或深或浅的蓝色系眼眸，有些像是幽静的湖泊，有些像是明朗的天空，其中倒映着纷纷扬扬的落雪，以及那个半神在他们看来相当纤瘦的身影。


    霜山战区所有军团的最高指挥，此时正向他们微笑，语调相当轻松，“诸位，我来自万象之城，当然我的口音大概已经暴露了这一点。”


    霜巨魔们全都忍俊不禁，有些人忍不住弯起嘴角，却也不敢真的笑出声，周围几个中队长也在憋笑。


    “所以我非常清楚，这数百年来，甚至千年来，每个渴望的战斗、愿意为主人奉献灵魂的战士，都希望自己被调去南方的战区，哪怕不是海岸，哪怕只是露珠战区，与之相反的，人们对北境避而不及，为什么？因为我们远离战争！因为我们征服了风雪和严寒，征服了在这片土地上肆虐的魔兽，但是埃尔维斯的走狗们做不到，所以他们不敢向我们挑战——”


    霜巨魔们纷纷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骄傲与蔑视，在他们心里，教廷的懦夫们确实畏惧北境。


    北境的战士们常年和魔兽们干架，很少有机会和教廷的正规部队作战，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杀死光明神的走狗当然比杀死魔兽更让人身心舒爽——


    只是他们没有机会。


    千年来，教廷的舰队一群一群地驶向南海，前仆后继地为那群海妖们送上战绩，谁都数不清南海战区的总督和指挥官们斩杀过多少准神和半神，林西还是半神的时候就已经战功累累，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一直在参与战争，当然，双方都会有伤亡，不过这并不会让人畏惧，反倒是让他们更加渴望战争。


    “如你们所见，他们依然在畏惧着北境，他们只敢将传送阵藏在死亡冰海浮岛的雪洞中，这里甚至不是他们选择的战场，只是他们想要在北境和我们玩捉迷藏的起点。”


    苏玟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听到下面有些年轻的恶魔笑出声来，“可惜，我不喜欢埃尔维斯的走狗污染我们守护的土地，我觉得没有什么比打一架更能解决问题——林西阁下大度地借予我这些海龙骑士精锐，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杀死天使本来就是恶魔最擅长的事。”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抬起右手，空气中寒流崩腾，躁动的冰精灵们若隐若现，中间还夹杂着风精灵们淡青色的身影，在这样难以施法的环境中，一杆流转着冷光的冰枪凝结于掌心。


    半神劈手掷出了环绕着细细风流的冰枪，在尖锐的破空声中，长|枪撕裂迷雾，划过晦暗的天穹，直指远方飞翔而来的天使们，一时间圣光护盾纷纷弹出，然而，冰枪赫然在空中旋转一周，从后方没入领队的天使的背心！


    冰枪骤然炸裂，暴|乱的冰精灵和涌动的风精灵，一瞬间将所触及的肉体撕成了粉碎，远方的霜巨魔们望见空中暴起一团血雾——


    “天使的血即将染红这片土地。”


    霜巨魔们怒吼着拔出兵器，同时，背后张开了光滑而宽大的双翼，半透明的翼膜上蔓延着血脉般的淡蓝色条纹，他们猛地从地面上弹起，扑向了空中密密麻麻的天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作收1900的加更！


    看评论好像有人不太确定这里发生了什么……和前面是连着的，主角抓到教廷骑士得知他们要在兽潮之后偷袭北风要塞，兽潮之前他们就从东大陆跑过来，先在死亡冰海里放了一大堆传送阵，又引发了兽潮想要削弱这个战区的战斗力……所以算着时间让海龙骑士就是海妖们把放魔阵的冰岛都拽到一起然后直接沉海，就是这么回事啦_(:з」∠)_


    ps感觉这几章似乎放在一起看比较舒服，我试试看看明天还能再日个六吧(。


    ☆、第55章


    哪怕死亡冰海并不是冰系法师们施展魔法的好地方, 魔法的光辉依然如同海潮般涌动着, 一浪一浪地汹涌而去, 在天使和恶魔短兵相接的一瞬间, 耀眼的光芒从双方的前锋处爆发出来, 紧接着迅速向后扩散。


    他们本来都是警备队的成员, 所有人都专门锻造过武器，兵刃中加入了从星陨铁到水银矿等等各类稀有金属, 而且全都是能灌注魔力的材料, 他们又是天生的冰系魔法师, 自己就能为刀剑附魔或者刻印魔法。


    所以, 哪怕他们肉搏能力都很强，但是在战场上，谁也不会放弃使用魔法的机会。


    在浮岛的高地上，结束了演讲的半神松了口气, 旁边的大队长象征性地鼓掌，表示这番言论绝对起了作用, 这些霜巨魔们平时的工作就是在水晶要塞站岗, 他们的战斗能力当然都很强，但是, 大部分人从来没上过战场, 虽然他们不会恐惧, 然而在情绪调控方面，与经验老道的战士们还是不一样。


    中队长们也跃跃欲试了，他们没有半神的实力, 却都是相当厉害的精英战士，对上普通的天使时，以一打十都未必做不到。


    “大人，”那个娃娃脸的中队长忍不住开口了，霜巨魔姑娘眼中写满了兴奋，“我们等待您的命令——而且，您不准备上去吗？”


    苏玟：“……”


    不，因为我不会飞。


    好吧，她只是不会用翅膀飞，不代表不能用风系魔法让自己在空中战斗，尽管她没什么经验，但是，她也可以选择把敌人拉下来——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通常来说，假如以天使们作为前锋——当然，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对战局完全失控了，总之，一次冲锋很快会结束，他们会后退，重新为自己祝福和召唤护盾，”苏玟回想着之前和林西的谈话，“但是这种时候轻骑兵应该已经冲上来了——今天是不可能的，但他们依然会后退，不用追上去。”


    另一个中队长好奇地问：“无意冒犯，大人，不过为什么？”


    “因为，这里还是东大陆，是主人力量笼罩的领域，埃尔维斯和他的走狗们做不到时刻关注战场，”半神扫视他们一圈，“海里的圣骑士……有一部分人还活着，而且还会源源不断来人，如果天使们死得太快，那些神会意识到有问题。”


    霜巨魔们意会地点头，他们纵然无比渴望战斗，但是，一场战役中，个人的战绩是否辉煌、或者有没有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这些东西和最终的成败相比都是无关紧要的，哪怕他们连指挥官都称不上，也相当清楚这个道理。


    “另外，”苏玟目光平静地望向天空，她抬起手，莹白的指尖上凝结出几颗细碎的雪花，它们轻盈地飞舞着，被寒风吹向前方混乱的战场，“恶魔杀死天使，我是大恶魔——”


    天使是光明神唯一的造物，他和这个种族之间也有某种密切的联系，远胜过其他的信徒们，甚至光精灵们也无法比拟，所以，一旦他们大规模死去，埃尔维斯必然有所感知。


    至于为什么苏玟如此确信死的会是天使，并不是因为她盲目相信这些霜巨魔的力量，而是现在以人数看来，天使们完全劣势，他们只有四五百人，恶魔的数量是他们的三倍，而且这里本来就是死亡冰海，霜巨魔们完全不受影响，天使们纵然不会被冻死，但也会有碍发挥。


    这场战争出乎意料的地方太多了。


    在战场的另一端，大天使们对视一眼，都对面前的战局感到相当不妙。


    本来，他们就从没想过以死亡冰海作为战场，这里只是一个放置传送魔阵的中转点。


    几个月之前，在教廷的圣城里，来自神域的诸位次神，以及许多大主教们，共同商讨了这个作战计划，有一部分来自西大陆最北端诺恩帝国的贵族们，早就已经向光明神宣誓效忠，诺恩人很擅长穿越冰原雪山，他们用了数年的时间，找到了一条从诺恩帝国通往东大陆北境的路线，然后悄悄地潜入，布置了相应的传送魔阵。


    于是，最初那批圣骑士传送到死亡冰海，找到了魔兽巢穴并将之破坏，他们损失惨重，但是成功引发了那次惊天动地的兽潮，魔兽们从极北之地奔腾而下，在死亡冰海的中部分流，大型兽潮成功冲击了北境的所有战区。


    一半以上的要塞甚至都陷入了攻防战，数百个传送阵遭到破坏和复刻，北境骑士们的伤亡数字突破了数百年来的记录。


    北境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乱成了一团，人们纵然不清楚在安瑟勒瑞斯的神殿里发生了什么，也能想象到黑暗神一定会因此大发雷霆。


    唯一没料到的就是，霜山战区的新任总督将俘虏的记忆翻了个底朝天，她的手下们做事效率太高，在圣骑士们赶来之前，就将魔阵全都找到了。


    传送阵之间的传送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浮现在空中的传送门，被传送的人看不到落点周围的环境，所以，哪怕那些魔阵都沉到了水里，也并不影响后面的人被传送过来。


    而且，那个人居然带着一群霜巨魔在有着暴|乱元素潮流的冰天雪地里，硬生生等待了几天几夜——


    重点是一千多个霜巨魔！


    恶魔们以千论计出现在战场上，大概还是红露珠之战的时期，那时候双方军队大规模交锋，遍地都是龙骑士团，恶魔们也是以中队甚至大队为单位。


    然而现在是什么情况？


    据他们所知，北境没有任何一个军队是百分之百由霜巨魔组成的。


    但是，眼前这些恶魔训练有素而且显然位于同一编制内，并不是从各地抽调来的，那么——


    “是水晶要塞的警备大队，她居然将自己的警备队带到了战场上，”一个男性大天使沉声开口，他有一头焕光般的金发，背后的巨剑笼罩在乳白色光辉中，“罗莎，等等。”


    另一个大天使本来想冲出去，闻言停住了脚步，“特拉维斯阁下？”


    朔风呼啸着吹过阴暗的苍空，卷起鹅毛般的雪花，冰凉的霰雪擦过大天使的发丝，温柔地吻上她的额头。


    虽然都是半神，但是他们之间也有等级，特拉维斯伸出手，将罗莎腰间的长剑按回剑鞘，“你要干什么？”


    周围的几个大天使都看着他们，罗莎微微低下头，几缕灿金的发丝自耳侧滑落，她深吸一口气，甲胄遮掩下的胸口不安地起伏着，“你说了是警备大队，阁下，那么苏玟身边就只有一个半神，其余那些恶魔的存在毫无意义。”


    “苏玟是个妖术师，”特拉维斯皱起眉，寒风中的雪花纷纷扬扬吹拂而来，他不耐烦地侧过头，“就算她很不擅长近距离战斗，你也不可能偷袭她，如果她跑了呢？”


    ——咒术师们无论强弱，都会很擅长精神力的感知，再加上对方也是半神，自从他们出现在死亡冰海之后，哪怕中间隔着千军万马，他们每个人的位置也必然都在对方的掌控下，如果有人骤然冲出去，那家伙一定会有所察觉。


    “她是个恶魔啊，阁下，”罗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上级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这些愚蠢的黑暗种族从来不会逃跑。”


    “她是一个把自己的警备大队带到战场上的恶魔，”特拉维斯冷笑一声，“而且，看看她做了什么，她找了一群海龙骑士，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东大陆的半神成百上千，只有二十五个人能成为战区总督，不要小瞧他们。”


    “嗯，”罗莎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她微笑了一下，似乎对这话颇为赞同，“你说得对。”


    那一瞬间，她淡褐色的眼眸骤然变得晦暗。


    她的瞳孔诡谲地扩散开，边缘甚至撕裂成锯齿状，像是一滴晕染的墨水，紧接着模糊成一道黑影，如同一个人形的轮廓，又像是某种力量的投射。


    这感觉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仿佛——


    另一个人透过这双眼睛在与他对视。


    “你！”


    特拉维斯猛然惊醒。


    这是妖术师的力量！


    他毫不犹豫地摘下背后的巨剑，光彩辉煌的大剑当头劈落，烈烈燃烧的圣火撕扯着空气，在空中划出一道雷霆般的厉光！


    周围的大天使们纷纷色变，他们站得稍远，也看不到罗莎的变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特拉维斯忽然抽剑砍向罗莎。


    罗莎打不过特拉维斯，但是这不代表她会被一剑秒杀，大天使匆忙抽出腰上的长剑，挡住了这气势十足的一记重击！


    象征着神明祝福的光辉荡漾开来，两把燃烧着圣火的剑刃在空中交错，发出金石雷鸣般的撞击声！


    “阁下？你怎么了阁下？！”罗莎的脸上满是茫然和震惊，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原状，“你，你被控制了！”


    特拉维斯勃然大怒，他正想要告诉身后的半神们，究竟是谁被控制了——


    他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神智相当清醒，但是，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抬起双手，一剑又一剑斩向面前的大天使。


    其他的半神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内心震惊于这种让人胆寒的妖术，又知道现在的情景刻不容缓，大天使们纷纷拔出兵刃加入了战斗。


    不久之后，天空中爆发出一团绚烂的白光！


    如有实质的能量在空中扩散开来，翻腾的气浪迅速蔓延拂过战场，途经之处人仰马翻，恶魔天使们纷纷被撞飞，海面上氤氲的迷雾甚至都被吹散，冰刀般的雪花被震荡得粉碎，一时间几乎形成了一圈真空地带。


    浮岛雪山上观战的霜巨魔们纷纷吸气，他们没见过这种场景，但是也能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


    “大天使们自爆了。”


    “嗯，好了，计划改变一下，”刚才沉默不语的银发少女轻轻地喘息一声，略微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天使们要后撤了，你们去传令，拉开距离之后，让所有人释放远程冰系魔法，无论是否成功，然后立刻离开。”


    中队长们无声地低头致意，展开双翼扑向战场，在他们动身的那一刻，下方的小队长们就有所注意，于是命令很快传递开来。


    苏玟跃下冰山，紧接着，一头鳞片闪光的鱼龙跃出海面，停在浮岛的岸边，龙背上的海妖少年看了过来，他刚刚感知到精神力的召唤，“大人？”


    “你们可以撤了，元素风暴要来了。”


    他点头拉着坐骑龙重新钻入涌动的波涛之中，水面下很快回荡起海妖温柔缠绵的歌声，海龙骑士们听到这声音后也并不惊慌，他们无需上岸，只是纷纷催动龙兽向着死亡冰海的南端游去，不过短短的瞬息之间就撤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天空中混战的两方拉开了距离，霜巨魔们都有着相当不错的冰属性天赋，他们早就能感知到疯狂的冰元素，然后又接到了命令，几乎立刻就明白总督阁下的意思。


    “驰骋于寒风中的冰精灵啊，化作漫天利刃，撕碎前方之敌——”


    “诸位冰精灵，请借予我力量，铸造水晶之囚笼，围困我的敌人——”


    “以我名召唤冰雪的精灵，化为风暴粉碎万物——”


    一时间中阶高阶的冰系魔法层出不穷，咏唱声起此彼伏。


    这个海域里的冰精灵本来一直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一群霜巨魔肆意的精神力和各种吟唱咒语，很快让它们变得更加疯狂暴躁，在恶魔们与天使们中间的虚空中，密密麻麻的元素精灵混乱地狂舞着，在空中不断冰结和爆炸，在各种魔法的催化下不断转变状态——


    很快，死亡冰海上不规则游弋的元素风暴被吸引而来，冰元素席卷成飓风，在阴暗的天空下呼啸着压过海面，途经之处浮岛破碎冰雪化为齑粉，天使们前后的退路都被堵死，逐渐被卷入元素风暴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霜巨魔们撤退到数十里之外才停下，从十人长到小队长再到中队长们，纷纷开始点数统计伤亡，情况很快逐级汇报上来。


    “阁下，”苏玟看向欲言又止的大队长，“这里还有不少人活着，有些人跑了，去追这些逃跑的家伙，把他们赶到死亡冰海南岸，我的龙骑士们等待很久了。”


    后者迅速传达了命令，人群中立刻响起应和声，然后是翅翼伸展拍打空气的声音，恶魔们展翼升空，一群一群地消失在黑云笼罩的天空下。


    “我不得不说，您说您并不会指挥战斗，这有点谦虚了。”


    当然，她能一定程度上掌握战局，或者说至少知道敌人的情况，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到伤亡数量，都是因为她能大范围清晰感知精神力的存在。


    莱斯特沉吟了一声，“您一直在等待这场元素风暴吗？”


    “我说我不会，是因为我确实从来没做过这种事，”苏玟摇了摇头，“这次是我运气好，我们至少干掉了四五个大队的圣骑士，一大半都死在了海里，还有一些在元素风暴里粉身碎骨——这种冰元素的大规模暴动有迹可循，我的血誓者们掌握了规律，不过谁让教廷的人选择今天传送过来呢，我可不能决定他们的行动日期。”


    “而且您还兵不血刃地杀死了五个大天使——”


    “他们以为我正在得到那个人的记忆，不惜自爆也要阻止我，然后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她伸出手，看着飘落在掌心的雪花，“可惜他们尸沉海底，暂时没法统计杀敌数量，否则主人和伊利亚斯冕下一定愿意听到——”


    话音未落，横贯死亡冰海的北风倏然静止了一秒，冰元素们的身影变得模糊，它们若隐若现不安地跃动着，空气中仿佛荡漾起圈圈涟漪。


    苏玟也感觉到了特殊的精神力。


    在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和少数的半神中，一个真正的神明降临时，就如同唯有烛火的黑暗殿堂中突然爆发出一团烟花，一瞬间就能攫取她的注意力。


    而且是四团烟花。


    她用尽全力推开了身侧的大恶魔，“所有人给我撤退！”


    莱斯特稍微迟了一秒才感应到威胁，鉴于总督阁下是他的直属上级，因此哪怕不解，他也任由对方将自己推飞出去。


    紧接着，华丽的金色巨斧从天而降，斧刃上翻滚着耀眼的白色圣火，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电光，重重劈落在银发少女的头顶！


    苏玟没有被砍成两半，她的身影化作一团冰雾消散在原地，在数米之外重新出现。


    霜白的浓雾翻滚着，空气里弥漫起刺骨的寒意，她藏身在浓雾中，语调也漫不经心，“……所以，这才是最精彩的部分，四个次神要杀一个半神。”


    四个人的身影浮现在半空中，两男两女，容貌靓丽耀眼，气质倒是各有不同，不过，他们都完全忽视了那些霜巨魔，四双眼睛死死凝视着伫立在雾气中的半神。


    其中那个英俊的金发青年率先开口，他披着雪白的长袍，戴着黄金橄榄叶的发冠，眼眸翠绿，“我想我们就不用自我介绍了。”


    “当然，”苏玟心情复杂地说，“日安，普利莫拉阁下，很难想象春日之神会降临在北境，当然，还有您，萨缪阁下，这段时间以来，我几乎都忘了夏天的感觉。”


    “你应该感到荣幸。”


    棕色卷发的女神接口说道。


    她容貌艳丽，金红的眼眸如同炽热的骄阳，黄金软甲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美妙而火辣的曲线。


    “一个混血的大恶魔，能战死于神明的手中，不就是你们所追求的结局吗？”


    “嗯……”苏玟不置可否地思考了一下，看向另外的两人。


    秋之神埃忒尔眉头紧锁，她有一头秋枫般美丽的红发，气质文静娴雅，此时正忧郁地望着自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冬之神维拉诺则是一脸厌恶，他的发丝纯白如雪，眼眸也是浅淡的银白色，像是凝结的冰霜，看神情恨不得把她立刻碎尸万段，“苏玟，你的罪恶罄竹难书，触怒了神明——”


    苏玟并没有理他。


    她早就过了那种做什么事都要找个冠冕堂皇理由的年龄，在很多场合下，她会尽自己所能发挥语言的力量去达成目的，这是马修早就教过她的，但是，换到自己身上，她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的语言攻击。


    此时此刻，她几乎是全神贯注地，用精神力向周围的霜巨魔们传达自己的意愿——


    撤退。


    大部分的士兵都已经前往边境去追击那些天使和圣骑士了，苏玟身边只剩下三个小队，她不能一瞬间控制一百多人，但是至少可以让军官们率先离去，其余的战士们都经过训练，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跟随上级执行命令。


    一百多个霜巨魔瞬间散开，他们白色的身影迅速融进风雪中，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


    一个半神对抗四个次神。


    理论上说，在他们动手的那一秒，她就会死得连渣都不剩，不过，她既然是个咒术师，咒术师可以在瞬息之间向千里之外传讯——


    只要她能将讯息传到霜山战区的任何一个要塞里，任何一个拥有传送阵、并且能直达安瑟勒瑞斯的要塞，事情就会圆满解决，然而前提是，她还能做到吗？


    “不要白费心思了。”


    春之神的眉宇间也没有太多情绪，他似乎并不像是冬之神那样讨厌这个混血的恶魔，在普利莫拉看来，一百多岁的大恶魔和孩童没什么区别，根本不值得自己出手，“你的主人们现在没有时间救你。”


    苏玟：“……是我听错了还是你真的用了复数？”


    主人们？


    “不是吗？”夏之神有些轻蔑地弯起嘴角，“黑暗之神和火炎之神，还有你的导师咒术之神，不过马修在哪里都无所谓，他只是个怯战的败类。”


    苏玟其实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感到惊恐，她知道这件事，而且马修早就不在东大陆了，伊利亚斯去救人了，只是，黑暗神也离开了大陆——


    在神域和大陆之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位面和时空断层，虽然她从来没去过，但她在万象之城看了几十年的书，至少也有所了解，她现在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一个位面。


    总之，似乎一时半会不可能回来。


    天空中的神明们举起兵刃，灿烂的圣火在剑锋上流淌，阴暗的云层仿佛都随之燃烧起来。


    苏玟仰起头，周身的冰雾缓慢消散开。


    朔风逆卷而来，她的真容完全暴露出来，银灰色的卷发在身侧飞扬，层叠的裙摆在风中拂动，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


    混血半神叹息一声，手中缓缓浮现出冰霜凝结的剑刃。


    苏玟不清楚自己能否通过塔文帝国魔法公会对于九阶法师的考核，但是，她至少也能达到所谓魔导师们能够在体内贮存元素精灵的程度——


    数百年前教廷残杀魔法师时，禁魔领域曾经一度被使用，切断法师与元素精灵的联系，或者直接排空一定范围内的元素精灵，在这种情况下，中低阶法师只能引颈就戮，唯有七阶以上的魔法师，能调动身体里元素精灵进行反抗。


    苏玟在咒术之神身边学习了将近一百年，魔法也是其中一部分，马修虽然从不在人前使用魔法，但那不代表他不会，相反的，其实他的魔法造诣相当恐怖。


    所以，她也早就学会怎样在吸引元素精灵，让他们与自己的身躯融为一体，以备不时之需。


    比如说现在。


    在晦暗的风雪中，躁动的冰精灵尖叫着回旋漫舞，它们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疯狂状态，苏玟根本不会去尝试召唤它们，毕竟冬之神的冰系魔法也是出神入化——废话，他是神格就与这有关系，但他都没有这个想法。


    毕竟，传言中这里是冰系古龙陨落之地，哪怕诸神都无法在此随心所欲释放冰系魔法。


    “我知道光明神的追随者们向来喜欢围殴，现在要怎么样？一起上吗？”


    冬之神冷笑一声，“你毫无荣誉可言。”


    另外三位次神没有说话，但显然也认同了这个说法，意思就是，你不配让我们和你单挑，我们只是来干掉你的，过程无关紧要。


    “好吧，但是我不认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毕竟当你们面对能在瞬间把你们烧成灰烬的对手时，恐怕依然会用这个理由。”


    苏玟讽刺地看着他们。


    这些人认为自己用阴谋诡计坑死了一群天使和圣骑士，已经是心思狠毒不可饶恕的罪人，那么换一个对象的话，夸张一点地说，火炎之神恐怕都不知道阴谋这个词怎么拼，但是你们敢和他单挑吗？


    “……”


    废话。


    别说单挑，倘若一定要与火炎之神战斗，次神们也最多只敢躲在主神们身后，否则一不小心就会饮恨当场，但是这样的事实被一个大恶魔赤|裸裸地揭露出来，神明们的心情都称不上愉快。


    “你很快就没有机会口吐狂言了。”


    冬之神的身影率先动了起来，坚冰构成的牢笼从天而降，层层冰雪镜面中折射出刺目的亮光，每一道雪亮的光刃都锋利无比，倘若她真的被囚牢扣住，哪怕是大恶魔的体质，恐怕也会在一瞬间碎成几十块。


    虽然说次神们不准备和她公平决斗，但是自尊心作祟，他们还是没有同时出手。


    对于次神来说，准神都只是仆从而已，半神们更是和蝼蚁没什么区别，更何况这是咒术之神亲手调|教的学生，马修在他们眼中只是避而不战、躲在黑暗神裙子底下玩弄诡计的懦夫，他身边的追随者、这些心思阴毒的妖术师们，更不配称为战士。


    苏玟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一震手中的冰刃，浮岛之上顿时升起一根一根尖锐的冰柱，她完全释放了体内的魔力，一时间空中寒气四溢，经年不冻的水面上甚至出现了冰花，如同削尖的利刃般直指天穹，直径尺许的粗壮冰棱竞相生长，不断拔高再拔高，层层叠叠向前延伸。


    坚冰凝结的囚笼从天上坠下，狠狠砸在如同山峦般的冰棱群上，破碎的冰碴漫天飞舞！


    次神们稍微分散开来，夏之神的嘴角牵起一抹冷笑，她低声祈祷了一句，剑锋上的乳白色圣火顿时升腾而起，剑刃猛地向下一指。


    圣火如同一道瑰丽的白色星河从天上倾泻而下，摧枯拉朽般粉碎了前方的一切，飘舞的落雪与纷飞的碎冰，全都在火焰中湮灭殆尽，层层巍峨的冰柱也在瞬间被彻底击碎，紧接着，就是那个混血的半神——


    死亡冰海的浓雾仿佛都被驱散，势不可挡的圣火重重撞击凭空浮现的浅金色光幕上，一时间前方光芒大盛！


    苏玟诧异地抬起头。


    黑发青年瘦削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寒风吹过他单薄的外袍，衣袖被卷起大半，露出线条凌厉的小臂，手腕上的金链熠熠生辉。


    他一手拎着长柄战镰，弯如新月的刀刃上流转着冷光，一手挡在身前，指尖溢出的金色光辉凝结成屏障。


    圣火撞在壁障之上四散开来，一簇一簇坠落于雪地，然后逐渐熄灭。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加更合起来了！这样看会爽一点吧！


    结尾的路路来英雄救美or美救英雄？英雄救英雄？(感觉怎么说都可以x


    ——


    谢谢轩辕逍遥 1个的火箭炮~


    谢谢抱一下喵一?0 5个；九十九丸子 的手榴弹~


    谢谢……、喝茶的鱼、心鼓咸鸭蛋、溜溜、小小狸猫喵喵喵、陌仔仔 的地雷~


    谢谢s其叶蓁蓁、我的浙里哟、喝茶的鱼 10瓶；灯灯灯里 7瓶；彤彤彤彤彤、施灵薇、每天飞向月球的泡泡 5瓶；一条咸鱼 2瓶；咿呀呦、长夜当长歌 1瓶的营养液~


    ☆、第56章


    相较而言, 色|欲之神还是一个比较低调的次神。


    他常年驻守在漫天飞雪的北境, 在迷雾笼罩的多洛列哥斯城中沉睡, 他不像是马修那样热衷于摧残他人的意志, 或者以敌人的痛苦为乐, 甚至没有太多传言, 除了和北境的指挥官们睡觉以外。


    不过，他与咒术之神唯一相同的一点, 就是他们都背叛了自己曾经侍奉的主神。


    天空中的次神们表情各异。


    眼前的发展稍微有点出乎意料, 毕竟色|欲之神很少出手, 除非是红露珠之战那种情况, 而且，整个神域也只有三位数的次神，黑暗神堕落到东大陆不过千数年，在那之前还有无尽漫长的岁月, 次神们之间其实也都很熟悉了。


    哪怕没有亲密的关系，或者神之没说过几句话, 然而大家对于彼此都很了解——


    譬如说, 同为次神，武力值也有高有低。


    黑暗神和炎神母子俩的战斗力堪称神族的巅峰, 然而, 艾希娅身边的次神们, 虽然各有精通的领域，但是都不算以武力见长。


    色|欲之神自然也不例外。


    “阁下，”春之神轻轻一哂, 似乎也并不认为眼前的事会有什么转机，“你不该来送死。”


    “我看他早就忘了自己曾经是什么东西——”


    夏之神举起手中的长剑遥遥一指，剑锋上重新燃起圣火，只是似乎比刚才黯淡了几分，“路克雷西，你这无耻的背叛者——你也敢向我们举起兵刃？”


    秋之神依然一言不发地沉默着，似乎并不打算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浮岛上伫立的两人。


    路克雷西对他们的威胁和指责无动于衷。


    黑发神祇微微扯了扯嘴角，他还是那副忧郁冷漠的样子，并没有露出笑容，“你们以前是雅恩冕下的从神，四个人轮流为太阳神驾车——现在，你们在召唤埃尔维斯的圣火，大家就不用互相指责了吧。”


    四位次神脸上的神情都不怎么好看，因为这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虽然他们并不认为两件事能相提并论——


    “荒谬，”春之神一脸严肃地说，“光明神冕下在拯救神域，你现在的主人只会毁掉一切，更何况，日神冕下……他早就离开了，我们本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力。”


    接下来，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苏玟的精神力一直锁定在四个次神身上，忽然间，她感到有些不对劲，仓促回身之时，毫无征兆地，两道璀璨的金红色光刃从后方袭来。


    秋之神略显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埃忒尔神情平静，一左一右握着两把短柄手斧，手斧一边是尖利的锥刺，一边是流转着金红光泽的斧刃，她的动作出乎意料地灵巧敏捷，几乎一瞬间就撞进了防御圈之内！


    她是从两人后方出现的，完全诠释了突袭的定义。


    苏玟当然没想到对方会突如其来地发动攻势，毕竟埃忒尔一直保持安静，看上去似乎对这场战斗毫无兴趣。


    在汹涌而来的次神级威压之下，她匆忙抬起左手，层层叠叠的冰霜从指尖蔓延而出，很快在空中凝结成一堵厚重而剔透的冰墙。


    在冰墙成形的那一瞬间，秋之神的手斧劈落而下，寸许厚的冰墙上绽出蛛网般的裂痕，然后炸裂成无数碎块，另一斧转瞬间袭至眼前，苏玟举起右手的冰刃，咬着牙撞了上去。


    神明们手中的武器各有来历，但都称得上是神兵利器。


    虽然，哪怕是光明神亲手铸造的圣剑，在炎神手中都是弹指即碎脆弱如豆腐渣，然而那是火炎之神，是堪称打遍神域无敌手的存在，对于一个半神而言——


    冰刃顷刻间碎裂成齑粉，手斧冰冷的利刃已经切进了皮肤，仿佛下一秒就会斩断她的手腕。


    这感觉忽然消失了。


    另外几位次神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银发少女的衣袖在劲风中撕裂，露出腕上的秘金手镯，那是一条首尾交错、栩栩如生的华丽金蛇，这条蛇在闪烁的金光中猛地活了过来！


    金蛇摇头摆尾地跃上了手斧，窜过握柄牢牢锁住了秋之神的手腕，红榴石眼眸盛放着血腥的光泽，他一口咬了下去。


    埃忒尔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这条蛇的身形随之涨大，将秋之神整个人都层层圈住，周围的空间猛然撕裂开来，被蛇束缚的神明竭力挣扎，然而，仿佛有无数只手从背后的裂隙中伸出来，将他们一起扯进了那不可探知的空间裂缝中。


    “莫尔肯斯之蛇，”春之神又惊又怒，忍不住看向浮岛上呆若木鸡的银发少女，“那是黑暗神的宠物，怎么会在你手上？”


    “……”


    苏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残忍的真相——


    艾希娅大概是受够了自己盯着她的手镯看来看去，才不耐烦地以贵族打发乞丐的姿态甩过来。


    不过，现在看来，黑暗神冕下的举动恐怕也是有深意的。


    她早就料到了今天这一幕吗？


    萨缪回过神来，夏之神冷笑一声，“它也只能救你一次了。”


    路克雷西皱起眉，微微侧过头，用一贯冷淡的语调说：“快走。”


    他手中的镰刀在空中绽出一道雷霆般辉煌的光泽，重重迎上了冬之神当头劈下的战斧！


    在地动山摇的力量冲击中，苏玟重重一跺地面，脚下的冰层轰然坍塌，露出一个不规则的大坑，碎冰和水珠飞溅在空中，她也迅速地钻进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海水中黯淡模糊，涌动的水流隔绝了本来就微弱的光线，同一时间，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蔓上裸露的腰肢。


    然后，苏玟感觉自己就像是飞了起来——


    这种说法不太妥当，因为她依然置身于水中，而且还是深海之中，死亡冰海的深度惊人，她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拉进了海底。


    紧接着，她仿佛被一头兴奋过度的鱼龙咬住了身体，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激射出去，在他们的身后，水流翻卷撕裂几乎拉出一道波涛涌动的浪线。


    她隐约能瞥见隐藏在泥沙中的尸骸，一些来源不明的巨大而残缺的骨架，半边掩埋在海沙中，还有五颜六色的珊瑚，泛着冷光的贝壳和瑰丽的海星，前方密密麻麻聚拢的鱼群受到了惊吓，向着四面八方溃散开来。


    苏玟来不及欣赏这种罕见的海底景观，哪怕她知道自己所见的一切生物都是魔兽，因为死亡冰海这个地方，普通的生物不可能存活，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他们的行进速度太快了，快到所有的景物都是一闪而过，倘若她不是个恶魔，恐怕什么都看不清楚。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海面上方的浓雾已然消散，明亮的光线从稀薄的云层中倾泻而下，照亮了千年不化的皑皑雪山。


    苏玟沉默着从水里爬了出来。


    海浪不断冲刷着沙滩，留下无数晶莹的颗粒状碎冰，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冰块如同洒落的钻石，明晃晃地蔓延了整个海滩。


    “……这里是钻石海滩，我们离开了死亡冰海。”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向前方绵延不绝的雪山，“寒月山脉。”


    她现在的状态不是特别好，因为刚刚弄死了几个大天使，这种事相当消耗精神力，更别说，她还要一直混淆那几个次神的感知，让他们对周围有什么人一无所知——


    黑发的海妖站在浅谈的海浪中，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头发滴落，半裸的身躯泛着珍珠白的光泽。


    “所谓的大陆交界地，位面极北之处。”


    海妖仰起头，隽秀的侧颜在阳光中格外美好，“几百年来，我来往于大陆以南的海域和万象之城，如果不是阁下，我也许永远不会来到北境，更别说这里。”


    他的腰间有整齐紧密的鳞片，再向下却并非是海妖最常见的鱼尾，而是半透明的、在阳光下闪烁着辉彩的带状触须，那些触须并没有吸盘和倒刺，它们单薄又轻柔，美丽到梦幻。


    “这真是……”苏玟艰难地将目光从他的下半身移开，“不过，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死亡冰海或许算是一个有利于霜巨魔和海妖的战场，但是漫天的元素乱流以及海底沉眠的神级变异魔兽，让那片海域变得相当混乱。


    譬如说不容易感知到神明的降临。


    对她而言，这件事肯定弊大于利，但是，她至少也能在察觉林西出现的时候，模糊一下四季诸神的注意力，反正他们也不是咒术师，对这方面没有那么敏感——


    只要那两位主神冕下没有回到东大陆，他们就有恃无恐。


    苏玟从沙滩上站起身来，她随手召唤了一个小小的火系魔法，先是烘干了头发，然后再处理自己的裙子。


    “我本来是想告诉您……”


    林西显然也没预料到刚才那一幕，他传送到死亡冰海南岸时，最后那一批霜巨魔们还没有出现，海龙骑士中的几个小队长向他汇报情况，只是那些士兵并不知道有四个次神已然降临，是他感觉到不对劲才亲自游过来。


    “主人回来了。”


    苏玟：“……”


    理论上说，这场战役结束了，他们确实应该回一趟黑暗之都汇报战况——假如没有这意外的插曲。


    海妖迷惑地看了她一眼，“阁下？”


    按理说，一个被冠以东大陆最出色咒术师头衔的人，此时就应该用精神力传讯求援了，毕竟，他们只能躲避一时，路克雷西孤身一人绝对拖不住四个次神。


    话音落下，次神们的气息已然迫近。


    ……


    在暴雪纷飞的死亡冰海中，神明们沉默对峙着。


    “你应该知道，”春之神微微摇头，金发在昏暗风雪中格外耀眼，英俊的脸容上浮现出几分惋惜，“你不是我的对手，萨缪和维拉诺很快也会杀死那对小情侣——他们分别来自东大陆极南和极北的两个战区，其实还挺有趣的。”


    秋之神被拉入了异空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夏之神和冬之神已经去追杀那两个逃跑的人了。


    路克雷西也做不到以一己之力拖住两个同等的次神。


    “是啊。”


    色|欲之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骨节分明的手腕轻轻一转，掌中长长的战镰也随之划出一道炫目的弧度，镰刀雪亮的锋刃流溢着寒芒，倒映在那疏离的琥珀色眼眸中。


    “他们都很招人喜欢。”


    “路克雷西，”金发的次神无奈地感叹一声，“你真是……”


    ——色|欲之神喜欢和总督以及指挥官们睡觉的传言，显然已经不止在东大陆流传了，哪怕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在神域，偶尔在教廷的某个圣殿里转一圈或者在广场上播撒神迹，也听说了关于这位阁下的生活作风。


    “你一点都没变，不过，”春之神似笑非笑地说，“以前洛芙冕下将你视为禁脔，如今的黑暗神……我想她更喜欢马修，不过这对你来说更好，不是吗？”


    “你也和别人没什么两样，普利莫拉，摆出一副你明白一切的样子，事实上正好相反。”


    路克雷西完全没有动怒。


    对他而言，这种话连挑衅都算不上。


    色|欲之神轻描淡写地说，“爱神曾经是我的主人，而我知道你有多么羡慕这件事——”


    金发神明的身影陡然消失。


    下一秒，闪烁着刺目光辉的重剑横扫而来！


    路克雷西一转手中的鎏金长柄，战镰横向一挡，两把神明打造的兵刃重重地撞击在一起，灿烈的火花在交错的利刃之间相继迸发。


    翻滚的气浪瞬间扩散而出，他们脚下坚冰凝结的浮岛，以及空中飘落的雪花，一切事物在瞬间灰飞烟灭。


    神明间的战斗撼动着整个死亡冰海，他们都不愿拉长这场战斗，因此双方都没有半分试探的意思，一上来就用尽全力。


    神力交汇之下，刺目的光辉当空炸裂！


    普利莫拉脸上浮现出绿色的花纹，如同春日新叶的脉络，从翠绿的眼眸中蜿蜒而下，蔓延过脸颊和肩颈，他的衣袍在狂风中飞扬，袖口下的手臂肌肉鼓胀起来，化作缠结的藤蔓。


    与此同时，路克雷西也已然暴露出半边溃烂、筋肉白骨交错的原貌，而且，这迹象一路向下，他身体同侧的皮肤如同粉尘般破碎，在风中剥落而下，露出半边血肉模糊骨骼苍白的躯体。


    两个次神如同野兽般在一片死寂的冰海上厮杀，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不过一刻钟时间，他们纠缠的身影倏然分开，两人同时后退拉开一大段距离。


    春之神胸前的衣襟撕裂开来，有着绿色魔纹的皮肤上，赫然有一道深深的割伤，伤口里充盈着刺目的金光，那些光芒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血脉中，他整个人痛苦地战栗着，在痉挛中难以置信地怒吼。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还会有爱神的祝福——”


    他手中的重剑坠落在冰海之上，剑刃上的圣火逐渐黯淡熄灭，大剑无声地坠入深海中，紧接着，漫卷的金色光辉从他的身体里崩裂开来。


    路克雷西这才从天空中落下，他艰难地撑着没有倒下，才远离了这片战场，就脱力地跪倒在一块破碎的浮冰上，手中的镰刀支着地面，努力让自己别栽进海里。


    他抬头望向黑云凝聚的天空。


    主神级威压突如其来。


    下一秒，俊美的红发青年陡然出现在面前，他身穿辉煌的金甲，胸铠上雕纹繁复，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剑刃。


    他的目光一扫而过，恐怖的威压铺天盖地涌来，一瞬间空气都变得沉重而令人窒息。


    色|欲之神摇了摇头，作为次神，他不是那么容易被主神威压吓倒，毕竟东大陆的那两位主神冕下，哪一个都可以吊打神域的诸神。


    “战神冕下……这真是好久不见。”


    “我以为你知道，”红发神祇表情冷漠地望着他，仿佛在打量一个死人，“一旦你离开多洛列哥斯，我就会杀了你——我早就知道你在这里了，只是我还不屑插手你和普利莫拉的战斗。”


    “我差点就相信你真有这样的自尊了，弗雷特。”


    路克雷西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当你和另外三个主神一起围攻霜风之歌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句话呢？”


    除了光明神之外，战神和大地之神以及天空之神，都参与了当年围杀霜风之歌的战斗，四个主神以及一大堆次神，堪堪杀死了末裔古龙。


    虽然在书上记载伟大的光明神将恶龙斩首，但是，无论是亲自参与这个事件的神域诸神，还是在东大陆吃瓜的邪神们，大家心知肚明，这一战打得一点都不光彩，哪怕胜也胜得狼狈极了。


    “呵。”


    战神也不是好脾气的人，他冷笑一声，猛地俯身攥住了次神的脖颈，把人提了起来。


    事实上，刚才被炸伤的春之神，也并没有完全失去肉身，只是重伤败退回神域了，想要毁掉一个次神的肉身并不容易，除非是炎神那吞噬万物的火焰，否则，一般的主神也很难让不是自己追随者的次神毁灭——


    弗雷特一把夺过对方的武器，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长柄战镰，弯曲的刀刃上泛着朦胧的金色微光，如同一轮皎洁又冰冷的新月。


    刀身上闪烁着一行宛如魔咒般的华丽字母。


    “在无昼的黑夜中，我的心常伴于你，晚安，天明时再见。”


    弗雷特低声念出了这句情诗般的神语，他讽刺地牵起嘴角，将手中的次神重重地扔了出去。


    同时，在璀璨的白色焰光里，他手中浮现出一把沉重的黄金长柄巨锤，锤头两侧布满棱刺，这把名为胜利颂歌的神器辉彩闪耀，曾经将无数的敌人粉身碎骨。


    下一秒，战神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天空中，他高举起渴望着鲜血的胜利颂歌。


    惊天动地的巨响贯穿了整个死亡冰海，无数漂流在千米之外的浮岛悉数破碎，在海底沉眠的魔兽甚至都被惊醒过来，慌乱地四处奔逃。


    天穹中阴沉层层的黑云逐渐散去，奇迹般流泻出一缕明媚的阳光，金芒穿过支离破碎的迷雾，落在神明们的战场上。


    金发碧眼的神祇挡在路克雷西身前，她身后竖起墙壁般的金色屏障，左手高举盾牌，硬生生拦住了这毁天灭地的一锤。


    不过，她也被砸得跪倒在地，膝下坚固的浮冰化为齑粉，倘若不是还有余力，恐怕整个人都要摔进水里了。


    少女模样的神明站起身来。


    她执盾的手还在微微颤抖，金线织就的裙摆飞扬而起，露出洁白纤细的脚踝，脚腕上挂着一串纤细的金链，链子上的铃铛发出碎玉般清灵的声响。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在昏厥的黑发青年身上一扫而过。


    路克雷西还躺在浮岛上，屏障遮挡了一切力量冲击，他仿佛安静地睡了过去，腕上的手链在风中拂动，链条上那些数百年来不曾作响的金铃，此时正欢快地歌唱着。


    金发少女唇边流泻出一闪即逝的笑意。


    路克雷西仍然紧紧攥住战镰的长柄，那只手的皮肤荡然无存，只有森白恐怖的指骨，白骨的缝隙之下，依稀能望见一行神语字母镌刻于刀柄之上。


    “洛芙。”


    红发战神表情复杂地看着她，眼神有些讽刺，似乎对事情的发展也并不意外，“你不让你的追随者们站队，自己却来插手战争，爱神冕下，你还真是严于律己的典范。”


    洛芙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脸庞娇艳如夏日的榴花，眼眸碧绿如春日的深林，她伫立在那破云而下的阳光中，笑容美得近乎虚幻。


    “他们当然可以参与战争，前提是滚出我的宫殿，还有，收起你那些废话，我是主神，我不效力于任何人，也不被任何誓约所限制，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我也不怕埃尔维斯，或者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有本事就把我的脑袋砍下来——反正你们这群窝囊废也做不到。”


    “你！”


    弗雷特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你真是一点都没变，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样子，你的美貌冠绝神域，为什么性格却如此令人反胃，永远都不懂顺从，傲慢又自我——”


    爱神没理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色|欲之神还在雪地上躺着。


    “……艾希娅，你就不能先把他带走吗？”


    过了几秒钟，四周浮现出丝丝缕缕的黑雾，它们游走着滚过地面，将人拉进了空间裂缝中。


    “我不想听你说话了，弗雷特。”


    洛芙收回了视线，“你让我感觉很恶心，哪怕你看到甜蜜的离别时非常生气，但那也只是因为你——”


    战神愣了一下，“什么？”


    “什么？”爱神也莫名其妙，“现在你连神语也听不懂了吗？”


    “什么甜蜜的离别？”弗雷特茫然地看着她，然后猛地醒悟过来，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


    “啊，没错，”后者轻笑一声，“那把镰刀是我亲手锻造的，命名为‘甜蜜的离别’。”


    战神：“…………！！！”


    两位主神的战斗即将变成一场惊天动地的对骂。


    作者有话要说：　　——日六结束，明天的更新大概就在下午了_(:з」∠)_


    ps虽然前面提过……但还是有小天使记不住次神准神半神谁强谁弱……所以我写到了文案上，阅读指南第四条，分不清的时候可以看一下_(:з」∠)_


    *爱神第一次出场在25章~


    ——


    谢谢阿卿的地雷~


    谢谢“冰灵天下”+3、“咯咯哒”,灌溉营养液+5、“.”+1、“溯月”+104、“landequmingzi”+20 、“长夜当长歌”+1、“夏天吃西瓜”+5、“阿卿”+2、“大王花”+22、“旗野”+10的营养液~


    ☆、第57章


    死亡冰海以西。


    作为东西大陆之间的交界地带, 寒月山脉的气候也相当恶劣, 而且山中遍布着魔兽巢穴, 只是潜藏在厚重的积雪之下。


    而且, 这个地方居然该死的还有人居住。


    银发少女跌跌撞撞地穿过覆盖着落雪的山林, 她的手臂上伤痕交错, 背上的衣襟绽裂，露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只是这些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愈着。


    身后不远处传来神明愤怒的咆哮。


    苏玟一边跑一边让精神力扩散开来, 她能轻易搜寻到这附近的村民们的位置, 现在是早晨, 极北之地的昼夜时间比例相当夸张，所以人们趁着天亮出来打猎——


    她将自己的意志注入他们脑海中，让他们不要靠近这个方向，立刻回家, 躲得越远越好。


    苏玟停下了脚步，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我们是不是有仇？”


    冬之神的身影出现在雪林中, 银白色的长发仿佛流动着冷光，他一挥手中的战斧, 斧刃上灿烂的圣火逐渐熄灭。


    ——他已经发现圣火对于这个混血恶魔的伤害微乎其微。


    “你这心思歹毒的罪人绝不能活下去, ”维拉诺冷笑一声, 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更何况你害死了蒂雅。”


    苏玟恍然大悟。


    啊，黎明之神。


    过去, 季节诸神和黎明之神都是太阳神的追随者，后来又一起跳槽到光明神手下，他们之间关系密切也是正常的。


    不过，黎明之神的儿女都死于林西的手下——


    苏玟觉得冬之神恐怕不是那两位准神的父亲，否则，他应该会去追杀林西而不是自己。


    冬之神的另一只手上弥漫起霜雾，这里远离了死亡冰海的领域，相比起来，周遭的冰元素们温和了许多，它们在召唤下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密密麻麻地汇聚在前方。


    该死。


    神明微微低头，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雪山中涌起狂风，暴虐的寒风夹杂着霰雪和冰霜，从天空中滚滚倾泻而来，山坡上的积雪在震动中崩塌，巨大的雪块和岩石从稀里哗啦地滚落。


    神明站在半空中冷漠地望着下方，在被巨石和折断树木所淹没的山间小路上，尘埃和雪屑漫天飞扬，完全遮蔽了那个混血半神的身影。


    烟尘逐渐散去，银发少女半跪在地上。


    她暴露了原本的样貌，犄角尖锐，眼角蔓出霜花般的碎鳞，裙摆被劲风撕碎了大半，两条长腿肌肉匀称、肤色雪白，鳞片层叠蔓延，踝骨以下完全变成了脚爪，爪尖锐利如铁钩。


    一条长长的白色尾巴撕破了弥漫的尘埃，尾巴末端骨刺嶙峋尖锐，那长度足以将一个人完全刺穿。


    苏玟抬起手，摸到脸上皮开肉绽的伤口。


    事实上，她身上受伤的地方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然而，她意识到自己被暂时毁容的时候，强烈的愤怒就淹没了理智。


    这些年来，马修致力于教她调节情绪，因为，一个完美的咒术师，情绪、思维和注意力必须随时保持高度协调，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咒术之神似乎一直认为她是个脾气暴虐易怒的人，针对这个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苏玟已经忘记上次处在暴怒边缘的感觉了。


    望着手上淌落的鲜血和皮肉碎屑，她已经能想象到，自己的面容一定无比恐怖丑陋。


    元素精灵们一浪接一浪地在空气中涌动，它们仿佛感应到她的怒火，从四面八方奔腾而来，前仆后继地涌入她的身体。


    冬之神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任他如何呼唤，周身的冰元素都弃他而去了。


    在这连绵的雪山中，密密麻麻的冰元素铺天盖地涌现出来，它们奔跑尖啸着汇聚成一股狂潮，横贯晴朗的天空，穿越落雪堆积的荒芜山林，它们喜悦地疾驰而来，没入了那个混血半神伤痕累累的身躯。


    苏玟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热流在胸腔里涌动，她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嘴。


    冬之神看到丝丝缕缕的白雾从她的指缝间流泻出来。


    紧接着，他意识到霜巨魔的体温很低，哪怕是在极北之地，他们的呼吸也绝不可能——


    银发少女急促地喘息着，然后，她松开了手，嘴角弯起，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微笑。


    霜白色的寒流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如同一条汹涌而起的瑰丽银河，摧枯拉朽般毁掉了空中弹出的层层护盾，一往无前的气势磅礴惊人，转瞬间就将天空中的神明全然吞噬！


    春夏秋冬四位神明的实力，基本上是以这个顺序递减的，所以冬之神是其中最弱的一个。


    但是，这只是相比而言，毕竟他们都是次神，而且是次神中最强的那一批。


    夏日之神披坚执锐，暖阳流转在金色甲胄上，折射出绚烂的彩光。


    在认识苏玟之前，林西其实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与次神们公平单挑，但是这场战斗与上次又有所不同。


    当时黎明之神故意拖延时间，她派了两个天使去抓人，是想让林西看到“情人”惨死的画面，所以，在战斗中，她并没有报以立刻杀死对手的想法。


    现在却完全不同。


    夏之神的战斗力本就强于黎明之神，手中的圣剑焚灼是日神亲自锻造，是最具威力的火系神兵之一。


    次神和准神的差距，而且是完全的属性克制。


    海妖冷静地一挥手，指尖所向之处，水浪旋转着席卷而起，汇聚成扭动身躯的海龙，张牙舞爪地扑向了前方的神明。


    夏之神眼神讽刺，随手一划，焚灼所过之处浪花破碎，她动用了神格的本源力量，剑刃上卷起金红色的火焰。


    温度急剧攀升，空气中溅射的水花一瞬间化为蒸汽，涌动的热浪滚滚而来，海水甚至都变得焦灼滚烫，翻起沸腾的泡沫。


    林西立刻打消了下水的想法，海妖们确实一定程度不惧寒冷，但是这种温度，再加上有魔法力量——


    忽然间，他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


    一身伤痕衣衫褴褛的银发少女，从雪山中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她脸上还残留着纵横交错的伤口，拖着那条长长的尾巴，抬起尖锐的指爪横空一比。


    林西毫不犹豫地转身，扑向了边缘闪烁着火花光圈的传送门，门的里面显示出水晶要塞的大厅，那些半神指挥官们全都警惕地拔出了武器，仿佛已经做好准备抵死一战。


    他本来以为苏玟会在后面跳进来。


    然而，后者在传送门前站住了，半神们焦急地呼唤着她，克莉丝汀几乎尖叫起来，她置若罔闻地抬起头，夏之神怒吼着高举剑刃，辉煌的金红色怒焰奔腾而来，如同贯穿天地的火焰箭矢！


    传送门通常要过几秒才能自动闭合，等到那时候，水晶要塞大厅里的每个人，尤其是血族们，也许就会在夏之神的本命火焰中焚成灰烬。


    银发少女一把撕掉了破烂的衣裙，身躯半裸，只留下覆盖面积极少的护胸和胯甲。


    她张开手臂，背上的皮肤撕裂，空中血花飞溅，一对巨大的翅翼骤然撑开，看似单薄的翼膜泛着剔透的冰蓝色，锐利的翼骨桀骜地凸起，双翼边缘蔓生出层层冰霜，远看就仿佛是一排华美的蓝白色羽毛。


    混血的半神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硕大的翼翅全然张开，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整个传送门！


    天空中，金红的烈火汹涌而来。


    热意在翼膜上沸腾雀跃，焚烧的刺痛仿佛已经钻入指尖。


    面前的传送门闭合了。


    忽然间，那仿佛已经袭至鼻尖的热浪退却消失，一片倾斜拉长的黑影陡然将她覆盖。


    苏玟回过头，一对遮天蔽日的黑翼在火浪中舒展，高大的神明逆光立于空中，漫不经心地举起手，方才势不可挡的烈焰崩溃四散，凝聚成他指尖的一团火球。


    她抬起手，脸上的伤口正在愈合，传来一阵阵刺痛。


    ——接下来的一幕就相当惨无人道了。


    夏之神脸上的冷笑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第一反应就是逃跑，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一把掐住脖子重重掼倒在地上，碎冰飞溅到空中，海滩甚至被砸出一个塌陷的巨坑。


    萨缪恐惧地靠在倾斜的巨坑边缘，她被威压按在原地动弹不得，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伊利亚斯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她，孔武有力的尾巴甩出一道残影，末端的骨刃从上而下穿透了她的身体，将人牢牢地钉在地上。


    夏日之神痛苦地尖叫起来，下一秒，一颗翻腾的火球塞进了她的嘴里。


    后者猛地睁大了眼睛，火炎之神抬起巨大的手爪，一掌覆盖了她的整张脸，将所有的咒骂以及那颗亟待爆炸的火球，悉数封在了她的咽喉深处。


    又是一团刺目的光辉烟花般爆裂开来。


    伊利亚斯伫立在汹涌的火海中，那双令人恐惧的灿金眼眸倒映着燃烧的焰光，辉煌如苍天的烈日。


    片刻后，翻腾的火焰逐渐湮灭，次神的肉身被焚化，飘散的光芒逐渐湮灭在空中，寒风吹卷着凋零的灰烬，徒留一阵细碎的尘埃。


    他神情不爽地看了过来，“……你怎么回事？”


    苏玟全身都在疼，她捂着脸扭过头去，“我，我只是……”


    下一秒，火炎之神直接出现在她面前，没耐性地追问道：“什么？”


    “好吧，我错了，冕下，”苏玟硬着头皮说，望进那双满是侵略性和摧毁欲的金色眼眸中，“我是说，我有义务第一时间将这些人降临东大陆的事汇报给您和主人，我只是……我没有呼唤您是因为……”


    “？”


    “我不想让你认为我也是废物！！！”


    苏玟用尽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她已经不敢去看对方的脸色了，只是举起另一只手，手中抓着一个冰晶凝成的囚笼，里面锁着一颗银白的光团。


    “这是冬之神维拉诺，我是说，我毁了他的肉身，我知道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是我——反正我做到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


    “我其实只是想问你，”伊利亚斯终于开口了，语气里罕见地带了一点无奈，“你为什么要捂着脸？”


    苏玟：“………………”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说了会有男主的！


    ——


    谢谢小红帽、九十九丸子、五彩缤纷的屋 的地雷~


    谢谢希翼 37瓶；南城zfj、莳萝小仙女 10瓶；勿惊鸿潞 6瓶；十个文八个坑。 5瓶；Catalonia、. 1瓶的营养液~


    ☆、第58章


    拥有神格从次神不会轻易消亡。


    或者说, 他们最糟糕的结局就是长时间失去肉体, 最终回归世界本源。


    现在, 次神的灵魂买一送一般清仓降价, 两团神魂战战兢兢地蜷缩着——


    现在的状态他们还有意识, 可以感知外界并与之交互, 倘若神魂被毁，他们就会立刻回归本源。


    虽然说次神的神魂也有着强大的力量, 除非是有着主从关系的主神, 否则很难轻易毁掉他们的神魂, 然而, 这些规则对眼前这位都不作数。


    苏玟不想长时间用手触碰次神们的灵魂，神魂的精神力也不可小窥。


    她用魔法凝结了第二个冰晶六面体作为暂时的储存器具，将夏之神也装了起来。


    脸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


    通常来说，这种血肉绽裂的外伤, 恢复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假如是魔法所造成的, 有时也取决于施法者的力量强弱。


    苏玟想到这点就恨不得将冬之神的神魂千刀万剐, 可惜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年轻的半神有些尴尬地低着头，抱着怀里囚禁了神魂的两块冰砖, 长长的银灰色头发凌乱地垂落着, 勉强遮住了脸上那道撕掉一大块皮肉的狰狞伤口。


    银发少女半裸着站在散落着碎冰的海滩上, 大大小小的伤痕交错着遍布雪白的肌肤，只是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件单薄的合金胸甲堪堪遮住重点部位, 一对强壮有力的冰蓝色翼翅半敛在身后，两条肌肉匀称的长腿更是几乎完全暴露，膝盖下霜白的鳞片隐约可见。


    她的脚爪十分特别，前四根爪子向前，有一根脚爪反向生长，钩状爪尖还微微向内侧弯曲，这样的爪子一旦抓住猎物，任他们如何挣扎都不可能掉落。


    苏玟：“……”


    她忍住把这两个冰砖砸到对方脸上的冲动，“……您在看什么？”


    伊利亚斯一直盯着她，手里把玩着那柄日神打造的圣剑，剑上火焰已然熄灭，淡金的剑刃反射着阳光，折射出一抹璀璨无比的雪亮辉光。


    他这次倒是没有再一脸讽刺地把剑弹碎，闻言回过神来，手指一动，剑柄在掌心换了个方向，然后将这把足以承载神器力量的绝世兵刃扔给了她。


    苏玟腾出一只手来接住，“……冕下？”


    火炎之神瞥了她一眼，“你先说。”


    有些人看似性格直来直去，然而有的时候也会变得很不好打发，少女愤恨地想着，不太自然地回答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脸上的伤。”


    伊利亚斯疑惑地看着她，灿烂的金色眼眸中有些茫然。


    半神目光闪躲着侧过头去，他伸手抵住她的下颌，强硬地将后者的脸扳了回来，认真地看了一下那道皮肉绽裂的伤痕。


    血管筋肉组织正在缓慢地愈合着，缺失的部分一点一滴地在非人体质影响下自我修复。


    “……”


    伊利亚斯放开了手，不知道这家伙出了什么问题，这种程度的皮外伤，对于任何一个大恶魔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他想了一下，再次伸出手，指尖氤氲起血红色的亮光。


    苏玟睁大眼睛。


    象征着血魔法治愈能量的光泽，从神明的指尖流泻而下，化作一股暖流灌入撕裂的伤口。


    半神怔怔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几粒细微的霰雪抖落下来，冰蓝的虹膜里倒映出腥红的暖光。


    在一阵短暂的刺痛之后，伤口完全愈合了。


    火炎之神满意地点点头，曲起手指蹭了一下少女光滑的脸颊，声音低沉地说：“好了。”


    苏玟：“……”


    脸上还残留着滚烫粗粝的触感，她深吸一口气，平稳的心跳仿佛又渐渐失去节奏，她意识到自己需要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我以为血魔法需要祭品？”


    伊利亚斯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这里有很多魔兽。”


    刚才那一阵神仙打架，哪还有魔兽敢在这附近徘徊，苏玟随便感应一下精神力，就知道最近的活物也在数千米之外。


    这么远的距离他都能完成血魔法？


    她也多少学了一点血魔法，通常来说必须一手接触祭品一手释放魔法，然而——


    算了，他是主神。


    年轻的半神有些郁闷地想着，她收起了那把太阳神冕下亲手锻造的神剑，拿出了一个传送符文石，“……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要先回水晶要塞，然后再去见主人。”


    不久之后，苏玟心累地换了条裙子，重新打理了乱糟糟的头发，从水晶要塞前往安瑟勒瑞斯。


    出乎意料的是，黑暗神冕下并没有在正殿或者会议厅里召见她。


    她先是感应到马修的召唤，顺应着精神力的来源，在神殿的回廊间穿梭，苏玟没来过这里，因此两侧站岗的半神们面孔都有些陌生，他们在打量她的时候也微微低头致意。


    在神殿群落的深处，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先是望见成千上万的珍稀古籍，密密麻麻整齐罗列的藏书环绕四壁，书背上的各色魔纹流溢着光辉。


    安瑟勒瑞斯常年不见阳光，这间宫殿里的光线却十分充足，数十盏黄金框的玻璃吊灯氤氲着明亮的光泽，甚至映出几分温馨的暖意。


    神殿中间是环形的长桌，旁边一侧是炼制魔法器具的熔炉，另一侧是一个大型的附魔台，后方有几个高低不同的黄金柜架，上面摆着各种稀有金属结晶，凝缩的秘金块，翡翠打造的石书板，蕴藏着浓郁魔力的月长石，五颜六色的装在玻璃瓶里的溶液，一摞书写在羊皮纸上的实验日志高高地堆积着，最上面的那几卷似乎是被人随意丢在那里，长长的纸张摊开一直垂落到地上。


    苏玟还没走近，一卷几乎被人揉碎的破破烂烂的羊皮纸迎面飞来，力道十足带起一阵劲风。


    她低下头，那堆东西就从头顶掠过，直接撞在了身后的大门上，然后稀里哗啦地滚落在地。


    少女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捡起来。


    然后，苏玟听见了熟悉的叹息声——


    “毕竟这并不属于我们神族，主人。”


    咒术之神听上去非常无奈，而且还不忘吹捧一句，“也只有您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艾希娅站在那张长长的书桌后面，她凝望着桌上摊开的典籍，微微卷曲的浓密黑发自肩头滑落，她一手支在桌上，没好气地说：“闭嘴。”


    两个神明站得很近，他们凑在一起，低着头研究手边厚重的书籍，那本书有寸许高度，质地奇特，书页泛着玉石般的光泽，每一页上都镌刻着一种陌生的文字，看上去不像是字母，更像是某种图画，只是依然能首尾勾连而书写流畅。


    马修难得暴露出那副美貌的真容，他偏着头，瀑布般的银发垂落在脸侧，银白的丝质袍子松松垮垮地系着腰带，露出大半肌理流畅的瓷白胸膛，手指落在半空中，虚划过书上神秘的文字。


    咒术之神微微抬起头，俊美的脸容沐浴在昏黄的灯光里，一时间宛如画卷。


    艾希娅有些不满地看着那本书，她披着一件绣有暗纹的长袍，很随意地半敞着怀，大片肌肤如同白玉般无瑕，袖口刚过手肘，腕上挂着几枚雕工精美的螺丝银环，每一颗手环上都镶着猫眼般的浓郁绿宝石。


    他们的身高相近，这样近距离站在一起时，更显得亲密无间，完全不像是主从关系。


    看着眼下这种场景，苏玟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更别说他们的外袍款式都差不多，也不知道谁穿了谁的衣服——


    她猛地回过神来，发现两位神祇都在盯着自己，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面带微笑。


    苏玟：“……”


    马修这个混蛋！


    银发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她，显然也听到了这句心声，“我在这里并不是你不能控制自己思绪的理由。”


    苏玟真想给他比个中指，这么多年了，马修还是乐此不疲地喜欢让她失态出丑，“因为你一直用精神力诱导我……抱歉，主人，这是维拉诺和萨缪。”


    她将拘束着次神魂魄的两块冰晶放在了桌上。


    黑暗神冕下不太在意地扫了一眼，并没有急着去处理那两个跑来作死的次神，“你为什么站那么远？”


    苏玟有些紧张地往前走了两步，“……”


    艾希娅望向桌上那本质地奇特的古籍，“那些飞龙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让苏玟非常难过。


    她有什么办法呢，那些家伙简直油盐不进，“……他们还在水晶要塞的广场上睡觉。”


    艾希娅也没有为这件事发怒，显然她一点都不意外，只是随手拎起桌上那本书丢了过来，“试试这个。”


    苏玟茫然地抱着这本沉重的典籍。


    这奇怪的古籍触手冰凉，仿佛是用某种玉石制造的，书页上流转着亮光，倘若稍微改变角度，那些光芒也随之转换，时而如同青绿的流霞，时而如同蓝宝石的辉彩。


    书的每一页厚薄适中、还有着可以弯折的韧性，上面的文字更像是某种烙印而非用笔书写。


    此外，这本书特别大，长宽甚至都能以尺论计。


    马修在旁边解释说，“这是龙族留下的书籍，为数不多的完本。”


    苏玟看了一眼，意料之中地，她一个词都不认识，“……所以这是什么龙族童话书吗？等等，你是说，这是巨龙所著的书籍？”


    “不是，很遗憾，”咒术之神微笑了一下，“上面记录了许多龙族的魔法，此外，关于作者——”


    “……”


    苏玟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里的书。


    ——这上面居然记载了龙族的魔法！


    无论著书者是古龙还是巨龙，这里面的信息都弥足珍贵了。


    对于一个魔法师而言，尤其是到了她这种程度的魔法师，比起死命修炼，更要开拓眼界，提升对于魔法的领悟，所有的知识都很重要，哪怕无法学习龙族的魔法，这本书对她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如果能适当利用一下，那些飞龙们恐怕也很难拒绝，毕竟他们被艾希娅以巨龙的骨血为引而创造，他们在内心深处恐怕也是渴望着真龙的力量——


    “……但是，”苏玟想到了最头疼的问题，“我不懂这上面的语言，这是龙族的语言吗？”


    黑暗神微微颔首，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话，玉白的指尖虚划过封面，上面顿时亮起一行氤氲着淡青色光泽的文字。


    “萝丝·风暴掌控者，”艾希娅淡淡地说着，“这是作者的名字，她是一个……很有趣的古龙。”


    作者居然是古龙！


    而且，苏玟没想到她还会用有趣去描述某个人或者某头龙，但是考虑到这句话里的动词时态，已经古龙们早就全部陨落的现实，“所以这些文字是古龙们才能掌握的语言吗？还是某种……龙族通用语之类的？”


    “诺兰希将之称为古代龙文，”艾希娅瞥了她一眼，“因为对于我们来说，大部分时候它都是文字。”


    智慧之神啊。


    苏玟知道那是马修以前的旧上司，她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事，而且这也和自己没关系，她的目光在两个神明之间徘徊了一下，“我需要学习它吗？”


    “是的，你需要，”马修声音温柔地说，“而且我帮不了你，因为只有主神们才能无视法则、通晓龙族的语言。”


    苏玟在短时间内想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那我也不可以学吧？”


    “马修不会只是因为他学了没用，”艾希娅一挥手，那本书封面上的光泽熄灭，“有人教的话，半神就够了，所以，伊利亚斯或者我，你自己选吧。”


    苏玟：“………………”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迎来了一道送命题(？


    看，我发糖了！甜吗！


    这章开始会有一个伏笔……如果你们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能都是因为伏笔咳咳，也可以随便猜啦，但是大概要写到下一个线索才能猜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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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神殿里一片寂静, 忽然间, 桌上一颗由魔法凝结的晶体迅速融化,


    里面的神魂仿佛在进行挣扎, 冰晶渐渐消融, 却并非是化成水, 而是直接消失在空气中，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单薄。


    下一秒, 象征夏之神灵魂的光团撞碎已经变得脆弱的冰晶外壳。


    她还没来得及继续挣扎, 空气中已经蔓延出无数触须般的黑雾, 它们从各个方向延伸出来, 像是一条条剧毒的藤蔓，瞬息之间就将神魂牢牢锁住。


    黑雾在神魂上扭动缠结，将光团密不透风地遮住，直到再没有一丝光泽流泻出来。


    有一瞬间, 苏玟几乎听见了凄惨的嚎叫声。


    一般状态下，咒术师们对精神力总是相当敏感, 哪怕那位失去自由的次神阁下已经没有了肉身, 理论上说也不能发出声音，但是, 她依然能感应到相应的情绪——


    她并没有在敌人痛苦的悲鸣中感到心悸, 反而升起几分难以言说的快意。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冬之神的灵魂倒是不曾挣扎，因此也免于受到折磨。


    马修垂下视线，安静地扫了一眼被冬之神的神魂, “你打败了维拉诺。”


    “……是的？”苏玟不太确定地说，“我当时……非常生气，我知道我不该因为这种小事失控的，阁下，对不起，如果不考虑结果的话，我一定又让你失望了。”


    咒术之神轻笑一声，“没有，亲爱的，过来。”


    苏玟疑惑地蹭了两步，然后惊悚地发现咒术之神向旁边让开，显然是要自己站到他的位置。


    她硬着头皮绕过了弯月般的长桌，走进了两个神明之间，眼前如同垃圾般四处堆叠着各种珍稀宝物，色泽纯净的宝石，装在瓶中黏糊糊的虫兽的卵，干枯的魔兽手爪，还有一些很难分辨来源的骨骼。


    这些炼金材料有一大半都非常陌生，她只能辨认出来少数的几样东西，知道那些看似像是没人要的地摊货，实际上价值连城，譬如说那一小块巨龙的指骨，塔文帝国最有名望的炼金师恐怕愿意倾家荡产买下它。


    年轻的半神紧张地杵在神祇们中间，她还抱着那本巨大的龙族魔法书，“……对了，我差点忘了。”


    少女从空间戒指里抽出一把金辉闪耀的长剑，手腕一翻，让剑柄横躺在手心。


    “伊利亚斯冕下打败萨缪之后，只剩下这把剑……”


    艾希娅并没有接过来。


    她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金色的剑刃，漆黑浓郁的长睫微微一颤，炽烈如红宝石般的眼眸毫无波澜，“雅恩亲手锻造的武器并不多，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了吧。”


    苏玟当然知道那是太阳神冕下的名讳，黑暗神自然也是对于所有的主神都直呼其名。


    她确实不太喜欢用兵刃战斗，但是扔掉也太暴殄天物了，哪怕卖钱也好吧——


    两个神明沉默地看着她。


    苏玟默默地装起了那把剑，“我不会卖掉它的，我就是这么一想——你们从哪里得到的这本书？”


    “还要感谢你，”咒术之神气定神闲地说，“之前我和蒂雅阁下聊天的时候——她很热心地提供了一些关于原大陆的消息。”


    苏玟其实有几分猜测了，而且她很习惯解读自家导师充满了误导性的话语。


    这人显然是将黎明之神的灵魂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几回，不过，无论他究竟得到了多少光明神势力才掌握的信息，至少关于龙族位面的事，他们是希望自己知道的。


    关于失落的龙族位面——原大陆，其实本是造物主所创的第一个大陆，东西大陆的创造都是在原大陆出现之后，然而，它的又更类似于神域。


    万象之城的藏书室里，有许多来自于神域的书籍，在咒术之神堕落前，他显然将那些书一起带走了，苏玟在掌握神语之后，也翻过不少神族们记录的历史典籍，其中就有提到过原大陆。


    传闻中原大陆的居民只有龙族，从亚龙到巨龙，再到他们的神明——古龙。


    龙族之外的任何种族，哪怕是神族，都不能强行进入原大陆，除非受到邀请。


    时至今日，古龙们悉数陨落，巨龙们全部消失，世上只剩下亚龙种，他们根本没有去过原大陆，也不知道怎样前往那个位面。


    “这本书来自原大陆？”


    “嗯……不是，”马修遗憾地摇头，“真龙们都消失了，原大陆自然不复存在，这本书在十字星城里的拍卖会出现了。”


    父神成功创造出东西大陆之前，曾几经失败，造成了无数断层空间，这些位面有着相对恶劣的环境、时快时慢的时间流速，而且外域空间里也充斥着各类异端生物。


    西大陆的历史书籍里甚至都有记载，譬如有着魔兽血统的人形智慧生物，譬如在修炼魔法中陷入疯狂的巫妖法师们，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存在，那些位面弱肉强食毫无秩序，对于普通人来说几乎就是地狱般的存在。


    但是，受种族血统以及存在状态所限，外域里最强大的生物也不过是半神级别，有些大恶魔们甚至将外域当成度假村，毕竟在那里，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任何事。


    十字星城是外域空间里最难定位的位面，也是危险度最高的位面，而且传言中那里有着如今已然废弃的通向原大陆的传送门——


    “蒂雅阁下友情提示了我，为了这本书，埃尔维斯甚至计划亲自去外域，所以，”马修摊开手，“我先去了一趟，然后，遇到一些老朋友，直到伊利亚斯冕下来帮我，后来主人也……”


    光明神也想要这本书？


    苏玟忽然觉得怀里的龙族巨著变得千斤沉重，“您们认为飞龙们会渴望它吗？”


    “创造最初的两头飞龙时，我用了巨龙的骨血，这可能是个错误，”艾希娅面无表情地说，眼神有些不爽，“那些飞龙继承了巨龙全部的特质。”


    “暴躁、冲动、易怒，还有宁死不屈的血性，”马修在旁边补充着，“当然可能还有一些问题……不过，他们一定会对龙族的魔法感兴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苏玟，比如说光明神为什么也想要这个东西。”


    “是的。”


    “但我不想告诉你，”马修微笑了一下，“算是一个惊喜吧，你不能总是对任何事都有所准备。”


    苏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刚刚被四个次神围杀。”


    “但你早就想到了埃尔维斯会派人来解决你，不是吗？”咒术之神轻描淡写地说，“从那个圣骑士以身为祭的时候。”


    “我！”


    苏玟真的不想和他在这里争论这件事，不过，她注意到艾希娅并没有生气，黑暗神冕下饶有兴趣地站在一边，似乎还有点被这种场景愉悦到。


    “是的，我确实想过这种情况，”苏玟深吸一口气，“不过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派四个次神去杀一个半神吧，恕我直言，阁下，就算是目标是你也未必需要四个次神。”


    咒术之神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武力值被吐槽，“但是结局呢，主人为你解决了埃忒尔，路克雷西打败了普利莫拉，伊利亚斯毁掉了萨缪的肉身，其实只是你和冬之神阁下的公平对决，说真的，敌人是你的话，对于他来说，单挑本来就很不公平。”


    ——这算什么鬼话，因为我是冰属性的种族吗？


    但他还是冰属性的次神啊，究竟对谁不公平？


    苏玟默默地白了他一眼，“说起这个，路克雷西阁下还好吗？”


    “他很好，”马修淡定地说：“打败春之神之后，弗雷特出现了。”


    苏玟：“……”


    战神都出现了这还能好吗？！


    “那是他们的私事，”马修用一副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的口吻打发了她，侧过头望向旁边一言不发的黑暗神冕下，“主人……您是不是忘记召回莫尔肯斯了。”


    “……嗯？”


    艾希娅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才回过神来，伸手在空中一划。


    神明指尖所过之处，安静地撕开一道黑色的空间裂隙，这一道看似狭窄的裂口里，涌出了神秘而磅礴的能量，紧接着，一道赤金色的光芒猛然从裂缝中跃出。


    那条眼眸腥红的黄金蛇，如同闪电般跳出空间裂缝。


    他亲昵地蹭着黑暗神的手背，在游动中身躯渐渐硬化，獠牙收敛首尾相错，重新化作秘金般质地的华美手镯。


    传闻中的莫尔肯斯之蛇，黑暗之神的宠物，他有着撕裂空间、并在异空间中来回跳跃的能力。


    对于次神以上的神明来说，进入那种空间裂缝不会死亡，只是会迷失一段时间，但是在这期间，他们没有任何办法脱身。


    艾希娅拎着手镯，指尖摩挲着冰冷的蛇首，目光在少女的腕上一瞥而过，后者戴着一颗串了五色碧玺和小颗钻石的秘银手链，色彩斑斓的宝石辉彩熠熠，“你还要吗？”


    半神连连摇头，“不不不，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想起另一件事……秋之神是主动攻击我的。”


    神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春之神重伤，夏之神和冬之神都已经……”苏玟指了指桌上的两团神魂，“但是秋之神还在异空间漂流，无论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她都是损失最小的人，我想当时她是认出了您的宠物，然后故意这么做的。”


    那个身材娇小的红发神族，安静地伫立在次神们中间，一声不吭地就发动了攻势——


    在那之前，她就一直盯着自己打量。


    至于埃忒尔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可能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不顾同伴死活，也或许她只是不愿与黑暗神为敌，所以宁愿在异空间躲避一阵时间，反正对于次神来说，哪怕在空间乱流里睡一觉，百年时间也过去了。


    苏玟不需要将这些话说出来，另外两位神明自然意会。


    “亲爱的，去休息一下吧，”马修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伸出手，温柔地撩起少女耳边滑落的发丝，“现在的贝利亚正值秋季。”


    苏玟愣了一下，转过头去，“……主人？”


    “去吧，”黑发红眼的主神微微颔首，她停顿了一下，难得语气平静地说，“短期内北境不会有战争了。”


    ——对于一个主神而言，所谓的短期可能是几年，也可能是几十年。


    再说，她也可以通过传送阵随时回到水晶要塞，想到这里，苏玟放心地走了。


    这里邻近黑暗神冕下的寝殿，附近没有太多站岗的大恶魔，神殿外略显黯淡的回廊上烛火摇曳，半神还纠结地抱着龙族的魔法古籍，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影覆盖了她，“这是给你的？”


    苏玟愣了一下，“？”


    伊利亚斯抱着手臂站在立柱的阴影里，冷冽的金色眼眸在昏暗中越发让人不敢直视，“书，我还以为是马修那个家伙要用。”


    他不爽地哼了一声，“也不早说。”


    苏玟恍然大悟：“马修阁下说是在十字星城的拍卖会里找到的？所以当时是您……”


    “他们确实向我要钱，”火炎之神简短地说，“我没带钱。”


    好了，她已经完全能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


    苏玟也没认为他们会循规蹈矩地把这本书买下来，尤其是外域那些不长眼的人，但凡触怒了两位主神中的任何一个，说不定整个十字星城都会被夷为平地了。


    “所以，”少女打开了手里巨大的龙族古籍，下巴压在书页的上端，漂亮的蓝眼睛闪闪发亮，神情难得有几分期待，“您愿意教我这个吗？当然如果您很忙的话，我会去求主人。”


    “……”


    他的目光落在半神的脸上，又扫了一眼书上的魔法咒文，低沉地应了一声，“那你来吧。”


    “嗯，不是现在，”苏玟想了想，“我……接下来要去处理塔文帝国的事，顺便还要去贝利亚上个学。”


    伊利亚斯沉默了两秒，相当不满地说：“你怎么也要去上学？”


    苏玟：“……”


    苏玟：“……？？？”


    作者有话要说：　　嗯……学院不是重点啦，只是多一条支线以及最终还是为了主线……期间有升级和好感↑的剧情点(？


    ——


    谢谢月刀 的手榴弹~虫行之 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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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塔文帝国位于东西大陆之间的海域, 由成百上千大小各异的岛屿组成, 疆域之辽阔并不下于西大陆的任何一个强盛帝国。


    更何况, 因为地理位置缘故, 这个国家里的混血极多, 各类珍稀天赋更是层出不穷, 数千年来，塔文帝国产生了无数伟大的魔法师。


    塔文的首都贝利亚正值秋初, 微凉的秋风穿过繁盛的帝都, 远远就能望见有无数船只来往的港口, 数百座码头参差罗列, 来自东西大陆的货船上源源不断卸下各色矿石、珍贵的炼金材料、被抓获的魔兽、甚至还有年幼的亚龙。


    有些码头上则是停泊着华丽的大船，船首昂然矗立着贵族家徽的塑像，不时有年轻的魔法师们离开船只，人们见怪不怪。


    毕竟现在是开学季, 贝利亚有十余个知名的魔法学院，其中久负盛名、培养了数不清高阶魔法师甚至半神的圣安蒂斯, 也进入了招生的末期。


    贝利亚是整个塔文帝国最大的岛屿之一, 帝国的首都城市坐落在岛屿中心，城区繁华富丽, 四处都是宽阔的林荫大道, 足够数辆大型马车并列行进, 优雅的豪宅和精致的庭院随处可见，星罗棋布的商业街环绕着恢弘的中央广场。


    世界上最大的魔法公会就伫立在广场上，这座宫殿般的大理石建筑十分华美, 门前人山人海，高阶魔法师们随处可见，中低阶法师敬畏地看着他们，自觉地让开道路由他们先行。


    一些来自帝都之外的年轻法师徘徊在魔法公会门口，屏声静气地望着从里面出来的高阶魔法师们。


    七阶法师在塔文帝国被称为魔导师，是绝对的实力象征，可以被称为阁下的存在——


    整个贝利亚高手云集，无论是宫廷法师，还是公会的自由法师以及佣兵们，亦或者是各大学院的人，魔导师都不能算是特别罕见，不过，他们在人群中依然极为显眼，许多人都会明里暗里看向他们法袍上的徽记，露出羡慕嫉妒等等神色。


    高阶法师们自然不会在意他人的目光，他们未必个个都姿态高傲，但是却都不会在这些无意义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


    尤其是许多人还自带坐骑，他们的魔兽伙伴在公会外面等待着，其中不乏凶戾的大型魔兽，甚至还有看上去随时都会喷火的翼龙、目光锐利注视路人如同打量猎物的迅龙等等，路过的人无不保持了一段距离。


    “你看！”


    魔法公会的入口前方还有一座工艺精湛的青铜雕像，那是一个美貌娴静、手捧典籍的女人，她专注地看着摊开的书页，在喧闹的广场上本应该显得格格不入，然而瞻仰这座雕像的人，却很难产生类似的违和感。


    “这是谁？”


    一个穿着华美长裙的女孩好奇地小声问，她有一头浓密的深棕色卷发，一双明亮的蓝眼睛，长相甜美，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刚说完就低下了头，似乎有些后悔，生怕别人注意到自己说出了蠢话。


    身后的仆人们面面相觑，也不敢上前安慰。


    她操着西大陆北方口音，显然是来自诺恩帝国，裙摆上还绣着家徽。


    旁边一个路过的魔法师停了下来，“这是智慧之神诺兰希冕下。”


    他看上去年纪也不大，法袍上还有着初级魔法师的徽记，少年扬起下巴，听出了对方是外国人。


    “她是我们塔文最崇拜的神祇，尽管诺兰希冕下并没有成立属于自己的教派——但她无疑是最值得尊重的神明，她的追随者们为大陆种族带来了知识和伟大的魔法。”


    “哦，”那个棕发小姑娘点了点头，她说话细声细气，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人，“好吧。”


    “‘好吧？’”少年不满地看着她，“这就是你的回答了吗，外乡人，难道你不赞同我的话？”


    “我，我是诺恩人，在我们国家，我们不崇拜任何神明，”她抿了抿嘴，“很久以前，我们家族的领地上有着寒冰之诗冕下的塑像，他是伟大的冰系古龙，我们都祈祷能获得他的庇佑，但是后来，寒冰之诗冕下陨落了，而且他的子嗣霜风之歌冕下也——”


    女孩失落地低下头。


    “你们崇拜古龙？！”少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神情变得有些排斥，“霜风之歌临死前杀死了许多人，他是妖龙！否则光明神冕下也不会杀死他！”


    “并不是的！”小姑娘委屈地说，似乎想要反驳对方，想了想，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霜风之歌在前圣城大肆杀戮本来也是事实，“赛尔冕下只是、只是——”


    少年白了她一眼，似乎想要寻求认同一般，他目光一转，拉住了旁边一个正在打量智慧之神雕像的年轻人，“喂，我说的对吧？”


    那人仰头凝望着智慧之神的雕像，被冒然拉住也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只是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们。


    少年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之后，立刻有些不自然地松开了手。


    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抱歉，小姐。”


    那是一位异常美貌的少女，她身材高挑匀称，有一头漂亮的黑色卷发，淡蓝的眼眸如同蒙着雾霭的冰湖，目光却很温和，只是有些疑惑，“先生？”


    少年在她的注视下不禁挺直了腰，然后，他悲伤地发现自己还是比对方矮了两寸，“我与这位小姐——”


    “安妮。”


    棕发的小姑娘鼓起勇气说，她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黑发少女，“那是我的名字，希望没有冒犯到您，虽然我是第一次见到您，但是却在心底觉得您很亲切。”


    “好吧，我与安妮小姐正在谈论我们的信仰，”少年继续说，“诺恩人崇拜古龙——”


    “实际上，只有寒冰之诗冕下，还有霜风之歌冕下，”安妮小声说，“寒冰之诗冕下曾经回应过我祖先的祈祷，反正他们和你们想象得并不一样。”


    “你们不一定非要在这件事上取得彼此的认同啊，我想塔文帝国的伟大之处在于，人们可以自由选择信仰，并不会因此受到他人的攻讦。”


    黑发少女声音温柔地说，“不是吗？”


    “哦。”


    那个魔法师也开始脸红了，许多反驳的话语到了嘴边，他却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然后，他意识到对方的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


    对于光明神教廷的不满。


    毕竟，在西大陆的教廷势力范围内，人们几乎是不允许有其他信仰的。


    “其实，”少年犹豫了一下，“我以前也很讨厌教廷，但是，这些年我逐渐改观了，尤其是，我曾经去参加过埃米莉阁下的祝福仪式——你应该知道她吧，她是教廷的圣女，是光明神冕下的传信使者，总之，她的祝福治好了我父亲身上的诅咒。”


    黑发少女愣了一下，“令尊现在还好吗？他怎么会被诅咒？”


    这事其实并不是特别光彩，然而，在对方那种充满关切的口吻中，少年不自觉地就回答道：“我父亲是个佣兵，前几年他参与了一个任务，要抓一只年幼的海妖——但是，那些可恶的黑暗种族太狡猾了，那个海妖自爆前诅咒了所有人，从此以后，他们碰到水就会特别痛苦。”


    “嗯，”少女点了点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魔法师的肩膀，“那种感觉想必并不好受，庆幸的是你的父亲已经没事了。”


    这时候，魔法公会门前一阵喧哗，有人率先喊了一句什么，紧接着人群就像落水的油锅般炸了起来，那些早就等待在门前的年轻魔法师拼命向前挤，许多人高举起自己的魔法日记，日记本封面上的徽记闪烁起亮光，昭示了他们的阶位。


    “啊，圣安蒂斯的人来了！”少年有些感慨地说，“可惜我的元素亲和力最高也只是中等，否则我也会去试试的。”


    那些放在任何地方都称得上天赋卓绝、会被魔法学院争抢的法师们，此时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圈，将入口堵得水泄不通。


    忽然间，入口的台阶上出现了几个七阶魔法师，他们的法袍上印着圣安蒂斯学院的校徽，象征胜利的葵百合与棕榈叶，叶片上还有学院的缩写，最中间的人打开手中的书，书页上自动出现了一行行人名。


    她连续喊了几个人名，下方的人群向两侧闪避，在推搡踩踏中硬生生让出一条道路。


    “……亚伦·沃特拉阁下。”


    人群一瞬间寂静下来。


    金发青年沉默着穿过人群，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般的魔法师，他有双清澈的湖蓝色眼睛，只是气质内敛，看上去似乎不太喜欢说话，剪裁合身的法袍上徽记流溢着蓝色光泽，袖口还有着水波状的暗纹。


    人们纷纷屏住了呼吸。


    ——八阶的雷系大魔导师。


    “这是圣安蒂斯的传统，被叫名字的这些人，都是天才中的天才，他们只需要在这里再考核一次元素亲和力，并不需要接受其他那些复杂的测试。”


    那个少年正在低声介绍，“刚才那位亚伦阁下，他的母亲是沃特拉公爵，碧水群岛的领主，他还不到一百岁，就已经八阶了！我们就只能仰望一下，当然，这样的大人物来肯定不是为了学习的，他们是为了外域试炼的机会，据说今年选择的地点是曾经被分裂的原大陆的遗骸——”


    紧接着，台阶上的魔法师继续叫名字，“安妮·德·艾萨雷克！”


    这名字异国风味太重了，人群逐渐安静下来，想要看看是哪个来自西大陆的天才可以免试入内。


    “什么？”


    少年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身边一脸紧张的棕发小姑娘，“你，你！”


    他的声音因为震惊格外高亢，那些魔法师们纷纷侧目，然后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无数道混杂着艳羡妒恨的目光投射而来，他们的谈话声有高有低，出现频率最高的那个词——


    广场上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个小男孩天真地抬起头，好奇地询问旁边的母亲，“妈妈，‘龙裔’是什么意思？”


    年轻的母亲慌乱地捂住了他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在塔文帝国之前就是黑头发形象啦，至于抓根宝也就是龙裔的问题——(发出不想剧透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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