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作品:《emo后,我恋爱了

    萍姐又一次敲开我的门时,我正在外卖软件上挑选今天的盖浇饭。萍姐查看完电表和水表,计算出这个月的水电费,一共一百块钱。


    我把钱转给她时,她忽然问我:“手机屏幕怎么摔坏了?”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原来我的手机屏幕上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


    “不知道什么时候摔坏的。”我说。


    萍姐收到钱后,没有立刻离开。她的目光长久地落在我的身上,捋了一下她的头发,直到我点完今天的外卖。


    手机页面显示支付成功的那一刻,她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是这样,我给你重新介绍了一份工作。”


    也许萍姐是一个热心市民,我不知道。她也许对每一个没有工作的租户都是这样热情。我如是想,于是拥有了拒绝的勇气。


    “谢谢。”我说,“但......”


    但,这个字代表了转折。我的话没有说完,思前想后,也找不到可以形容的话语,于是对话在这里静止了好一会。


    萍姐叹了一口气,说:“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说。我的儿子和你一样大,我懂现在年轻人的不容易。”


    她继续收收电费去了。


    我的外卖很快到了。我打开外卖盖子,心想,今天的是青椒炒肉丝盖浇饭。好多青椒,肉丝几乎没有。


    我去看窗外的树,窗外的树郁郁青青。


    ......


    我又一次连续好多天没有看见朝也。这个结果令我十分满意,朝也就应该这样,永远不要出现在阳光公寓里,不要出现在我的身边。


    大概过了很久,我仍然没有再看见朝也。但我见到萍姐口中与我年纪相仿的儿子。他剪着一个十分板正的寸头,穿着剪裁精良的西装,显得人挺拔修长,干练利落,精气神十足。


    我还是记住一些别人的故事。


    在朝也给我讲过的睡前故事里,有过他的身影。他很早,大概是初中的时候,就辍学不再念书,出去学习手艺,后来挣了一笔钱,就买下了这栋阳光公寓给妈妈。


    我站在窗户边上,看见萍姐拍了拍他的背,和坐在树下下象棋的几个大爷说了些什么,于是大爷们就停下手里的棋,回答一点什么。我听不清楚,但大家都高兴地笑起来。


    过了两天,萍姐又一次敲开我的门。她满面红光,朝我笑起来,给了我两盒喜糖,我看着盒子上的依靠在一起的两个卡通小人,这时才知道,原来她的儿子前两天结婚了。


    萍姐挨家挨户地送去喜糖,我听到左邻右舍,楼上楼下好多人在说:“萍姐,你这儿子可真有出息啊。”


    “屁的出息。”萍姐的语气却不像是在责怪,“三十了才结婚,快急死我了。”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等到所有的声音都熄灭,我迷迷糊糊地睡着。我开始做一个梦,梦到房间四面的墙体同时向我塌陷,我能够拥有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我惊醒过来,捂住剧烈跳动的心口。


    相似的梦,我连续做了好几个晚上。


    我觉得自己正在生一场严重的疾病。我的心跳在半夜加速,像是在离开胸膛,我像是一条在岸边挣扎的鱼,快要呼吸不过来。


    我想到死亡。我无数次想到死亡,可是这一回我感觉它真的就要降临。我忽然感到浑身冰冷,像是坠入冰窖。


    我摸到手机拨打120。


    救护车的声音在夜晚太突兀,刺耳,像是要坏破些什么——那可能是某个小孩的美梦。


    救护人员将我从房间里抬出去时,我好像看见住在隔壁的小女孩,抱着一只毛绒玩具,站在门口惊恐地喊:“叔叔怎么了?他要死掉了吗?”


    在救护车的轰鸣声里,我被送进医院的急救室,从始至终我都努力睁大眼睛,惶恐自己闭上眼睛之后,就真的永远闭上了眼睛。


    我害怕死亡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想要一死了之,可是当它真正要降临的时候,我却是如此胆怯。


    医生在给我戴上呼吸机前,我几乎快要哭出来,问:“我会死吗?”


    没有回答。


    我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直到被推出急救室,医生一脸平静地看着我,说:“你没事。”


    我愣愣地看着医生。


    我不记得在急救室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医生如此冷静地断定我没有事。我要求住院,但医生说:“你真的没事。”


    “我呼吸不过来。”我强调。


    “你太焦虑了。”医生说,“平时神经一直紧绷着,所以出现这样的问题。”


    我仍然坚持住院。


    住院楼的旁边正在建造新的楼,每天早上八点钟,施工的声音会准时响起。我看着窗外的楼层,一天两天,多了一层,又多了一层。


    我忽然很想吸烟。


    于是我回到阳光公寓,从衣柜里翻出剩下的半包烟。


    它被我遗落在衣柜里很久,吸进肺里的时候我似乎感受到衣柜里的木头味道,我坐在门口吸完一根,接着吸第二根。


    这时隔壁上小学的小女孩背着她的天蓝色书包回来了,他的父母跟在旁边,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我听到她的妈妈的声音响起来:“你不要坐在这里吸烟啊,吓死人了!”


    小女孩咳了一声,她的妈妈又说:“楼道里全是烟味,你这样影响我们孩子的。”


    “不影响!”小女孩立刻喊了一声。


    她的爸爸把她塞回隔壁房间里。


    我低着头,看手里剩下的半根烟,看鲜红的碎火时隐时现,没看到那一家人的表情,但我想应该不会太好。


    再怎么样,我也不应该去影响祖国的花朵。


    我起身下楼,外面还剩下一点光亮,依稀间我又看到那只黑狗在垃圾桶旁边的垃圾堆里翻找。


    我沉默地看,直到地平线处的最后一点光亮都要消失,再也看不见那只黑狗。


    我走到垃圾堆旁边坐下,听着这只黑狗带来的窸窸窣窣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去,白雾在我的眼前聚起又散开,我的眼前就多出一个身影。


    “你踹得那一脚,一点都不疼。”


    我抬起头看,看到熟悉又陌生的笑脸。我低下头。


    朝也挨着我坐下来。


    我忽然闻到一股恶心的臭味,是从垃圾桶里散发出来的。


    “陈浮。”朝也喊我的名字,他说,“你要臭掉了。”


    “为什么还要出现?”我问。


    “我们接吻吧。”朝也石破天惊地来了一句。


    我诧异地看着朝也,天太黑了,我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是说:“我说了,我不想看见你。”


    朝也凑过来,紧紧贴住我的嘴唇。我心中一颤,好像按开了哪里的开关,四周的路灯就在此刻,都亮了起来。


    我看见朝也正在发颤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