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云山堂来了位神秘的病人

作品:《许你为夫

    一间简朴又不失雅静的卧房里,案几上放着几本医术,旁边精致的兰草刻纹香炉里一丝淡淡的香烟袅袅溢出,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柏子仁和檀木香气,房间里更添了几分静谧。浅草色的纱幔里一位少女似乎感受到了窗棂间透过来的阳光,轻轻蹙眉后翻了个身,闭着眼摸了摸身侧,嗯?没人?昨夜明明与师姐一同就寝,师姐去哪了?于是她起身洗漱梳妆,对着铜镜随手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十七岁,本就是无需涂脂抹粉也好看的年纪,两弯细柳眉,明亮又俏皮的双眸,只是脸上稍有点疲惫。


    打着哈欠,拉开房门,已经快巳时了,迎面而来的光线显得格外刺眼,陆萱连忙伸手挡住,夏季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昨日黄昏突然开始狂风暴雨,一夜过后晴空万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和煦的阳光洒满整个院子,院墙边的大榕树垂下一缕缕气根,随风飘舞,院子里摆满了竹簸箕,另一位少女正在将昨日采回来的药草铺开晾晒。少女听见房门响,回头笑着对她说:“阿萱你起来啦,昨晚一夜雷声不断,又没睡好吧。灶台上给你留了好吃的,快去尝尝吧!”陆萱心头暖暖的,抱着少女的胳膊晃悠:“我就知道,师姐对我最好了!”然后一路直奔厨房,大铁锅蒸格里小米糕、锅贴和蔬菜粥还热着,陆萱赶紧吃了起来。


    云山堂陆家,是南盛国青梧山下元安镇有名的神医世家,堂主陆怀民和夫人江篱育有一女陆佩兰,有一徒弟苏木,和一养女陆萱。


    陆萱有个怪毛病,从小害怕打雷,尤其是夜晚,不肯自己睡。幼时总是师娘哼着小曲陪着,长大后雷雨夜便是师姐陆佩兰陪她,陆佩兰说陆萱一晚上都会做噩梦,时而惊恐,时而伤心得哭泣,为此,陆怀民专门调制了柏仁香,能缓解陆萱的梦魇。陆佩兰看着陆萱疲倦的样子,对这个师妹心疼不已。昨夜的雷雨,一定又让她不好受了吧,即便是点上了爹研制的柏仁香,阿萱还是心神不宁,丑时才渐渐入眠,唉!


    吃完饭,陆萱也来分拣前一日从青梧山上采回来的药材,清洗、晾晒。夏季青梧山上生机盎然,昨日陆萱和师姐陆佩兰去山上采药草,下山时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两人一路狂奔才赶在落雨前回到云山堂,雨势太大,采回来的药草都没来得及处理。陆萱除了怕打雷,还有一件事让她懊恼不已:在这个人人都能修行的时代,她却始终不能习得任何法术,无论怎么练习心法口诀,总是失败,连最基础的净尘术都施展不了,毫无内力。每每上山采药,师兄师姐步履轻盈,长在山崖峭壁间的药草也能轻松摘得,她却只能苦哈哈地使用蛮力。师姐已经清理了大半药草,她还在一根根地清洗根部的泥巴!


    这时,苏木突然满脸通红地走过来,陆萱看着他那害羞又窘迫的神情,笑问道:“师兄,又是哪家婶婶来提亲了?”苏木急得脸又红了几分:“你别瞎说,一个姑娘家家的,整日把提亲挂在嘴边,我可没有那心思……”眼睛却不自觉地看向陆佩兰。陆萱把一簸箕的药草端到架子上放好,走到苏木身边:“师兄你不用害羞,你这个年纪谈婚论嫁不是很正常嘛,而且婶婶们也是真喜欢你啊,那沈大娘,住在隔壁镇,那么远,就为了多看看你,隔三差五带着闺女来云山堂,说自己头疼腰痛却又不让爹爹诊治,说什么苏神医配的药可灵了,坚持让你去把脉……”苏木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嘛,她又带着沈姑娘来了,方才趁我给她把脉,拉着我的手和沈姑娘的手,那眼神,恨不得直接把我抢回去当女婿!她哪里是生病啊,手劲比我还大,我费了老大力气挣脱,师傅解围我才跑出来的。”陆萱笑得止不住:“沈大娘这是心病啊!那沈姑娘看起来不错,要不师兄你就从了吧!”苏木气得无语:“我才不要娶什么沈姑娘……”陆萱朝他做鬼脸:“师兄你就是块木头,可惜了沈大娘的一片苦心啊!”苏木说不过她,唉,呆在前院是煎熬,回到后院更煎熬,沈大娘母女俩这会应该离开了,还是去给师父帮忙吧,便去了前院。陆佩兰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他们俩吵嘴!陆萱转头看着笑吟吟的陆佩兰,故弄玄虚地说:“其实,我知道师兄为什么不愿意娶沈姑娘,因为师兄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说完她一直盯着陆佩兰,陆佩兰反应过来羞红了脸:“好你个阿萱,拿我开玩笑!”作势要打陆萱,陆萱知道师姐不过是与她玩闹,两人嘻嘻哈哈在院子里你追我赶。


    苏木平时在前面铺子里给患者抓药,今年他已经二十一岁了,星眉剑目,颇有侠者风范,为人朴实勤恳,对师父教的医理知识熟记于心,对患者更是以礼相待,来过云山堂的人都夸苏木是个让人如沐清风的小神医,更有不少相中苏木这谦谦君子的婶子们托人来打探他是否有婚约,想为自家女儿牵线,都被苏木以年少事业尚未有成一一婉拒了,唯独这个沈大娘,让他措手不及!


    日暮时分,已无患者前来求诊,苏木正准备收拾闭门,一辆马车疾驶而来,停在云山堂门口,一位约摸二十岁的少年从马车上下来,急匆匆跑进去,看见坐在诊案旁的陆怀民,径直跪下:“陆神医,求您速速施救!”陆怀民连忙起身,让他快点把患者扶进来,少年却欲言又止,说到:“此人还望神医秘密救治,不可外扬。”陆怀民闻言起身望向门外的马车,对苏木说:“将患者带到后院偏房。”苏木和少年从马车里抬下来一个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人,身着云青色天机阁弟子服,胸前的衣物有血渗出,双手冰凉。


    偏房内,少年再次向陆怀民下跪:“陆神医,在下天机阁影风,受伤的是我的大师兄傅云逸。今日本是天机阁弟子两年一度的比试大会,一向实力超然的大师兄不知为何失手战败,师尊们检查伤口,确认大师兄是中了毒,奈何天机阁内无人能解此毒,便命我带大师兄前来求陆神医救治。此事蹊跷,师尊们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隐瞒了中毒之事,并封锁天机阁,任何人不得出入,对外只称大师兄受伤需要好好修养。顾求陆神医务必保密。”


    青梧山上的天机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保天下苍生为念,护南盛安宁。男女皆可入阁修行,以阵法和推演之道闻名于世,武功和法术也是必修之课。加入天机阁需经过层层入选考核,三位师尊择优录取,收为弟子。天机阁不分尊卑,不少贵族和王室子弟也在天机阁修行。且正如其名,据说阁内第十层收藏了不少上古传下来的秘法,因修炼难度大且法术威力不可估量,为避免世人修行,将第十层设为禁地,然而这世上不乏觊觎之人,曾试图闯阁,被先阁主击败,然后以自身修为加固禁制。因此,天机阁的安危,对南盛,甚至整个天下,都极为重要。


    陆怀民边检查伤口边听影风说现场情形,仔细把了脉,患者只剩一缕微弱气息,而脉象却诡异,几股相冲的力量在全身游走,渐渐将主要的经脉封住,故而患者处于六神全无的状态。陆怀民从药箱中取出几根银针,灌以内力,扎在傅云逸周身大穴,用特制的薄片刀轻微刮开伤口,细细查看,推测凶器应是一把极为锋利的短刀,幸好未伤及心脏,伤口已被清理包扎过,但仍有血渗出,伤口周围的肤色呈紫蓝色。这毒,怕是不好解。


    傅?可是南盛王朝远征将军的那个傅?陆怀民心中了然,影风说的秘密救治是为何了。他将影风扶起,说:“你大师兄性命可保,只是救治的时间要久一点,你且需耐心照料。”然后吩咐苏木去拿两身干净的衣服和一些吃食来给他们,自己将刀片拿去药房查验,亲自抓药去煎。


    见师父神色凝然,苏木也猜到了此事关系重大,而且这位病人中的毒,需要耗费不少心力去解吧,不然师父不会把他们留下来。


    天色渐晚,师娘已经做好了晚膳,却迟迟不见师父和师兄过来吃饭,陆萱去前院寻,正好看到师兄捧着衣衫去偏房,便悄悄跟了过去。苏木送完衣服回头看见陆萱,陆萱好奇地看向房间,问苏木:“师兄,那里面是谁啊?他怎么了?除了性命攸关的病情,师父可是从来不将患者留在云山堂的。”苏木拉着陆萱往后院走,说:“哎呀你别问了,走,赶紧吃饭去!”苏木知道这个小师妹好奇心重,但他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一定不能让她参合进来。陆萱不死心地往后看,挣扎着低声喊道:“求求你了,师兄!就让我看一眼,就一眼,行不行?”,苏木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加快脚步将她拖走,小姑奶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怀民心中疑惑,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人只留一丝气息却不直接让人毙命,下毒者意欲何为?能让伤口周围皮肤呈紫蓝色,莫不是——离殇?父亲曾说,离殇是北狄太师研制,能让人丧失六感,却不至丧命,十八年前北狄欲用锁仙阵抓捕西临玄女后用此毒加以控制,以夺得神树的力量,吞并西临,奈何神女产子灵力虚弱,没能撑过锁仙阵便身陨了。


    现如今,离殇现世,莫不是北狄有了新的谋划?这些年北狄屡次进犯南盛,却因苍兰山这道天然的屏障无法顺利攻入。傅将军多次率兵击退北狄,难道他们因此生恨,将黑手伸到了天机阁,企图用傅家二公子来要挟远征军退兵?还是想从天机阁里获取什么秘法?


    陆怀民忧心忡忡,知道南盛将有大事发生,晚膳后与妻子江篱一一细说,计划让江篱带三个孩子走,江篱劝他:“傅公子身份特殊,天机阁和傅家定会追查到底。眼下我们先将他的毒解了。苏木已经见过他们,也要留下帮忙照料,那这段时日我给佩兰和阿萱安排别的事情做,不让她们靠近,她们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万一有什么不对,马上送他们三个离开这里。”陆怀民想了想,即便要送他们走,还有些事要交代,就再等几日吧。


    这一晚,听着窗外树叶沙沙声,两人忐忑,不能眠。


    后院里,陆萱回到了自己房间,昨夜和师姐一同就寝,又吵得她不能好好睡觉了吧,自己这个怪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打雷有什么好怕的,为何总是让自己心神不安,难道上辈子做了很多坏事?呸呸呸!本少女美丽可爱,哪里会做什么亏心事啊!倒是师父和师兄,神神秘秘的,晚膳时他们俩一言不发,定是有什么秘密,难道和偏房里的病人有关?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师兄竟然看都不让看一眼,哼!陆萱心里嘀咕着,昨夜没睡好,困意袭来,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偏房内,桌上的灯火被窗缝的风拉扯,影风心里始终忐忑不安,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还来不及去思考,师尊命他速速送大师兄来求诊,一路狂奔只想着快点赶到云山堂。这会安顿下来,他开始细细盘算:今日的比试只限功法,不可使用法术,但大师兄做为上届的魁首,剑法在天机阁中仅次于三位师尊,怎么会输给一个毫无法术根基的女弟子,她的刀法确实精湛,能与师兄打成平手已是弟子们望尘莫及的程度。而且她是三师尊的女儿,怎会用下毒这种不堪的方式来赢得比试?大师兄到底身中何毒?竟连三位师尊都束手无策,陆神医的神情也不太好,这毒能解吗?


    傅云逸服下陆神医熬的汤药,一个时辰后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双手已不似先前那般冰凉,影风见此情形,心中稍微有了点安慰。


    云山堂偏房前,两只信鸽扑棱双翅,冲进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