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冯忠恩拿到女儿送来的稿件，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报社，而是把自己关在房中，将整个稿件誊抄了一遍。


    他没有言少微的速度，这一万字他陆陆续续抄了三天才抄完。报社每天只刊登一千五百字，是以存稿是足够的，他也不用着急送去后面的稿子。


    等他抱着自己笔迹的稿件来到报社的时候，《乞儿狗娃》已经连载到狗娃为了抢一点潲水，被人打了的情节了。


    言少微作为一个成熟的网文作者，她太知道如何去刺激读者的情感了。


    连续四天的连载，这篇小说已经有很多人看到了，讨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多。读者们为狗娃的悲惨而揪心，又为狗娃的乐观而动容。


    报纸每天只登载一小段故事，现在许多人一到早上就翘首以盼，想要快点买到报纸，看看今天狗娃能不能乞讨到一顿饭。


    而报社的同仁，早已将五万字的存稿看完了。他们天天看稿子，早都看得麻木了，可这个故事不一样。不管是叙事手法，还是切入视角，都给他们耳目一新的感觉，让他们一看就舍不得放下，只恨这小说还没写完，个个都翘首以盼，等着冯忠恩送来新的稿子。


    举个不那么恰当的例子，他们就好像从小吃惯了没盐没味的食物，忽然尝到了垃圾食品的味道，味蕾瞬间打开，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当冯忠恩踏入报社编辑室的那一刻，编辑们呼啦啦地一下子都迎了上来：


    “冯生！可是来送存稿的？”


    “又写了多少字的稿子了？”


    “狗娃可上了岸了？”


    “那郑遥岑还没有找到女儿吗？”


    冯忠恩看着把自己围起来的编辑们，有点发懵，他跟这个报社合作好几年了，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正这时，主编叶轻舟快步迎了出来：“冯生！可把你盼来了！你若是再不来，我都要亲自去你家催稿了！”


    “前面的稿子登完了？”冯忠恩问。他这几天一直在家猫着抄稿，并不知道《乞儿狗娃》的故事登出来之后的效果，此时还当真以为叶轻舟这是在催稿。


    叶轻舟笑着说：“那倒没有，不过是大家心急知道后面的情节。”


    《天星日报》原本每天最多能卖六千份，有时候卖不完还会被退回个几百份，可是自从开始刊登《乞儿狗娃》，就从来没出现过退回的情况，他们前天加印了五百份，昨天加印了一千份，都卖光了！


    今天他们加印了两千份，目前看来卖完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叶轻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冯忠恩：“冯生，你写的这个狗娃的故事，当真精彩！我就说，冯生你半年磨一剑，必有精品！”


    听主编这么说，围在旁边的编辑们也纷纷跟着赞扬起来：


    “冯生，你这本书写得当真抓人！”


    “冯生，你这本书当真精彩！”


    “我今早在茶楼都听到有人在讨论狗娃的故事！这个故事真的火了！”


    冯忠恩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生生劈成了两份，一部分自己飘飘然如在云端，另一部分自己却好像被人踩在了泥巴里面。


    他写了半生的小说，竟然还不如一个半大的孩子吗！


    他想起某次张俐跟他吵架的时候说，如果你有才华的话，早就红了，又怎么会到现在还是穷困潦倒。那时候他只认为这是他时运未到，是编辑势利，不肯给他好的版面。


    然而眼前的场景，简直就像是往他的脸上刮了一巴掌。


    他不是时运未到，不是编辑势利，只是他水平未够而已。


    当然，这些所有的情绪，冯忠恩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彬彬有礼地笑了笑，将誊抄好的稿子递给叶轻舟：“承蒙大家厚爱，这是最新的一万字。”


    叶轻舟接过稿子，低头迅速翻了起来，翻完，他欣喜地看向冯忠恩：


    “看之前的存稿，我本以为狗娃已经走到死局，想不到你竟在绝处给狗娃挖出了一条生路，可这生路又如此之摇摇欲坠……好！读者一定会更加牵肠挂肚的！”


    “主编，我看看。”立刻就有编辑从叶轻舟手中把稿件抢了过来。


    “诶！一起看！一起看！”一群编辑就迅速追着那人去了。


    叶轻舟没去管他们，他还得接待冯忠恩，以前冯忠恩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作者，他自然不放在心上，但是现在的冯忠恩已经脱胎换骨了！他得好好维护这个关系，这样才好让冯忠恩将以后的小说都交给他们发表。


    这时候叶轻舟就发现，冯忠恩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太好。


    是他们前倨后恭的态度，让他心里不舒服了吗？


    这么一想，他就后悔为什么之前没有对冯忠恩更加热情一点。现在他得想办法弥补一二。


    但是《天星日报》的规模也不大，加稿费暂时他是加不了，要不——


    “冯生，你看这最新的一万字稿费要不要先预支给你？”


    报社要给钱，冯忠恩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点点头：“成，那就麻烦叶主编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去给冯生拿钱去。”叶轻舟很快将一张一百蚊的港纸拿给他，顺便让他在签收单上签了字。


    “不知道下次冯生什么时候送稿来呢？”


    冯望舒跟他说过，她大姐一天写两千字，一个台期，就是五天，能给他送一万字。他再花两天的时间抄一遍，差不多就是一个礼拜的时间。


    “每个礼拜我能写一万字。”冯忠恩这样说。


    叶轻舟忙说：“这样吧，每周我亲自去府上拿稿子，这样冯生你就能多一点时间用在写作上。你看可好？”


    主编亲自上门取稿，这是时下维岛最顶尖的那一波文人才有的待遇了。


    冯忠恩怎么可能会拒绝，他心底那最后一丝羞愧早已没了踪影。


    他已经止不住的去想象，到时候家里那个眼里只有钱的女人，看到自己如此被报社追捧，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言少微并不知道报社发生了什么，又一个礼拜过去，她又写了一万字，并且又拿到了五十蚊稿费。


    这一个礼拜，两个小家伙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没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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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们白天会一起去附近的菜市买菜，言少微要求他们每天都买一点肉跟蛋回来吃，她现在手头宽裕，完全可以顿顿吃肉了。


    两个小家伙买了菜回来，等到炉灶没人抢的时候给自己煮饭，晚饭会给言少微留一点当夜宵吃。


    剩下的时间，他们会按照言少微的要求，在本子上练习刚学的字。


    言少微要教他们认字，可惜没有课本，于是她把自己的手稿给冯望舒看，让小姑娘每天挑十个不认识的字抄下来。晚上言少微会教她这些字怎么念，等到第二天晚上言少微回来就要检查她记住了没有。


    至于言柳宿的启蒙，言少微自觉自己没那个功夫去管了，就全权交给了冯望舒。小姑娘想怎么教就怎么教。反正她只每天看一下言柳宿的习字本，知道他有在学认字就行。


    言少微现在就有一种日子蒸蒸日上的感觉。


    但是有些人就觉得自己的日子每况愈下了。


    陆剑铮已经开始逐渐替代白千声的戏份，这让一直在戏班占尽风头的白冰河哪里能忍。


    这天，在又一次被拒绝让他代替不上场的白千声做文武生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冲进了休息室。


    他也不管白千声正跟骆清商量事情，直接就上去质问：“为什么不让我上？论模样，论功架，我哪里比不上陆剑铮了？”


    骆清有些尴尬，想要打圆场，白千声却半点没有情面讲：“安排谁上场，我自有分数。你做好你的小武就好。”


    叔侄俩吵了一架，白冰河气得甩袖而去。


    等人甩帘子走了，一直没说话的骆清方才说：“冰河说得也没错，他其实并不比阿铮差，不如还是让冰河跟阿铮轮换吧。”


    “如果是之前我或许就答应了，但是他现在这个反应……”白千声叹口气，“这孩子实在太心高气傲，这时候让他红，不是什么好事。再磨炼一下吧。”


    《乞儿狗娃》的热度越来越高，就是嘤其鸣这边也开始讨论狗娃的故事。


    不过大部分人其实并不知道写《乞儿狗娃》的宿云微，就是他们的抄曲师傅。


    言少微觉得，幸好没人知道，因为有一个人知道就够她烦的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个烦人的就抱着他的大海碗凑到言少微身边：“狗娃后来怎么样了？她在帮派站稳脚跟没有？”


    “你看报纸咯，”言少微指指自己自带的烧腊，“尝尝看，我家楼下卖的。”她现在长身体，每天都会让冯望舒或买或自己煮一点肉菜带来后台吃。


    季北鸿毫不客气地夹走一块：“报纸上才讲到台风天，狗娃被风刮走，上次你给我说的，狗娃跳到海里给大佬运货，遇到了差佬，然后呢？她逃出来了吗？”


    “没呢，整个帮派都被一网打尽了。”言少微把骨头吐到一边。


    季北鸿脸色都变了，夹着肉瞪圆了眼睛：“那怎么行！狗娃才那么小，她要是坐牢岂不是被欺负死了。”


    这时候维岛的监狱可不是什么惩恶扬善的地方，那里没有什么公正，只是另外一个弱肉强食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