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江城诡话①⑥

作品:《执铃作饵

    宋灵踏上台阶。


    咽了咽涌出的唾沫,以前没注意,自习室三楼到四楼的拐角位,很是阴森。楼道里没有窗户,终年见不到阳光,寒意滋长,这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不少。


    可真是避暑的好去处。


    她深吸口气,迈步向上。


    在没来的这段时间里,她见到跳楼女的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对于其他地方,这事大家也就当个谈资,可在这,这是一件敏感的事。


    老板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当天辟出新区域背书,几天时间里,顶楼背书的人缩减不少。


    宋灵推开天台门。


    几张户外折叠椅稀稀拉拉堆在一块,其他的物品,例如书籍、水杯、灯,都被清空。


    李阿姨告诉她,保洁清扫天台的时候,在她经常背书的角落清出一张符,上面用朱砂勾着画,这不,一下就联想到了自习室原本的传言。


    符都在这了,那能有假?


    这事,除了几个当天值班的,没人知道,后续跟老板说过,大家也是忐忑,就又去请了专人来看,看不出什么名堂,说这符来得蹊跷,不像是常规镇邪符,甚至没什么记载。


    说是这么说,怕是早传开了,否则这么好的背书地方,人不会走得这么干净,并且整间自习室的人,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


    宋灵俯身蹲下,扣了扣下面的小块瓷砖。


    扒不开。


    没留任何缝隙,符能从哪冒出来?


    在这位置待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什么符,常规符以黄纸画朱砂,就算是变得老旧,也是很显眼的。


    她总不至于眼瞎到看不见的程度。


    想到这,宋灵又沿着夹角墙向上摸索,这栋楼当初被改造为自习室时,并没有被拆,顶多内部装修重构,围墙这一块没怎么下功夫清理,仍然保持着水泥面。


    今天的天气不算好,云层低垂,铺天盖地的阴灰色。


    夹角在背光位置,宋灵打开手电自下而上探查,凭着一个不可能的念头看到底:没准水泥墙里藏着缝隙或者裂缝,符从里面被人扯出也不是不可能。


    被人扯出......


    宋灵一惊,这人把符扯出,丢在这?仅仅是丢在这?


    搁这作死呢。


    天台没有监控,背书的人又多,根本查不到是谁扣掉的符,但这个疑惑很快又被另一个问题覆盖——符粘在哪个位置?


    水泥面没有裂缝,除了糙了点,和正常墙面没什么区别。


    宋灵问过李阿姨,既然符没有记载且很蹊跷,会不会只是某个人遗落在这的。


    李阿姨答得小心:“谁说不是呢,但这事,还是不要赌,哪天出事就晚了。特别是这老板,很是忌讳。”


    “忌讳还接手这栋楼?”宋灵疑惑。


    这不有病吗。


    “哎呀,这就不晓得了,娃,姨劝你啊,以后别来了,我马上也离职了。”李阿姨撇撇嘴。


    按理说,这栋楼是一栋名副其实的凶楼。


    多年安然无事不代表旧事已过,它是刺,扎在知情者心里,等待致命一击。


    早点跑路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思维。


    她深叹口气,继续查探。


    指尖蹭着水泥颗粒,指腹骤然下沉,接触到一个小凹面,打灯看去,是条划痕。


    划痕浅,并且在水泥墙的最低端,贴近地面的位置,远看看不出什么,甚至没什么显眼的点,很容易被人忽略,但在平整的水泥面上,触感就完全不一样了。


    它很是突兀。


    就像在睡觉的被褥下放了一颗豌豆,东西小,但人躺上去,依然容易硌得慌。


    宋灵抚过划痕,往后再摸,指尖一颤。


    又有一条划痕紧跟其后。


    她把手机塞怀里,起身弓腰,一手扒着围墙封顶,另一只手摊开,最大范围地抹一圈整个底端。


    尽是密密麻麻的划痕。


    天台上,这些水泥墙免不了风吹日晒各种侵蚀,坑坑洼洼很正常。


    但是这些划痕,是有规律的。


    一条叠一条、长短一致、大小相当,贴近地面向上排开,到了一定高度就又换一个底端重新开始,一共三十条。


    它们,是人为刻上去的。


    这种巧合让宋灵属实一惊,她向后退几步,模拟自己上一次在这背书的样子,按照这个方位来看,白裙女孩正好站在这个墙角的位置。


    也是她跳楼的地方。


    思索间,宋灵走到这个位置,向下一瞧:四楼听起来并不算高,甚至很多动作电影也会有打星从这高度一跃而下,可实际来看,它的高度摆在这,抻脑袋的功夫,心脏已经跳到嗓子眼。


    从这跃下和从二十多层跃下唯一的不同是死亡概率。


    根据传言来看,从这跳下去的人并不少,可是最后的存活率为零,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并不大。


    但不管怎么说,跳下去肯定疼。


    她啧叹一声。


    掏出手机,给划痕拍完照,余光瞟到腰间黑铃。


    不免一阵惊叹。


    铃铛很乖,在这也没有看见恶灵。


    按理说,这里是白裙女孩死亡的地方,她应该是常在这出没的,她有些好笑,自己怎么想这些。


    没遇见才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南荼今早离开前告诉她,办完事陪她一起过来。


    可她等不及。


    幸运的是,一切平安。


    没迈出两步,腰间震颤,宋灵心底一凉。


    她扯下黑铃,这东西叮当作响。


    “叮铃——”


    一声。


    “叮铃——”


    又是一声。


    到这,宋灵猛松口气。


    和一声响后遇到的恶灵相比,她更愿意经历二声后的遭遇,只是这次遭遇带来的关键信息是什么呢?


    她回头,瞳孔扩了又缩。


    昨天铃响是因为到了车祸发生地,这一次,难道是因为这里是白裙女孩跳楼的地方?


    宋灵在原地等了一等。


    周围环境没什么变化,也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事和奇怪的人。


    一切正常。


    她晃动黑铃,这东西不再吭声。


    出故障了?


    多想无益。


    她收好黑铃,正打算离开,抬头瞬间,头皮猛炸,发根下的血管一根根凸起,争先恐后地痉动。


    一堵水泥墙赫然横亘在眼前。


    阁楼成为一块方方正正的实心砖块,像是一坨天外来物,矗在天台中间。


    门呢!


    宋灵绕阁楼一圈,每一面均被水泥封死,疑惑间,原先入口的水泥面忽然开始剥落,硬块水泥裂成不均的大小块,哐当一声,齐刷刷坠落。


    剥落后的墙面似乎并没有罢休。


    墙砖里鼓着包,一个接着一个凸起,乍一看,像是一个又一个结在上面的瘤子。


    鼓包眼见着越来越大,立马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打算破墙而出。


    宋灵浑身发麻,一步步后退。


    这栋楼是以灰砖建造,但是鼓出的包是暗红色的,里面的东西看不清形状和样子,只见一伸一缩,起起伏伏。


    忽然,“啪”地一声。


    最大的包从中间炸开,里面干瘪瘪的,没有想象里的脓液流出,反而是一捧捧墙灰从里面喷出。


    仿佛里面的东西是经过这堵墙孕育,五脏六腑、四肢皮肤,是由它构成一般。


    灰烬散去,这个东西终于露出影。


    浑身银灰,从外轮廓来看,是人形,但也只是人形,皮肤纹理、肌肉组织,人特有的细节在它身上看不到一分一毫。


    跟手绘半成品稿件或者塑料假人似的。


    假人从内扯开包裹的囊袋,奇怪的是,在它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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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脚的瞬间,剩下的囊袋竟在瞬间安静,跟死了没两样。


    宋灵后撤的每一步都走地稳当——保持脚底和地面完全接触,减少摩擦音。


    脚后跟抵上围墙,她偏头向后掠了眼。


    楼下荒芜,确切地说,是虚无,黑乎乎地,像一圈看不到头的旋涡,抬眼,太阳高悬,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


    湛蓝天际与黑涡以房子为中心蔓延,如两条黑白射线在尽头交汇。


    噗嗤一声,宋灵循声回头。


    灰色的假人挤出墙,背身立在对面。


    瞧着赤裸身形,两瓣屁股光溜溜地对着她,好在没有细节,宋灵能勉强憋住即将喷薄的生理不适。


    这场面,不亚于走在街道上遇见一个暴露癖患者。


    假人后脚跟转动。


    宋灵不自觉地皱起眉,掌心满是汗,眼下,她只关心两件事:


    一,这是个什么生物。


    二,是雌是雄。


    随着眼前东西转动,宋灵两眼恍然瞪大。


    一颗光秃秃的人形脑袋、一具辨不出男女的人形身体,这具人均身高的假人,只有外轮廓和人均拥有的东西。


    像是在男女之间取的交集。


    并且,它没有脸,面部正中间只有一张闭合的嘴巴。


    宋灵眼角突突地跳。


    她忽然有一点庆幸,自己最初遇到的是人脸狗和伪人,如果先是遇到这东西,可能她现在正在喝孟婆汤吧。


    假人机械般地朝她走来,宋灵赌它看不见听不见,猫腰沿墙闪到一边,从外围兜了一个大圈,与假人至少保持五米距离。


    果然,假人来到了她刚刚站脚的位置,脑袋在脖子上三百六十度拧了一圈。


    好一个全景扫视。


    还没来得及抽口气,宋灵后背一凉。


    上一次的场景,没人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包括那些军队,这一次,这个东西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他们在同一个时空!


    宋灵的脊背倏然挺直,僵在原地。


    假人似有些恼怒,原地跺脚,叽里呱啦说了堆她听不懂的语言,又仰头发出一阵尖锐撕鸣的咆哮,像卡灰的电脑扇叶转动声。


    宋灵捂住耳朵连退几步。


    也就眨眼的刹那,她晃了下神,再正过头,假人已经窜到跟前,与她面对面。


    那张嘴巴和她的鼻尖仅有一指间距。


    一口闷气跟石头似的,堵在肺部,半天喘不上另一口气。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人会被吓死了。


    假人两手摁住她的胳膊,两瓣唇掀开,猛地再次咆哮,喷出密密麻麻的灰尘颗粒,像针扎在脸上,刺地生疼。


    奇怪的是,这次它的咆哮没有声音。


    或者说,所有的声音都化为正儿八经能伤人的东西,一颗颗落在皮肤上,这些细微的东西聚集在一块,赫然也能成为长着毛刺的尖刀。


    被它一吼,宋灵的心倒是回落不少——这个用声音当雷达的人形生物不过如此。


    声音消散,她费力撩起眼皮。


    视野逐渐变得明了:一张咧到太阳穴的巨口,大张的唇内又是一张嘴,口中包着口,一层一层延展到最深处,像个巨大的旋涡,而旋涡的尽头,是一只眼!


    这眼就跟从脑袋里面凭空长出的一般,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它像是这些唇的花蕊,而每一层唇瓣是裹着眼的花瓣。


    宋灵定神盯着这张嘴,很快,唇自内而外层层闭合。


    假人松开手,转身钻进囊袋,退回墙内。


    仿佛冲她大吼一声,是它所有行为的目的,现在任务完成,它就离开了。


    宋灵抹了把脸,掌心沾满血灰混合物。


    接着啐口唾沫打算骂两句,四下一瞥,斜后方一团白白的东西引起她的注意。


    划痕角落里蹲着个白裙女孩,脸埋进膝盖,正偷眼觑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