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进程」


    「帝京国际机场飞东京羽田机场。」


    帝京国际机场航站楼。


    张离坎推着三个行李箱匆匆而来，身侧斜背一个大包，右肩上还挎个挺长的黑筒包。


    胸前挂着的朱砂流珠随步伐摇晃，敲碰得那枚雷霆杀鬼花钱坠子一路叮叮当当。


    悄悄瞄了一眼斜后方负责跟拍的摄影大哥，她还是感觉不自在。


    更不自在的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和哪几位大明星，开启面对摄像机长达五个月的朝夕共处。


    对此，节目组许pd表示，陌生人之间的初次见面，往往会碰撞出意想不到的综艺效果，所以不能提前告知她参演嘉宾名单。


    其实吧，这事儿张离坎也不是算不出来，但实在不至于。


    对她来说，谁都差不多。


    人类，大差不离。


    五个月时长的综艺录制，可谓是前所未有。


    演职人员要抽出长达半年的时间投入海外拍摄，这就意味着，起码要推掉一个以上的剧组和室内综艺。


    对很多上升期明星来说，个中得失，得好好考虑。


    当然，闲人除外。


    张离坎虽然不是明星，但她是闲人啊……


    刚辞去出版社编辑工作不久，张道长目前全职写作，让本就贫困的生活更加落魄起来。


    但是编辑工作琐碎忙碌，会干扰她的“本职”。


    高低她也是异管局编外专员嘛。


    俗称……捉鬼师。


    异能四姓后人之中，只有她不是什么总裁老板少爷千金。


    这哪能怪她，张家嫡脉凋零的只剩她一个，而老妈追逐梦想从小放养她，她才是真正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无钱有闲，异管局介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灵异案件，当然都分给她包圆儿。


    业绩突出的王牌专员，单抗捉鬼kpi的核心主力，实则是万能清洁工罢了。


    师父那老头儿说，真常应物真常得性，生来具有最强的能力，就得接受自己的命运。


    其实想开点也挺好，这活儿虽然工资不固定，但每单薪酬颇丰啊。


    出动一次，就能让物欲很低的她和狗子躺平蛮久。


    捉一只鬼，就给狗子加一只鸡腿。


    她一只，狗子一只。


    蒜鸟蒜鸟，现如今的世道，道士能干什么呢。


    要么直播带货，要么打着祖师爷的旗号坑蒙拐骗。


    她毕竟不是一般的道士，真是干不了一丁点儿违背道心的行当，别到时候本末倒置，历劫结束也回不去。


    其实，她并没有保留多少前世的记忆，但本能地觉得自己不属于人间。


    小时候跟师父表达过这种困境，师父跟她卖关子，只叫她静心修行，其他顺其自然。


    但她趴门边偷听到，师父跟荣家那位长得特别漂亮的叔叔说过：


    “……龙子狻猊，灵智通天，即使转世历劫，也必然自小通透，你家的小凤凰也是同理。”


    唉，张离坎一闭眼，叹口气。


    才跟狗子分开一天，就已经开始想了。


    她掏出手机看壁纸上的狗子，顺便扫了一眼时间：


    9月6日凌晨1:10。


    屏幕上，一只纯黑色的超大只长毛德牧，咧嘴吐舌笑得灿烂而憨厚。


    再抬眸时，便远远看到光鲜亮丽的一小撮人，周围跟着举手持相机、身穿剧组短袖的摄影大哥们。


    应该就是他们了，但怎么只有五个人。


    张离坎已知的信息有，除了工作人员，他们一行总共八人，四女四男。


    边走边凑人头？难道许pd还请了外国嘉宾？


    但她也顾不上疑惑了，前方五位俊男美女都注意到她走近，边向她这边移动，边投过来带着好奇的礼貌笑意。


    哇塞塞，明星的长相就是不一般啊，简直和普通人有壁，她这趟好有眼福。


    “雷猴啊修朋友，我係演员申情。”


    曾经的港圈一姐申情，她都五十多岁了，外貌看起来还跟之前三十多岁巅峰时期没差多少。


    这么大的腕儿，许pd可以啊，张离坎心中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但待会儿落地东京后，她就会知道，自己根本是夸早了。


    鉴于许pd嘱咐，为了节目效果，要求张离坎等众人介绍完毕之后，再由他介绍身份。


    于是她向美女姐姐施了个抱拳礼，礼貌不失幽默道：


    “你好申情姐，二十六岁也可以是小朋友嘛。”


    “什么？你看起来还在读书。”


    她讲普通话依然带着些口音，美目圆瞪，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是啊，姐姐看起来跟我一样大。”


    脖子上挂个头戴耳机的大男孩接过了话。


    他头□□成淡金色，整个人笑眯眯的，浑身满是少年对异国旅行的期待。


    “欢迎姐姐加入世潜小队，我是目前的老幺陈屹，昨天刚满二十岁，姐姐也可以叫我Terry。”


    张离坎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虽然没在影视城见过，但是小孩哥三天两头在热搜挂着。


    小孩哥是最近大热的选秀组合成员，估计以后也会转型成歌手或演员。


    不过，小伙子果然是爱豆出身，说话就是讨姐姐喜欢。


    转眸看到另外三人走近，张离坎宕机片刻。


    “你好呀，初次见面，我是祈津。”


    五官精巧的女人面带笑容打招呼，即使穿着宽松也能看得出身材姣好。


    她面对镜头尽量保持温柔知性，但细节表情难掩她开朗直率的性格。


    “你好，我是演员顾逢知，今后请多指教。”


    微微躬身的男人身形挺拔，容貌既惊艳又耐看，非常标准的电影脸。


    美则美矣，帅则帅矣，但是……


    老天奶，张离坎内心惊呼，这不是她嗑的顶流cp嘛！


    不开玩笑，这可是真顶流，正儿八经的视后和影帝。


    两位曾经二搭过，如今在公众视野相当避嫌，现在竟然会一起出现在录制时间奇长的旅综？！


    要么同她一样事前不知情，要么合作炒作，要么嘿嘿……就是真情侣要官宣了。


    张离坎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她使劲压着，努力让表情看起来不至于像脸部肌肉抽搐。


    她忽然对这趟旅行产生了期待，毕竟对于嗑糖人来说，还有什么比现场嗑cp更幸福？


    “你好，我是常晏，珠宝设计师。”


    醇厚低沉的男声，如同大提琴的音色，流淌进她的耳中。


    讲话时，男人灰绿色的眼瞳礼貌而专注地注视着她，温和而优雅。


    素人？


    他是个意中混血，张离坎一看就知道。


    典型的西方骨东方皮，骨相棱角分明，五官精致柔和。


    男人身材高大，气场沉稳淡然，东方气韵远大于西方。


    君子翩翩，乍看跟荣十三是一类男人。但是荣十三性格根本就不是这样……


    她就不多说了，好奇的话可以去看讲他的那本。


    张离坎心里盘算，起码从表面看来，大家都不知道参演名单。


    但顾逢知的咖位太高，怎么着也能打听到风声，他这趟必然别有所图。


    另外，常晏待定。她刚才用神识隐隐试探，只是一个长相特别不普通的普通人类。


    总之这种情况，能邀请到顶流常驻，节目组肯定背靠巨额赞助。


    许pd之前的旅综，都是各种费用限制，该省省该花花。


    所以她其实是做好了吃苦准备的，毕竟这趟旅行足迹，若夸大些说，算得上横跨南北半球极与极。


    不止资方，各方协调也是个大问题。


    但看了许pd提前发她的企划，倒更像是一群漂亮人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漂亮的地方玩，挥金如土搞音乐二创，促进异国文化交流。


    到底哪个壕无人性的金主品牌给的赞助，能让许pd飘成这样“放心策划”搞世界游。


    怎么没金主给他们玄清宫捐点香火钱哩……


    这会儿，许pd非常适时地在主镜头外念台本，嗓音些许仓促但足够郑重：


    “欢迎大家来到《世界潜游》，在旅途正式开始前，我先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特邀嘉宾，落真山玄清宫明离道长，张离坎。”


    张离坎面对镜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稍稍有些不自在：


    “各位道友好，贫……贫道张离坎，离别的离，坎坷的坎。那个……大家可以叫我阿离，或者梨子的梨也行。”


    “我去！”


    陈屹十分吃惊，特地抬起帽檐去仔细看她。


    “漂亮姐姐是道长？”


    众人不约而同地表情有些惊讶，似乎觉得她这个身份很意外。


    唯独常晏，站在一行人靠边的位置，若有所思的样子。


    张离坎完全不适应成为众人焦点，尴尬地向诸位施抱拳礼：


    “福生无量，福生无量……”


    “是的，明离道长年纪虽轻，但可是‘德高望重’的级别。所以Terry你要谨言慎行，在以后的相处中尊敬我们阿离小道长好吗。”


    许pd跟陈屹开玩笑，而后继续正经道：


    “好的，话不多少，截止现在，世潜小队暂时集结完毕。现在，让我们出发东京，寻找下一位队友吧。”


    顺利托运完行李过了安检，一行人候机时已经非常困倦。


    登机廊桥上，张离坎边走边点开师父的聊天框，放大图片，反复盘狗子的最新照片。


    别说，老头儿还挺跟得上科技节奏，用新手机拍的谛听live图毛茸茸的巨可爱。


    谛听是她去年在影视城捡的狗。


    据说是拍完镜头，就被遗弃了。


    本来还有好心的饭店老板偶尔投喂，它就在小吃街附近流浪。结果这狗子从小就爱冷不丁对着空气狂吠不止，搞得老板没法做生意。


    捡到它时，张离坎正在那老板家门口摊子坐着嗦粉。


    小黑狗老远瞅见她，巴巴小跑过来坐着看。


    厚实的长毛打结在一起，脏的跟小抹布似的。


    她心一软，把还没舍得吃的南瓜馍馍丢给它。


    “蒜鸟，祖师爷疼爱每一个善良的孩子，都是机缘。你呢以后就跟我过吧，虽然不富裕，有口饭吃还是可以的。”


    小黑五个月左右大，两个耳朵已经完全立起，一圈黑毛围着淡粉色的耳心，像个巨型兔子。


    这么大的耳朵，听力一定很好吧。


    “要不你就叫谛听吧？”


    她跟它商量着。


    碰巧老板打那头端碗出来：


    “嘬嘬嘬，小黑来这里，那边剩下的大半碗蒸牛肉饭我给你收拾来了，快来。”


    小德牧瞬间两眼放光，屁颠儿屁颠儿过去了。


    嘿？这小臭狗，有奶都是娘？


    张离坎眉毛一竖，指指点点：


    “你小抹布反了天了，咱们道家弟子不能吃牛肉！”


    它像是能迅速理解张离坎的话，立马呆在原地，回头看她时还皱着眉。


    孩子还是能分清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


    这还差不多。


    张离坎还挺得意。


    “姑娘，它通人性的很，人说话都能听懂。”


    饭店老板见状，又不舍得，又为它高兴：


    “但是吧就是只公狗，看这骨量以后体型小不了，肯定吃蛮多的，你不用喂的太精了。”


    “有数有数，谢谢大哥。”


    她起身随便找了根绳儿，给小臭狗牵回了家。


    就这么着，谛听就莫名其妙成道家弟子了。


    后来，谛听八个多月大，自己开门出去，找到了受伤晕倒的她。


    再后来，她带着谛听出任务，发现谛听从小对着空气狂吠，是因为它不仅听力极佳，还能看到阿飘。


    嚯，灵犬呐！


    张离坎如获至宝，看它的眼神都带着欣赏和期冀了。


    从此，它更是从小流浪一跃成为阿离道长乃至整个师门的宝贝疙瘩。


    因为这次长距离长时间出差，谛听被她送去山上“修行”。


    师父说谛听肉肉吃多了，壮的像头黑野猪。正好在观中控制一下饮食，隔绝京城食色，聆听祖师教诲。


    鉴于谛听的灵力隔着屏幕也能展开，张离坎特地给师父换了折叠大屏手机：


    “磁悬浮老头儿，跟我视频你记得开免提啊，让听听听听。”


    听听是张离坎给它起的叠字昵称。


    “什么听听听的，叽里咕噜说啥呢，你快给为师看看怎么收藏这个短剧，下一集就是霸总追妻了，你说我咋找不着了真着急……”


    张离坎重重闭了下眼，根本不想回忆……


    这时，手机弹出一条软件提示：


    您关注的用户正在直播。


    嗯？


    她ig只关注了5个用户，Synthetic Muse（合成缪斯）乐队四人和乐队官方。


    这么晚了难道是劳模队长在赶due？


    她赶紧点开ig。


    果然，主页顶部，「MinamotoMayuki」的头像显示正在直播。


    头像图是一只特写伯恩山狗鼻子，湿润润的纹理像荔枝皮。


    这是他朋友救助的大狗，他自己住在东京，还没有养狗。


    张离坎对他的了解程度，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有多深入。


    Minamoto Mayuki，是源黛圣的日文罗马音写法。


    合成缪斯的吉他手兼副主唱，也是乐队发起人。


    但张离坎觉得，比起歌手，他更像一个创作者。


    合成缪斯名下已发行的所有歌曲，词曲编曲都是源黛圣包揽。


    他就是一个指挥家，让各种不同的乐器、人声合成他脑海中那位完美的缪斯女神。


    自六年前知道了这个乐队，她便一发不可收，体验到了什么叫追星。


    她一场不落地看完了他所有直播，盘完了所有物料，然后反复看他ig主页分享的寥寥碎片。


    其实，看完这些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因为他的物料少之又少，私下更是低调。


    虽然是现象级爆红乐队的队长，但好像从没被路人偶遇抓拍过。


    她感觉自己既不是单纯的乐迷，但跟梦女也不沾边，她也无法形容是什么感觉。


    就像被他的音乐内核所吸引而共鸣，找到了缺失的一角。


    明明互不相识，却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她前一天冒出来的对他好奇的事情，他后一天就发帖提及。


    那种奇怪的隔空回应感，就像她独自透过他只言片语的帖文，窥见一个只有她能读懂的温柔绮丽的灵魂。


    反正，跟嗑cp完全不一样。


    现在是凌晨2：50分，东京的话，将近凌晨四点。


    这个点开直播，ddl战士这回是打算通宵吗。


    屏幕内没有人，镜头被随意架在桌旁。


    光线很暗，可以看到编曲主屏幕正发着幽光。


    一阵脚步声走近，男人出现在屏幕内，顺手将一瓶咖啡放在桌上。


    煤油火机微弱的火石摩擦声过后，桌旁香薰烛光明灭，指间的香烟火星闪烁。


    他一言不发，也不看镜头，叼着那支烟戴上头戴耳机。


    然后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在触控板上移动，偶尔侧向电钢键盘确认音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大概屋子里冷气开很低，他穿着卫衣外套，兜帽遮住大半张侧脸，只露出高挺的鼻梁轮廓和乱翘的卷毛刘海。


    右下唇边缘的朱红色唇痣时而被那半支烟盖住，烛焰晃动的光影映在他身上，静谧而温和。


    不得不说，他比她更有作家气质。


    源黛圣赶due是常事，毕竟除了乐队，还有一些商业品牌供曲合作。


    就是不知道下一步他有什么别的安排，让他这么着急通宵赶完。


    【Mayuki酱，少抽点烟。】


    她匆匆打出一行字发在公屏。


    因为匆忙，索性没用日语，不过也没关系，她知道他看得懂中文。


    并且赶ddl的时候，他也不会分神看粉丝评论和留言。


    登机后，张离坎刚坐下便开始昏昏欲睡。


    马上要辗转好几个大洲和国家，旅途难免劳顿，趁一开始还能游刃有余按照计划坐头等舱，大家很默契地各自补觉。


    她拉了拉毯子，最后看了一眼壁纸上的谛听，就关上手机梦会周公去了。


    三小时后。


    一行人下了飞机，正准备问许pd下一步的任务，却看到接机口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他一头中分卷发神似垂耳大狗，带着白色口罩，看不清面容，乍看大约二十来岁的样子。


    虽然是大清早，但正直暑末，东京的天气并不算凉。


    但男人穿着燕麦灰的长袖衫，袖子很长，垂在尤其肥大的黑色牛仔裤旁。


    他一手垂在袖子里，一手正拿着手机看着什么，低着头，整个人仿佛有些困倦。


    那只握着手机的手肤色白皙，筋骨分明，手指好像格外修长有力。


    张离坎皱眉，总觉得这男人身形特别熟悉，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恰好陈屹凑了过来：


    “哎离姐你看内边儿，这哥们儿跟你穿搭风格是一挂的。”


    她闻言笑眯眯地，等着被夸道长衣品好、很时尚诸如此类。


    结果小孩哥话说出口让她很幻灭：


    “非常流浪汉风。”


    她笑容瞬间僵住：


    “不儿，你这小孩儿会不会说话？”


    “没事儿，我开个玩笑嘛，再说人家又听不懂中文。”


    合着她就只给大家留下了贫困道长的深刻印象？


    张离坎嘴角抽搐两下，刚要继续吐槽。


    结果那边的哥们儿闻声抬头，看向他们。


    张离坎终于看清了那双眼睛。


    漂亮的桃花眼，看什么都显得深情，眼尾自然泛红，两边眉窝各生一颗痣。


    这……她一边祈求祖师爷原谅她色迷心窍，一边指尖隔着屏幕抚过数次的眉窝痣？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眼熟了！


    这不就是刚才通宵直播赶工作的Minamoto Mayuki……


    张离坎瞪圆了双眼，心脏因为突如其来的激动而加速跳动起来。


    汪的天！


    她没看错吧，源黛圣本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