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零糖季

    杨星铃每天下午六点准时去校门口的老爷爷炒饭摊铺上打工,一个小时十五块,忙的时候一小时能炒二十份还不够,闲的时候一晚上下来不见几个人影,老爷爷是常德人,跟她一个室友任安算是老乡,在杨星铃的牵线搭桥下,任安跟爷爷相识并成了摊铺常客,老爷爷总会少收两块,或者多加点肉丝,常言你们这些孩子在外也不容易。


    任安还是会照价扫钱,有时会多扫两块,感谢老爷爷多加的肉丝,然后坐在一边吃着等杨星铃下班,有几次顾客多,加了会班,无心过了宿禁时间,无法,她们只能敲窗翻栏地说好话求宿管阿姨体谅,所幸宿管阿姨也没有不依不饶,抱怨了两句冬天这般湿冷,爬起来真真是艰难斗争,又叮嘱下次一定要早回。


    她们口头答应,但是并未有多大改变。


    杨星铃笑谈以后毕业了,一定要给阿姨买个锦旗,感谢她这么久的包容,毕竟她们这种做法的确自私,可是为了生活所迫,无奈。


    今天她们回来的还算早,杨星铃少有的空闲时间能坐下来静静地追一下最近的热播剧,现代剧集里无时无刻不在抉择的人生课题挠着她的心,她记得大四开学前的暑假,高中学校旁开了个野外烧烤农场,她和唐棉,兰洁妮一起约着去玩,仨人栖息在乐场的小亭子里畅谈未来,唐棉选择了考研,想要当个能说会道的历史学家,当时她和兰洁妮还打趣她“以后怕不是要去做沉闷的考古工作,这不符合你跳脱的性格啊。”


    唐棉反驳她俩:“你们不懂反差的魅力。”


    她们哈哈哈大笑,后来问到她身上,一时竟语塞,从小到大,没人在乎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被忽略的拥有舞蹈天赋可能性,从小学一年级就要学着分担家务,照顾弟弟妹妹,她们家其实不缺钱,但钱都克扣在父亲杨军磊手上,她每个月的生活费也才一千出头。直到此刻,她能看到的,想到的,好像也就是赶紧毕业出去挣钱再不被人管控压制,仅此而已,别的不奢求。


    兰洁妮也幻想道:“其实我还挺想当大城市里的高级白领,然后坐在办公室里,专注地专业地处理着工作。”


    说着她还摆起了白领的架势,弄得唐棉,杨星铃笑得肚子疼。


    那是她们自高中毕业来,第一次谈到人生的抉择,前路迷茫好像无坦途,可是前路又好像充满希望阳光,让人乐此不疲地奔赴追往,也许意义不像夸父追日那般伟大,但愿也要学一学他的精神,也算是好的。


    杨星铃问任安:“下周我要去我高中朋友学校看红枫,你去不?”


    任安:“算了,这是你们的聚会,我就不去扫兴了。”


    她不知为何任安会用扫兴这个词,但是她们最深的关系仿佛就是带着边界感的室友,这一课,杨星铃在另一个新疆室友身上学到的。


    相处的第一个月,那位新疆室友就给她下了个定义“中央空调。”


    杨星铃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当时还懵了一下,而后‘请教’她定义的根据。


    新疆室友只差没有一搓白胡子,但不影响她梳着头发,慢条斯理地举证:“因为你很中立派,并且心中对于人与人的交往没有清晰界限,准确来说,同学,朋友,闺蜜的分级,在你身上完全没有体现。”


    那时兴起了一个网络新词“社交牛逼症。”


    新疆室友引用结合地说:“你可以毫无芥蒂地跟任何一个人拉家常,你也分不清好人和坏人,说好听点是纯粹,说难听点是傻。”


    杨星铃把这番对话分享给唐棉和兰洁妮,转述完,还不忘惊叹:“为什么她跟我只认识一个月,就能从我身上发掘出这么多点,而这些点是你们从来没说过,我从来没思考过的。”


    兰洁妮说:“那你现在思考了觉得她说的对吗?”


    “我觉得这些点好像并不是缺点,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加上她的语气,我就觉得我应该要做一定的反思。”


    唐棉说:“我觉得还好,或许我们的友谊并不是捆绑,而是放手。”


    “放手?”杨星铃有些不解


    “我们允许对方拥有自己独立的好友圈,不加干涉,不加解释,喜欢聊天,那么大家就一起,想要有冷静时刻,也能独立做自己,所以你并不会只把情感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而是发散性地去交友,并从不同人身上获取不同的力量。”


    杨星铃当时不理解,后来那场对话参与旁听的任安给出了自己的感受:“其实她就是看不惯你军训期间都能结交朋友,并且还经常把她带到寝室来跟她们说你家里的各种糟心事,她估计在点你呢!”


    “可是我都是让军训战友在白天你们活跃的时候来玩一会儿,算不上打扰啊”


    “你没看到她经常一个人呆在寝室,关着帘子,也不说话,或者说能说话的没有几人,所以她才会觉得你朋友多的原因是你没有立场,温暖凉爽每个人。”


    杨星玲有些自我怀疑:“对每个人真诚,对每个人好,信任每个人,反而不好?”


    任安笑着摸摸她的头:“你还记得刚军训没几天,我们班一个女生跟别人班的人闹矛盾,你挺身而出,义气十足,有事就上,勇猛地没边,我们觉得你很酷,很帅,但是明哲保身的人会站在另一个极端来质疑你行为的真实性。”


    “我以为就是顺手的事。”


    后来她自己又琢磨了一阵,私聊了唐棉:“你可以去当编剧了,说的很在理。”


    “为什么是编剧?什么很在理?”


    “看问题很尖锐。”


    “我感谢你冷不丁地夸我哦,不过我现在还是想想今天中午吃点啥吧,我们学校的食堂难吃的要死。”


    “请你喝奶茶,咋样?”


    “我靠,你这么大方,好啊好啊”


    过了两分钟,唐棉回她:“你突然夸我,又突然给我点奶茶,非奸即盗,是不是想让我长胖?”


    “怎么可能,我有这么心机嘛,我给洁妮也点一杯。”


    唐棉半信半疑的喝下了她点的伯牙绝弦,清爽微甜,扫走她对食堂饭菜的不满。


    杨星铃跟兰洁妮通好气,要在那天得给唐棉的男朋友设置些难题难关考验一番,不然自己那半根筋的朋友连自己踩的是淤泥还是沼泽都分不清。


    淤泥可以洗净,沼泽会将人吞没。


    唐棉打了个喷嚏,想着应该是最近穿的有点少,受了风寒,没太在意,她这几天跟林凯德除了洗澡睡觉没在一起,其他时候黏糊地妥妥像一对连体婴儿,要是让两个基友知道,估计会骂她没出息,更别说要是知道她幻想过未来,规划着人生的环节。甚至想到真正婚礼那天,她会哭得一塌糊涂,该会如何骂她恋爱脑,有时她都会跳出来审视自己脑子是不是瓦特了。


    周一晚上,林凯德临时跟她说第二天想要去宝通寺拜一下。唐棉早早地收拾了要带的东西,装了一个大背包。


    林凯德难以置信地在宿舍楼下接过她的包,疑惑问她:“我说的是去拜佛,而不是去野营吧?这么多东西”


    “哎呀,都用的上。”


    平日里最烦老妈这样的语气,不防备地说出来,她自己都打了个冷颤。


    林凯德无奈地摆头,她整个人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他宠溺地笑:“这一包不会都是你要吃的零食吧。”


    唐棉一脸正经地说:“我这是给菩萨的贡品,保佑你我能如愿。”


    林凯德低头笑笑,拿她没办法。


    进了寺门,人们自发整装严肃,左脚先跨进门槛,在大熔炉前,燃香作揖,而后又插进菩萨供奉台里,跪拜祈福。


    她和林凯德并跪一排,分心的时刻里,她偷偷看他侧脸,眉骨顺畅连接转折鼻梁,而后直挺入人中,她忘了是从哪本书上写得,拥有这样直鼻的人,会有很好的事业运。


    他双手合十,虔诚跪拜,唐棉也收回神,专注看着慈面含笑的菩萨,呢喃许愿。


    一愿,林凯德平安康顺。


    二愿,此生有他相伴。


    三愿,考研顺利,一起留在武汉。


    他们随便找了个饭馆,店里尽是香客,林凯德环顾了下四周,又看着她说:“你许了什么愿望?”


    “你呢?”


    “我希望我们都能考上自己梦想院校。”


    “还有呢?”她的眼里星光闪闪,尽是期待


    “没啦,眼前事就这一个啊”


    “那未来呢?”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焦急,她在确认什么


    “未来的事,未来再来许。”


    “可是你不怕未来跟你来的不是我吗?


    “傻瓜”他低眉笑了笑“不会的。”


    明明他在否定,明明他说的那样确定,可是她却觉得很难受,是语气太过理性,不似她这般容易不切实际,还是自己太敏感呢?


    唐棉没再说话,气氛一时跌宕,林凯德察觉她的异样,摸摸她的头“菜上桌了,快趁热吃。”


    “好”她想起蒋钱欣的话,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安,但是过往的甜蜜又一齐跳出来,拾起散落的心灵碎片,她不知道这算不算自我设障,但是那些爱意,的确真实存在,她将这些低落的情绪归结为胡思乱想。


    下午他们随意找了个咖啡馆坐着,林凯德拿出包里的笔记本,


    唐棉问他:“你准备干嘛?”


    “我把今天定时要复习的东西粗略看下”他皱眉看了眼她的包:“你没带复习要点?”


    “我的包里都是吃的啊”


    他把咖啡移开,为她腾出空位:“那你先睡会?或者玩玩手机?


    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光顾着谈恋爱,把正事甩到一边,她很懊悔,只是她也没想到他会思考的这么齐全。


    林凯德摸摸她的头“乖啦,等会给你买糖吃。”


    “哦”


    “好啦,等下晚上六点左右,这个广场会有街头音乐会,我带你去看。”


    “街头音乐会?”


    “对啊,很解压,你等会听了就知道了。”


    “好吧”她乖乖地趴在一旁,看着他认真复习的模样,男人变得有魅力的成本真的很低,认真学习,深情地看着一个女生,还有,她想到这自顾地脸红了起来。


    林凯德看了她一眼:“在想什么呢?”


    不等她回答,他侧头吻向她,蜻蜓点水,却让她害羞地整个脸埋到手臂里。


    还有他们亲密无间的时候,她骂自己,不害臊。


    迷迷糊糊入了梦,被他叫起时,天已入了墨蓝,她打开手机,六点三十八。


    “最近晚上没睡好吗?你睡了一个下午”


    她慵懒地摇头:“睡得挺好的。”揉了揉眼睛,又倾倒在他身上:“可能是有你在我身边。”


    “好啦,贪睡虫,我们去听歌。”


    “好”


    他们坐在楼梯转角处,朋克风的街头歌手,弹着吉他,绵长了歌曲尾韵。


    转圜到下一位歌手,她穿着紫色长棉袄,一头波浪卷,年龄看起来三十多岁,轻松开嗓,是王菲的那一首《红豆》


    她听的很入迷。


    ——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


    ——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


    她忽地很感动,列头看他,轻声一句:“我爱你”


    我爱你,林凯德


    林凯德笑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紫色包装的礼盒递给她,是一条樱花手链,他帮她带上约好明年的初春一起去武大看樱花。


    粉银相拼的樱花在黑暗里流光溢彩,她重重点头。


    那晚他们再一次缠棉在一家旅馆,没了第一次的青涩,她更炽热地拥着他,感受他的体温和颤栗。


    潮水来的更汹涌,她想说爱,却觉得那样的夜,爱不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