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赵景明便领命前来寿安宫，一批锦衣卫主要驻守寿安宫，同时对一旁的寿康宫与慈宁宫也多加保护。


    他将这队锦衣卫的职责分清，嘱咐了值守要务，便第一时间赶到了安尚殿中。


    李徽月与宁蕊等了赵景明许久，终于得见他的身影出现，便急忙上前与他说起小尚的情形，一旁的虞绮罗瞥了他一眼，有些戒备地站在原地。


    赵景明受到旨意时便觉得突然，听闻小尚的病情后二话不说立刻领旨入宫。


    沈确将护卫崔秀安全之事交与锦衣卫指挥同知庄歧，其人是庄老太妃的亲弟，对皇室忠心，甚是可靠。而越国公那边，便由越国公先行熟悉兵部事务，待掌握情况后再办边防情报之事，如此，赵景明在宫中守卫，虽会耽搁一些时日，却也不会过分影响进程。


    赵景明听清了小尚病发的来龙去脉，安排锦衣卫对浣衣局可疑的宫人严加审问，吩咐完便欲走进内殿看看小尚的情况。


    虞绮罗身形一动拦在他面前，可疑地盯着他。她先前是听小尚提起过赵景明这个名字，但对两人的过往一概不知，眼下实在不肯放心地让这个外男进入内殿。


    宁蕊见状，将虞绮罗拉到一边说话，只叫她先将人放进去，前情慢慢与她解释。虞绮罗听了，神色一松，这才作罢。


    赵景明终于得见小尚，他已许久未见她，只每日在心中回忆她的模样。既已承诺不会忘记她，他便绝不会忘。


    只是他不曾想与小尚竟有再见面的一日，而小尚竟是这般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气喘难安。


    他眼睛一疼，像是被她的脸色扎了眼，心中却更是一阵钝疼，好似当初在火场受的伤的死灰复燃，卷土重来了一般灼在他心口。


    小尚艰难地喘着气，却是半梦半醒，应是累了睡下了，却又睡得极不安稳。


    赵景明细细地端详着小尚的面庞，眼眶微微泛红，狠下了心别过脸去。他转过身，声音有些哽咽，却还是硬撑着说起轮值之事。


    宁蕊上前答道：“我、李县主、虞太妃、春风以及小尚的近侍宫女贺儿，我们已定好了五人轮值。”


    赵景明点点头：“你们在殿内轮值，届时我会在殿外值守，不会让小尚再陷入危险。”


    听他的意思是要每晚都在外值守，虞绮罗凌厉的眼神软了一些，见宁蕊等人没有意见，不也没有出声。


    每晚值守太过劳累，李徽月与宁蕊自然知道这样做对赵景明的身体压力太大，可眼下若是不让他守在殿外，他也是休息不成的，反倒是守着小尚更安心些。如此想着，两人便也没说什么。


    宁蕊将虞绮罗带离安尚殿，为她讲说小尚与赵景明的前情，春风昨夜与贺儿帮手甚是疲累，如此，便由李徽月先守第一夜。


    李徽月守在小尚的床前，观察她呼吸的情状。她的呼吸仍是短促，时不时地喘不上气，只得大力地深呼吸。李徽月知道此病磨人，看着看着便心疼地落下泪来，又不敢出声给她听见，只得捂着嘴抽泣。


    已过子时，小尚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李徽月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打算起身找本书边看边守着，却感觉双肩被按住，她扭过头，却见沈确站在她身后，不知是何时来的。


    沈确见她满脸泪痕，轻轻地叹了口气，只道：“我陪你守着。”


    李徽月急忙摇摇头，他每日早朝，如何能彻夜不睡。


    “赵景明能每夜陪着温太嫔，我如何不能陪你。”沈确知道她想说什么，抢先答道。


    “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每夜都该陪着你。”说罢，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李徽月嘴角一抽，忍住落泪的冲动，满眼泪光地看向他，嗫喏道：“我真的不想欠你那么多。”


    沈确的眼神一紧，眉也忍不住一蹙。他们之间，有什么欠不欠的。可他心里清楚，李徽月想与他平等些，先前求他将赵景明调进宫已是违背了自己的内心。


    他不紧不慢地拖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只道：“你可还记得我信中与你说的，会报答你的早日恩情。”


    李徽月自然记得，那是沈确给她寄的第一封信，当时她与宁蕊、小尚，还有陈宝前一晚才在陵前守灵，第二日便收到了他的书信，此后便再没有被方锦绣刁难。


    “我当时便不太明白，何为早日恩情？”李徽月轻声说。


    “先帝驾崩前一个月，你护过我一次。”


    李徽月面带疑惑，仔细回忆去年十一月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当时她还是那个清闲县主，每日不是与宁蕊、小尚在一起，便是去陪伴杜青眉，与尚是信王的沈确又有何交集？


    慢着……杜青眉？


    那时杜青眉尚有身孕，未满三月常常感到不适，李徽月每日都去储秀宫陪伴，见她日渐消瘦的模样很是忧心。杜青眉胃口不佳，吃得甚少，往往吃了些便忍不住干呕，有时将刚吃下的食物都吐了出来。如此，便愈发地不愿意吃饭。


    这日，李徽月才至青晏堂，便听得申儿在院里低声骂几个小宫女，听着是为了今日殿中的花。


    杜青眉自孕后便对气味很是敏感，闻不得花香，室内只放几盆蝴蝶兰以作点缀。那日花房却送错了花，向青晏堂送了几株腊梅，那几个小宫女也未曾上心，许是觉得梅香清幽，主子不会介意，便将那腊梅摆在了案上。


    杜青眉晨起闻到那梅香便恶心呕吐，一把将一花瓶扫到了地上，申儿便赶紧叫人将腊梅都撤出殿外，又将相关人等狠狠斥责了一番。


    李徽月进殿中，才宽慰了杜青眉几句，便听得首领太监来传，说是苏昭仪求见。


    李徽月闻言便皱了皱眉，对这位苏昭仪的不请自来颇有戒心。苏心茉是与宁蕊、小尚同一批选秀进宫的宫妃，原只是封了才人，但她长袖善舞，在宫中吃得开，便也得了圣宠，坐到了昭仪的位分。


    自然，一个小小昭仪，在贤妃面前是不够看的，杜青眉从不将她放在眼里，两人也没有什么交情。


    只是杜青眉既以贤妃的身份管理后宫，宫妃前来拜见自然不好推托不见，便传了她进殿。


    苏心茉见了杜青眉，却像是见了老熟人一般，行过礼便毫不见外地坐在另一边的榻上，倒显得李徽月杵着不想自家姐妹。


    杜青眉看了看这自来熟的苏昭仪，又看了眼李徽月，二人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此人来头不对。


    苏心茉说了许多关切的话，姐妹二人都耐着性子等她究竟有何乾坤，待她说得差不多了，便唤她的近侍宫女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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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还带着一攒盒。


    李徽月盯着那攒盒，有些怀疑，看了看杜青眉，也是神色不明。


    宫中妃嫔有孕极重视饮食，餐食皆是由各自宫里的小厨房亲自打理，绝不假手于人。至于旁人赠送的吃食，也是要由太医亲自验过方可食用。贤妃这一胎皇上极为重视，吃食若不合她口味，宫人都有被责罚的可能，苏心茉不会不知道，怎么还来送吃的将麻烦往自己身上揽。


    只见苏心茉打开食盖，是一盒梅花酥，这下正触杜青眉的霉头。


    李徽月忙上前撤下那攒盒，只道：“贤妃闻不到花香，今日便因殿中的腊梅花香恶心不已，自然也吃不得苏昭仪这梅花酥。”


    苏心茉面上有些讶然，直道自己不好向贤妃赔罪，杜青眉也不愿与她计较，身上又难受得紧，三言两语便将她打发了。


    申儿将苏昭仪送出门，便赶紧给杜青眉倒水：“依奴婢说，昨晚的宫宴娘娘就不该去，左不过就是皇上与几位王爷的内宴，您不去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宴会之时殿中全是花卉插瓶，娘娘如何能闻得这些，今日愈发难受了。”


    杜青眉摆了摆手，不许她再说下去，脸色很是难看。李徽月见她如此不适，便也告退。


    知道杜青眉吃不得这梅花酥，李徽月刻意将这攒盒一并带走，回了皎明殿。


    到了夜里，已到了快睡觉的时辰，李徽月在镜前刚要拆下发髻，却听得宫外一阵嘈杂声，听得宫人来报，说青晏堂出事了。


    苏昭仪告发贤妃与信王私通，说她撞见两人梅园私会，更是在贤妃宫中搜出了信王的香囊。


    大梁今年的冬天来得早，外头早已冰天雪地，杜青眉又闻不得花香，怎可能怀着身孕去梅园私见信王。


    杜青眉的话里话外从未提过什么信王，更何况她对皇上情深一片，绝不会与信王有染，这背后究竟有何诡计。


    宠妃，亲王……那幕后之人针对的是杜青眉和她腹中的孩子。


    李徽月惊觉，白日里苏心茉在青晏堂问候是假，送梅花酥是假，将信王的香囊偷放在贤妃宫中才是真。


    她今日的造访本就奇怪，原来净是障眼法。


    李徽月来不及细想，大氅都来不及披上便径直跑出了殿门去找宁蕊。


    宁蕊精通医术，她一定有办法。


    那晚，李徽月疼了一夜，拼命地叫嚷着让满宫不得安睡，传到青晏堂皇上的耳朵里，得知是苏昭仪送贤妃的梅花酥有问题。


    青晏堂中，苏心茉本与皇上告发着贤妃与信王的不轨，骤然得知梅花酥有毒，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皇上，那梅花酥不可能有毒。臣妾亲自将梅花酥送到贤妃宫里，怎么会下毒，臣妾没有胆量毒害皇嗣，臣妾更不会这么蠢，求皇上明鉴。”苏心茉已是梨花带雨，跪倒在地上抱住了皇上的小腿哭诉。


    “你是够蠢的。”皇上轻飘飘地说道。


    李徽月在清辉殿疼晕过去，第二天苏醒时已是午后，睁眼便见着宁蕊。


    “苏心茉已死，贤妃无碍。”宁蕊知她担心什么，见她睁眼便将事情的结果告与她。


    听得这两个消息，李徽月便知道自己没有白白受苦，安心地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