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猛地向后一摔，安居回到了现实之中，手心里满是冷汗。


    但她心里万分庆幸，庆幸自己一贯的谨慎救了她们一条命。


    ——骨铠丧尸不是王平安的爸爸，甚至，胖子犯了一个致命的刻板错误，以为王平安当警察的家长，是她的爸爸。


    不是的。


    王平安还在伪装人类时，说过这样一句话：


    “姐姐，你们带我回家去找爸爸，好不好？”


    如果爸爸是警察，甚至就是当时门外的骨铠丧尸，王平安又为什么要“回家”找爸爸？只有一种可能，爸爸在家里，在警察局里上班的，是王平安的妈妈。


    有着这样的猜测，安居才会有这样谨慎的预感。


    多谢老陈，安居双手合十，冲四面虚空拜了拜，在心底生出几分侥幸的谢意。——多谢老陈这么多年孜孜不倦，努力升职，从一个普通的朝阳区女警，一路成了派出所的二把手，以女警的身份，和安居打了多年的教导，这才让安居没有常人的刻板印象，一提到警察，就是爸爸。


    就像安居对居委会的刻板印象，是周阿姨那样的慈祥奶奶；王平安说出她家长是警察的时候，安居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个形象，就是老陈。是干练的女警，是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严厉的“妈妈”。


    读完全部记忆、前后左右一通联想，在安居的世界里，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可在胖子她们现实世界的感知中，安居只是走神了一瞬。


    “怎么样？”胖子连忙问。


    安居五味杂陈：“钓到了一条大鱼。”


    她钓到了骨铠丧尸的名字，而且，这位名叫周凯的丧尸，似乎，还存有半缕微薄的意识。


    “知道了他的名字，就能和他强制交易了，大佬，你是这个意思吧？我要和他交易什么内容？交易它的命，怎么说？”胖子反应很快。


    胖子的【神明特质3】是黑市账簿。


    【黑市账簿】：


    “经你之手登记的名字，你就会自动成为对方的债主。债溯三代，不可逃避。”


    “求生技能，在副本中，你只要喊出NPC的名字，就可以与他强行达成一场【交易】，交易内容由你指定，但必须是实际物品。无论对对方而言是否公平，对方都不可违背交易。当然，前提是NPC能够支付得起。”


    安居分析利弊：“交易，本质是一种交换，需要交换实际物品，且交换的前提是NPC能够支付得起。命，恐怕不能算实际物品，更何况，它也未必能被判定为【支付得起】。”


    胖子挠头：“那怎么办？交易它的一身铠甲？”


    安居摇了摇头，当机立断：“交易一枚高种丧尸的丧尸晶核。”


    妙啊！


    胖子拍案叫绝。


    好主意！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高种丧尸的晶核，是实体物品，且，在系统判定下，骨铠丧尸一定支付得起。因为他肩膀上就坐着一只对他而言无比弱小、能够任他随意处置的高种丧尸。


    再赌一把吗？


    安居抬眼逼视那两只丧尸。


    赌一把，周凯残存的一丝理智，不会杀死王平安，但它也无法抗衡系统的强制力，他只有一个选择——


    漫天的金色楔形文字盘旋环绕，金色的锁链，从胖子身周冲天而起！


    胖子猛地从断墙后探出半个身子，站在金色的光晕之下，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大喝一声，那声音在废墟间竟短暂盖过了其他声响，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周凯！！！”


    随着胖子的一声厉喝，骨铠丧尸缓缓转过了身来，三四层楼高的巨型丧尸探身低头，罗刹金刚一般笼罩在众人头顶，颔首垂眸，阴冷地盯着阴影中老鼠一般的弱小凡人。


    胖子站在金光之间，腿肚子紧张到痉挛，脚后跟仿佛踩在泥沼坑里，一点力气也没有。但随着他的一声喝问，一柄熔铸了一半，透着金光的巨斧虚影，凭空出现在半空中，横亘在他与骨铠丧尸之间。


    胖子脸上惯挂着的嬉皮笑脸，此刻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他下垂的颧下肌一蹦一蹦地痉挛，语速飞快，吐字却十分清晰：


    “周凯，我发动与你的交易！我将要用一枚普通低种丧尸晶核，向你交易一枚高种丧尸晶核！”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柄巨大的权柄之斧光芒大盛！


    金光无风自动，点点火星锤打在铸造一半的金色巨斧上，发出沉闷的锻造声，仿佛穿透了无数的时间与空间。金光熔铸锤炼一新的巨斧，悍然落下，巨斧上密密麻麻錾刻着的暗金色的楔形文字，从翻飞的火星中狂涌而出，化作数十条粗大锁链！


    骨铠丧尸愤怒地挥动双臂，抵抗这股力量。


    然而没有用，暗金锁链无视了周凯的一切动作，精准、冷酷、蛮不讲理地缠上它的尸体。


    胖子捏在手里的一枚暗红色普通低种丧尸晶核，被一条暗金锁链温柔托起、牵引，悬停在周凯面前。


    周凯肩膀上，王平安吓得缩成一团。


    周凯伸手，抓向王平安。


    王平安惊声尖叫着，尖锐的童声令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


    周凯的右手剧烈地颤抖着，锁链深深勒进手腕，指节上的骨刃弹出又收回、弹出又收回，反复数次。它侧头垂目，腥白的眼窝，死死盯着肩膀上弱小的同类。


    它可以如此轻易地捏碎王平安柔软的头，从她的后颈剜出一枚高种晶核。那会是一枚荧绿色的晶核，像种水颜色俱佳的上品翡翠，流光溢彩，璀然璨目。他只两根手指，需要轻轻一捏，然后踩死他脚底那些可鄙的人类肉虫子。


    但它迟迟无法动作。


    似乎有一个严厉而温柔的女声，不断在它的耳边呼唤它，束缚着它狂暴的杀戮本能。


    “周凯，咱们可是老同学了，我不在所里的时候，你看着点我闺女，那妮子淘，别让她被人欺负，更别让她欺负别人。”


    “周凯，这次表现不错，我跟所里申请了，给你提干。加油，老同学，以后好好干。”


    “周凯？周凯……你撑住……我们一定会救你的……周凯！”


    “吼——！”


    一声压抑着无尽痛苦与挣扎的嘶吼，从周凯扭曲的骨颚中挤出。


    暗金锁链的嗡鸣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楔形文字的光芒暴涨，悬在周凯头顶的金色巨斧重重地压下来，如同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瞬间铡在了它的后颈上，将它狠狠压跪下去。


    周凯单膝跪地，庞大的身躯在巨斧的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它疯狂地锤打着大地，撕碎一切！扯烂一切！碎裂的建筑物和崩裂的骨片四散爆开！


    无数狂暴的气流胡乱奔涌，疯狂喷薄溢出，最终，那狂暴的杀意却猛地一敛，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周凯摊平手掌，将王平安放在了地面上。这样暴虐的疯狂之后，王平安惊惧地躺在它的掌心，毫发无伤。


    周凯最终还是没有杀死王平安。


    “锵——！！！”


    一声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


    骨铠丧尸跪在地上，颤抖着，将闪烁着寒光骨刃的右手，刺入了自己的后颈之中！


    胖子满脸喜色：“成了！成了！”


    然而就在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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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故突生！


    剧烈的震动遥遥传来，周凯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他后颈覆盖的骨甲坚硬无比，那是他周身最顽强的守卫，死死地保护着它的力量核心。坚硬的骨刺戳入，骨屑纷飞，在后颈的骨甲上划出道道白痕，但始终无能为力，无法寸进！


    巨铠丧尸仰天嘶吼，它后颈处铡着的金色巨斧剧烈震颤，锁链光芒明灭不定，发出哀鸣般的“滋滋”声，整个契约摇摇欲坠！


    这一幕骇得池渔面无人色，惊叫道：“完了！它破不开它自己的防！怎么办？！”


    池渔条件反射地扭头求助，却没看见原本在她身边的安居。


    安居冷眼看向地动山摇的正中，她不知何时攀上了二楼，悄无声息，蛰伏在断壁残垣之间，透过弥漫的硝烟，身形若隐若现。她弓着脊背，蹲伏在地上，像一只正在捕猎的雪豹，蓄势待发。


    ——她从没有侥幸过系统的力量，她所有的杀招与真正的倚仗，从来都只有她自己本身。


    她抬起了枪。


    还是那柄M72LAW破甲火箭-筒，被她扛在肩上。


    “那个火箭炮，不是破不了它的甲吗？”池渔在一楼大吼，急得直跳。


    完好的甲，的确是破不了，但好在，在刚刚的那段记忆中，安居还看到了一些东西。


    王平安的妈妈冷静地装填弹夹，一枪，轰开了昔日同伴的颅骨。


    炸散一地的破裂头颅，即便是二次进化后，颅骨也只是堪堪勉强拼合。


    再加上危的小药水给安居带来的【新生】buff，所有对敌对目标的攻击，判定范围扩大12%，速度提高20%。


    此消彼长之下，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安居半跪在地，脸颊紧贴着冰冷的瞄准镜。


    镜片内，周凯那颗疯狂甩动的狰狞头颅被高亮锁定，无数辅助线自枪膛飞出，流弹一般，摇曳着淡金色的流光，计算着风速、弹道和微小晃动的误差，锁向目标方向。


    高悬半空的金色巨斧再度刺下，在周凯剧痛猛烈甩头的瞬间，它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右侧太阳穴，终于出现在安居瞄准镜中的视野里。


    就是现在！


    修长有力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嗤——轰！！！”


    火箭筒炮口猛地喷吐出一条炽白烈焰，白焰长达数米，浓密的硝烟滚滚升腾！巨大的后坐力将安居一把掀翻，连同她脚下的混凝土也震碎了一半。


    安居伸手握住半根裸露的钢筋，勉强挂住自己的身形，好险没有直接摔下楼去！


    剧烈的爆炸和震颤的中心，覆盖贫铀合金的破甲火箭-弹，携着恐怖的动能，狠狠凿在周凯的右太阳穴上！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系统技能效果，爆炸，还他妈的是爆炸！


    为了屠戮同类，人类舍弃了一切的美感、视觉、特效，朴素地利用最单纯、最稳定的物理学原理，释放出单兵武器所能产生的最大的击打伤，凝聚着人类战争发明史中最极致的暴力艺术！


    周凯庞大的身躯被爆炸正面击中，猛地向后一仰！


    它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嘶吼，所有的挣扎和不甘，都在这一记火箭-弹的轰击下，戛然而止。


    一枚鸽卵大小、通体剔透的蓝色晶核，如同最顶级的蓝宝石，从周凯被轰碎的后脑，被金色的力量牵引着，硬生生“挤”了出来，稳稳地落在了胖子微微颤抖（这次是因为激动）的宽厚手掌中。


    晶核到手，交易两清。


    漫天严酷冷峻的金色文字和金色锁链，消失了。


    ——周凯死了。


    安居身体翻折，从二楼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