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虎星河起身，简单洗漱，烫过灶上的厨具，将堂内清扫干净，就动身往邻镇市集去。


    临行前，陡然记起宿亦雪叮嘱，要他拎个竹篮，这回要采买的东西不少。


    为此，他昨夜特意把竹篮搁在床旁的矮柜上，以免忘记。


    却还是忘记了...


    好在出发前记得，这便回房去取。


    途中，虎星河习惯性抽了抽鼻子，嗅见些陌生的绒毛味，萦绕在宿亦雪屋旁。


    没多想，只当是夜间，些野猫溜进馆中。


    常有的事，但愿宿亦雪别再往里捡了。


    不过应当没捡，她答应过，若再收留毛团子会告知他，既然他没得着信儿，那便是没有。


    即拎上竹篮，又望见衣橱挂着些衣服，虎星河生了念头：干脆乔装打扮，别让人认出自己是新世食肆的跑堂，看能否在本镇采买食材用品。


    若能成，则余下一大段时间，可回饭馆帮衬干活计；若不成，再去邻镇也不迟。


    念罢，他改了个发式，换身衣裳，便出门去。


    到了集市，虎星河径直走向常去的菜摊。


    宿亦雪为他列了清单，此番出行，肉食不需买多少，多是些瓜果时蔬。


    虎星河压低嗓音，随手一指，那鲜绿的豆角，“老板，这个，来20斤。”


    闻言，菜摊老板抬眸，先是一颤，再细细打量，道：“虎老板，实在对不住，这些菜都叫人订下了。”


    虎星河心里咯噔一下，不明白为何换了装扮，还是被人瞧了出来。


    细问才知，原是自己生得高大，旁人打眼便认出是宿掌柜家的跑堂，乔装改扮全不顶用。


    抿了抿唇，虎星河清楚再纠缠也无用，只得转身离开。


    却又惦记着早些归馆，灵光一闪，虎星河改道往山林远路行去。


    他化作虎身，疾驰如风。


    偶然一声虎啸，惊得近处摊贩误以为山里闹虎灾，慌得挪了摊位。


    流言传开，老一辈倒镇定自若。道虎是山神之子能辟邪，许是好兆头，李府那桩诡事不用怕了，至少殃及不到我们百姓头上。


    虎星河很快赶到邻镇，重新化为人形，买了些鲜笋，豆角，腐竹，花生米，又添置些香料。


    他不知道宿亦雪要做甚么新菜，但照买不误便是。


    随后，虎星河再买了些鲜果，便打算走回馆。带着食材，他不好变作老虎，怕搁在背上颠簸坏了。


    这般步行耗去不少时辰，日头渐高。


    念着既已出门，不如探听些风声，若能听见李东家吓昏厥之类的消息最好。


    他实在厌憎那人，甚至盘算找些日子，再去李府门前添道爪痕。


    可说实话，这谣言确是传得邪乎。


    他不过是自个划了几道痕，竟被说成了两个鬼怪所为，再传下去，就成了李小姐还魂复仇......


    这样边思量边赶路，转眼就要到陈嫂店铺前。


    虎星河记得，陈嫂为镇上百事通，最爱搜瓜吃瓜，且皆是真材实料，非弄虚作假。


    果不其然，还未走近她店头，就听见陈嫂和几个街坊聚在一块，兴奋吃瓜。


    “听说了吗？镇上有老虎！”


    听罢，虎星河耳尖微红，心下心虚。莫不是方才他没留神，吼了几声？或是奔跑时叫人看见了？


    “嚯！你这消息可太落伍了，我早晓得了，连数目都清楚！”陈嫂摆摆手，一副还得瞧我的神气，“宿掌柜馆里养着三只小虎崽，毛团团的可人疼！”


    ......？！


    虎星河继续听墙角。


    “真的？那我们快去关顾一下，顺便沾沾仙气。沾了仙气，邪祟见着了都要换道走！”


    “沾老虎的仙气？”


    “当然都沾！你不知道，宿掌柜是仙人下凡呢！”


    “仙人下凡，这也忒迷信了吧...”


    “嗤，你真别怀疑。”陈嫂摇摇头，“我的线人都说，宿掌柜家的菜肴，此滋味只应天上才有！再说，凡人哪有胆量养老虎？纵有这胆量，也寻不着老虎啊。况且，这传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传开必有它的缘由。宿掌柜不是仙家，也定认得仙门中人。我瞧她家跑堂生得俊逸，保不齐就是神仙...”


    尽是胡说八道！


    虎星河听得无语，却事关宿亦雪，只得捺着性子听下去。


    一街坊的表情同样不信，但去转转丝毫不亏，万一呢？


    就要前去，却被另一位街坊阻止，“诶，你们别忘记李东家啊。宿掌柜是神仙，我们可不是，搞不定李东家啊！”


    “怕什么？咱们是去交钱喝茶，顺带看看小老虎，开开眼界罢。李东家只说不能去用饭，又没说不能喝东西！许多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老虎，让你摸你还不乐意了？”


    “就是！再且，好多人都去了，便是官家的公子小姐也去凑热闹了，再不去，就没你的位置了！”


    话罢，一群人急匆匆去了。


    虎星河这方踱出来，满脸醋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才离开多久，馆里怎么就添了三只老虎？


    便是其它的也就算了，还是老虎？


    往日这山林里独他一份，只有他一只老虎，眼下宿亦雪不知怎的，竟弄来其它虎，实在教人不痛快，不痛快极了！


    虽仍信着宿亦雪，许是有什么误会。


    一为，这山林里确确实实只有他一头老虎；二为，宿亦雪曾应允：捡毛团子不会瞒他。


    但这念头仅存了一瞬。


    想起昨夜，宿亦雪突然支使他独自赶集，保不齐就是趁着这空档，偷偷去捡毛团子，还有今早嗅得的毛骚味...


    越想愈发觉得可能，虎星河彻底蔫了。


    却仍朝饭馆跑去。


    跑着跑着忽念起：自己是宿亦雪什么人？不过是个伙计罢了...想到这更是沮丧，脚下步子却未减慢，反倒愈加快了。


    远远便望见食肆门外排起小队，人气比他离开时旺了不知多少，小虎崽流言又再坐实几分。


    虎星河从后院溜入店内，只见宿亦雪正忙得团团转。


    她一边为客人端茶送水，介绍新推出茶和点心，一边分神照看角落软垫上的毛团子们。


    一，二，三，六，共六只，除去小白丸子汤圆，剩下三只便是新来的老虎崽。


    六小只被客人们围着却不慌不忙，惬意般享受投喂的零嘴，甚至不住勾引，狐媚相十足，尤其是新来的三只！便看看小白丸子汤圆，分外可爱单纯。


    再定睛细看，虎星河觉出些异样。


    那三小灰扑扑的，只瞧着像虎，可他身为老虎本虎，细看下来，确是不太像虎。


    偏又说不出是什么兽类，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只清楚，这肯定不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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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下稍安，他仍是这儿唯一的老虎。


    可这舒坦没持续片刻又转为郁闷。


    他该不会被宿亦雪忽悠傻了？说好不瞒他，怎的兀然扯到，小家伙是不是老虎这头来了？


    虎星河默不作声走到后院，将买来的食材放好。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包李子，挑出几个青绿脆硬的，洗净，用碗装着端到宿亦雪面前。


    “回来了，这么快？”宿亦雪见到他，瞳仁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移开眼，稍带心虚。


    虎星河没说什么，只把碗往前推了推，“宿掌柜，路上看到的，尝尝。”


    宿掌柜？虎星河从未这样叫过她，宿亦雪不明所以，猜他是想要工钱了？便计划今夜清算账目，为虎星河分红。


    又见碗里盛着果子，是她颇爱的李子，就不再多想，取来就吃。今日客人多得出乎她意料，实在累得紧，是时候吃些东西补充精神了。


    虎星河看着她吃得开心，心里更闷，声音也变得含含糊糊，“好吃就好，那便多吃些。”


    好，宿亦雪点头称是，吃得更欢。


    见她好似毫无所觉，虎星河终是忍不住，开门见山道：“你不是说，再捡小家伙，会告知我吗？你又在骗我...”他半带哭腔，面红耳赤。


    最受不了旁人哭，宿亦雪难得手忙脚乱，却心觉比窦娥冤。


    苍天大老爷作证，她真没有说谎，罪魁祸首是摸鱼早退的兽医系统！


    几日前，她的功德值便到达100。


    昨夜，兽医系统才赫然告知：功德值到100，发放阶段性奖励，健康雪豹三只。


    她总得先给雪豹崽们洗浴，喂食，熟悉环境，再熟悉雪豹崽。这耽搁来耽搁去，便错过了合适时机。


    本想着午市结束再告诉虎星河，照常说，他也是那时才回来，怎料他回来得这般早。


    想来，或许是腾云驾雾去的？


    “我向老天发誓，这三只雪豹真不是我捡的，是它们自己来的。我打算扩展业务，开个毛茸茸茶馆，正忙这事，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


    闻罢，虎星河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下不得，更憋屈了，“可外面的人都说，说它们是虎崽。”


    宿亦雪这方隐隐约约明了虎星河为何不快，心想他大概是在为大黄感到不平，自己的坐骑是真老虎，却被冒牌货抢了风头？


    她赶忙安抚，“那是顾客们的看法，顾客是上帝，他们说是便是吧，我们也不好纠正。但是——”


    宿亦雪一顿，语气认真起来，“在我心里，大黄是最威风，最独一无二的，谁都比不上！”


    虎星河金瞳一闪，多云转晴。


    宿亦雪见他神色缓和，又笑着补充道：“便把毛茸茸们当作孩子养着，无痛养成，还能撸毛解瘾，彼此给予情绪价值，当真是世上最完美的造化。”


    虎星河似是想到些什么，脸红再次涌上来，只好垂下头去，小声应了句好。


    末了不见眼泪，宿亦雪也松口气，遂乘胜追击，像是自言自语轻声感慨：“唉，要是可以，真希望大黄的主人能让大黄偶尔回馆里来看看。能再次见到真正的老虎，那该多酷...”


    虎星河听得云里雾里，却没深究。


    他眸光落在碗中余下的几颗李子上，真的不酸吗？


    想着她刚才吃得香甜，虎星河也好奇捡起一颗放入口中。


    呸，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