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云微撞得眉骨发酸，她抽了口气，正欲抽身离开，就听见西里尔淡声说了句有人。


    她一惊，一时没有再动，被迫维持着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被人拥在怀中的姿势。


    “谁？”


    西里尔一只手五指微张，向上移了移，撑在她的肩胛骨处，漫不经心道：“尤利娅·艾伯格，你认识的。”


    宿云微皱眉，刚想说她连这人的名字都没听过，能认识什么，然而一张普通的面孔忽然掠上心头，她惊疑不定道：“……是魔法导论课上坐在我身边的那个？”


    “嗯。”


    “她想做什么？”


    宿云微虽然凭面相本能地不太愿意亲近这人，但也没有想到这人会暗中跟踪她。


    方才她的心神都放在龙族幼崽身上，一时居然没有察觉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


    她为什么要跟踪自己？


    宿云微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利可图。


    幼龙不明状况，还在她身后扑棱着翅膀，被西里尔抬手用风又吹回了裂谷中。


    宿云微：……


    不过想到这小崽子刚才烧了她一把扫帚的事情，宿云微还是什么也没说。


    “审判庭带走了尤利娅·艾伯格的妹妹，她大概是想拿到一个把柄，好让我放人。”


    “那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既然知道对方的目的，怎么还不赶紧放开她。


    “送她一个把柄。”


    ……她倒是没看出来这男巫原来还有成人之美的品德。


    “审判庭杀人要证据，既然没找到证据，就把人放出来，让他们自己制造证据。”


    然而依审判庭的行事风格，突然主动愿意放人大概率会引起怀疑，倒不如将计就计，让她们自以为窥破了什么，自己跳出来。


    西里尔垂眼看她，声音很轻，两人看起来亲密无间，像是在耳语厮磨，只有宿云微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鬼话。


    只能说不愧是审判庭吗——一旦被他们盯上，就不可能逃脱，即便眼下没有证据，也会在他们的引诱下自己跳进早已挖好的陷阱。


    所以这件事的逻辑关系实则是这样的：宿云微追着龙族幼崽，尤利娅跟踪她，西里尔跟踪的是尤利娅，但他巧妙地跳过了真正跟踪的目标，出现在宿云微面前，由此尤利娅便仿佛彻底隐于了暗处。


    宿云微大概猜到了他的打算，只觉得自己真是替审判庭承担了不少职责。


    还没有俸禄领。


    感觉到暗处窥探的目光仍旧如影随形，宿云微有些心烦，她出来一趟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再不回去，玛莎就要担心了。


    “或许是她觉得，这个把柄还不够有力。”


    说话间，西里尔冰凉的手指已经摁在了宿云微的后颈上，然后侧头吻住了她。


    ……


    “行了！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窥探者甫一离开，宿云微就一巴掌把人挥开了。


    她转身提起那只龙族幼崽，语气很冷：“这是最后一次。阁下，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审判庭的人，也没有义务替审判庭做事，以后别再拿这种事情来牵扯我。”


    “我只想在学院安安稳稳度过四年，不想被人拿到把柄，也不想成为谁的把柄。”


    撂下这句话，宿云微转身离开了这处密林。


    第二天上午上飞行课。


    一年级的新生们都集合在学院的大草甸上，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支魔法扫帚，最基础的那种，没有乱七八糟的功能，新生们要靠自己的意念驱动扫帚。


    基础到什么地步呢，那柄扫帚说是扫帚，但看起来其实和一根木棍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尾部敷衍地粘了几片叶子。


    活像一根烧火棍。


    飞行课的教授是个瘦小的矮人老头，拄着一根比他还高的木头拐杖，声如洪钟道：“虽然我们这门课叫飞行课，但本质上我们学习的其实是御物的魔法。所以扫帚具体是什么、长什么样子都不重要，它只是你们实施飞行魔法的媒介，一个被魔法驱动的物体。等结束这门课后，你们会对御物的魔法有更深刻的了解，到时候哪怕随便折一根树枝都能飞，比如这样。”


    小老头随手薅了一片相较于他的身形来说显得十分巨大的树叶，念了几句咒语，然后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那片树叶提了起来，在空中笑眯眯地冲他们挥了挥手。


    他回到地面后，有学生问他们为什么不能直接把魔法施在自己身上，矮人教授语气欢快道：“其实那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飞行魔法，你们现在学不了，要很久之后才能学到——不过学不会也没关系，到那个时候，你们应该也有自己的坐骑了。”


    听完教授的讲解，宿云微脸上露出了一点若有所思神色。


    无论是不能使用魔杖的元素魔法导论、不能借助通晓咒语的语言课，还是不能使用特制魔法扫帚的飞行课，好像都在向伊斯圣索的新生传达一个观念：你可以用工具，但你不能只会用工具。而且为免新生们在对魔法一窍不通之际就依赖上工具，学院的教授们多半会直接定下不允许使用工具的规则。


    “好了，新生们，在你们的扫帚前站好了，我们先来想办法让扫帚悬浮起来。”


    新生们纷纷伸出了手，开始对着那根光秃秃的木棍施展悬浮魔法。


    整个草甸上念咒的声音此起彼伏，矮人教授拎着他的拐杖四处溜达着，不断纠正新生们错误的咒语发音，或是让走神的新生专注些。


    “慢一点，别太急躁。”


    他这句话话音未落，尼克斯就被木棍狠狠敲中了脑壳。


    “唉，我都说了慢一点，你们的扫帚也是有脾气的，你对它急躁，它就对你急躁。哦，格蕾丝小姐，你做的相当不错，可以试着往扫帚里灌注魔法能量了！试试先让扫帚飞起来！”


    宿云微冲这位可爱的教授笑了笑，依言操纵她的扫帚飞出去一段距离后再飞回来。


    “对，就是这样！或许你第一节课就能学会使用魔法扫帚呢！”


    矮人教授夸完宿云微，又溜达到茱莉亚和伊芙琳的面前，她们现在还无法悬浮扫帚。


    “尼克斯先生是太过用力了，你们刚好相反，力量不够，念咒语要果断一些，不要犹豫，再试试。”


    宿云微继续在一旁操控着自己的扫帚，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新生中，并没有看见尤利娅·艾伯格的身影。


    而此时此刻，奥兰多院长的办公室中。


    尤利娅·艾伯格绷着一张脸，用力将手上捏着的一个信封拍到了西里尔的身前的桌面上。


    “放了崔西。”


    今天天气不错，院长办公室窗明几净，远远地还能听见草甸上学生们上课时热闹嘈杂的声音。


    西里尔坐在院长椅上，伊斯圣索上午的阳光落在他的身后，但并没有让他身上那种不近人情的意味减少几分。


    奥兰多喜欢待在白塔顶端的预言室，并不经常使用这间办公室，于是理所应得地被新任审判长征用了。


    闻言，西里尔停下了手中正在批阅的公文信函，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冷淡：“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威胁我了。”


    尤利娅眉头一跳，忽觉不妙，但她只能强行压下心里的恐惧道：“教授，我也不想威胁您，但崔西是我妹妹，我必须救她。”


    末了，尤利娅又放缓了声调：“您身居高位，或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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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不在意某些流言蜚语，但格蕾丝小姐呢，她恐怕不行吧？我听说，她与人类的大殿下还有婚约……”


    尤利娅这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被一股大力扼住了脖颈，她脸色涨红，几乎喘不上气来。


    忽然疯长的植物掐住了她，将尤利娅吊在了半空中。


    这可是在奥兰多的办公室……


    他怎么敢的？！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窒息身亡时，西里尔松开了她。


    一张羊皮纸飘落在尤利娅的身前的地面上，她急切地捧起来查看，发现果然是已经签署完毕的释放令。


    她终于松下一口气，近乎脱力地跪在了地板上，心中想的却是——堂堂审判长也不过如此。


    从前有人将光明圣女与这位巫师阁下相提并论，认为二者都是殿堂的新星，最有可能的下一任主教。


    现在看来，这位巫师与圣女根本没有丝毫可比性。


    格蕾丝小姐人倒是不错，和这种人搅合在一起，可惜了。


    尤利娅掩下眼里的鄙夷，收好那张释放令，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她离开之后，奥兰多方才推门进来。她神色平静，但眼中带着几分不赞同的意味。


    “你当真……”


    西里尔抬手止住了她的话语。


    -


    飞行课的时间过得很快，下课时，教授要求他们将自己的扫帚保存好，下次上课时再带来。


    “容我提醒你们一句，除非上飞行课，最好不要在学院中随意使用飞行扫帚，要是不小心被奥兰多院长看到了，她会罚你们抄写校规的。”


    宿云微正准备收起木棍，忽然听见四周的学生议论纷纷：“天上那是什么？龙吗？”


    “不知道啊，我还没有见过龙族呢。”


    一种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宿云微动作一顿，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发现果然是自家的那条蠢龙。


    小矮人教授当然也注意到了天边的异动，嘀咕道：“学院里怎么会有龙呢。”


    下一刻他就看见宿云微抬手把扫帚扔了出去，然后直接跳上去，踩在那根树棍上窜出了人群，朝着那只龙族飞去。


    教授：……还真没见过有人这么使用飞行扫帚的。


    也亏得她能在那上面站稳。


    伊芙琳担忧道：“方才教授是不是说不能在学院里使用扫帚来着，格蕾丝小姐不会被罚吧……不过格蕾丝小姐好厉害，居然能站在魔法扫帚上面。”


    宿云微当然清楚校规禁令，但是情况紧急，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像御剑飞行一样站在扫帚上，迅速靠近了那只龙族。


    靠近后她才发现这龙族的状态有点古怪，看起来不太清醒，飞得也跌跌撞撞的。


    这龙喝醉了？


    她伸手捉住了它，一边落地，一边查看它的情况。


    然后在他嘴里抠出来了半块还没来得及咽下的魔石。


    宿云微：……


    原来是吃撑了脑子不清醒。


    这幼龙在龙蛋里的时候被宿云微亲手喂成了和她一样的杂灵根，在知道魔石的用处后她倒也不是没想过要不要给它也试试，秉着谨慎小心的态度，宿云微还没有实施——万一它消化不了，变成亡灵或是魔物了，也是一个大麻烦。


    没想到她就一会没看着，它就自己吃了宿云微放在宿舍里的魔石。


    不过好在就目前来看，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宿云微低头看着睡得人事不省的幼龙，松了口气，预备等它睡醒后再给他一顿棍棒教育长长记性，转头就看见了一脸严肃的奥兰多院长。


    “格蕾丝小姐，你违反了校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