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个周的学习，郑咨陌可谓进步飞快，一开始还不懂的那些生涩概念，现在也大差不差能理解了。


    关系熟了以后，他也开始大胆地跟着林峥逸去问题了。


    只不过苏霖然每次都得把他俩带到没人的地方后才开始讲。


    看他写字也是个特别享受的过程，果然字好的人写什么都好看，就连那些公式在他笔下都有种美感。


    就是这字体挺眼熟。


    最后还是林峥逸发现了端倪：“老师，你的字和你家那些手写资料上的字有点像啊。”


    苏霖然放下笔看了两眼，发出一声冷笑：“他教的，能不像吗。”


    小时候学写字，别人家小孩都描父母给买的字帖，苏院士不一样，他亲自教苏霖然写字，一笔一划细心地教，小孩子模仿能力强，等苏霖然字成型，虽然还是有点区别，但字迹里还是有苏院士的影子。


    至于为什么要亲自教，因为苏院士说描字帖写出来的字太大众了，他儿子就该与众不同。


    说起来，小时候苏霖然和苏院士还挺亲的。


    只不过后来苏院士工作开始忙起来没完，中间又有很多变故，他们也就慢慢疏远了。


    苏霖然说完以后又开始给郑咨陌讲题，林峥逸没心思去听，目光沉沉地看着苏霖然正在写字的手，突然意识到他不肯选理的原因也许会牵扯出来很多事。


    又抗拒又热爱……林峥逸盯着苏霖然专注的侧脸愣了两秒钟，好像懂了什么。


    深藏于表象之下的，果然不只是让人好奇的真相，更是那块潜藏在苏霖然记忆里的伤疤吧。


    ……


    从八月到十月，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去钟奇家了。


    这段时间总做噩梦，也没怎么有精神，怕长辈担心自己，苏霖然这么久一直没去。


    这长辈其实也不是别人，就是钟奇他妈妈。


    也是苏霖然另一种意义上的“妈”。


    对苏霖然来说，用“恩人”“干妈”一类的称呼完全不能概括钟季芳对自己的恩情。


    这么多年里，也许他和钟奇会因为各种小矛盾而产生隔阂、不愉快，但不管发生什么，永远都不会影响他对钟季芳的情感。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他们像极了家人，可真要论起来，又偏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苏霖然只要被钟季芳的邻居们看到，他们都会满怀善意地隔着老远就冲钟季芳喊：


    “芳姐！你家大儿子来看你咯——”


    苏霖然比钟奇大一岁，所以他是大儿子，钟奇这个亲生的才是小儿子。


    这几天他休整的差不多了，感觉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身上颓废感消失不少，刚刚好钟奇就快替苏霖然瞒不住了，打电话过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一趟看看她，苏霖然直接就应下来了。


    他说马上就去，问妈有没有想吃的东西，他路上买点带去。


    钟奇那边安静了一会，很快带着他妈的话回来：“妈说不用，你人来了就好，她很想你。”


    苏霖然久违地感到心安，他笑笑，没察觉到自己嘴角的弧度比以往大了不少：


    “好，我很快到。”


    “跟妈说一声，我也想她。”


    没办法不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钟季芳、听到她温和包容的声音了。


    在这世界上，苏霖然觉得和自己最亲的人也就是她了。


    钟季芳对苏霖然的爱，比他的亲生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钟奇之前还开着玩笑吐槽过，到底谁是她亲儿子。


    钟季芳当时说的话苏霖然能记一辈子。


    她说：


    “只要小然愿意叫我妈，那他就是我亲生的。”


    ……


    接电话的时候郑咨陌刚走，林峥逸又死皮赖脸地留下来写作业了。


    因为没避着他，苏霖然和钟奇的对话他也模模糊糊地听了个大概。


    看到苏霖然挂了电话以后就开始收拾写好的作业，林峥逸眨了下眼，问他：“你去哪儿？”


    苏霖然保持站立的姿势垂眸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林峥逸，痞笑一声，桀骜不驯的表情看上去还有点帅：


    “走亲戚。你去吗？”


    ……


    林峥逸还真去了。


    看着走在身边满面红光的林峥逸，苏霖然当即就有点怀疑人生。


    他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谁知道这傻逼是一点不客气啊。


    操。


    林峥逸单纯是好奇，他当然知道苏霖然是在开玩笑，但看到自己说好以后，苏霖然只是嘴角抽了下，并没有说“不允许”的话，甚至反复确认自己确实要去以后直接给钟奇拨电话告诉他临时加了个人。


    他就觉得，自己是真想见见那位能让苏霖然这样……算得上强大的人产生那么深触动的阿姨。


    他当然发现了，苏霖然打电话时只要一提到那位阿姨，笑容就更真挚更温柔一些。


    林峥逸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就是很想了解了解这样的苏霖然。


    和他印象中那个凌厉、张扬的傲娇少年完全不一样的苏霖然。


    …


    “一会儿嘴甜点儿，我妈身体不太好，你别找事啊。”想起林峥逸在自己面前欠的不行的吊样子，苏霖然一路上忍不住絮絮叨叨了很多遍。


    林峥逸每次都笑眯眯地点头应下：“好的。”


    走到熟悉的巷口，还没进去几米，一道有力的中年女声就在旁边的门口响起：“芳啊，你家大儿子来了！”


    顿了顿，女人又补充了一句：“他把别人家儿子也带来了！”


    苏霖然听到这儿没忍住笑了：“刘婶，嗓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不过您这话听着不对吧，什么叫我把别人家儿子带来了？”


    刘婶理直气壮：“那这小伙子也不是你妈家的小孩啊，可不就是别人家的吗。”


    “有道理。”苏霖然点头认输，转身叫了声林峥逸：“这是刘婶。”


    林峥逸从善如流地跟着打了招呼，一路上乖乖地叫了好几个“叔”“婶”“姐”“哥”。


    苏霖然边介绍边忍不住笑，没想到这嘴还真甜。


    来的路上那紧张的心情也在林峥逸的声音里慢慢平复下来。


    林峥逸一直侧头注意这他的表情。


    他觉得很奇妙。


    平常的苏霖然给人的感觉就很冲，吊儿郎当的模样，顶着一张冲击性极强的俊脸怼天怼地怼教导主任。


    性格很好相处，只是相处下来，林峥逸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好相处，可又似乎没那么好相处。


    苏霖然的人际关系把握的很到位，不远不近，看上去他身边关系好的无数，可真正能算得上朋友的，估计只有高程和他的两个发小吧。


    自己都不一定能在苏霖然那里占点分量。


    所以他在苏霖然身上总能感受到一种淡淡的陌生感。


    是和他印象里的苏霖然完全不符的一种气质。


    但站在这个巷口，走过承载着苏霖然某一块记忆的石板路，他明白了。


    苏霖然身上那种陌生的感觉，是来自这里的。


    温馨且柔和，看上去和苏霖然凌厉的外表很违和，可偏偏就是这份违和，才造就了苏霖然独特的性格。


    造就了苏霖然身上，不自觉吸引林峥逸的性格。


    想着这些，林峥逸侧眸注视着苏霖然唇边的笑意，下意识也跟着笑了两下。


    总感觉，今天离开这条巷子以后，他好像会更了解他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