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夜风格外凛冽，吹拂着萧语微散落的长发，也吹不散她心头的惊涛骇浪与刺骨寒意。她看着跪在地上、剧烈颤抖、仿佛连维持这个姿势都无比艰难的“陆明锐”，他伸向纸盒的手，指节因为无法控制的肌肉痉挛而扭曲，那模样，竟带着一种英雄末路般的悲凉，与他之前轻佻油滑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艰难地、几乎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才将那普通的礼品包装纸撕开，露出了里面一个团成球状的、深绿色的物体。那东西看起来毫不起眼，像是某种干燥后的苔藓或海藻，表面有着细微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纹路。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苏澜和萧语微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之前那种狡黠、贪婪、急色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她们记忆中那个陆明锐所独有的、混合着疲惫、温柔与某种深沉决绝的眼神。仿佛就在刚才那诡异的静止和衰老过程中，占据这具躯壳的灵魂，被强行替换了回来。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几步之外、神情戒备的萧语微，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熟悉感：“语微……你能过来吗？”


    “语微，不要！”苏澜立刻出声阻止，持枪的手没有丝毫放松。眼前的一切太过诡异，她绝不能拿萧语微的安危去冒险。


    萧语微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听着那熟悉的、带着恳求的语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对苏澜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没事，有些事情……总归要去面对，去冒险。”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即使前方是刀山火海，即使这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为了弄清楚真相，为了保护女儿，她今天也必须要踏出这一步。她不能再活在由这些诡异“陆明锐”带来的恐惧和迷雾之中。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近，最终在距离他只有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下。月光洒在她清丽绝伦的脸上，映照出她眼中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警惕，有无法磨灭的痛楚，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希冀。


    “我过来了，”她开口，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你有什么想说的？”


    陆明锐——或者说，此刻占据着这具躯壳的意识——扯起一丝极其虚弱、却无比真实的、属于“他”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怀念和苦涩：“你现在的态度……真像我们当初在无人岛避难所的第一次见面呢……” 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命运转折的清晨，“你穿着湿透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却拿着一把枪，那么勇敢又那么义无反顾地冲到ladatcha号上，问我要小兔兔……”


    萧语微和苏澜的心中，同时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描述的，分毫不差！那是末日降临后不久，陆明锐驾驶着超级游艇Ladatcha号，为了躲避恐怖的风暴，在胡萝卜接管自动驾驶后，意外闯入萧语微所在的无人岛避难所。当时在场的，除了萧语微、萧兔兔和苏澜，其他知情人——陆明锐本人、陈大发、裴清——都已经确认死亡！如果眼前这个生物是复制体或生化人，他怎么可能拥有如此私密、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记忆？！


    两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被内卫士兵保护在稍远处的萧兔兔。难道……是兔兔告诉他的？


    萧兔兔感受到母亲和小姨投来的、带着质问的目光，吓得脖子一缩，连忙用力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辩解：“我没有！真的没有！”


    “继续说。”萧语微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引导着他。他说得越多，暴露的信息越多，或许就越能接近真相。


    陆明锐喘息了几下，似乎在积攒力气，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悠远而温柔，看向萧语微：“你还记得……在塞浦路斯时的那个晚上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一种宣告秘密般的庄重，“你心烦意乱的靠在我怀里，和我说，你担心人类可能会灭绝。不是因为丧尸，而是因为气候巨变，导致的全球性极度严寒……你说，那会让海洋里大面积的珊瑚和海藻死亡……而海藻，是地球生物生态链最底层的基石之一。没有了它们，整个生态链会从底层开始断裂，最终……会演变成无法挽回的生物大灭绝，其中，就包括我们人类……”


    “轰——！”


    萧语微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一片空白！她当然记得！这件事，发生在她和陆明锐感情最开始时、彼此依偎的一个夜晚！那是极其私密的时刻，她依偎在他怀里，对着浩瀚的星空，倾诉着自己作为科学家最深沉的忧虑。当时，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在场！这些话，她甚至连苏澜都没有如此详细地提及过！


    巨大的冲击让萧语微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的理智仍在疯狂叫嚣着“不可能”、“他死了”、“这是违背科学的”，但内心深处，那个由无数共同记忆构筑起的、对陆明锐的认知，正在剧烈地动摇！如果连这种绝对私密的记忆都能复刻……那眼前这个正在迅速衰老、眼神悲怆的存在，真的……可能就是他本人吗？可是……火化炉里的灰烬又该如何解释？这完全悖逆了她所信仰的一切科学逻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是死了的。”陆明锐仿佛看穿了她内心的挣扎，虚弱地开口，确认了这个最残酷的事实。他顿了顿，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仿佛受到无形阻碍的痛苦表情，嘴唇张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是……” 又是一阵熟悉的干扰！


    萧语微立刻扭头看向萧兔兔。


    萧兔兔看着陆明锐的口型（或者感知到了某种她们无法接收的信息），脸颊微红，有些磕绊地翻译道：“只是……因为我心里有太多的牵挂，所以灵魂无法消散，放不开……需要从地狱的边界挣扎回来，给你……给你们，带来新的开始……”


    陆明锐赞许地、又带着无尽哀伤地看了萧兔兔一眼，然后缓缓举起手中那个深绿色的藻球，递到萧语微面前。


    他这个动作引得周围所有的士兵再次紧张起来，枪口齐刷刷地压低，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放心……”陆明锐的声音更加虚弱了，几乎如同呓语，“这不是手雷……拿着吧，语微……” 他恳求地看着她。


    萧语微看着他那双仿佛凝聚了所有生命力的眼睛，看着那熟悉的、带着信任和托付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颤抖着，缓缓伸出自己的手，那白皙修长、曾经在实验室里操控着人类命运的手指，此刻却带着千斤重量，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触感微凉、带着植物特有弹性的深绿色藻球。


    “这是……海藻的一种，”陆明锐看着她接过，仿佛完成了某个至关重要的使命，整个人都松懈了几分，气息也更加微弱，“但是……它不同。它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种，能够在任何极端环境里生存的奇迹……无论是深海酷热的热液口，还是万年冰封的冰层之下……它都能顽强地活下去，繁衍生息……” 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息，衰老的迹象在他脸上愈发明显，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把它……放进海里……它就能……像火种一样……蔓延开来……维持住……生态链最后的……底线。人类……再也不会……因为底层崩溃……而灭绝了……”


    萧语微紧紧握着那个小小的藻球，感受着它微不足道的重量，心中却掀起了席卷一切的狂风巨浪。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小小的东西，承载的将是整个地球生物圈的未来！这远比她研发的丧尸阻断剂，意义更加深远和宏大！


    “好……”萧语微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你说的……我会带回去，用尽一切方法研究、验证。如果属实……我承诺你，会让它发挥作用。” 她话锋猛地一转，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而痛苦，如同受伤的母兽，死死盯着他，“但是！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女儿？！你如果是陆明锐，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兔兔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是我的命！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对待她？！给我一个能让我不立刻杀了你的答案！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这是她心中最深的刺，最无法原谅的点！


    陆明锐仿佛被这个问题击中了要害，他猛地一阵剧烈咳嗽，整个人蜷缩起来，衰老的速度更快了，头发几乎在以秒为单位变得花白，皮肤失去了光泽和弹性，如同风干的橘皮。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萧语微，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爱意。


    “因为……”干扰再次出现！他的解释被无形的力量扼住。


    萧兔兔看着他的口型，脸瞬间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她羞窘地、小声地翻译着，声音细若蚊蝇，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因为……我从地狱的边界回来……需要……需要大量的生命力作为支撑……才能维持存在和……行动。而……而生命力最纯净、最旺盛的人……就是……就是兔兔宝贝……我……我没有伤害她……我同样也……深爱着她……我的体内……流着……”


    “咳咳咳……呃！” 陆明锐的话没能说完，他似乎因为泄露了太多“禁忌”的秘密，整个身体开始发生恐怖的异变！并非血腥的崩解，而是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从他的指尖、衣角开始，一点点地变得透明、分解，化作无数细微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无声无息地消融在冰冷的夜风之中！


    “我……我不知道……还能……回来多少次……” 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身影已经模糊了大半，“但是……我……对你，语微……唯一的……对不起……就是兔兔……我不需要……你原谅我……以后……以后……我们再见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们……”


    话音未落，那最后一点模糊的轮廓，也彻底消散在了空气里。


    原地，只剩下那个被萧语微紧紧握在手中的深绿色藻球，以及草地上那个被撕开的空纸盒。


    “你说啊！说清楚啊！！！” 萧语微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跪倒在地，对着空无一人的河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泪水决堤般涌出，“陆明锐！你个混蛋！！！装什么救世主！有本事你就回来！回来把一切都给我说清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语微！语微！你冷静一点！” 苏澜立刻冲上前，紧紧抱住几乎崩溃的萧语微，用力拍着她的后背，声音里也带着哽咽和极力维持的镇定，“他不一定是的！你要冷静！冷静一点！这很可能还是他们的圈套！别中了他们的计！” 尽管她心中也同样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混乱，但她必须保持清醒。


    萧语微伏在苏澜肩上，失声痛哭，所有的坚强、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都被那复杂的真相、残酷的告别和未解的谜团彻底击碎……


    ---


    此后，整整一年的时间。


    风平浪静，仿佛那晚河边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幻觉。那个拥有着陆明锐面容的、各种形态的诡异存在，再也没有出现在她们的生活中。无论是萧语微还是苏澜，甚至动用了更高级别的权限和监控手段，长时间地、近乎偏执地跟踪观察萧兔兔的一切行踪，在她的手机里植入了最隐蔽的监控软件，都再也没有捕捉到任何与“陆明锐”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仿佛真的如同他所说的那样，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彻底消散了，从她们的世界里抹去了所有痕迹。只留下那个被萧语微珍藏起来、投入了大量资源进行研究的深绿色藻球，以及无数个夜晚，萦绕在萧语微和苏澜心头的、无法解答的疑问和深沉的哀伤。


    萧兔兔升入了大二，暑假来临，她懒洋洋地躺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往嘴里塞着晶莹剔透的葡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青春洋溢、美丽不可方物的脸上。萧语微正耐心地给已经能跑能跳的陆予希和陆明骁喂饭，画面温馨。苏澜则在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忙碌地洗洗刷刷。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日常。


    “yue——！！！”


    忽然，一声极其响亮、带着强烈不适感的干呕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只见萧兔兔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捂住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卫生间！


    “宝贝！你怎么了？”


    “兔兔，没事吧？”


    萧语微和苏澜都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紧张地跟到卫生间门口，看着萧兔兔趴在洗手池边，一阵阵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苏澜不停地给她拍着背顺气。


    干呕了好一阵，萧兔兔才虚弱地直起身，用清水漱了漱口，脸色苍白地坐回沙发上，显得有些萎靡。


    萧语微心疼又生气，开始不停地数落她：“让你平时吃那么多冰淇淋！又不肯好好吃饭！现在把胃弄坏了吧？八成是胃着凉了，或者是急性肠胃炎！” 她说着，就要去拿药箱。


    苏澜却没有说话，她看着萧兔兔苍白的脸色和刚刚剧烈的呕吐反应，微微蹙起了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和深思。她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但那想法太过惊人，让她一时不敢确定。


    收拾完卫生间，苏澜沉默地换了鞋，出了门。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刚从药店买来的、未拆封的验孕棒，直接递到萧兔兔面前，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检查一下。”


    “啊？！”萧兔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摇头，“不要！我才没有！怎么可能！”


    “快去！”萧语微先是一愣，随即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联想到女儿刚才的反应，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声音瞬间变得严厉起来。


    在母亲和小姨双重目光的逼迫下，萧兔兔只得红着脸，拿着验孕棒，磨磨蹭蹭地走进了卫生间。


    几分钟后，当她拿着那根显示着清晰无比“两道杠”的验孕棒走出来时，整个客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萧语微看着那刺眼的两道红杠，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失望而变得尖利：


    “我打死你！！！萧兔兔！你又在外面胡搞是不是？！你非要气死妈妈才甘心吗？！你自己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怎么能又怀了孩子？！说！到底是谁的？！是不是你又偷偷去见那个‘陆明锐’了？！还是你在学校又谈了哪个不三不四的黄毛！？”她气得扬起手，真的在萧兔兔的胳膊上打了一下。


    “没有啊！妈妈！真的没有！” 萧兔兔被打得生疼，委屈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抱着胳膊哭喊道，“自从上次在河边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陆哥哥了！我发誓！我也没有谈恋爱！”


    “陆明锐”这个名字，在这一年里，几乎成了这个家里心照不宣的禁忌词汇。此刻被提起，更是刺痛了每个人的神经。


    苏澜相对冷静一些，她回想起这一年来对萧兔兔几乎无死角的监控，确实没有发现她与任何异性，尤其是与“陆明锐”有任何范围内的接触。她的行踪简单得几乎只有学校、家和偶尔的女生聚会。


    “那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澜也感到无比困惑，眉头紧锁。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验孕棒出了问题，或者……是某种极其罕见的假性怀孕？但萧兔兔刚才那真实的孕反，又不像是假的。“明天一早，我请假，带你去军区总院做一次最全面的检查。必须弄清楚！” 她的语气带着军人的果断。


    目前，似乎也只能如此了。萧语微胸口剧烈起伏，狠狠地瞪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她这个女儿，空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怎么在感情上就这么笨，这么不让人省心呢？！一点都不像她这个做母亲的精明理智！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清脆而规律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客厅里压抑的哭闹和沉重的气氛。


    这敲门声，仿佛带着某种深意，不疾不徐，却清晰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萧语微和苏澜几乎是同时身体一僵，猛地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刚刚发现萧兔兔意外怀孕……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这时间点，巧合得令人毛骨悚然！


    难道……会是……他！？


    那个消失了一整年，被认为可能已经彻底“死亡”的……陆明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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