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又开始飘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


    天空灰蒙蒙的。


    江辞手里还拿着那副温樊从美术班出来时候交给他的画。


    小雨珠很密，落在素描纸上的那刻就会立马消失，但在接触到脸颊的那一刻却又让人感到异常冰冷。


    不知道为什么，温樊在那一刻突然感觉江辞的灵魂是冰冷的，就像天空里此刻正在下的这场小雨。


    无根之水。


    不知来处，也没有归处。


    于是温樊往前走了一步，把江辞手里的那副素描拿过来，认认真真的卷好，然后塞进自己的小书包里。


    “干什么？”江辞问。


    “你这样画纸会湿的，画也会晕染。”温樊说着又把书包拉链拉上，眯着眼看他，“干了之后就会变得奇丑无比。”


    江辞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像是不理解温樊这么做的用意。


    他原本拿画的那只手还愣在半空中，温樊眼珠子一转，又冲江辞嘿嘿一笑，接着把手里的小书包丢给他，转而拿着手机准备打车。


    “？”


    江辞皱眉盯着手里的小书包看了一会。


    那是一个卡通背包，巧克力色的，整体看起来是漏奶华的模样，虽然不算特别小，但要把画放进去也是够呛。


    “你折了放进去的？”江辞问他。


    “反正你那张画又不要了。”


    温樊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江辞只是拎着它，自己的小书包带都马上要垂到地上了。


    于是温樊“啧”了一声，“你把它背起来呀，垂到地上弄脏了怎么办？”


    他一边说，还一边把小书包的书包带往江辞肩膀上拉。


    “我都帮你装画了，你帮我背一下就当是报答我了不行吗？”


    温樊的语气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江辞都快忘了，他们画完的画从来就没有再收着的道理。


    小雨依旧淅淅沥沥，空气里的青草味越来越浓。


    温樊裤脚上的那一点湿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干了，裤子直直的垂在地上。


    温樊还在盯着江辞看，温软的发顶显得他整个人都十分乖巧。


    鬼使神差的，江辞这回十分听话的把肩上的小书包往上捞了一把，淡淡道：“嗯。”


    于是温樊拿完东西再从公司里面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副景象：


    一个瘦瘦高高的大男生，背上背着一个十分可爱的卡通小背包。


    正一脸不耐烦地站在檐口躲雨，甚至还怕肩上的小书包掉下来，时不时把肩膀往上提一下。


    虽然有些违和，但偏偏这人又长了一张极具观赏性的脸。


    所以一切的违和感，放在这张脸下的时候都会变得不那么违和。


    温樊突然有个坏心思。


    他在后面悄悄拿着手机，确保江辞的半张脸都落在镜头里，才心满意足地按下拍摄键。


    拍完后温樊看着照片点点头，心说这样以后就有可以用来威胁他的东西了。


    “走吧。”温樊满意地在后面拍了一下江辞的肩膀。


    “去哪？”江辞在后面跟上他。


    温樊打的车早已经到了公司门口，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向后招招手道：“我饿了，去吃饭。”


    吃饭的地方是温樊定的，到了之后江辞也只是跟着坐下。


    这是一家清汤面馆，招牌写着“忆”。


    里面的家具和电器都有些老化，况且都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的饭点，里面依旧没什么人。


    温樊熟稔地穿过中间乱七八糟摆放的凳子，一路走到最里面，冲着里面喊了一句：“老板！要两碗清汤面！”


    里面的人并没有吱声，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也只是转头冲温樊笑笑，接着点了点头。


    温樊又走过来在江辞对面坐下，整个人往前靠。


    “我能问吗？”


    “什么？”江辞把温樊的小书包放到一旁的椅子上，那模样像是在呵护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小孩子。


    “你今天来这干嘛？”


    温樊说着又开始摆弄起桌上的调料盒，他闲得慌，手里不摸点什么总是不痛快。


    江辞垂眸盯了一会被温樊玩的起起伏伏的调料盖，紧接着移开目光道：“送文件。”


    温樊心说还真是同路人，那温国华桌上的那个文件就大概率是江辞送来的了。


    于是他又问：“给谁送啊？”


    “......我爸。”江辞说着换了个姿势，像是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烫嘴一般，浑身不自在。


    温樊愣了一下。


    他实在不太愿意相信事情的走向，手里的调料勺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下，捏紧的指尖微微有些泛白。


    “你爸是谁？”


    “.......”


    江辞看了他一眼，显然并不打算就这个问题做回答。


    就在两人都僵持着不说话的时候，面店老板恰到好处地端了一碗面出来。


    很朴素的一碗面，上面油水很少，但闻着却带股十分家常的味道。


    面店老板冲江辞做了个手势，但对面人显然没看懂。


    倒是温樊先一步笑着开口道：“我会教他怎么吃的，您不用担心啦。”


    江辞有些呆愣地听着眼前老板的呜呜声，像是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于是他也冲老板做了个“谢谢”的手势语，接着说了一句：“谢谢，面闻起来很香。”


    老板这才满意地笑笑，接着又从后厨端来一碗面放到温樊面前。


    “谢谢李叔。”温樊依旧笑着接下那晚面。


    等到老板进入后厨，彻底在门面看不见人影的时候，温樊才收了脸上的笑容，抿了抿嘴道：


    “李叔五年前还能说话的，但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子女都不在身边，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江辞没说话，只拿筷子翻拌了一下眼前的这碗面。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还会打手语。”温樊整理了一下表情继续道：“你自学的吗？”


    “只会这一句。”江辞说完又抬头，盯着温樊嘴角马上要坠落的笑意。


    “不是要教我怎么吃？”他又问。


    “嗯....本来是想教的。”温樊特意卖了个关子，手臂支起脸颊撑在桌子上。


    “但某位帅哥现在不买账，连我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都不愿意回答，实在太让人寒心了。”


    某位帅哥现在有些无语。


    但面对着眼前人嬉皮笑脸的表情，还是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一个很微妙的弧度，算不上特别明显，甚至不盯着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但那一刻温樊就是觉得他笑了，而且笑的还挺好看。


    于是冷不丁的，他突然说：“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以后多笑笑呗？”


    江辞愣了一下，嘴角在那一瞬间拉直。


    幅度很小，但温樊能察觉到，他其实并不那么开心。


    “江又年。”江辞低着头说。


    “什么？”温樊问。


    “我爸叫江又年。”江辞又重复了一遍，“满意了？”


    江又年。


    可他明明记得在温国华办公室里的那个江又年，是订了婚的。


    温樊手里的汤勺因为没拿稳又掉回碗里，溅起的汁水有些沾到了白色的短袖上。


    他有些紧张：“你爸是不是...戴个眼镜高高瘦瘦，脸方方的？”


    “嗯。”江辞的反应十分平淡，好像他们在谈论的并不是父亲，而是路边随随便便的一个陌生人。


    温樊也收回目光，对着眼前的清汤面眨了眨眼睛。


    好像.....他之前的想法太过拙劣且小家子气，居然会认为江辞有没有可能是他爸的私生子。


    “抱歉。”温樊说着往江辞碗里加了一勺盐。


    “.......”江辞没动弹，显然并不知道温樊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为什么道歉？”江辞问。


    “.....想道歉。”温樊说着又往江辞碗里加了一小勺姜末和葱花。


    “好啦，再搅拌一下就很好吃啦。”温樊又笑着塞了一个勺子到江辞手里。


    “为什么加盐？”


    “提鲜。”


    “为什么加葱？”


    “味美。”


    “为什么加姜？”


    “养胃。”


    江辞：“.....嗯，谢谢。”


    温樊点点头，显然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


    两人在面馆分道扬镳，温樊站在门口等着谢娴来接他，她那边刚好办完事。


    手机里的微信界面最上面，躺着一个他刚刚新加的帅哥。


    两人都聊天界面还很干净，只有一句：


    【你们已经成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啦。】


    温樊顺手给江辞发个个hello的表情包，接着又戳进他主页点进去看那个头像。


    一只白色的萨摩耶，冲着镜头笑得很开心，它脑袋上有一只手，温樊估计那大概率就是江辞的。


    而那只白色的萨摩耶，应该就是江辞上次上课说的那只狗。


    温樊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他刚刚有很多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


    他不知道江辞和他爸爸关系如何，但又感觉不是很和谐。


    那如果是不够和谐，江辞又知不知道他爸要结婚了这件事呢？


    他很想问，但又怕江辞不开心。


    温国华说上次要他去的宴会是江叔叔的订婚宴，所以那天江辞接电话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


    两个都想逃避父亲的人在那一晚撞到了一起，只不过那时他们都还互不了解。


    可是江辞都这么大了，他爸再婚的时候是不是真的问过他的意见呢？


    “阿樊！”那是谢娴在喊他 “回家！”


    温樊的大脑在那一刻都要烧爆了，在听见谢娴的声音后才勉强回来一点点。


    算了，不想了。


    反正是人家自己的事，他再怎么操心又帮不上忙。


    温樊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坐到车上就开始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