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兄长

作品:《她是黑心莲

    沈长清素有风流的名声在外,算是云仙阁的常客,不过他偏好艳丽明媚的长相,两人倒是从未碰上过面。


    顾妤的相貌秀美中带点苍白病弱,我见犹怜,绝不是沈长清偏好的模样,但是那又如何,她要的也不是沈长清那点微不可见的真心。


    她伸手选了一支素雅的白玉簪,又选了几支雕琢得十分精美的银簪点缀,精致但是素雅,她这张脸本来就不适合过于艳丽的装扮。


    为了掩饰自己的虚弱,她薄薄地抹上了一层胭脂,让自己没有那么苍白。


    “我们家小姐可真好看。”春月看着她,抿着唇笑,笑弯了眼,圆圆的杏眼很是可爱。


    秋菊端来了八道小菜与一碗白粥,摆在了圆桌之上,“小姐,大夫嘱咐过大病初愈要吃清淡些。”


    “好。”顾妤小口地喝着粥。


    软糯的米粥入口,温热的食物将她从离散的思绪中拽了出来。


    原来,她真的活了过来。


    盛京一连下了七天的雪,积雪足足有三寸深。


    武安侯府扫雪的小厮,日日勤扫雪。


    雪霁以后,行人的青石阶依然裸露在外。


    小道以外倒是堆满了雪,洁白无垢的雪和混杂着脏污的雪堆在一块,一点污糟便足以染黑纯白。


    原来已经过了七日,原来今日是她的头七。


    她的尸体应该埋在了盛京的大雪之下,短时间不会被豺狼虎豹给吃掉。


    无论如何,她得找个名头去一次乱葬岗,起码得把自己的尸骨给收敛了。


    出了她的小院,西侧住的是顾妤的兄长顾缙,东侧是主屋,顾妤的父亲住在那。


    而顾妤的母亲因为先天体弱,在顾妤还不记事的年纪就离开了。


    南侧原先是祖母住的屋子,只是祖母在年初已经离开了人世,现在一直空着,只余一座佛堂,偶尔会有人去洒扫。


    她出了庭院正要出门时,路过西侧的院子。


    院中的积雪被扫得很干净,寒风夹着剑气呼啸,卷着枝头的雪沫,簌簌落下。


    一人身着单衣,手持三尺长剑,冷光印着雪色中那人英俊的眉眼,他的眉似浓墨,在雪色中显得愈黑,眼眸黑白分明,天然挟着一股子正气。


    虽然生得好看,但是神情太过冷峻,眼神冷冽,活像是一尊冷面阎罗。


    体格也比寻常盛京男子要高大得多,与身材纤细的顾妤完全相反。


    不用他人介绍,顾妤就知道,那是她的兄长——顾缙。


    这两人除了眉眼有几分相像之外,性格秉性都相差甚远。


    顾妤性格柔弱,纤细敏感,顾缙刚强坚定,果敢勇毅。


    她驻足侧目,神思已然飘远,身上的白狐毛大氅似乎让她与雪色融为了一体。


    雪色寡淡但他却是鲜活的。


    她还不是顾妤时,见过顾缙几次。


    第一次是他平定南夷班师回朝时,策马从盛京城的城门进城,游街接受盛京百姓的称颂与赞美。


    她于街边驻足,仰头望着那枣红色骏马的少年将军,恍若天神一般。


    第二次是她为了家中的生计奔波,在城中的医馆扮做男子做工,见到他亲自送军营中的将士来医馆看伤。


    她站在那毕恭毕敬的大夫身旁,只能从余光里看到那双绣着虎纹的黑色马靴。


    第三次便是在顾妤的及笄宴上,她同那些小姐站在一起,远远地隔着屏风的间隙,看见他气宇轩昂地走进宴会厅。


    那些小姐们钦羡地讨论着谁能嫁入武安侯府,谁能得到他的青睐,谁能成为他的妻子。


    她们既怕他,又远远地仰慕着他。


    只是,顾缙不可能会记得一位七品小官的女儿,也不可能会在意她这样容貌性情都不出众的小姐。


    世事无常,现在的她却成了他的妹妹。


    她在心中讥嘲,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入了武安侯府吧。


    顾妤微微挑起嘴角,以一个甜美乖顺的笑容看向了他,对上了他凌冽的眼眸。


    顾缙自然也注意到了站着的顾妤。


    他停下练剑,伸手拿着汗巾擦了擦脖颈间的热汗,上下打量着她的装扮,眼中带着诧异,“你今日要出门?”


    “回兄长的话,沈公子邀我去湖心亭赏雪。”


    顾妤不清楚原身与顾缙的相处方式,但大抵知道这两人并不熟络,只要保持着疏离就可以了。


    “嗯,等会儿我正好要去军营办事,我会去湖心亭接你回府。”


    他凌厉的眉眼渐渐柔和,看向她的目光逐渐温和。


    顾缙是个煞气凛然的将军,她一直都知道,但是她却没想过原来他私下里这般温和,还真是少见的至纯至善。


    顾妤压下自己的心思,与他告辞,坐上了顾家的马车。


    既然鸣冤击鼓这条路走不通,那就让她用自己的方式复仇吧。


    她要通过沈长清,接近沈家,知道仇人的底细。


    只要能将他们拉下地狱,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去做的。


    从那些证据被孙沽毁掉之时,她就知道自己的善良已经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她的仇人可不讲仁义道德,既然如此,她为什么又要守着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呢?


    马车外的声响从喧嚣重归寂静,顾妤身体还有些疼,恹恹地半靠在身后的软垫上。


    今日是春月陪着她出府,春月性子活泼,话又多,顾妤通过引导知道了不少原主与苏必成的事。


    原来苏必成与原身是在寺庙结识的,那时原身的祖母还在世,顾将军与顾缙又在塞外抵御北狄南下。


    原身的祖母便同原身一起去寺庙小住,为两人祈福。


    苏必成因为生计在寺庙为人解签,原身担忧父兄,日日去大殿求签,一来二去两人就相识了。


    顾妤回府后,苏必成更是想方设法地往府里送信......


    “......小姐,到春水湖了。”


    春月原本不想多提那个负心汉,但是她怕顾妤心结难解,还是继续开口安慰。


    “苏必成既然已经娶了柳青青,是他毁诺在先,小姐就应该找一个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的男人。


    沈公子虽然风流的名声在外,但是家中既无姬妾又无通房,家世也是一顶一的好,下次春闱必定能金榜题名,与其他公子比起来是个再好不过的人选。”


    “这倒不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得好好看看……”


    好好看看和他那虚伪的父亲比起来,沈长清又能好到哪里去?


    盛京下了七日雪,但是春水湖却半分没有结冰,这湖有年年岁岁如春水的美名。


    湖面上烟波渺渺,白色的雾气和着寒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蚀骨的冷让春月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是她定睛一瞧,自家病弱的小姐却似是没觉察一般,只有脸颊和鼻尖被冻得通红。


    春月为她撑着伞,以御头上不时从树梢飘下来的雪沫子。


    顾妤裹紧了身上的狐皮大氅,严丝合缝,让寒风找不到一点空隙。


    这是顾将军为顾妤猎了二十只雪狐才制成的大氅,针脚严实,天衣无缝,保暖性非常好。


    她在云仙阁待得久了,就连寒冬腊月也要穿着轻薄的衣裳待客,早已经忘记了寒冷是什么模样。


    顾妤裹着大氅,内里是修身的夹棉衣袄,下着颜色清浅的青绿色针织绣银袄裙,面上微微蹙着眉。


    漫步走过连接着湖心亭的长长桥廊,湖上风大,像是要将她薄如纸片的身子一块卷走似的。


    春月在身旁抱怨了几句,“天这么冷,还约小姐到这般冷的地界来,沈公子也不怕把小姐冻坏了。”


    顾妤面上挂笑安慰了她几句,心中冷哼,沈长清这样出身的人何时会考虑他人的感受?


    他未必不知道原身身体弱,但是沈长清不甚上心,于他而言,身家显赫的妻子不过只是一个器物罢了。


    人怎么会考虑器物的想法呢?


    亭子檐角呈八角玲珑状,底下一层也呈八边对称分布,周围便是碧波汤漾的春水湖。


    山水相融,天人合一,站在亭中仰望山水,自己便如沧海一粟般渺小,这种体悟在繁华的盛京城很少有,也引得许多骚客诗人前来赏景。


    在那八角廊亭下,顾妤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沈长清。


    当今圣上年近不惑,但自小便爱美人,就连朝中的官员也要选仪表堂堂的,所以现在已经坐上尚书之位的探花郎沈修文自然不会丑到哪里去。


    沈长清的眉眼更像母亲的精致柔和,却继承了父亲沈修文三分的风流俊朗。


    他身着月白色锦衣,同色发带半束着发丝,眉目清浅,宛若淡若隽永的水墨画,肤色是温润的象牙白,似乎少见天日。


    这人与周边白雪茫茫的青山成了一体,带着些缥缈的仙气,像是一位谪仙公子。


    湖心亭中除了沈长清和他带来的小厮以外并无他人。


    他身旁的小厮手里拿着灰狐狸毛的鹤氅,虽然比不得她身上这件,但是也是价值连城之物。


    顾妤记得沈修文原本也是寒门学子,是娶了前朝首辅的孙女才有的前程似锦。


    她早早地从春月那里得知,她并不是第一次见沈长清,这是第二次。


    “沈公子。”顾妤微微低头行礼,这个礼节是同辈之间的礼,大多同辈人都行礼行得很随意,但是顾妤行得很标准,让人挑不出错处。


    沈长清的眼神淡淡地落在了她的身上,总觉得她与之前相比有些不同,似乎没有先前见他那般不情愿。


    “顾小姐,请入座。”


    湖心亭的正中央立着一个不足半人高的暖炉,里面炭火烧得正旺,但是湖心亭八面透风,这暖炉形同虚设。


    顾妤想了想,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她并没有脱下大氅。


    沈长清似乎看出了什么,问道,“顾小姐可是觉得有些冷?”


    他虽然是在问话,但是却直接让肖安将案几与软垫搬到了暖炉前,“坐近些,便不会冷了。”


    “沈公子,今日正好雪霁,看来是赏不了雪了。”顾妤眉眼微弯,露出两个清浅的梨涡。


    “确实不巧。”他微微叹息,视线看向了周围的景色,“但......湖光山色也很美丽,我一人独赏未免太过无趣,所以才斗胆邀请顾小姐共赏。”


    “确实美丽。”


    顾妤的目光虚虚地看向远方。


    两人坐得近,只隔了一小段距离,沈长清能闻到顾妤身上被热意熏发的香气。


    甜腻的桂花香与她清纯稚嫩的脸庞有些不符,但是矛盾之中又有种诱人去探寻的奇怪魔力。


    就连沈长清自己都不知道,他不自觉地在盯着顾妤,这是极其失礼的事,毕竟顾妤身份尊贵,毕竟他还自诩是个正人君子。


    但是却没有人提醒他。


    大概是因为在亭中的所有人都知晓他们将会成为夫妻。


    在男女风气开放的盛京城,未婚夫妻感情笃深,常常邀约会面是件美谈。


    寒风吹散了那甜腻的桂花香,沈长清这才想起了这次的正事,他不自然地清了清自己嗓子,敛去自己的目光。


    “听闻,苏必成已经娶了一位商户的女儿......”


    沈长清抬起那双狭长柔和的丹凤眼,似是想要看清她的神色。


    顾妤神色自然,但眸中闪过一丝悲凉,面上挂着的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知道了沈长清约她的意图,这是想要确定顾妤是否还想着苏必成吧。


    虽然说她和苏必成的事,被祖母瞒得严严实实,但是沈长清肯定是有其他渠道知道这件事的。


    心高气傲的沈家竟然不敢直接向武安侯府追问事实真相,一是说明顾妤在家中确实受宠,二是说明沈家对武安侯府必定有所图谋。


    “先前……先前是我被他花言巧语蒙骗了……”顾妤垂眸含泪,哀戚得像一朵折枝海棠,让人徒生三分怜意。


    “现在想想,他只是想要攀附武安侯府,获得我父亲的荐举罢了,就像他为了钱财娶那商女一般。”


    顾妤这般看清了苏必成意图的说法倒让沈长清无话可说,看来顾妤已经放下了苏必成,也不抗拒同他的这门亲事。


    “你现在看清了也好。”


    他伸手为她斟上热茶,微微点头,一副大度得不再追究此事的模样,“顾小姐,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顾妤心中思量,等顾将军从北方回来,她和沈长清的亲事一定会提上日程,她一定要在这之前想方设法让沈修文尝得苦果,并且与沈长清退亲。


    “顾小姐,虽说你我二人相识不久,但是我沈长清在此起誓,若是顾小姐嫁入我沈府,我定会好好待你。”